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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文化与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的形成与发展研究

2019-02-21

昭通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作家群昭通文学

(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

文学艺术是人类精神家园的诗意建构,是以语言为手段,以诗歌、小说、散文、剧本等文学体裁为语言组织形式对人类文化现象进行的一种审美性书写。风格是作家创作成熟的标志,童庆炳主编的《文学理论教程》认为,“文学风格是指作家的创作个性在文学作品的有机整体中通过言语组织所显示出来的、能引起读者持久审美享受的艺术独创性。”[1]文学活动中,风格大致可以分为几个层面:作家风格、作品风格、创作群体风格。作家风格主要指作家在创作中呈现出来的个人气质与审美情趣;作品风格主要指作家通过独特的文本话语系统体现出来的作品风貌特点;而创作群体风格主要指一定的时代、民族、地域、流派、环境等的影响在创作群体身上体现出来的共同特点,本文所说风格即为第三个层面上的风格。作家群主要以某一地域籍贯为主要命名依据,但是就是因为来源于某一相同的“籍贯”这个概念,使得作家群具有了自己独特的出身,这一出身含着地理因素、环境因素、社会因素、风俗习惯、思维方式、情感志向等方面复杂的文化属性,可以这样讲,作家群的创作就是对地域性精神气质及其所属的地域文化场域进行的审美性观照和语言表达。自2005年3月12日,《羊城晚报》首次将“昭通作家群”作为一个名词解释推出到今日,这个群体拥有名称只有14年的时间,但是其创作却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就已经开始了。昭通作家群人员数量庞大,作品众多,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根源“昭通籍”,大部分的昭通作家从出生至今生活在昭通,有小部分是中年移居昆明,如胡性能、雷平阳、黄玲、潘灵等;有个别移居云南之外的地方,如现居北京的阮殿文。昭通作家群的创作取材广泛,体裁多样,看起来五花八门的创作者与其作品很难用“整体风格”进行统一,但是“所谓‘地域’它除了区域范围这层外在意义外,更重要的内涵是指某一人类群体在这个区域长期生存及其发展演变所形成的具有文化特质的时空环境。这样的‘地域文化’所孕育的人们,对自己的时空环境具有长期的依赖性和聚合性,即使离开这个‘地域’的个体仍然背负着自己的乡土,忘不了自己的民族,永远消退不了自己的文化根性。”[2]那么,在这个层面上,把地域文化作为切入点研究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的形成与发展,就具有了研究的合理性与价值。

一、昭通地域文化简述及其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昭通,在地理方位上处于云南省东北部,历史悠久,古称“朱提”,唐以后称乌蒙,地处云贵川三省交界处,素有“咽喉西蜀,锁钥南滇”的美誉。属于四川盆地向云贵高原抬升的过渡地带,地质结构非常复杂,乌蒙山绵延于东北,莽莽苍苍,磅礴大气;五莲峰迄逦于西南,灵秀俊伟;境内金沙江自巧家梦姑流入,浩浩荡荡,穿越五个县市,最后从水富出境;牛栏江由东向西,游走于巧家、鲁甸两县;横江由东向北,蜿蜒曲折,萦绕8市县。从地理环境来看,昭通有两山矗立,三江环抱,地理位置相对闭塞;从历史发展来看,1982年昭通北郊过山洞出土一枚人牙化石,经鉴定为“早期智人化石”,距今约10万年,称作“昭通人”,证明昭通是人类起源和发展的重要地区之一。古滇文化、朱提文化、红色文化在这里融会贯通。进入改革开放之后,昭通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境内大山大川对于道路交通的堵塞,人口多而文化素质较低,可耕种土地少等原因,“昭通成为全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但也使昭通成为云南中原文化保存最完好的地区之一。崇尚读书,崇尚文化、尊重文人、热爱文学的传统,在这里一脉相承。”[3]对于文化而言,具有三个层面:物质文化层,制度文化层,精神心理文化层,外在显现的物质文化层比较容易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而发展,处于中间的制度文化层随着社会的变革或快或慢地变化着,而精神心理文化层则内化于地域文化的深层,构成本地域人群独特的心理结构,表现在地域群体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和对生活意义的体认上。上个世纪文革结束,政治环境的改变给文学发展带来了宽松自由的环境,中国兴起伤痕文学的时候,昭通作家邹长铭老先生在那时也创作了昭通的伤痕文学《金沙江,河滩地》,以及夏天敏、曾令云、陈衍强,傅泽刚等人在那时都逐步开始了文学创作。马克思艺术生产理论提出,文学艺术的发展与物质生产的发展具有不平衡性,改革开放后的昭通,物质生产发展且不说在全国处于落后地位,就是在云南省内也是较贫困地区,与其近代在云南辉煌的历史地位成反差状态,但昭通文学创作的繁荣与昭通作家群的崛起却引人瞩目,这无不得益于昭通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与昭通人内在丰富独特的精神心态文化层。

