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实业发家的晋商寿阳段王村孟家
2019-02-22弓有芳
弓有芳
寿阳的十大户财主,大都是在清代时发迹的,而段王村的孟家却是从明代以来就已经发家的财主。到清代中期的乾嘉之际,家业达到极盛,人称“孟百万”,可见其财富十分雄厚。在光绪年间段王村罗汉寺的修庙碑中,孟家人这样表白:“余村自乾嘉以还,兴筑频频,未尝求助于人,富庶可想见也。”
人们一说到孟家,总要说孟百万,可见孟百万早已深入人心了。关于孟百万这一称谓,在段王村中有两三种说法,一种说法,认为是孟家自明代发迹以来,枝蔓繁衍,瓜瓞连绵,富出多门,难分伯仲,合称其百万,实不为过,认为百万只是一种泛称、概称,并非实指某人某人。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孟百万实有其人,是明代后期万历、天启或崇祯间人,但由于人们只记其百万之名,反而把真名遗忘,无人知道而已。还有一种说法,认为是指孟行义。孟行义,字达亨,约生于清乾隆十二年前后。他的曾祖孟三变,是明万历、天启间的老财主。祖父是孟辅德,父亲孟维汉,也都是财主。孟行义生的人高马大,幼时曾习武,是武生出身。他的脑袋长的较扁,也就是很不圆。这个扁字,从寿阳人的嘴里发出来的音就是“板”字的音,说他是板头。因此村人不叫他孟行义,而叫他“板头义”。他是孟维汉最小的儿子,在弟兄四人中数他最长寿,后来在弟兄中也数他最有钱。孟行义的三个哥哥成家较早,立业也早,父母帮助他们各奔前程以后,定然要伴随着这个小儿子的。那么祖上遗留下来的看家资产也自然要落在孟行义手里。古人说过,好小子不得父产,赖小子也不得父产。好小子要靠自己去奋斗,而赖小子是吃喝嫖赌都要弄干,最后是得不到手。孟行义是那种不好也不赖的小子,正是能守业。只要守住业就行,百万资产其实是父亲给他留下一大半,只要正常经营就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经营得很不错,因而获得“孟百万”的美称。
继孟行义之后,继续为孟家创造辉煌的是他的两个侄子,孟丕猷和孟式猷。
孟丕猷(1775-1844),孟行道长子,字绩甫,例授修职佐郎,附贡生,赠武德骑尉。从清乾隆末期经营孟家实业开始,在整个嘉庆和道光二十四年前,使孟家实业持续辉煌,是孟行义之后的著名实业家。他的继配夫人是中庄村刘家的女儿,进士刘翼之的姑母。在史秉正撰文、刘翼之书丹的丕猷墓表中,谓“公幼承家学,嗣以市廛家室经理需人,不暇专治帖括”,又说“公最有心计,从不操奇赢之术而权子母,尽有久商老贾所不逮者,以故世席素封,而益绕于财”。
丕猷之弟孟式猷,字孜甫,号景元,是道光八年(1828年)优贡生。此人重文轻利。道光九年(1829年)七月,祁隽藻作诗赠他:《送孟孜甫明经式猷归里》中有“廿年旧雨心交久,半载停云话别迟”之语,是说二十年的老朋友了,在一起住了半年,现在思亲,就要话别了。式猷无子,丕猷以次子康龄嗣之。
孟家在清末的最后两位掌门人是孟士彦和其子孟毓棻。孟士彦是孟丕猷这一支的族孙辈。士彦父子在清末至民国初年主管孟家实业可谓是惨淡经营。但在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维修罗汉寺工程中,他家仍然能独立捐银450两之多。民国年间寿阳俗传“十大户”中的孟家即指孟士彦和孟毓棻父子。
