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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肢大关节手术围手术期抗凝治疗

2019-02-21吴志宏郭开今

协和医学杂志 2019年6期
关键词:分子量肝素抗凝

曲 哲,吴志宏,郭开今

1徐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骨科,江苏徐州 2210062中国医学科学院 北京协和医学院 北京协和医院医学科学研究中心,北京 100730

下肢大关节手术包括全髋关节置换术(total hip arthroplasty, THA)、全膝关节置换术(total knee arthroplasty,TKA)和髋部骨折手术(hip fractures surgery,HFS)。由于手术创伤、应激反应、术后卧床患肢制动等因素可造成静脉内膜损伤,血流瘀滞和血液高凝状态,使患者术后静脉血栓栓塞症(venous thromboembolism, VTE)发生风险大大增加[1- 2]。VTE包括深静脉血栓形成(deep vein thrombosis, DVT)和肺血栓栓塞症(pulmonary thromboembolism, PTE)两种类型,是围手术期死亡及院内非预期死亡的重要原因[3]。既往文献报道,若术后未予抗凝治疗,经血管造影证实的DVT发生率在THA、TKA、HFS术后分别为42%~57%、41%~85%和46%~60%;PTE发生率在THA、TKA、HFS术后分别为0.9%~28%、1.5%~10%和3%~11%[4- 5]。而PTE中约90%的栓子来源于下肢深静脉,如血栓累及髂静脉、股静脉及腔静脉,PTE发生风险可高达50%[6]。因此,为了降低VTE发生率、死亡率以及医疗费用,有效的预防性抗凝治疗势在必行[7]。美国胸科医师协会(American College of Chest Physicians, ACCP)早在1986年就发表了《抗栓治疗及血栓预防指南(第1版)》,至2012年已更新至第9版(ACCP- 9)[8];2007年美国骨科医师协会(American Association of Orthopaedic Surgeons, AAOS)亦发表了《骨科大手术后VTE预防指南》[9- 10],使越来越多的骨科医师认识到术后抗凝的重要性。我国于2009年制定了《中国骨科大手术静脉血栓栓塞症预防指南》[5],并于2016年予以更新[11]。指南的推广应用可使术后VTE发生风险降低60%以上[12],我国DVT发生率在THA、TKA及HFS术后分别降低至2.4%~6.49%、3.19%和3.77%~16.1%;致死性PTE发生率分别降至0.3%~4.7%、0.17%和0[11,13- 14]。至此,下肢大关节手术围手术期抗凝治疗预防VTE已成为骨科业界共识,并且成为术后加速康复的重要环节。本文对下肢大关节手术围手术期常用抗凝药物、抗凝方案、抗凝治疗的风险及复杂情况下的抗凝治疗作一综述。

1 常用抗凝药物

抗凝包括抗凝血因子和抗血小板两类,其中抗凝血因子药物可分为维生素K拮抗剂(华法林)、直接凝血酶抑制剂(达比加群酯)、间接凝血酶抑制剂(普通肝素、低分子量肝素)和凝血因子Ⅹa抑制剂(磺达肝葵钠、利伐沙班、阿哌沙班)等。2012年ACCP- 9指南推荐对下肢大关节手术患者采用以上任一药物抗凝,而2016年ACCP- 10及我国的预防指南均对抗凝药物推荐进行了更新[6- 11]。

1.1 维生素K拮抗剂

代表药物为华法林,可影响凝血因子Ⅱ、Ⅶ、Ⅸ、Ⅹ的合成,由于良好的抗凝效果及低廉的价格,常用于长期抗凝治疗。而其治疗窗窄,显效慢,易受食物和其他药物的影响,需常规监测凝血酶原时间的国际标准化比值(international normalized ratio,INR)(正常值2.0~2.5),目前已较少用于围手术期VTE的预防。对华法林和低分子量肝素抗凝效果的研究多认为后者具有较大优势[3]。但一项对二者在3011例THA术应用的对比研究发现,对于出院后长期症状性VTE发生率而言,二者并无明显差异(3.7% 比 3.6%,P<0.05)[15]。因此,华法林仍是大手术后抗凝治疗的可靠选择。

