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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民融合视角下的“三线建设”产业技术转移及其启示*

2019-02-21黄朝峰

关键词:军民

蔡 珏,黄朝峰

(国防科技大学 文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3)

2015年,军民融合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战略实施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和推动,军地各级积极探索实践,在产业、科技、教育、基础设施、国防动员等诸多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促进了经济实力和国防实力的同步增长。但思想观念、体制机制、政策法规、执行力度等问题仍然困扰着军民融合的深度推进。历史是一面镜子。军民融合并非一个新鲜事物,其思想早已有之,实践也从未停止,从西汉的“徙民实边”“戍卫与垦耕并顾”,到现代的“屯垦”,乃至当代的军民结合、军民一体化都是军民融合思想的具体实践。在诸多实践中,“三线建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同时也是军民融合的重大实践,蕴含着丰富的军民融合发展思想。研究其深刻涵义,分析其经验教训,对于当前推动军民融合深度发展,乃至国家安全和发展全局,均具有重要意义。

一、文献综述

作为一个国家工程和重大历史事件,“三线建设”的研究从未中断,始终得到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总体来看,这些研究主要从三个方向展开:一是从历史学视角,重点是对“三线建设”史实进行挖掘;二是从政治学视角,突出从国家安全形势如何影响领导人的政治决策、以及“三线建设”对国家安全建构的作用进行讨论;三是从经济学视角,运用数据核算方法,分析“三线建设”的建设成本以及潜在的机会成本、“三线建设”的产出效益以及对国民经济的贡献和负担等。以上三种视角,对“三线建设”的历史素材、决策过程、成本效益以及对国家安全的深远影响都做了较为全面的论述,有力支撑了“三线建设”研究的主体内容。

从军民融合视角研究“三线建设”的文献也有一些,如在“三线建设”的战略地位与建设成就问题上,张全景(2016)认为,三线建设是1964年由毛泽东和党中央决策进行的一场以战备为中心的经济建设战略,取得了改变中国经济建设布局、在西部建成一批新兴工业城市和加强战备与国防力量等的突出成就。[1]24-28马英民(1997)也指出,“三线建设”的巨大功绩永远不可抹杀, 它对于加速国防现代化建设、促进内地省区的科技繁荣和文化进步, 具有重要战略意义。[2]22-26对于“三线建设”的效益如何也有不同观点,如周民良(2000)认为, 巨大投资的“三线建设”大大延误了中国经济发展的进程, 也进一步加剧了西部地区的经济结构矛盾。[3]72-76李曙新(1999)也提出, “三线建设”正值高度集中的计划管理体制几近僵化时期, 是在基础薄弱的落后地区大规模进行, 成本必然高于在基础较好的地区开发。[4]108-117陈东林(2015)则认为,从改变中国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布局看,“三线建设”也有着重要的经济效益,缩小了东西部地区的经济差距,为改革开放初期优先发展东部沿海地区提供了可靠的原材料、动力供应等物质条件。[5]65在“三线建设”安全效益问题上,朱民强(2013)指出,“三线建设”着眼中国工业总体布局,奠定了国防建设雄厚的物质基础,大大增强了对战争打击的承受力和支持反侵略战争的能力。[6]83-87赤桦(2014)认为,通过“三线建设”,中国建立了稳固的战略大后方,国防高科技和国防工业得到了进一步发展,组建了独立的核反击力量,并在常规武器方面取得长足发展,有效遏止了敌对势力可能发动的突然袭击和大规模入侵。[7]51-52杨庆、周治宇(2018)指出,“三线建设”是社会主义建设初期实现军民兼顾式发展的典型例证。[8]127-130杜人淮(2013)认为,“三线建设”贯彻“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战略思想,统筹好国防建设与经济建设,着力增强国家的战时经济生存能力和战备应急保障能力。[9]11-18郑丽天(2015)指出,“三线建设”既保障了国防需求,又开发了落后的西部地区,调整了全国工业布局,展现了国防与经济的结合、军民共建的相互相融。[10]17-50总的来看,“三线建设”军民融合视角研究文献数量不多,而且已有文献往往从宏观角度着眼,对于微观的产业技术转移关注不够,对于当前加速推进的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有何借鉴启示涉及更少,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二、“三线建设”是从国家安全和发展战略全局出发作出的重大决策