孟家的发家是以农业养家,以工商业发家。农业是孟家自始至终的看家老本行。人总得吃饭,总得有粮食。因此种地主要是为了养家活口而已。在寿阳的过去六七十年前,一家财主耕种土地,大都是百余亩而已。过多了不合适,少了也不夠吃。过去的粮食单产并不高,俗语说的好:“不种百亩,不打百石”。像段王村中,总耕地是6500多亩,过去小自然村人口多时,也不过是7800多亩。现在小自然村无人了,弃耕了不少。民国时期,段王村有地主十几家,加上些富农,总共占有耕地约3000亩左右,平均一家也就是百余亩。其余4000多亩则大多为中农和下中农所有,贫农和雇农是极少有土地的。大体上是这样,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板头义一家的耕地较多,他家历来是种200亩地,雇有六个长工,养有4头骡子和2头牛,年收入粮食是300石左右。300石是带皮的粮,以谷子为大宗,还有些杂粮豆类。但一家百余口人,每日要消耗粮食,300石粮食仅是自用,甚至还得克省着用,否则还需买粮。因此他不可能出售粮食,也无法靠土地发家。至于商业呢,那是一直以来都从事的一项进财的事业。大致可以说是在明初以后开始涉足,但初期的规模几乎微不足道,只不过可以补充些家用而已,直到明末清初时,才有了长足的发展。
在段王村一带,流传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某一天夜间,孟家小财主从外面回来,路经街头时,忽然看见一个非常高大的人,比街上的大槐树还要高的人。他认为这可不是普通人,一定是神人了。他就说:“哈呀,好大的神呀”,神说:“不是我神大,是你的福大”。从此以后孟家就日益兴盛起来了。这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而已,或者是孟家后人把自家的富贵假托是神仙相授的,认为只有依靠神仙才保险、才安全。其实,孟家的发家与后来的实业强盛,主要是依靠工商业而发家的,在明代时,则主要依靠工业。这工业呢,又主要是以“两窑”起家的。就是以开办瓷窑和煤窑这两宗实业而起步的。但究竟从何时开始兴办实业,已不可考。仅知道瓷窑在前,煤窑在后。传说宋将孟良军营曾驻军于罕山之麓,凿井取水而得瓷土。因烧制盆碗以供军需,此为孟家井得名之缘起。孟姓一支后来辗转在段王村发现了瓷土资源。因而开办瓷窑,孟姓也就著籍于段王村,繁衍生息,以至于今。
早年间的煤窑经营形式和煤窑字号已经无法知道。到清代以后,煤窑的东家是孟家,形式是股份制形式。清末到民国年间的煤窑名称,仅知道有“德盛窑”“庆和窑”“天兴顺”“宝兴钰”等字号。现在的段王煤矿前身,就是在建国初期以孟体礼、孟宏业为正副经理的宝兴钰煤窑和以孟振华为老板的天兴顺煤窑为基础而进行公私合营后逐渐发展起来的。
孟家瓷窑的早期字号名称也已无法知道。现仅知道清代以来至民国年间的字号有“宝泰公”“晋益公”和“德和茂”。其中德和茂这一名称在清光绪碑上就已经存在了,但到建国初期公私合营前还是德和茂。公私合营之前,孟家瓷窑的东家和掌柜的全是孟姓族人,据说,在以前也曾有旁姓人担任过掌柜的情况,但经营形式也是股份形式。孟家瓷窑已经相当久远,如今在段王北河一带可见的具有一定规模的老瓷窑遗址有五六处,有瓷片遗存的遗址就更多了,可能年代更早一些。孟家瓷窑的产品以民用为主,烧过大瓮,烧过花瓶,更多的是盆碗之类。
