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与长生药

飒露紫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穿梭在树影斑驳的城墙边，伸手触摸，是时间的轮回，是历史的风霜。吟诵诗篇，把酒临风，恍恍惚惚间，似可见秦时明月，似可见那位千古一帝的朦胧身影，飘飘欲仙。秦，一个仅存在了十几年的王朝，在纵横数千年的中华历史中并不突出，但只要是翻开历史，却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而缔造了这一切的人，也被后世请上廟宇，享受千年来香火供奉，唤作始皇帝。

作为千古一人，秦始皇从十三岁即位，三十九岁称皇帝，直到撒手入寡也不过短短五十个年头，这样的年纪现在看来还正是春秋鼎盛之际，但三十余年的帝王生涯使他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所有老皇帝们都会有的毛病。究其一生，在世时立下过丰功伟绩，也不乏放纵的享受，甚至也为死后如何继续他永恒的统治修筑了前所未有的陵寝。但这对于秦始皇来说还不够，他想要的，是长生不老，是继续享受和占有着红尘繁华。故而，在成就盖世功名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仙山。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想要求仙问道的秦始皇如同一个破了缝的鸡蛋，马上引来了一大批为之团团转的术士、方士，这其中有两人却是做到了青史留名的境界，一个是徐市，一个是卢生。

据史书记载，秦始皇二十八年“齐人徐市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市发童男女数千人，人海求仙人。”徐市此名不被百姓熟知，但参考其他史籍，此处徐市，便是大名鼎鼎的徐福，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妇孺皆知的典型大忽悠。事实证明，在寻找仙山的事业上，口若悬河的方士并不靠谱，徐福寻找了几年，秦始皇在宫里等待了几年，期间耗费无数，仙人却终不可得。透过史书的字里行间，似乎都能看到迷信重度患者秦始皇在每次接见徐福时眼睛里闪出的期待、失望和看着徐福离开背影时又重新燃起的希望。千古一帝的耐心毕竟不是一介草民可以试探的，经过数年而无功的探寻，害怕秦始皇责罚的徐福，便继续忽悠道：“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秦始皇求仙药心切，于是又从军队中挑选射箭能手跟着去。徐福带领一支船队去游东海，确实也射死了一条大鱼，但仙山终究没有找到，徐福害怕秦始皇降罚，不敢回归，索性带队，向遥远的大海驶去。野史说此次派出海直接奠定了东北亚某岛国的人口基础。没有证实的猜想当然不足为信，但这次出海却实实在在地为后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无数素材。

徐福出海时，也正是秦始皇对找仙山求仙药最为热衷的时候，此时另一个方士卢生便粉墨登场。见秦始皇几次寻仙药而不得，卢生便进言曰：“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类物有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则害於神。真人者，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与天地久长。今上治天下，未能恬侠。愿上所居宫毋令人知，然後不死之药殆可得也。”其实仙人和你在哪儿有什么关系呢，不过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正好符合皇帝需要保持神秘感的诉求，于是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谓‘真人，不称‘朕。”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帷帐钟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法令既出，便不能朝令夕改，从此秦始皇便和大臣们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而始作俑者卢生，在一旁看够了好戏之后，趁着皇帝没有反应过来，大骂一通道：“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起诸侯，并天下，意得欲从，以为自古莫及己。专任狱吏，狱吏得亲幸。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倚辨於上。上乐以刑杀为威，天下畏罪持禄，莫敢尽忠。上不闻过而日骄，下慑伏谩欺以取容。秦法，不得兼方不验，辄死。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皆良士，畏忌讳谀，不敢端言其过。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於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然后卷起金银细软扬长而去，甚是高人做派。

而这一次，凝望着远方卢生跑路的背影，秦始皇的眼底可谓是杀气四溢。多少年的期待希望被打消殆尽不说，骗子似乎在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作为受害人的居然有口难言。被欺骗了的秦始皇一边抚着伤透了的心，一边挥手下去，霎时间四百六十余名方士、儒生便被坑杀在了咸阳城里。不论这其中能有多少真正的方士、术士或者多少冤假错案，就在填坑的土盖上那一刻起，这位千古一帝的履历上便画上了一个不可磨灭的污点。

秦始皇求仙，是闹剧、悲剧，也是沉甸甸的历史剧。一生辉煌的秦始皇最后在沙丘撒手人寡，尸体被放臭，遗诏被篡改，用尽毕生心血打造的庞大帝国也没能经得住二世以及佞臣们折腾几年。当他弥留之际，瞪大的眼睛看着车顶，会想起那颗求而不得的长生药吗？

都说以史为鉴，但历史对于秦始皇却并不公平。作为第一个统一中华建立大一统王朝的帝王，他没有多少史书可以借鉴，千秋功业是他，斑斑劣迹也是他，他用尽一生，给后世的统治者们树立了一个标杆，一面镜子。可惜在漫长的后世里，对于帝王来说，这面镜子一直束之于高阁，鉴之者甚少。

后世的小说奇谈，总会围绕一个问题：秦始皇与长生药。诚然，秦始皇没能找到肉体的长生药，但郡县制、书同文、度量衡、万里长城、五尺道这等等功绩，让他，让他的大秦从未被历史所抛弃，也许这才是他找到的长生药吧。

编辑/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