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为我 手执一盏灯

陈小艾

我弟弟考上清华那年，我们家一下子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一时间登门到我家取经求教的人络绎不绝。母亲生性低调，我们姐弟上学时都是尖子生，但母亲却鲜在外人面前表扬我们，与成绩相比，她更看重我们身上勤奋坚毅的品质。早些年家中条件不好，在吃穿上母亲总叮嘱我们不要跟人攀比，我没少埋怨母亲抠门。

上初中时，我写作的才华显露，老师鼓励我多读一些课外书来充实自己。回家后，我本打算央求母亲为我买书，但一想到平日里母亲的俭省，我又把话咽回去了，那段时间我闷闷不乐。母亲发现了我的变化，便开始探询我情绪低落的原因，但我试图以沉默来表明对她的不满。后来母亲从我弟弟那里听说我对课外书的渴望，她竟跑去邮局为我订阅了我最爱的杂志，每月最新一期杂志邮来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在写作上也越来越有灵性，有几篇文章陆续发表，我捧着样刊和稿费单给母亲看，想向她证明她对我的“投资”是正確的。母亲只是莞尔一笑，缓缓地对我讲：“丫头，在读书这件事上千万不要舍不得，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努力成全你。”

母亲文化程度不高，她年幼时家中姊妹众多，为了供养弟弟妹妹上学，她早早辍学撑起这个家，吃过了没文化的苦，她无比渴望我们姐弟能靠读书改变命运。母亲在维持捉襟见肘的生活之余努力给我们买书，与此同时，我学生时代的稿费单也换回了更多的书，书橱上那些书像是一把把钥匙，打开了我们姐弟面前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到我上大学时，家里的日子宽裕了，母亲给我们买书的习惯一路延续下来。母亲教育我们，想不通的事就去书里找答案。她觉得自己文化程度低，怕在教育问题上耽误我们，某种意义上，这一本本书都是她请来的老师，它们在我们的成长里承担着教化我们的使命。也正因如此，她对每本书都是有情感的，经常能看到她在书橱前认真又郑重地擦拭，她认可它们的价值。

在弟弟北上求学的行囊里，母亲悄悄塞进两本他平日里最爱看的书。弟弟说，他在想家的日子里经常反复读母亲给他带的书，它们也像是某种物证，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从哪里来，更不要忘记日后的时光应继续潜心努力，才不枉费这来之不易的珍贵际遇。

前阵子放假回家，发现母亲也开始读书了，在暖洋洋的午后，她搬一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手里执一本书，面前放一杯清茶，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我忽然觉得这副画面格外美好。母亲笑意盈盈：“年轻时为生计奔波，没时间静下来读书，现在你们都长大了，我终于有时间了。读你们读过的书就好像你们依然在我身边，我也想多学点知识，省得以后咱们在一起没话说。”

我眼睛有些湿润。这些年来，我们姐弟看似一直在拼命赶路，登上了人生的一座座山峰，看到了一些风景，但我们对这世界的最初认知来自于她，无数个寻常且朴素的道理也来自于她，她是那个永远手执一盏灯为我们引路的人。在每个我们想松懈的时刻，望一望她的身影，便觉得眼前的山头，我们还能咬牙继续攀上去。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