1964年,由于中国周边安全形势的持续紧张,为了拓展国土战场纵深,党中央作出了“三线建设”重大战略决策,将我国国防工业生产能力从东部向西部进行战略性转移。“三线建设”作为我国国防工业的大规模搬迁和建设工程,既是新中国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国家工程,也对三线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一)“三线建设”是维护国家安全的迫切需要。自古以来,安全就是一个国家的核心利益和首要考量。“三线建设”的最初考虑就是维护国家安全,通过国防科技工业产业能力有计划、成规模地向国土战场后方搬迁,将国土战场的纵深线拉长,保证国家在承受大规模攻击时,后方能够有效组织自卫反击。这一战略性考虑折射出“三线建设”决策前后,中国处于“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的困难境地,国家安全形势异常严峻。一是在“美中苏”三角关系中,中国同时面对来自美国和苏联的战略压力。20世纪60年代,美国对越南民主共和国进行轰炸,对我国南部边疆安全构成严重威胁。美国前国防部长麦克纳瓦拉声称“中国今天是美国的主要敌人”“我们打算坚定不移地反对共产党中国”。[11]47与此同时,中苏关系日益紧张,苏联大举向中苏边境增派军队,战略导弹瞄准我国重要设施,甚至威胁要对我国的核设施实行“外科手术”式打击。二是周边关系持续紧张。在美苏两国的支持下,印度、日本、南朝鲜等国对我国也持敌视态度。三是台海方向不断受到国民党残余势力的骚扰,1961到1965年,台湾方面曾多次派飞机、军舰和武装特务对大陆东南沿海进行窜扰。基于对国家安全严峻形势的判断,中央开始酝酿建设大后方,做好备战准备。1964年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上,毛泽东指示要准备帝国主义可能发动的侵略战争,现在的工厂可以一分为二,要抢时间迁到内地去,各省都要搬家,都要建立自己的战略后方。[12]33-441965年11月,中央批准第三个国民经济五年计划纲要,明确要:“立足于战争,从准备大打,早打出发,积极备战,把国防建设放在第一位,加强三线建设,逐步改变工业布局。”[13]9

(二)“三线建设”是国家经济社会均衡发展长远发展的迫切需要。尽管维护国家安全是“三线建设”的首要考量,推动国家经济布局均衡发展也是领导人作出决策的重要因素。由于历史等多方面原因,三线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一直较为落后。从新中国成立到1964年的15年时间里,三线地区虽然修了几条铁路,建了一批骨干企业,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但总体来看,底子仍然很薄,经济仍较落后,全国生产力布局不合理的状况并没有明显改善。据1964年统计,全国工业生产70%分布在第一线,20%分布在第二线,10%分布在第三线;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职工60%分布在第一线,25%分布在第二线,15%分布在第三线,与国土面积和人口分布很不相称。[14]所以,早在1956年 4月,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就指出,“沿海的工业基地必须充分利用,但是,为了平衡工业发展的布局,内地工业必须大力发展”“新的工业大部分应当摆在内地,使工业布局逐步平衡,并且利于战备”。[15]2701958年3月,在中共中央召开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指示要建设攀枝花钢铁基地,改善我国的工业布局。从实施效果来看,由于国防工业发展需要能源工业、原材料工业、机械工业、化学工业和轻工业等许多行业的配合,还应有交通运输作保障,所以“三线建设”极大推动了原来经济落后地区的发展,奠定了中西部经济发展的基础设施、技术和人才基础。据统计,从1965年到1980年,三线地区新建铁路干线和支线8 046公里,新修公路22.78万公里,新增内河港口吞吐能力3 042万吨,新开邮路153.64万公里,使三线地区的运输和邮电通讯的落后状况有了较大改善。[16]40为了配合大规模三线建设和适应人民生活的需要,轻工业部门在三线地区重点建设了一批纸、糖、盐、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合成洗涤剂、塑料制品、皮革制品等短线产品项目,进一步发展了轻工业所需的专用设备和原材料生产。[16]189

