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问题浅析

中国航天系统科学与工程研究院

导弹武器装备研制周期长、研发投入大、技术敏感性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背景下，美国、俄罗斯、欧洲与不同国家开展了多个导弹武器装备跨国研发项目。从合作方数量看，有双边项目也有多边项目；从合作研发产品看，包括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拦截弹、弹道导弹防御系统、巡航导弹、防空导弹和空空导弹等；从项目开展过程来看，有已取得既定成果的，也有因各种原因拖延、中断的。

一、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典型项目

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起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欧洲，从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这种合作方式主要集中在欧洲国家、美国和欧洲国家间。80年代至今，俄罗斯、印度、日本、以色列等国也开始纷纷将国际合作作为发展本国导弹武器装备的重要手段。

1.美日“标准”-3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拦截弹项目

在军费削减背景下，美国“标准”-3导弹亟待升级改进，为了获得日本的资金和技术支持，压缩项目研发周期，美国积极邀请日本共同提 高“ 标准”-3 Block 1B系统的导弹拦截能力。与此同时，随着朝鲜弹道导弹技术和装备的发展，日本也对部署性能更强的导弹防御系统需求迫切。1999年，美日签署“标准”-3 Block 2新一代拦截弹联合研究计划。2006年，“标准”-3 Block 2A研制工作正式展开，当前该项目仍在试验阶段。美国和日本已为该项目分别投入23亿美元和7亿美元，2018年1月美国批准向日本出售4枚导弹及相关组件。

2.美以“箭”系列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项目

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色列面临的弹道导弹威胁日益增加。因此，以色列积极寻求与美国合作开发适合本国的战区反导系统。1983年，美以两国签署《美以战略合作协议》，正式结成军事同盟。自此，美国逐步放宽对以色列的军事技术转让、强化两国在武器研发方面的合作。1986年，以色列与美国签订了有关开发战区反导的《谅解备忘录》，1988年开始研制“箭”式导弹防御系统。“箭”系列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发经历了4个阶段，从1988年开始研发“箭”-l系统到2017年“箭”-3系统开始部署，前后历时30年。在美以“箭”系列合作项目中，美国通过军事援助的形式提供了超过50%的研发资金，截至2017年美国已累计向该项目投入27亿美元。

3.俄印“布拉莫斯”巡航导弹项目

印度与俄罗斯具备深厚的军事技术合作基础，双方需要在技术和资金上进行优势互补。为了满足印度对导弹技术的深层需求，同时尽快掌握先进的反舰巡航导弹技术，以期今后能自行设计制造，印度一直在寻求捷径。而俄罗斯拥有多种先进反舰巡航导弹，科研力量强、技术水平高，但科研经费低，迫切需要国外合作以维持科研生产的正常运转。1998年2月12日，俄印签署了联合研制和生产“布拉莫斯”超声速巡航导弹的协议，印度防务研究发展组织和俄罗斯机械设计局出资成立联合公司承担项目任 务。2001年首枚陆基“布拉莫斯”导弹首次发射试验成功，目前已发展出陆基型、舰载型、空基型等多种型号，并不断升级改进提高导弹射程，两国还计划将“布拉莫斯”向第三方国家出售。

4.美欧中程扩展防空系统（MEADS）项目

20世纪80-90年代，美国、德国、意大利、法国多年装备的防空导弹系统已无法满足日益严峻的空中威胁，四国均有更新换代本国现役防空导弹系统、发展装备下一代陆基机动防空导弹系统的需求。此外，冷战结束后欧洲各国国防预算骤降，工业界普遍认为下一代防空系统应通过跨大西洋合作的方式发展。美国国防部与陆军高层也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防空与导弹防御系统的设计研制，取得更优作战效果，大幅降低作战与维护成本。1995年2月，美、法、德、意决定将各自的防空系统发展计划合并为中程扩展防空系统（MEADS）发展计划，发展适合各自需要的新一代防空导弹系统。法方由于经费原因退出，MEADS项目最终成为美、德、意三方合作项目，用于设计和研发的资金由各国政府拨发，美国为该项目提供58.1%的资金支持，剩余25.2%、16.7%的资金分别由德国和意大利提供。从1996年正式启动到2014年完成全部研制工作项目前后历时18年，共计投入40亿美元，美国、德国、意大利分别出资23亿美元、12.5亿美元和6.7亿美元，2014年MEADS项目历时9年的设计与研制阶段结束。在项目开展试验阶段，美国宣布退出MEADS项目，并在2014财年停止为项目出资。

5.欧洲六国“流星”空空导弹项目

冷战结束后，导弹武器装备价格和研发费用伴随科技进步不断攀升，欧洲国家的国防预算一度急剧下降。与此同时，美国导弹工业大规模重组合并，俄罗斯以低廉价格抢占世界导弹武器军贸市场。为了克服单个国家经济基础和工业基础有限对导弹武器装备发展的束缚，提高欧洲导弹产品在世界军贸市场的竞争力，欧洲各国在多个导弹武器装备上进行跨国合作。“流星”空空导弹是由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瑞典和西班牙欧洲六国联合研发的超视距空空导弹，各国所占的项目份额依次为39.6%、16%、12.4%、12%、10%和10%，导弹主承包商为MBDA公司。“流星”项目从1994年进行方案征集至2016年首次在瑞典“鹰狮”战斗机服役前后历时22年，由于导弹将列装多型战斗机，其集成与试验工作仍在持续进行，整个导弹项目总费用预计将达到50亿英镑。