二、地域文化与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的形成

昭通文学创作起步于上世纪80年代中期,繁盛于2000年之后,以夏天敏、雷平阳获第三届和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为达到创作高度的标志。昭通作家群命名的意义,不仅凸显了昭通这块古老地方文学创作群体的庞大,能够成“群”,更重要的是突出这一创作群体区别于其他创作群体的风格特征。昭通作家的创作以诗歌与小说为主导,涵盖了散文、剧本、传记文学和文学评论等方面,“其创作背景是昭通的人文思想和自然文化景观,他们的文学创作体现的是一种昭通式的文化思考和叙述”。[4]一定意义上说,地域文化就是作家的“文化母亲”,共同的地缘环境、文化氛围、生活习惯、社会风气等的影响和熏陶,造就了作家生活经验、精神气质、心理结构、价值取向、审美理想等方面的趋同性。昭通作家群的童年经验、昭通地理环境以及昭通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对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的影响较为明显。

(一)童年经验与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

“童年对作家风格的影响主要是通过对作家个性、气质、思维方式、审美情趣等方面的建构,来影响作家进行创作时的情感基调及作品的风格的。正如林白所说,‘风格应该是从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慢慢生长出来的东西,从童年成长的背景成长出来,是一个自然生长的结果’。”[5]昭通作家群中以上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出生的作家为创作的主力军,夏天敏、宋家宏、黄玲、李骞、傅泽刚、胡性能、杨昭、夏玲、杨莉、陈衍强、孙世祥(已故)、樊忠蔚、刘平勇等,他们的创作使昭通作家群得以成形并凸显影响力;吕翼、阮殿文、朱镛、沈洋、杨恩智等生于70年代,王单单生于80年代,目前正显示出创作的强劲势头,有的已步入中坚行列;90后的李顺星、刘建东、彭然等,作为新生力量,正处于磨练期。从上面的年龄结构可以看出,作为昭通作家群主体力量的作家,生于上世纪50、60年代,他们的童年与文革、动荡、喧嚣、物质匮乏、贫困等紧密相联;70年代之后,昭通在改革开放中并没有改变其贫困落后的面目,贫穷、闭塞、愚昧、落后、荒凉,仍然是70后、甚至是80后作家童年面对的现实,当代昭通作家群中的作家,“每一个人的童年及青年时代无不是在这块古老而厚实的土地上度过的”。[4]昭通作家在昭通这块土地上出生、成长,童年时期对生活深刻体验的强烈情感对他们人格心理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对他们成年后的人生选择、价值观念、行为方式、精神气质以及审美理想,起着决定作用。昭通作家群的童年经验体现在文学创作中,在风格上主要表现为,立足乡土,书写苦难,展示人性的严肃现实主义风格。