三、“三线建设”产业技术转移的主要模式

由于产业技术自身特点和转移地的不同情况,“三线建设”中的产业技术转移采取了“移植”“嫁接”“培育”等不同模式。[17]27-30

(一)“移植”模式,指产业技术的全部内容,包括机器设备、工艺程序、设计安装、图文资料、技术培训等一次性整体搬迁。按照毛泽东关于“一线要搬家,三线、二线要加强”的指示,[13]73国家计委、国家经委、国家建委在规划安排三线建设的同时,有计划地从一线地区搬迁一部分工厂、科研机构和大专院校到三线地区。以确保发生战争时对我国国防工业以及相关基础设施的损失降低至最小。同时,在生产技术上提出“该精则精”,尽量提供新技术、新工艺和新设备。大型、精密和关键设备,全国仅有一台的优先放在三线地区,使三线工业具有国内当时的先进水平。国家建委在搬迁工作会议上指出,整体搬迁到三线地区的工厂秉承首先搬迁重要的军工厂和必要的协作配套厂,优先搬迁三线地区短缺产品的重要工厂,尽可能搬迁基础工业的骨干工厂及其配套协作厂的原则。[16]21如贵州六盘水矿区于1965—1966年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里汇集了近4万建设大军,许多单位都是成建制调迁的。[18]641964年烟台机床附件厂向内蒙古全建制搬迁,建成呼和浩特机床附件厂;[19]116-121原化学工业部乳胶研究所从广州成建制搬迁到湖南省株洲市,建成株洲橡胶塑料研究院。整体转移项目立足于帝国主义发动战争的社会背景,所有可能遭遇战火的项目都统一由国家部署,转移到三线地区,避免战火的同时也可以为发展三线工业作出贡献。

(二)“嫁接”模式,指技术的部分内容,如某一单元技术或关键工艺设备等流动而实现的产业技术转移。例如,一线、二线的工厂,要求它们把技术再提高,把设备更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这样就可以分到第二线和第三线。在一线的全国重点高等学校和科学研究、设计机构,凡能迁移的,也有计划地迁移到三线、二线去,不能迁移的,也实行一分为二的策略。[13]46在保持国家生产力发展水平持续稳定的同时,将重点项目搬迁到三线地区,采取一分为多的方式是十分恰当的。为了加速迁建,早收实效,一线企业迁建三线,凡是一分为二的,从建设到生产由一线原企业负责到底。通过这样的方式,既保留住了沿海地区重要工业的生产实力,又以最快、高效的方式将三线地区发展起来。例如,1964年国家大三线建设任务下达之后,很多上海工厂“一分为二”,内迁部分设备和人员,仅上海市第一机电工业局就支援了45个三线工厂,搬迁机床1 003台。[20]21贵州中国航天科工十院(原061基地)下属原三五三一厂,就是由上海新江机器厂包建而成,从地区选点、技术勘测到厂房设计、土建都是由新江机器厂负责,完成基本建设后新江机器厂还提供了部分材料、毛坯件、配套件等,以帮助新厂能够开展正常生产。(1)陈中萍.贵州航天工业总公司简介,1989年,73页。统筹规划发展核心项目、重点工程和发展中心领域都需要配套的工业设施,这些配套设施工程采取嫁接的模式能更快产生生产效益,节省大量时间,为核心技术突破提供契机。

(三)“培育”模式,指技术成果,如产品、技术专利、技术诀窍、工艺规范、产品设计、测试方法、质量控制、原料配方、管理技术等,通过教授而实现的产业技术转移。这种技术转移模式需要接收地具备一定的物质技术条件,否则,消化吸收效果会大打折扣。1966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强调,在三线建设中,要采取老基地带新基地、老厂矿带新厂矿、老工人带新工人的“三老带三新”办法,以加快新厂矿的建设进度。[16]21以位于四川德阳的西南重型机器厂(1960年12月更名第二重型机器厂)为例,该厂是我国自行设计的第一个军品生产与民品生产相结合的现代化重型机器厂,也是全国第一个投资5亿元生产规模最大的重机厂,在全国三线建设中具有重要地位。1964年,第一机械工业部提出关于援建以“第二重型机器厂、德阳水力发电设备厂”歼灭战项目为核心的工业建设计划后,第一重型机器厂、沈阳重型机器厂、上海重型机器厂、大连工矿机器厂、太原重型机器厂等厂通过派驻技术专家、提供技术资料和管理经验,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培训生产技术骨干给予其技术支援。[21]135-147“培育”模式可以显著加快技术的传播,在使落后地区和单位较快掌握先进技术的同时,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重复科研浪费。

