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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金康沙峰雪崩记

2019-02-22刘政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9年2期
关键词:雪崩营地帐篷

刘政

宁金康沙峰,位于西藏自治区江孜县、仁布县、浪卡子县三县交界处。宁金康沙,藏语意为“夜叉神在高贵的雪山上”,传说是藏传佛教四大山神——西方山神诺吉康娃桑布居住之地。大雪纷飞的山上,只有清澈的湖水与虔诚的僧人为伴。

宁金康沙峰

每次从宁金康沙峰脚下路过,站在气势宏大的卡诺拉冰川面前,望着它身后巨大的雪山,可以看到蓝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却看不到宁金康沙峰的主峰究竟藏在哪里。那时候,心中的一个念头就是:宁金康沙峰,什么时候可以亲近你?什么时候可以触摸你?

这一次,机会终于来了。

拉萨→宁金康沙峰大本营→康布尼姑寺→前进营地

宁金康沙峰的怪天气,给我们这些前来攀登的队伍一个严峻的考验!

为了攀登宁金康沙峰,我提前3天到拉萨,想让身体适应这里的气候。一下飞机,拉萨的天依然是那样的蓝,阳光依然是那样的灿烂,映入眼帘的树木,挂满秋韵。

到拉萨的第一天晚上,我出现了高原反应,头开始疼,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我按计划不进行剧烈运动,仅仅在布达拉宫附近步行,同时,拍些拉萨夜晚的照片来排解头痛的困扰。睡前还服用了抗高原反应的药物,以使自己尽快适应。

10月3日,我们了解到:这次攀登宁金康沙峰的共有A、B两个组。我是在12个人的B组。而这一组的队长,正是大名鼎鼎的大普布顿珠——一位曾在珠峰海拔8400米的高度上把氧气瓶让给客户的向导。

10月5日,我们乘车前往宁金康沙峰的大本营。出了拉萨,一路是艳阳天,司机大哥在车上播放的歌曲充满异域情调,旋律柔和却不失高昂。一边听歌一边欣赏窗外的美景,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从浪卡子县出来,拐进宁金康沙峰进山的路。车子颠簸在河滩的鹅卵石上,大雪开始伴着我们一路同行。到了大本营,天气更加寒冷,温度骤降。我们来不及考虑其他问题,各自拿了行李,急匆匆钻进自己的帐篷。

当晚痛苦难熬。雪在帐篷外下了一整夜,落下的雪粒击打在帐篷上面沙沙作响。习惯深夜入睡的我,早早待在帐篷里实在无聊,而一阵阵的头疼、胃部难受又开始袭来,更加难以入眠。

这一夜,睡眠不足3个小时,熬到清晨起来,帐篷外已经是厚厚的积雪。最令人沮丧的是大雪飘个不停,增加了我们适应环境的难度。

按計划,早餐后我们开始进行徒步适应训练。最终的目的地是营地上方不远处的康布尼姑寺。缓缓的上行坡面路,我走起来却感觉非常吃力,队员们也都没有太多的话。就这样,在大雪纷飞中,我们跟随前来礼佛的群众走进了寺庙。

康布尼姑寺位于悬崖边上的一个凸处。它不仅是西藏海拔最高的尼姑寺,寺里的女活佛也是藏区少有的女住持。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在寺庙里来回走动的尼姑们却不畏寒冷,她们一只手臂披着袈裟,另一只手臂袒露在外。

在康布尼姑寺,碰巧遇到远道而来的顿珠活佛在为寺庙做法事。通过向导的联系,我们有幸参见了活佛。在佛像前,我诚心礼拜,祈祷能平安归来。顿珠活佛为我做了吉祥的祝福,我虔诚地接受了哈达。

10月7日,云开雾散,雪后放晴,阳光灿烂,天气非常好。早晨起来,在云雾散开的时候,阳光露出云层,周围的雪山、冰川依次出现了日照金山的景观。我从帐篷里出来,拍下冰川美丽的风景。

早餐后,灿烂的阳光一直照着我们。我们协助向导整理装备,撤了部分帐篷,开始向前进营地进发。走得不算累,我们仅仅在途中休息了一次,下午2点左右抵达海拔5190米的前进营地。到达营地后,按照队长分配的帐篷和要求,很快卸下行李装备,并在各自的帐篷里安顿好了行囊。下午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总指挥桑珠的喊声:“快看,雪崩啦!”