1.2 间接凝血酶抑制剂

普通肝素和低分子量肝素主要通过增强抗凝血酶-Ⅲ与凝血酶的亲和力发挥抗凝作用。普通肝素的出血风险较高,且其随剂量的增加而增加,应用时需持续监测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activated partial thromboplastin time,APTT),目前临床已较少使用。低分子量肝素的抗凝效果呈明显的量-效关系,但出血风险并不随之增加,无需监测APTT,既保持了抗凝效果又降低了出血风险[16],因此目前临床应用广泛。既往对低分子量肝素和华法林的比较研究较多,Hull等[17]通过对1436例THA、TKA患者的随机、双盲研究发现,低分子量肝素组较华法林组VTE总体发生率低,但症状性VTE在组间无明显差异;同时,低分子量肝素组出血并发症发生率较高,因此在选择抗凝药物时应权衡利弊,这与绝大多数相关研究一致[18- 19]。

1.3 凝血因子Ⅹa抑制剂

新型口服抗凝药利伐沙班、阿哌沙班可高选择性直接拮抗凝血因子Ⅹa,具有可口服给药、治疗窗宽、无需凝血时间监测等优势。大量文献证实了其优异的抗凝效果,Eriksson等[20]对THA患者的3期临床试验结果发现,与低分子量肝素相比,利伐沙班可显著降低总体VTE发生率(1.1%比3.7%,P<0.05)及症状性VTE发生率(0.2%比2%,P<0.05),同时并不增加出血的发生; Turpie等[21]对3148例TKA患者的随机双盲研究显示,利伐沙班较皮下注射低分子量肝素可获得更低的VTE发生率,且两者出血风险无显著差异。Lassen等[22]比较阿哌沙班与低分子量肝素在TKA术后的抗凝效果,发现二者的DVT发生率均较低,但阿哌沙班组的出血风险明显降低。近期一项对口服凝血因子Ⅹa抑制剂与低分子量肝素在THA、TKA术后VTE预防的Meta分析结果显示,利伐沙班、阿哌沙班与依度沙班均具有更优的抗凝效果,其中利伐沙班的出血并发症发生率偏高,而阿哌沙班、依度沙班并不增加出血风险[23]。

1.4 直接凝血酶抑制剂

达比加群酯不依赖抗凝血酶-Ⅲ直接作用于凝血酶而发挥抗凝作用,主要应用于房颤和脑卒中的抗栓治疗,而对VTE的预防作用仍有争议。一项对3494例THA患者的随机双盲研究显示,达比加群酯与低分子量肝素间的抗凝效果无明显差异[24],相似结果亦在TKA术后的应用中得到印证[25]。

1.5 抗血小板药物

传统观点认为,动脉系统血栓的防治主要依靠抗血小板,而静脉系统的血栓防治则以抗凝血酶为主,但2012年的ACCP- 9及我国更新版指南亦将阿司匹林列入推荐[3,6,11]。该推荐主要基于肺栓塞预防试验(pulmonary embolism prevention,PEP)[26],并未将非症状性DVT纳入研究,而阿司匹林对VTE的预防作用目前仍缺少高质量的前瞻性临床研究。Chu等[27]发现,仅约8%的患者在关节置换术后单纯采用阿司匹林抗凝,其效果与抗凝血酶药物相当,但仍需进一步研究区分哪类患者采用抗血小板药物可获益更大。

2 常用抗凝方案

根据Caprini血栓风险因素评分,下肢大关节手术患者均属于VTE极高危人群[11],对于无明显出血风险及抗凝禁忌患者,术后均应常规抗凝,这已成为骨科业内共识。然而,AAOS指南并未推荐具体抗凝方案及术后常规抗凝时间[10]。老版ACCP指南推荐采用任一药物抗凝10~14 d,2012年的ACCP- 9指南已将术后抗凝时间延长至术后35 d[6]。2016年《中国骨科大手术静脉血栓栓塞症预防指南》推荐了VTE预防的具体方案[11]:(1)对于THA、TKA术,可用低分子量肝素(术后12 h,预防剂量,皮下注射)、磺达肝葵钠(术后6~24 h,2.5mg,皮下注射)、阿哌沙班(术后12~24 h,2.5 mg×2次/d,口服)或利伐沙班(术后6~10 h,10 mg,1次/d,口服),至少抗凝 10~14 d,对THA患者应延长至35 d;(2)对于HFS,若于伤后12 h内手术,可予以低分子量肝素(术后12 h,预防剂量,皮下注射)或磺达肝葵钠(术后6~24 h,2.5 mg,皮下注射),若为延迟手术患者,应自入院之日起低分子量肝素抗凝,并于术前12 h停用,术后抗凝用药同前,抗凝时间至少10~14 d。