文学是一种特殊的审美意识形态,文学的发展除受经济生产发展的影响外,还受其他精神领域因素的影响。昭通的社会现实是昭通作家创作的外在客体世界,而这个世界就是广大的农村或者说底层社会,并且昭通作家群中的大多作家出身于农村,与农民、大地有着天然的联系,他们创作的目光始终关注社会现实、关注弱势群体,思考人性,探索人生存发展的本质问题。诗歌是抒情性文学作品的主要样式,因自身形式的限制,在书写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方面虽不及小说,但昭通诗歌中,处处可见对于乡土的关注,对于农民生活的关心,对于底层人的悲悯同情,以及对于人性的刻画。雷平阳的诗歌借对乡愁的书写,反思现代化进程中的人性、贫困、乡村发展等问题,比如《战栗》、《工地上的呐喊》、《回昭通的路上》、《小山》、《在坟地上寻找故乡》等;执着于平民立场、乡村书写的陈衍强,诗集《我的乡村》,思索生活的沉重,以幽默戏谑的笔法展现农村发展中的问题;彝族特色明显的诗人李骞的诗歌,如《童年感觉》“童年被饥饿的空气包围/土豆比方块字沉重/峡谷里堆满饥饿的影子/路边的树木已经吃空/雷不想在上空吼叫/云雾变得痴痴呆呆/天好几年没有落雨/土地没有什么表情/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最后开始吃人”;在樊忠蔚充满灵动、童真、幻想特色的诗歌里,仍不忘书写贫困与痛苦,典型代表《吃烂橘的母亲》;改革开放后出生的诗人王单单也把自己充当痛苦的见证者,书写痛苦,吟唱痛苦,比如,《卖毛豆的女人》、《病父记》等。

以叙事见长的小说,在书写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方面,更有优势。昭通小说的创作,最初开始起步就与农村、农民、底层、苦难、人性紧密联系在一起,夏天敏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乡场上的皮匠》、《乡村雕塑》、《土里的鱼》、《飞来的村庄》等,书写底层农民,关注人性。尤其在《好大一对羊》中,塑造了典型底层农民形象“德山老汉”,揭露了基层扶贫中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给农民带来的巨大灾难,展示了德山老汉身上善良、愚昧、麻木、自大、奴性、异化等性格特点;孙世祥的巨著《神史》,以苦难为主题,是磅礴乌蒙山区人们生活的缩影,开篇就是巧家发喇村真实生活环境的描写“法喇大队距公社三十里。李老师背了行李,随赶街的法喇村民顺山沟钻向上游。海拔越来越高。下午到了法喇。东、南、北三面巨壁,中间大沟,泥石流西去。高山荒凉,树木稀少。农作物仅苦荞、燕麦、洋芋。茅屋相连,约数百户。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村内黑土路上,睡着衣着褴褛、满面泪痕、全身鼻涕的孩子。苍蝇扑满他们全身。猪在嚼孩子衣服、鞋子,狗在舔孩子的脸,鸡在旁边逡巡,伺机啄小孩身上的鼻涕、眼屎。小孩常被从梦中啄醒,号啕大哭。每家门前都是粪塘,臭不可闻。猪在塘中打滚,蚊子在上面飞舞。”;刘平勇中篇小说集《天堂邂逅》,以现代社会为叙述要点,展示了在城市与乡村两种夹缝生活的农村人,面对物质的匮乏与金钱的诱惑,所发生的的人性裂变与悲剧结局,尤其是主要人物多以死亡作结;吕翼《土脉》、《割不断的枯藤》、《寒门》、“杨树村”系列农村题材小说等,书写了贫困生活下人性的美好与追求,让读者在绝望压抑下仍能望见生活之光。《寒门》以高考作为切入点,描写了高考对于农村家庭的重要意义与农村学子的悲剧命运,但作者没有让我们绝望,困苦悲剧中有温暖的抚慰与充满希望的明天;朱镛的小说集《围捕》以各色农村人的境遇,展示生活的艰涩与不易,其中不乏荒诞与无奈感;胡性能,被称为昭通作家群中的后现代主义者,其小说创作充满“苦难救赎”的意味,典型代表《在温暖中入眠》、《有人回故乡》、《乌鸦》等;近几年在昭通文坛影响力逐渐扩大的沈洋,小说集《穿透瓦房的阳光》,以滇东北为故事背景,刻画了生活于此的底层百姓的艰难困苦生活,其中不忘挖掘恶劣环境中透漏出的人性之光。沈洋近两年出版了以昭通典型水果产品“苹果”为叙写对象的小说《万物生》,描写了农村发展中的阻碍与如何发家致富等问题。