听到喊声,我们立即从大帐篷里出来,看见营地右边远处,大面积的雪顺着冰川飞快地向下砸向乱冰区。雪崩落下的雪,在乱冰区激起很高的雪尘,雪雾弥漫开来,就像发生了一次大爆破一样。那激起的雪尘、雪雾瞬间由少变多,蹿到足有百米以上的高度才逐渐减弱。弥漫的雾雪,蒸腾了很久才渐渐地消散开来。

后来向导告诉我们:宁金康沙峰的雪崩、流雪在藏区是出了名的频繁,必须格外小心,当时只是听着,可万万没想到,后来竟是一语中的。

由于前进营地是在山峰的东面,因此,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在前进营地无法看到主峰的美丽日落。但是,这一晚,天空晴朗恬静,一道弯弯的月亮挂在西面的山脊上。月亮下山后,我们抓住机会对着布满星星的夜空,拍下了以主峰为背景的星空照片。

前进营地→C1营地→前进营地→C1营地→C2营地→前进营地→C1营地→C2营地

那爬不完的雪坡,望不到边的雪山正在等着我们。而且,这种拉练方式需要反复进行。

10月8日,到达前进营地后的第一天,按计划在营地进行身体的适应性调整休息。在漫长的等待、适应时间里,队友老黄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整套手磨咖啡机器,还有咖啡豆,就这样在5200米的前进营地玩起了手磨咖啡。玩手磨咖啡,总算给大家找到了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大家都很投入,轮流试了试。我是第一次在海拔5200米喝上手磨咖啡,这实在是太奢侈了。

10月9日,开始第一次训练。顾不了太多的问题,前进才是最现实的。我们在朝阳的陪伴下出发了。

第一天的攀登我们用了不长的时间,走完23个“之”字形雪坡。在爬到一个较平缓的雪坡上面,再翻上一个不大的雪坡后,就到达接近C1营地下面的一块平坦的雪平面。

雪平面足足有3至4个篮球场大。雪平面的前面东南方向没有遮挡,处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对面遥远的美丽雪山。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此时,蓝天下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上,不远处白云缓缓地漂浮着,仿佛就在我们脚下流动。迎面吹来的风很凉爽,眺望远处的雪山真是心旷神怡。

下午3点左右的时候,我回到了前进营地。

10月10日,为了更好地让身体适应,也为了等待好的天气,从早到晚,我们12个队员枯燥地待在一个大帐篷里面发呆。时间过得太漫长了,有的队员,包括我在内,不断地走进走出,消磨时间。有时从帐篷里钻出来,会迎面遇见队友或向导,彼此之间会傻傻地看对方一下,然后再一笑分开。这就是枯燥的大本营生活。

10月11日,开始第二次训练。

中午过后不久,我们到达上一次休息的雪平面。在这里,我们用完餐后,没有停留太久就继续向上爬雪坡,向C1营地前进。

不知道又爬了多久,在攀登上一个雪坡后,我们总算看到了C1营地的帐篷。C1营地共有8顶帐篷,全部挤扎在背风的一个狭窄的缓坡上,我顾不得许多,迫不及待地钻到自己的帐篷里睡下。

10月12日,今天的任务是要从C1营地攀登到C2营地,并在当天及时下撤到前进营地。虽然路程很长,体能消耗很大,但我自己感觉越来越好。也许,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克服高原反应。

从C1营地出发,穿戴好安全带,备好冰爪。因为训练后要返回,除了简单的食物、饮用水以外,所有多余的物品都暂时存放在C1营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完成了这看上去似乎不可能完成的攀登任务。我只记得,在漫长的雪坡上,不停地走,不断地攀爬。到后来,我甚至超过了前面的队友,终于上去了。

休息一段时间后,按照计划开始依次沿着原路下撤。上山容易下山难。下撤的时候,人体完全暴露在雪坡中,面对着险峻的下坡线路,看着落差极大的雪坡,确实让人脚软乏力。下午4点左右,总算安全回到前进营地。然而,过几天,我们还要再次走一遍这样的线路。

回到营地,有的队员不解地问桑珠:“为什么要这样浪费体力、时间重复训练,直接从C1营地上C2营地,接着第二天冲顶不就好了吗?”

桑珠说:“为了适应,为了确保安全登顶。只有通过反复训练,让自己的身体适应了高海拔的環境,才有可能在身体不出问题的情况下完成登顶。你们来的目的是为了安全登顶,不是来拼命,是要登顶后活着回去!”

这些话,让我们慢慢理解了登山的意义。

10月13日至15日,我们终于完成了第三次适应性训练,并开始为冲顶做最后的准备。

在休息期间,A组的队员里,一对来自江苏的恋人在宁金康沙峰脚下,美丽的湖泊边上,穿着雪白的婚纱举行了圣洁的结婚仪式。他们在这样高的海拔上,克服了种种困难,为着一个圣洁的、忠诚的诺言,去完成一种使命。我们大家都为他们感动,在心里为他们祝福。