四、“三线建设”产业技术转移的主要特点与经验做法

由于当时的政治经济社会环境,“三线建设”中的产业技术转移不同于市场经济条件下的产业技术转移,具有自身的鲜明特点和独特的经验做法。

(一)高度的计划性。“三线建设”中的产业技术转移十分特殊,是一次没有市场因素、完全受政府计划控制的产业技术转移。一是产业技术转移由政府按计划组织完成。“三线建设”是在紧急备战的形势下展开的,党和国家一再强调“要按照战争打起来的要求”抓紧进行。要抢时间,争速度,突出重点,集中力量打歼灭战,决不能拖泥带水,敷衍潦草。因此,为快速实现产业技术搬迁转移,党和国家领导人亲自过问,成立了“三线建设”工作领导机构,统筹协调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军方、科研院所、企业等各有关部门,对产业技术转移的规划、国家重点项目的设立、甚至转移的过程进行宏观调控,所有行动都是国家指令性计划和行政命令,党和政府一声令下,几百万建设大军就浩浩荡荡地向西部转移,一大批工厂企业、高等院校和科研机构纷纷内迁,一批批建设物资源源不断地调往三线。二是政府是投资“三线建设”资金的唯一来源。在1964年至1980年,贯穿三个“五年计划”的16年中,国家在属于三线地区的13个省和自治区的中西部投入了占同期全国基本建设总投资40%多的2 052.68亿元巨资,这些资金全部来自于政府。[16]10

(二)突出的选择性。“三线建设”产业技术转移的计划性,决定了其产业技术转移是根据设定的目标和战略进行主动选择,而不是根据市场规律自发演化。一是产业技术转出地与承接地都是国家根据备战打仗的需要主动设计的结果。“三线建设”是在当时国际局势日趋紧张的情况下,为加强战备,逐步改变我国工业、国防工业等绝大部分都分布在东北、华北一带的布局状况。因此,在当时备战打仗、打持久战指导思想下,就是要将一线地区的工业转移到三线地区,而一、二、三线的划分是根据国家安全面临的威胁、大规模战争的战略后方要求与中国的地理空间布局等因素作出的选择。二是产业技术也是根据国家安全形势的需要进行刻意选择的结果。“三线建设”主要是避免国家主要工业基地、国防工业集中一线地区,在战时没有防御能力的布局弊端,而决定向二线、三线转移的过程。因此,为优化国家工业、国防工业和科研院所布局,增加国家主要国防实力的安全系数,国家进行了有选择的产业技术转移。例如,四川成都主要接收轻工业与电子工业,绵阳、广元接收核工业与电子工业,重庆为常规兵器制造基地和常规潜艇制造业,贵阳主要接收光电工业,安顺主要接收飞机工业等。三是产业技术转移方式也是主动选择的结果。“三线建设”时期,根据不同类型的产业技术,采取不同的转移方式,而这些方式也是根据产业技术特点、安全需要进行的主动选择。