昭通小说属于当代中国新乡土小说的典型范畴,“对于我们整个文明来说,农民依然是人的原型”[6]昭通文学立足乡土,把农民及他们命运相连的乡土社会作为书写对象,但是打破了传统乡村空间的封闭性,以严肃的态度对待改革开放后中国西南山区社会发展的现实,展示了当代乌蒙山区令人震惊的贫困,就是因为这种写作风貌,往往让外界给昭通文学贴上“贫困”、“苦难”的标签,甚至说昭通文学是苦难的代名词。的确,阅读昭通作家的作品,给人最深的就是贫困与苦难的主题,但是以“贫困”与“困难”二词概括昭通文学的整体风貌,是有失公允与恰当的。因为昭通文学是独特地域文化的产物,因其书写主体独特的童年经验与生活经历,以及他们创作时面对的真实客观世界,昭通文学在创作上整体呈现出来的依托乡土、书写贫困与困难、刻画深刻复杂的人性,这种现实主义写实风格,是昭通地域文化根性特征被重新激活为现实生命样态的有效途径。在文学创作价值的实现上,这种文学书写风格是以人为本,体现了对底层生命的终极关怀,和对人类发展美好理想的向往,体现了真善美的文学价值创造,使得其整体风格在价值向度上具有普世性。

(二)地理因素与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文学而言,这个“水土”就是其发生的地理环境,包含人文地理和自然地理两方面因素。地理是文学发生的环境和场合,地理因为有人而具有精神,人因为地理而具有立足之处。昭通地处偏远且经济较为落后,保存了较为完好的自然景观和人文环境,昭通文学就是昭通作家群在昭通这个独特的地理空间中以审美想象的方式完成的生命表达。

从自然环境上讲,昭通山高谷深,海拔落差大,滇东北的高原山川,凸显了乌蒙磅礴之气势;从人文环境上讲,昭通境内生活有汉族、彝族、回族、苗族、布依族、白族等多个少数民族,婚丧嫁娶、民风习俗、饮食习惯、服饰装扮等各有特色。昭通主要以小农经济为主,地理环境上的封闭性,造成了文化的独特性与复杂性,地理因素内化到文学创作中,使昭通作家群的作品呈现出明显的地域风格。“昭通诗人群也许有一个共同的艺术源头,那就是磅礴浩大的乌蒙山脉是他们的审美背景。”[7]雷平阳诗歌《昭通东晋霍氏墓画》、《乌蒙道上》、《昭鲁大河记》、《回昭通的路上》、《昭通旅馆》等,直接以昭通的山道、大河、历史古迹作为书写对象;樊忠蔚《悬棺》、《金沙江》、《僰人》、《东高原》,把昭通奇异的自然景观内化到生命本质的感悟中;把地理因素与诗歌风格和谐统一最为明显的是诗人傅泽刚的“高原诗”创作,对于生于滇东北高原并长于此的傅泽刚而言,独特的高原地理环境就成了他认知和感悟世界的方式,“血液里流淌着故乡的大江大川,骨子里架构着一座雄性苍凉的高原,这是构成傅泽刚精神世界的文化基因。”[7]《高高的滇东北》“高高的滇东北/一朵巨大的向日葵/在城市的头顶高傲的开放/一条著名的大江从这里经过由此变得金光闪闪/……/鸡鸣三省/……”,还有《金沙江》、《乌蒙马》等,诗歌是形式,地理环境是内核,傅泽刚的高原诗就像滇东北的高原地貌,古老、厚重、幽深、苍茫、辽阔,突出了典型的地域风格。

