中非合作需要怎样的精神

非洲债务问题的真相

文/杨优明（中国前驻赞比亚大使）

2018年4月我从赞比亚卸任回国，就在我离开非洲的前一个月，美国时任国务卿蒂勒森出访非洲。如果他是去加强美非关系的，那么无可厚非，但他却在由中国援建的非盟总部说中国的坏话，指责中国向非洲国家提供经济援助是在搞“债务陷阱”，污蔑中国“想通过债务控制非洲”。这就十分荒谬了！当然，这一言论马上就遭到了中方的驳斥，也遭到了非洲国家的批评。有意思的是，蒂勒森还没有结束访问就被特朗普总统解职了。我当时在想，也许美国对中国“债务陷阱”的指责可能会随着蒂勒森的离职而不了了之。但是我错了。就在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召开前后，美国再次抛出“中国债务陷阱论”，一些欧洲国家随之一唱一和，西方媒体更是趁势炒作。

美国的指责根本不符合事实

美西方国家所谓的“中国债务陷阱论”不仅毫无道理，而且根本不符合事实。原因如下：

第一，中国向非洲国家提供的贷款只是其外债的一部分。据统计，整个非洲現在大概共有6万亿美元外债，其中38%是商业银行贷款，36%是从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组织借贷，剩下26%是通过双边途径从其他国家政府借贷。这几年来中国对非洲的贷款确实有所增加，但仍是26%中的一小部分。

我看了肯尼亚总统肯雅塔接受CNN记者采访的视频，很佩服肯雅塔总统的理智和冷静。CNN记者就所谓“债务陷阱”问题追问肯雅塔，他不慌不忙地说：我们不仅从中国借钱，我们也从美国借钱。这话听似委婉，意思却很直接明确：你说我们从中国贷款是债务陷阱，那么从美国贷款就不是债务陷阱了？！这不禁让我想起拉美国家的情况。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拉美发生过两次大的债务危机，经历危机的国家结局都很惨烈，其中像阿根廷这样的国家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当时向拉美国家贷款的主要是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西方发达国家。那个时候中国没有钱，自己还要从国际组织和发达国家贷款。我想，如果当时中国有点闲钱，哪怕是到拉美投资了一点点，那么西方国家恐怕也会将拉美债务危机的锅扣到中国身上。

2018年12月20日，来自赞比亚的小伙子在杭州一家照明电器公司接受培训。他们将把所学技术带回赞比亚，帮助家乡人民致富

第二，非洲国家普遍认可中国的援助态度、理念和方式。中国对非援助与西方国家截然不同，从来不附加任何条件，受到非洲国家真心欢迎。

其一，西方国家是以救世主的心态看待对非关系，认为非洲国家理应听从西方，其必然结果就是干涉非洲内部事务。而中国发展对非关系秉持的是平等互利、不干涉内政原则，强调的是互利共赢、共同发展。我们真心希望非洲发展。这是态度上的不同。

其二，西方国家的对非援助是为了实现其政治议程，即在非洲推广西方式民主，其目的是政治性的，提供的援助更多是一次性的。譬如，西方国家经常对非洲国家举行选举或者公投提供援助。而中国尊重非洲国家人民选择的政治制度，对非援助侧重于发展议题和民生项目。中国从自身实践出发，认为发展中国家要强大起来，必须首先解决发展问题，发展问题不解决，一切都无从谈起。这是理念上的不同。

其三，据我观察，西方国家对非援助方式主要有两种：一是提供财政援助，把援助资金放进有关国家的财政预算中;二是通过非政府组织来实施援助。前一种方式往往会附加很多条件，谈判审批程序复杂，进程缓慢，效果不明显;后一种方式则会产生利益集团，援助资金容易在实施过程中流失。中国对非洲援助则与项目直接挂钩，看得见，摸得着，既强调经济效益，也重视社会效益。这是方式上的不同。