我把登顶的必需物品又进行了一次调整。相机设备、饮料、压缩饼干等物品减了又减,每一样东西都难以割舍。最后,还是下决心尽量留下一些东西,以防不测。

C2→前进营地→宁金康沙峰大本营

10月16日,根据天气预报,未来会出现一个好的天气周期。为此,在等待了3天以后,桑珠决定让我们出发。

下午2时左右,天气似乎开始好转,我们集合出发了。

在大风大雪中,我们的队伍整体向上行走的速度明显比上一次攀登时慢了许多,每一个人都步履艰难。再看一看队伍前面的领队旺多,一个多次攀登过珠穆朗玛峰的高手,此时也放慢了脚步。但旺多不愧是攀登的老手,他毫无畏惧,坚强地在前面开路,每向前走一步,都会使劲地用脚向下踩,在雪地里扎稳脚后再抬另一只脚。见此情景,我绷紧了神经,小心地按照他的动作紧跟在后面行走。

出发快一小时的时候,意想不到的雪崩发生了,而我和其他几个同伴正好处在危险路段。静子、小刀、拉拉在我上方五六米处;泰山、翁嘎在我的下方十多米处。我和拉拉、静子受雪的冲击最大。当时我看见上方约20米处的雪开始大面积地颤动,尚未反应过来时,就听到向导大平措大声呼喊:“雪崩!别动,卧倒!”接着,头顶上方整片的雪快速地向下移动。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刻侧身顺势躺下,同时,把雪杖插入雪地里,双手紧握雪杖,以此对抗雪崩的冲击力。滑下来的雪以强大的冲击力冲向我。第一波雪几乎把我冲倒,我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紧接着,崩滑下来的雪重重地打在我头上,埋没了我的双肩和身体,我的双脚深深地陷入雪中,手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雪杖。

那一刻,我完全没有任何思想意识,只是感觉到从上面下来的雪越来越多,身体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我可以感觉到雪杖已经被压弯了。就在我的手和雪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下滑的雪竟然止住了,雪崩停止了!因为我是侧躺着的,所以我的上半身及头部几乎全部淹没在雪中。我隐约看见:在我的上方,静子与拉拉紧靠在一起,好像是在合力抵抗雪的冲击,下滑的雪已经埋住了静子的双脚;而小刀被雪推离原来的线路向下滑了两三米……

我胆战心惊地半站着,周围的景象一片狼藉,平缓的雪坡上满是滚下来的雪块,有的雪块很大,有的地方被雪冲刷后露出一块块发亮的岩石。如果雪再大些,或者坡再陡些,后果不堪设想。

向导翁嘎赶到我身边,帮我拍打掉身上的雪,同时急切地问我:“怎样?”我摇摇头:“没事。”

随后我迅速从冲锋衣里掏出相机进行现场拍照。伴着呼啸的风,我拿着相机的手被冻得不听使唤,费了很大劲才打开相机的快门进行拍照。

环顾四周,布满乌云的天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此时,风好像比先前刮得更猛,吹到脸上寒凛凛的,令人透不过气来,卷起的雪继续飘荡在我们周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几乎无法完成拍照。望着复杂的环境,再继续向上不知道类似的雪崩是否还会发生。在我迷茫犹豫之际,我看到老余已经开始往下撤了,我决定和老余一起下撤。

风声太大,完全听不到彼此的说话声。我用手比划着向翁嘎说明了我要下撤的意思。翁嘎看明白后,想了一下,望着我再一次问道:“确定下撤吗?下了就不能再上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做出OK的意思:“下撤。”在确认了我的意见后,向导翁嘎从肩膀上取下携带的对讲机,大声地向前进营地的指挥部进行呼叫、报告。营地很快做了确认,同意派出人员接应我们下撤。

后来才知道,就在我们下撤6个小时后,天空云消雾散,几天的坏天气结束了,宁金康沙峰迎来了又一个周期的好天气。留下来的队员们登顶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遗憾的是,我们却只能和顶峰失之交臂。

下撤到前进营地后,我们稍作休息,整理好行囊,要在天黑之前,继续下撤到大本营。与领队桑珠、旺青在前进营地作别的时候,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与他们握手时,我好像很不自在,甚至不敢直视桑珠望着我的目光。

在向导其美扎西的陪同下,我和老余悻悻地离开前进营地继续下撤了。其美扎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就不断地找话题来讲,不断地安慰我,还把他的茶水递给我喝。在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壶时,我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他看着我的样子,同情地说:“不要太难过,山还在那里嘛,还可以再来的。”

是啊,山还在那里,可是,再来一次有那么容易吗?

后 记

这一次的宁金康沙峰的攀登旅程结束了。宁金康沙峰就像一位美丽的女子,你嗅到了她的馨香,却无法触及。

但是,宁金康沙峰及其他美丽雪山的旅程却远远没有结束。

这是一次难忘的攀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经历一样,不仅是痛、是喜、是遗憾,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

面对雪山,擦去泪水,宁金康沙峰:我还会回来的!

〔本刊责任编辑 周佳微〕

〔原载《环球人文地理》

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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