体现在小说中,擅长历史题材写作的曾令云,其小说有的以昭通独特人文景观为创作题材,如《龙卢演义》、《姜亮夫》、《罗炳辉》、《李家花园》、《天堂之门》等,有的以昭通的历史发展作为题材如《云兴街》,有的以昭通的重镇作为题材像《豆沙关》、《小草坝》、《乐马厂》等;邹长铭被称为民族志书写的代表,其小说展示了婚嫁仪式、地方戏文、山歌等多姿多彩的彝族文化元素;黄玲的代表作《四季流云》、《母性土地》对于故乡红土地的描绘,带有田园牧歌般淡淡的忧伤;还有作为夏天敏笔下典型环境存在的乌蒙山区,高寒、荒芜、恶劣、赤贫,以及在极端贫瘠恶劣的自然环境下底层人的愚昧、懒惰、奴性、荒诞的生活习性,还有乌蒙山区独有的奇风异俗;出生于昭通市昭阳区洒鱼河畔上碓房村的吕翼,家乡背靠青山,紧傍大水库,村子四周长着高高的杨树林,文化底蕴深厚,长篇小说《寒门》中,故事就发生于“碓房村”,碓房村有三宝:碓窝、稻谷、孔庙,物质与精神领域独特的地理环境,孕育了寒门学子独特的人生追求与命运,以及“杨树村”系列小说,作者从小生活的村子,就是其日后作品呈现的艺术世界。另外吕翼作为彝族作家,在小说《土脉》中展示了彝族民风民情,以及人物性格与自身民族文化传承之间的关系;近两年创作劲头很强的沈洋,在其作品《穿透瓦房的阳光》后记中写道“我的根扎在大山包村庄泥土的深处,就是走到都市的中心,也改变不了粘在脚上黄泥的颜色”。[8]滇东北这块瘦瘠贫困的红土地是其创作不竭的源泉。

滇东北、高原、乌蒙山区、红土地是昭通作家群出生成长的地理环境,这里耕地少,土地贫瘠,底层人生活艰难;这里有历史传统深厚、保存完好的文化基因代代相承;这里有奇特的民风民俗,有高原山区人独有的生活习性和思维方式。昭通作家都是昭通地理环境中产生的本地性作家主体,用“土生土长”形容最为贴切,他们在昭通这一地域环境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人生观与世界观以及感悟世界的方式,对本地区长期养成的微妙心理和复杂人性有自己比较精微地把握,故土是他们书写的客体世界,表现在作品中的风光、风物、风景、习俗、生活习惯、生存状态、地域文化、复杂人性等使昭通作家群的创作具有了独特的地域风格。

(三)地域方言与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

普通话是我国通用的官方标准语言,地域性方言在文学创作中的使用,是地域性文学风格形成的重要因素,主要突出地表现在文学作品外在的语言形式上。文学语言突出的特征是生动性、形象性、情感性,方言在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人物性格、突出人物心理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方言是最原生态的语言,是一地域长期历史积淀下来的最贴近本地域人们生命的语言,同时方言也是地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

昭通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创作中大量使用了民间俗语、谚语、顺口溜、日常俗语、特定事物的方言称谓,甚至是某些脏话粗话。孙世祥《神史》,是典型的方言写作,大量昭通巧家方言在文本中出现,苦钱、擦皮条、碜不死鬼脸、玩格、左三斤、落平掉、好希他妈斋气、猛可可、人花耳眼、鬼火绿、白猪儿根、扯了闪、过心、门槛猴等等。《神史》对巧家法喇村照相式的全景描写,村民的言行举止用最具原生态的语言刻画,让艺术作品达到与生活真实的同步性,把20世纪80至90年代滇东北乌蒙山区农村发生的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神奇、惊世骇俗的人与事,生灵活现地展示了出来。方言的书写贴近生活,深刻地揭示出生存的真相,另外还具有陌生化的审美效果。夏天敏鲁迅文学奖获奖中篇小说《好大一对羊》,也极能代表昭通作家小说方言写作的特色,略举一段,“请兽医来看,……,这方圆十几里尽是光山板板,家家的羊饿得瘪骨瘪肉的,肋巴骨都数得清楚。一放到坡上,贼样的慌里慌张乱啃,连草根也啃得差不多了。儿多母苦,当年老母亲奶自己时,正是春荒,哥三个抢着咂老母亲的老瘪奶,连血都咂出来了。……人呢到是将就着搭点棚棚弄点草整床披毡就行了。可这杂种外国羊烤惯了火,不冻伤才怪呢,得了病更麻烦。”方言词汇、方言修辞、方言语气统统进入了文学文本的组织结构,方言渗透着生活的气息,营造着具体的生活场景,方言与滇东北底层人的生活就是一个硬币的两个面,不可分离。方言拉近了文学与现实的距离,普通话作为标准通用语言,有利于交流与信息的传达,如果地域性文学全部用普通话进行创作,而失去了地方性母语特色,无疑会使作品与书写的生活产生疏离感。当然,这并不是说昭通作家创作用的就是全部方言写作,对于任何的作品,都需要有读者市场,所以方言在昭通文学中,只是一种文学创作的手段,内化到现代汉语写作的规范中,这样写出的作品,昭通人读来亲切,昭通地域以外的人不仅能读懂还能从作者独特的话语特点构造出原生态的“乌蒙山”或“滇东北”的艺术世界。