第三，中国对非合作见效快、效果实在。这一点不用多说，只要到非洲看一看就明白。现在非洲很少能看见西方国家援助的成果，但到处都能看到中国援建的项目。在中国支持下，非洲国家的基础设施大为改善，工业化和农业现代化已迈出步伐，人力资源水平也得到提高。这些都大大改变着非洲国家的传统面貌，使非洲国家呈现勃勃生机。

赞比亚外债的真实情况

我们再看一下赞比亚的真实情况。根据赞比亚财政部长公布的统计数据，到2018年6月，赞比亚外债为93.7亿美元，内债为52.9亿美元，加起来是146.6亿美元。另据世界银行预测，2018年赞比亚外债将达到102亿美元，2019年将増至114亿美元，并将突破国内生产总值（GDP）的40%，也就是高风险水平。按理说，赞比亚现有的外债水平在非洲国家中不算高，还达不到危机的水平。但是，2018年2月世界银行拒绝向赞比亚提供新贷款。于是，有人将赞比亚面临的债务问题归咎于中国。

中国与赞比亚经贸关系方面的数据大概是“三个30”——贸易额约30亿美元（2017年达到38亿美元），投资约30亿美元，贷款不到30亿美元。中国提供的贷款主要用于赞比亚的水电站、机场、供水系统、通信设施和公路等项目建设。这些项目都自带经济效益，也就是说建成以后能够直接产生效益，用来还贷。在公路项目上，中方企业还尝试了新的融资方式，以减轻赞政府财政压力。比如从卢萨卡到恩多拉的高速公路，中方企业采取BOT模式（即建设—经营—交付），将带动公路沿线的发展，为赞比亚发展提供坚实保障。面对西方国家的质疑，赞比亚财政部长曾自豪地说，这条公路赞政府不要出一分钱。由此可见，中方的贷款都是用于好的项目，按我的说法都是好贷款，可以改善赞比亚基础设施、增加就业、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那么，赞比亚的债务压力究竟源自哪里？看一下赞比亚上届政府借的几笔外债就一目了然。

上届赞政府上台后，发现国库缺钱，于是向欧洲举债。2012年借了7.5亿美元，利息为5.625%，2022年到期，一次性偿还;2014年又借了10亿美元，利息为8.625%，2024年到期，一次性偿还;2015年又借了12.5亿美元，利息为8.97%，2025～2027年到期，分三次偿还。前两笔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第三笔则比较零乱，用于补发公务员工资以及粮食、电力和燃油等价格补贴。也就是说，赞比亚到2022年时要一次性偿还12亿美元，到2024年时要一次性偿还19亿美元，2025～2027年还要分三次偿还第三笔债务。第三笔债务因为组成比较复杂，还算不出具体数字，恐怕会超过20亿美元。这三笔债务加起来就是50亿美元左右。这对一个GDP总量只有300亿美元左右的国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在如此沉重的债务压力下，赞比亚发展谈何容易。显而易见，“债务陷阱”这个锅，根本就不能由中国背！

最近美国政府发表了对非新战略，声称要加强与非洲国家关系。如果美国真心要加强与非洲关系，我们举双手欢迎。但从美国的新战略中，我们很难看到美国的诚意：一是仍然以美国为中心，出发点不是为了非洲的发展，而是为了美国的霸权利益;二是依然把非洲看成是大国争夺的竞技场，把中国和俄罗斯当作竞争对手。

非洲是一个full-fledged的大陆，有54个国家、10多亿人口，面积远超中国、美国和印度的总和。中国包不下非洲，俄罗斯包不下非洲，美国同样也包不下非洲。如果美国真的是为非洲发展考虑，真的想与非洲国家加强合作，就应该改变高高在上的姿态，改变对非合作附加政治条件的做法，更不应该无端指责中非合作。

我在非洲工作了近四年时间，亲身感受到中非合作的巨大潜力和广阔前景。不管美国和西方说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把中非合作搞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中非合作就要有这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