尽管中外指南均对下肢大关节手术后抗凝方案有较一致的推荐,但目前对最优选择仍存在争议。首先,有学者认为,基于部分患者术后症状性PTE、DVT发生风险较低,常规抗凝方案存在过度预防问题,增加了出血风险与治疗花费,因此应根据患者具体情况个体化制订[3]。Kulshrestha 等[28]将673例TKA患者分为常规抗凝组及选择性抗凝组,常规抗凝组对所有患者均予低分子量肝素抗凝(术后8 h开始,连用2周,后改用阿司匹林2周),而选择性抗凝组依据一般状况、病史、并存疾病等区分VTE风险等级,对高风险患者抗凝方案同常规抗凝组,而对低风险患者仅予阿司匹林(术后第1天开始,连用4周),结果发现根据VTE风险等级选择抗凝并未增加症状性DVT发生率,且该方法较常规抗凝组出血相关并发症发生率明显降低。Garfinkel 等[29]的研究亦通过VTE风险等级选择THA、TKA术后抗凝方案,提出个体化方案选择是平衡其出血风险的有效方式。对于低VTE风险患者(除外既往DVT/PTE史、DVT/PTE家族史、血液高凝状态、严重深静脉功能障碍、激素替代治疗史、严重心脏病及恶性肿瘤病史等情况),有学者建议阿司匹林亦可用于VTE的预防,且其效果与抗凝血酶药物无明显差异,此观点仍需进一步研究[27]。

针对用药选择问题,多数研究选用单一药物,但目前亦有关于联合用药的探索。Tang等[30]比较了单用利伐沙班(术后6 h开始,10 mg/d,直至术后28 d)、单用低分子量肝素(术后12 h开始,4000 IU/d,直至术后28 d)与二者联合贯序使用(术后12 h开始,低分子量肝素皮下注射4000 IU/d×1周,随后改用利伐沙班10 mg/d,直至术后28 d)对髋周骨折内固定术后VTE预防效果及并发症发生率的差异,发现虽然单用利伐沙班组VTE发生率最低,但其与二者联合使用组并无统计学差异,而单用利伐沙班组术后引流量及切口并发症发生率明显增加,因此推荐二者联合使用。

对于骨科大手术后抗凝时限,目前仍存在较多争议。既往研究证实,骨科大手术后DVT形成的高发期是术后24 h内,早期予以抗凝干预有助于预防VTE发生;然而,大手术后血小板形成稳定血凝块的时间约为术后8 h,过早抗凝易诱发出血[31]。权衡利弊,多数指南建议应在术后6 h后根据引流量变化,创腔出血趋于停止时尽早开始药物抗凝,而对出血倾向明显患者,需酌情延后开始时间[11]。由于骨科大手术术后35 d是VTE发生高风险期,且PTE发生风险可持续24~35 d,有研究建议采取长时程抗凝。Forster等[32]对骨科大手术抗凝时限的Meta分析显示,对于THA,延长抗凝时限至35 d可获得更有效的VTE预防效果,然而对于TKA和髋周骨折手术,目前尚缺少抗凝超过10~14 d的临床研究证据。

3 围手术期抗凝治疗风险及并发症

骨科大手术后应用抗凝药物预防VTE不可避免会增加围手术期出血风险,因此临床需合理选择抗凝方案,权衡抗凝与止血间的平衡。术后出血可表现为切口或创腔出血、渗出增加,以及非切口部位淤血、瘀斑。切口出血、渗血时间延长易致伤口愈合不良,乃至伤口周围感染发生。McDougall等[31]对是否采用华法林进行THA术后抗凝的对比研究显示,华法林可使术后出血风险提高两倍以上。普通肝素除抗凝血酶外亦有轻度抗血小板作用,加之用量难以控制,临床使用中出血发生率可高达29.4%[33]。低分子量肝素作为普通肝素裂解的小片段,出血风险明显降低。既往文献报道,骨科大手术后低分子量肝素抗凝出血风险约1.4%~5%[31,34]。新型口服抗凝药物的抗凝效果优于低分子量肝素,可使骨科大手术后VTE及致死性PTE发生风险降低30%,下肢近端DVT风险降低50%以上[34]。其中,多数研究发现利伐沙班的抗凝效果最佳,阿哌沙班出血不良反应发生率较低,但出血风险偏高[23,34]。根据一项对1048例THA、TKA术后抗凝不良反应的回顾性研究,利伐沙班因伤口并发症再入院的发生率显著高于低分子量肝素(3.94%比1.8%,P<0.05)[35]。相比利伐沙班1次/d口服,阿哌沙班2次/d 口服可降低血浆血药浓度波动及峰值浓度,被认为有助于控制不良反应发生[36]。然而上述观点仍存在争议,Agaba 等[37]通过全国性医保数据库对THA术后常用抗凝药物的安全性进行探讨,发现使用利伐沙班的伤口并发症、引流量、血肿发生率最低,阿司匹林组最高。