方言是地域文化的重要层面,是独特地域性思维方式的表达手段,昭通文学创作中,方言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使文学文本具有极高的辨识度,是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的重要表现与特色。

三、地域文化与昭通文学整体创作风格的发展

“贫困”是外界给昭通地区的形容,“苦难”是文学界给昭通文学的一个标签。文学创作的客体是整体性的社会生活,过去30年,昭通闭塞落后,经济欠发达,与外界交流少,乡是故步自封的乡,民是尚未开化的民,表现在文学中,突出的特色就是立足现实、底层书写;回望故乡、展示苦难;面对困苦、刻画人性。但是社会是不断发展的,社会经济基础的发展变化,必然会影响文化思想的发展变化,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中央、云南省、昭通市委市政府的领带下,昭通深入贯彻落实“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和新发展理念,不断推进脱贫攻坚、交通先行、产业培育、新型城镇化、教育兴昭和生态文明建设“六大战略”的实施,昭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着,呈现出了新城市与新农村面貌。社会存在的不断变化,必然会引起人的意识发生变化。过去30年,昭通文学是在经济发展速度慢,历史遗留文化相对完好的土壤中生根发芽壮大的。党的十八大以来的昭通,开放广度越来越大,贫穷、闭塞、落后的面目大幅度改观,作家创作面对客体世界的变化,必然会表现在文学作品中,引起文学风格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是渐进的,而不是断裂式变化的。因为对于地域文学而言,对其影响最大的还是地域文化,经济的快速发展,影响到昭通传统文化与外界文化的交流碰撞,昭通独特的地域文化将面对更大的空间调整自身,在调整的过程中,文学风格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比如夏天敏早期的作品,故事发生的环境都是闭塞的乡村社会如《乡场上的皮匠》、《乡村雕塑》、《飞来的村庄》等,慢慢地逐渐转向城乡二元社会,代表作《接吻长安街》、《极地边城》、《窄窄的巷道》等;最为代表新时代特色的作品,是沈洋2015年8月出版的长篇小说《万物生》,以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工作队队长文雅琪到鹤镇开展群众工作为主线,见证了苹果村的变迁,书写了一个村庄在挣扎中蜕变的轨迹,是一部展现昭通大地沧桑巨变,反映新农村建设进程的一部弘扬主旋律、传递正能量的优秀作品;其他近期如季风中篇小说《梅雨时的人际关系》、胡性能中篇小说《乌鸦》等以关注社会重要事件为小说题材。以上文学风格的悄然变化,一个突出的特征就是苦难叙事的色彩逐渐淡化或消失。地域文化是文学的精神实质,是文学发展的核心推动力,它的也必将影响昭通文学整体创作风格的发展变化。但文学终究是人学,对于深层人性的关注,将是昭通文学不变之主题。

四、结语

昭通文学深深扎根于昭通大地,作为一种文学现象,有其发生发展的根源与表相,昭通文学自诞生以来,就具有严肃的写实风格,作家的目光始终指向大地与生民,昭通地域文化在昭通作家群整体创作风格的形成与发展中,是根性存在。然而,社会是不断发展的,物质经济的发展必然带来文学艺术新的发展,我们期待昭通文学突破瓶颈,有更好的繁荣期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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