二、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模式

从导弹武器装备跨国研发项目最核心的2个资源要素——经费与技术的来源集中程度来看，以上典型项目的合作模式主要可分为4类。

1.单方经费主导型

美以“箭”系列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项目中，美国承担大部分研制经费，以色列主要提供大部分技术。该模式的特点是经费主导方以服务国家外交和军事战略为主，不强制另一方技术共享，但经费主导方的国防工业企业通过项目可获得技术积累。

2.单方技术主导型

俄印“布拉莫斯”巡航导弹项目中，俄罗斯提供大部分技术，承担约50%经费。该模式的特点是技术主导方提供技术，满足另一方技术发展需求，并主要通过合资公司为另一方生产武器装备和向第三方出口获得收益，非技术主导方通过吸纳另一方技术进行技术积累，并不断提高在项目中的技术贡献度和技术自主度。

3.单方经费与技术主导型

美日“标准”-3弹道导弹防御系统拦截弹项目中，美国承担2/3研发费用、提供大部分关键技术。该模式的特点是一方处于主导地位，另一方处于支配地位，此类项目在沟通协商中遇到的问题相对较少，项目的推进更有保障。

4.单方经费主导、多方技术共担型

美欧MEADS项目中，美国投入近60%的研发成本，美国、德国、意大利均投入了关键技术。在欧洲六国“流星”空空导弹项目中，英国投资份额约占40%，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瑞典和西班牙均投入优势技术。该模式的特点是经费主导方往往也是项目发起方，参与方共同投入本国最先进技术，承研任务量大体上与投资占比一致，合作各方地位平等，协商沟通机制健全。

三、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的主要风险

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项目参与的国家主体多，项目持续时间久，研发成本高，同时涉及到资金拨付、敏感技术转移、知识产权保护等诸多复杂问题，项目面临诸多不可控风险。

1.项目资金不能足额、及时拨付，项目进度推进缓慢

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项目能否按计划顺利推进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就是资金能否得到足额及时拨付，因资金缺位导致项目拖期的问题在国外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中普遍存在。美欧MEADS项目由于德国议会反对拨款，风险评估和设计研制阶段的工作均落后于计划。欧洲6国“流星”空空导弹项目由于缺乏经费，拖延了近10年才进入研制阶段，导弹试验计划也因为资金未到位多次推迟。

2.项目参与方容易在知识产权、产品出口方面受制于技术主导方和经费主导方

在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项目中，拥有知识产权的一方为追求利益最大化，往往对另一方提出一些苛刻甚至不合理的条件。在MEADS项目中，美国出于对技术的保护，曾提出通过使用物理或电子黑盒子保护敏感技术，防止高敏感技术被篡改或窃取。此外，还试图对出口至德国的MEADS相关设备实施定期检查。在俄印“布拉莫斯”巡航导弹项目中，俄罗斯担心军事核心技术泄露，曾坚决阻止印度将导弹出口至第三国，导致产品虽获国际市场认可但未达成任何出口订单。在美以“箭”系列弹道导弹防御系统项目中，由于美国担负了大部分的研制经费，以色列的任何出口事宜都要经美国批准，使以方在出口国家选择、产品价格定位等方面受制于美国。

3.研制方放弃采购，装备无法转化为战斗力，造成经费、技术资源浪费

大多数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项目的最直接目的是研发一型可装备本国军队的产品，并快速形成战斗力。但随着项目的推进，参与国国家战略、军事战略、装备发展思路、国防预算等的调整很可能导致历经多年研发的性能先进的装备束之高阁。美国与欧洲多国联合开展的MEADS项目装备采购过程一波三折，至今市场前景堪忧。2011年德国国会对该项目进行经费审计，随即国防部表示将不采购MEADS，2014年美国决定不再为该项目的发展和装备提供经费，潜在国际市场客户波兰放弃采购MEADS。虽然在2015年德国重新评估本国防空能力，并决定斥资45亿美元采购8～10套MEADS，但该产品的采购装备仍与计划初期相差甚远。

4.参与国相关军事秘密存在知悉范围扩大和被泄露风险

导弹武器装备国际合作研发项目通常涉及两国甚至多国的若干个政府机构、商业机构，这些机构掌握本国军方的导弹武器装备技战术性能参数、使用状况、部署数量等敏感信息，这些信息在国际合作研发中必定会不同程度被合作方知悉，对本国军事安全构成一定程度威胁。此外，不同国家在国家军事秘密保护的文化、政策、管理方面存在差异，军事秘密还存在泄露风险。美以两国在导弹防御合作项目中，曾因两国军事建筑项目投标方式存在差异而导致以色列军事基地相关细节外泄。2013年，美国同意为以色列新型“箭”-3导弹防御系统建造一个基地，但因为事先没有做好沟通工作，美国国防部按照本国关于军事建筑项目投标的规范在互联网上公布了投标时关于以色列“箭”-3基地的所有细节，其中包括6个导弹发射井与保障设施。

导弹武器装备跨国研发是一把“双刃剑”，优势与风险并存。不同国家通过费用共担可实现各参与国装备研制成本的大幅降低，通过联合多个国家国防工业能力，可利用他国的科研力量攻克技术难关，实现技术共享。同时，受跨国研发项目复杂性、长期性、投入高等特点影响，还存在诸如项目严重拖期甚至中断、项目成果得不到应用或应用无法完全独立自主等风险。因此，在选择合作研发产品和技术上应尽量避免国家急需的装备和技术，而要选择通过联合研发可在技术、经费方面实现效益最大化的重点项目。选择政局稳定、经济形势向好、具有良好国际合作信誉的国家也是减少风险的一个重要方面。为避免自主知识产权流失并维持自身核心竞争力，应从政策、法规等多方面完善军事技术合作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在加强自主创新的基础上开展合作研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