(三)多方面的创新性。“三线建设”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国生产力布局的一次大调整,既缺少时间上的长久准备,也没有已有经验的借鉴,这种特殊的历史背景反而实现了产业技术转移的诸多创新。一是组织管理体制的创新。根据“三线建设”需要,成立了专门的组织领导管理机构。在中央和国家层面,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和中央书记处、国务院,经常讨论“三线建设”的重大问题,亲自过问一些重大项目的规划布点,并由中共中央、国务院或国务院、中央军委直接审查和批准,同时决定由李富春(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主持“三线建设”的日常工作,薄一波(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罗瑞卿协助。[13]8在国务院部门和地方政府层面,国务院相关部门到有关省、自治区、直辖市和市、地、县及建设单位,都先后建立了专门机构,具体组织指挥“三线建设”各方面的工作,把搞好“三线建设”作为关系国家安危的头等大事来抓。并且针对具体事项,还成立专门的委员会,确保重点项目的完成。例如在三线地区,中共中央先后批准成立西南三线建设委员会、西北三线建设委员会、中南三线建设委员会,以及四川攀枝花钢铁基地建设筹备小组、西南铁路建设指挥部、常规兵器工业基地建设指挥部、西北航空工业建设领导小组等。二是军政产学研的协同创新。“三线建设”涉及到政府、军队、企业、科研院所等多个主体,充分利用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共同完成国家战略任务的爱国热情,成为军政产学研协同的成功典范。以061基地为例,1972年,06l基地向三机部要求由上海市包建单位培训4 000名新工人支援内地建设。1978年,该基地拥有职工人数达2万多人, 由10多个民族组成,主要来自北京、上海、天津、成都、西安、沈阳、太原等27 个省市的 60 余个包建单位,(2)陈中萍.贵州航天工业总公司简介,1989年,21页。还有来自高等院校和中等专业学校、中国人民解放军以及当地的招工。三是产业技术转移体系配置的创新。“三线建设”中,在解决生产力布局满足国家安全需要基础上,注意了产业技术转移时相应的体系配置。在部分工业承接地的选择上,尽量靠近产业所需要的资源能源地,改变了过去资源能源与工业生产距离过远的问题;在工业承接地发展中,注重当地基础设施建设与产业发展的配套性,提高产业发展的可持续性和对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的促进作用。

(四)主观的能动性。“三线建设”是在我国经济很不发达、条件十分艰苦的情况下快速完成的,产业技术转移具有鲜明的主观能动性,并且这种主观能动性不是经济利益驱动的。一方面强有力的政治动员极大激发了各参与主体进行产业技术转移的积极性。三线建设中,在社会主义国家强大的行政组织力量领导下,军地、企业、科研院所为了完成共同的目标,不计个人得失,全国一盘棋、军地一盘棋,成功实现了资源有效共享、协同,为大规模的产业技术转移提供了有力的机制保障。在“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号召下,全国各地数以百万计的优秀建设者,牺牲个人利益,汇聚到“三线”。他们当中,有从国家机关抽调的领导干部,有从科研单位选调的优秀科技人员,有从沿海内迁的数以万计的职工,有从老工业基地和老企业调来包建的十几万工程、管理和生产骨干,有成建制调来的数十万建筑安装队伍,有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和工程兵指战员,还有上百万民兵和民工积极参战。通过各部门协调管理,推行“两参一改三结合”的方式,充分尊重科技人员,将这些力量组织起来,井然有序开展建设。另一方面,依靠政治共识提高社会邻近性(3)社会邻近性的概念源于社会嵌入性理论,指行为主体之间社会嵌入性与亲疏关系。社会邻近性有利于行为主体之间信任感的建立(Boschma, 2005),这种信任感不仅会协调主体间的交易,还能促进知识和技术流动。在一定范围内,社会邻近性的提高能促进知识在网络中的扩散,提升网络中的整体知识水平,增加创新主体的知识增量与知识扩散过程中知识创新发生的次数。,高效实现产业技术转移。“三线建设”时期,产业技术转出方与承接方之间凭借政治共识为纽带,提高了产业技术转移主体之间的社会邻近性,有力地增加了各方之间的信任度,加速了产业技术的高质量快速转移。

五、几点启示

就当时的历史环境而言,“三线建设”对于国家战略大后方建设,推动国家经济社会均衡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其产业技术转移过程中的很多经验做法,对于目前军民融合发展战略的深入实施,也有诸多启示。

(一)统合安全和发展两大需求,促进军民融合发展战略和区域发展战略的有机对接。“三线建设”是一场以战备为核心的工业基础迁移和国防工程建设过程,体现着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处理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关系的初步探索,对于维护国家安全和三线地区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当前,国家集中布局了一批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战略,如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开发、西部大开发、东北振兴、中部崛起、东部率先以及河北雄安新区规划建设等。借鉴“三线建设”的宏观考量,与军民融合发展战略有机对接,从而统合安全和发展两大需求,在发展区域经济的同时,满足国防建设需要,是这些区域发展战略实施中需要考虑的重大问题。