孟家的商业最迟在清初时已经具有一定规模了。明清时期段王镇街上的店铺鳞次栉比,一家挨一家。按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维修罗汉寺捐施碑上记载,段王镇本镇布施的商铺有29家。今按县志记载和黄门街光绪六年捐施碑、加上段王镇碑,有段王店铺50多家。其实还有众多的字号名称我们尚未看见记载。按当时宗艾镇总共有店铺300余家,段王镇是仅次于宗艾镇的大镇,字号亦不在少数。在这己知的50多家店铺中,孟家的店铺究竟有多少?亦无法确知,但估计也不在少数。这50多家字号有:源远当、源深当、隆远丰、源深永、隆泰诚、怀远堂、玉和元、玉和公、聚锦诚、德和庆、协盛斗、昌盛斗、广源泰、源兴永、中兴永、复源成、复元亨、宏庆成、三口永、长泰恒、源德成、源盛泰、双盛和、聚珍和、和合当、聚盛染房、聚珍庆、源泉涌、天成源、源盛厚、积庆堂、德厚堂、元长永、长庆和、德和茂、宝泰公、晋益公、德盛窑、德恒远、明远当、来远当、萃珍远、同心粮店、兴远成、大成远、槐升永等等字号。还有在县城的隆泰裕,在宗艾的隆裕厚,在平头的源裕当、宏远当、广丰当,在太安驿的源隆达、源隆当,在东凌井的洪庆长、洪庆远等字号。还有在太原、包头和河曲等地的字号不知其名称。所经营的范围,除了当铺和钱庄外,主要是当时与群众生产生活相关的商品。除了这些对外营业性的商铺外,孟家自己经营的小作坊,是以满足自家消费以外,将剩余商品,对外销售,或对外开展劳务性、服务性项目。比如油坊、缸坊、醋坊、豆腐坊、木匠铺、铁匠铺、银匠铺等等。
孟家的商业大部分倒闭于抗战初期,其余一小部分支撑至抗战末,连同他家房产,能转让的转让,能拍卖的拍卖。总之,混乱之际,一切资产皆有价无市,回收几个算几个而已。斗转星移,历史发展到了20世纪以后,中国社会开始了大变革,封建王朝都被推翻了,孟家所遇到的都是一些不可逆转的事实,这是孟家无法抗拒的历史潮流。
1930年中原大战后“晋钞毛荒”事件,对孟家商号的打击较为沉重。孟家的商号以典当业为主。“晋钞毛荒”以后,晋钞的物价比大幅变化,晋钞大幅下跌,当户们纷纷以跌价后的纸币来当铺赎当,当铺当然得照纸币面额价值使用。往日當铺以足价押人的满架货物、满库质当的物品,跌价后不几日就被取赎一空。当铺收回的只是一堆一堆贬值后的晋钞,已经形同废纸一样,无用了。孟家的当铺一夜之间彻底破产。孟家商业也与县中其他商业一样一蹶不振,形同倒闭。“晋钞毛荒”如釜底抽薪,很长一段时间形成瘫痪。当时的寿阳人民有歌谣:
阎锡山,是神奸,争名夺利起兵端。
为了筹饷印钞票,人民财产掠夺干。
不怕你是孟百万,也逃不脱这场大灾难。
山不倒兮难未完,求生存兮必倒山。
(这里说的山,是指阎锡山,说明人民对之十分恐惧)
孟家商业自“晋钞毛荒”之后,基本走上败亡衰退的道路。孟家的后人中,大都悲观失望,无意进取,有的甚至陷于颓废境地,沦为行尸走肉一般。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孟百万的末代裔孙孟蔚华的下场。古人说:“世事有成也有败,为人有兴就有衰”。孟家百万之富,到20世纪20年代以后走上了没落的下坡路。
孟蔚华承继先人雄厚家资,但不幸的是自幼吸食鸦片烟,及长更甚。后来发展到又嫖又赌,极尽享乐之能事。他的发妻也和他一样吸食鸦片,家中银钱再多,也经不住肆意挥霍。现钱用完了,就转让店铺,折腾完了,就出典庄田。二十年间,把偌大的一份家业化为乌有。父母素知此儿不成器,但也管不了他,曾多次告诫他说,卖房屋时,你要零拆上卖,万不可整座房子卖。那意思是房子里有好东西,早已把金银珠宝之类藏在里边隐藏之处了,一零拆就能有银钱使用,那样的话,就是几世也吃穿不尽的。谁知孟蔚华鬼迷心窍,不解父母良苦用心,反嫌零拆上卖麻烦,不如整卖痛快,可叹祖上几代人的心血,不几年被他弄得干干净净。孟蔚华到此时再无啥可卖了,只得上街行乞,最后冻饿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