为了获得止血和抗凝平衡,越来越多的学者建议序贯使用抗纤溶药氨甲环酸(tranexamic acid,TXA),即于切皮或松止血带前5~10 min予TXA 15~20 mg/kg静脉滴注,或关闭切口前予TXA 1~2 g关节腔局部应用,术后6~12 h依据引流量变化尽早启动抗凝[38]。TXA能与纤溶酶原可逆性结合,竞争性抑制纤溶酶原与纤维蛋白结合,达到抗纤溶效果。已证实TXA可显著减少THA、TKA手术出血量,降低输血率,是围手术期理想的止血药物[39]。同时,TXA被认为仅单纯抑制手术部位的纤溶反应以稳定已形成的血凝块,并不能促进新血栓的形成,因此不增加术后VTE风险。Duncan等[39]对13 626例THA、TKA术的回顾性研究显示,围手术期应用TXA止血并不增加术后VTE发生率及死亡率。因此,抗纤溶药序贯抗凝逐渐被接受,其可在减少术中出血的同时预防术后VTE发生。

抗凝治疗的其他并发症较少见。对于肝素类药物,可能诱发血小板减少症(heparin-induced thrombocytopenia, HIT),其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发生率在普通肝素及低分子量肝素中分别为2.6%和0.2%,但病死率高达30%,是一种较凶险的并发症[40]。使用低分子量肝素及口服抗凝药替代普通肝素有助于预防该并发症,一旦发生HIT,应立即停用肝素类药物,并开始替代抗凝治疗。皮肤坏死为抗凝另一罕见并发症,主要发生于使用华法林后,发生率低于0.1%[41],多发生于皮肤注射部位,严重者可致肢体坏疽。此外,有文献报道抗凝治疗可致骨质疏松症,主要发生于普通肝素长期大剂量使用时,常规抗凝剂量极少发生,在低分子量肝素中则较为罕见,发生率约为0.04%[42]。

4 复杂情况下的抗凝治疗

随着人口老龄化及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糖尿病等发病率的增加,下肢大关节手术患者合并其他复杂基础疾病越来越常见,此时术后抗凝治疗应充分考虑患者的一般状况,个体化调整抗凝方案,以达到有效性和安全性的平衡。对于房颤、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及人工心脏瓣膜等患者,需长期服用阿司匹林或氯吡格雷抗凝,为了减少术中出血,多数学者建议应至少术前7 d停用氯吡格雷,术前5 d停用阿司匹林[11];然而,亦有部分学者认为,氯吡格雷需术前7 d停用,而阿司匹林可继续用至术前[3]。若患者术前停用抗血小板药物后冠状动脉等血栓栓塞风险较高,可采用桥接抗凝法,即停用抗血小板药物后,改用低分子量肝素替代抗凝至术前12 h,术后12 h尽早继续低分子量肝素抗凝,持续至少14 d,术后1 d视出血情况恢复抗血小板药物[11]。桥接抗凝法在维持抗凝同时避免增加术中出血风险,是一种较有价值的方法[6]。此外,术前应监测INR,当INR<1.5时大部分手术可安全进行[43]。对于合并肝、肾功能障碍患者,应及时调整药物剂量,防止不良反应发生。并存出血性疾病(如血友病)及活动性肝病患者出血风险高,且术后仍有VTE形成风险[44],目前尚无对其抗凝方案的专门研究,处理方案争议较大,ACCP- 9指南建议仅采用足部静脉泵或下肢间断性充气加压装置行物理预防[8],而AAOS指南则支持可使用阿司匹林或华法林抗凝[3]。对于血友病患者,凝血因子替换治疗在围手术期应用的意义仍存在争议,有学者认为其可增加术后VTE发生风险,故不建议采用[44]。高血压、糖尿病均为VTE形成的重要危险因素,因此要合理降压、降糖,同时减少术中应激,积极行围手术期镇痛,维持血压、血糖稳定。

5 结语

鉴于VTE较高的发生率及严重后果,下肢大关节手术后需常规抗凝预防VTE已是业界共识。国内外均有最新指南推荐术后抗凝原则、药物选择及抗凝方案,其推广亦获得了满意的VTE预防效果。然而,有关抗凝方案的个体化选择,围手术期止血与抗凝的平衡,以及患者复杂情况下的抗凝治疗等问题仍需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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