(二)发挥政府与市场两个作用,实现军民科技资源的优化配置。“三线建设”是在备战特殊情况下的战略部署,这种大规模产业技术迁移的本质是由国家行政力量集中配置资源的组织制度安排,其特殊性在于资源组织的行政计划性,优势在于能够将有限资源快速向战略目标领域动员和集中。由于受到多种因素影响,“三线建设”存在规划投资综合平衡不够,布局过于分散,盲目追求高速度,轻重工业比例失调等一系列问题。经过多年的以“军转民”为中心的关、停、并、转,大部分三线军工科技资源实现了适应市场经济的转变。未来要优化三线地区军民科技资源,既要发挥市场机制在军民科技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又要加强国家各部门各层级的统筹协调,综合运用规划计划引导、体制机制创新、法规政策保障等手段,打破区域和行业壁垒,进一步开放武器装备科研生产的市场准入,发挥市场的竞争、价格和信息机制,加快军民科技资源释放和成果转化。

(三)强化改革与创新两大动力,推动国防科技工业军民融合发展。“三线建设”时期,是新中国国防科技工业建设和基本体系形成的重要阶段,建设了一大批常规和尖端军事工业和一流的科研机构,以及一大批重型工业和基础产业,形成了可靠的后方科技工业基地,初步改变了中国东西部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布局。但这一时期我国国防科技工业的产业布局分散,不利于企业间的交流与促进,导致信息不畅,发展速度滞后。搬迁调整的行政命令色彩过于浓厚,不完全符合经济发展规律,搬迁遗留问题较多。近年来,军工科研院所改制正深入推进,民参军企业数量不断增多,但仍存在一些突出问题,如军工经济对区域经济增长的贡献度亟待加强。要充分发挥军工产业高投入、高技术、高渗透、高带动性的行业特点,不断提升对区域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未来要发挥改革与创新两大动力,推进军工企业混合所有制改革、军工企业股份制改造、军工资产证券化。同时,还要支持建立完善军工配套产业体系、军民融合企业开拓市场、军民融合公共服务平台建设、建设产学研用协同创新平台、设立军民融合产业基金等。

(四)突出技术和产业两大要素,因地制宜建设具有区域特色的军民融合产业创新基地。“三线建设”不仅为新中国构建了覆盖三分之二国土的战略大屏障,而且建成了基本完备的钢铁、能源、有色金属、电子、化学、机械等重工业体系,初步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要素集聚。如川西核工业基地,重庆、豫西、鄂西常规兵器工业基地,湖北十堰中国第二汽车厂、东方汽轮机厂等制造基地,中国西南物理研究院、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等科研机构等,正以不同的方式融入地方经济生产分工与协作网络之中。随着军民融合战略的深入实施,三线地区要根据产业技术特点和区域需求,因地制宜促进产业集聚和有序转移。对于资产专用性程度较高、军工行业具有较强技术优势的产业,要在政府引导下推动军用技术向民用技术的转移;对于与国防科技工业具有高相关性和资产专用性较低的产业,要注重市场基础上的军用技术与民用技术的双向互动;对于与国防科技工业具有较低相关性和低资产专用性的产业,注重核心企业主导下的民用技术向军用技术转移。

(五)强化政策和机制两大支撑,加快推进军民融合产业发展。三线地区大多为中西部地区,这些地区在交通设施、人才引进、思想观念等方面与东部发达地区仍存在一定差距。同时,这些地区的发展不仅是经济问题,也关系国家安全问题,在这种双重考量下,对这些区域采取多种措施进行倾斜扶持以抵消其劣势就成为题中应有之意。一是建立更加稳定的资金扶持渠道,以推动军民融合科技研发、成果转化和产业化,设立专项基金,带动社会资本持续参与。对中西部军民融合企业实行更优惠财税政策,延长税收优惠政策年限,降低税收优惠政策门槛等。二是以差别化产业政策培育中西部自我发展能力。国家在布局一些事关全局的军民融合产业时,在综合考虑军事需求、市场前景、物流成本、资源环境承载力等因素的基础上,在中西部资源富集区优先布局一些军民融合重大项目,促进军工技术和民用技术双向转移,推进军用技术和民用技术的资源共享。三是以军事采购、政府采购为抓手,对经济落后中西部地区的军民融合企业采取特殊的扶持政策,例如适当降低投标门槛,在同等甚至低于一定幅度内优先中标等,充分发挥政府采购、政府财政资金的扶持作用,加速其成长,实现经济均衡发展和国家安全的双重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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