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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中日作家的“满洲”书写

2019-02-21单援朝

关键词:美子遗孤伪满洲国

主持人语:本专题由以下3篇论文组成:单援朝《中日女性作家笔下的中国日本遗孤的形象——以山崎丰子〈大地之子〉和严歌苓〈小姨多鹤〉为例》,王志松、刘楚婷《水上勉沈阳题材作品中的“小孩”形象论考》,林涛《阿万纪美子的“满洲”书写及其“满洲”认知——以〈云〉为重点考察对象》。3篇论文考察的对象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其题材都涉及开拓团、日本遗孤。可见在有关伪满洲国的历史记忆中,两者已成为文学表现的主要对象及题材。

关东军于1931年发动九一八事变,占领东北全境;翌年,建立以溥仪为执政的傀儡国家——伪满洲国,由此开启了东北沦陷14年的历史。关东军为了强化伪满的殖民地统治并将其建成对苏作战的兵站基地,开始考虑从日本向伪满移民;与此同时,加藤完治等人为了拯救因“昭和恐慌”凋零的日本农村也鼓吹向中国大陆移民。在这一背景下,日本开始实验性移民。至1936年,日本以武装移民为主,平均每年有3 000人移民到伪满洲国。1936年,日本政府(广田弘毅内阁)正式将满洲移民定位为七大国策事业之一,并于同年年底,在关东军制定的《满洲农业移民百万户移居计划》的基础上制定出《二十年百万户移民计划》并付诸实行。1937年,满蒙开拓青少年义勇军成立,水上勉当年就是作为其中一员来到奉天(沈阳)的。1938年,农林省和拓务省主导的分村移民开始实施。所谓分村,意即村人的一半或部分以原村名集体迁至伪满。阿万纪美子作品中的“日本村”就是分村之一。山崎丰子《大地之子》的主人公陆一心童年时代生活的信浓乡开拓团,严歌苓《小姨多鹤》的主人公竹内多鹤少女时代生活的代浪村亦是如此。1937年到1941年为正式移民期,5年期间,每年平均移民人数达到35 000人。至1945年日本战败,移民伪满洲国的开拓团人数为27万人,加上别的零散移民,总人数超过32万人。

其间,随着太平洋战争战局的恶化,日军开始从开拓团征兵,人数逐年增加,最后一次征兵,1945年7月的“连根动员”一次就征招了约47 000人。因青壮年被大量征兵,战败时的开拓团各家庭只剩老弱妇孺的现象比较普遍。这一现实状况也如实反映在作品中,因苏军屠杀成为遗孤的陆一心(松本胜男)家和因集体自杀成为遗孤的竹内多鹤家都是这种情况。问题是,即便如此,移民仍未停止,著名无产阶级文学作家叶山嘉树就是1945年6月移民伪满的。彼时太平洋航线已不通航,他走的是日本海航线,从新泻乘船先到朝鲜。叶山嘉树战后于返迁途中死在哈尔滨至长春的火车上,此为后话。

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伪满土崩瓦解。8月9日苏军出兵东北,关东军抛下开拓团跑路,日本移民为此付出了莫大的牺牲。缺少青壮年的开拓团在回国路上历尽千辛万苦,在逃难过程和难民生活中约8万人死亡,占开拓移民人数的1/3。死因主要为病死、被杀及因悲观绝望而集体自杀。此外,还有很多孤儿、幼童及妇女被遗弃在中国,大部分在流浪街头时被中国人收养,也有的是为了活命被低价卖给中国人的。大多数中国家庭都以德报怨,将他们抚养成人。由于多为农村或工薪家庭收养,日本遗孤所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大学毕业者可谓凤毛麟角。遗留在中国的日本儿童、妇女大多来自开拓团。在日本,前者被称为“残留孤儿”,后者被称为“残留妇人”;在中国基本被统称为“日本遗孤”,有时也使用“遗留妇女”一词。日本遗孤问题,由于战后中日外交关系长期中断,其形成过程又是当事者心中的痛,故有关的历史记忆被长久封存。到了20世纪70年代,在个人的推动下才开始出现转机。日本遗孤的访日寻亲活动于1981年揭开帷幕,至2018年8月30日,回国定居的日本遗孤及其家属总人数达20 907人。根据王志松、刘楚婷的考察结果,水上勉沈阳题材系列作品的创作与日本遗孤的访日寻亲活动有关。同时,日本遗孤在中国的经历、命运则成为《大地之子》和《小姨多鹤》的主题。

如上所述,满蒙开拓团的结局是悲剧性的。开拓团民们在逃难、返迁途中经历的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遭遇成为巨大的精神创伤留在活着的人们心里。比起史书记载的伪满洲国的历史来,成千上万个家庭和个人的悲惨遭遇形成的历史记忆更令人难以忘却,这也是这一记忆战后至今被反复讲述的原因。日本战后文学中有关“满洲”的书写,包括大量的个人及团体的回忆录,很多作品都是以开拓团或日本遗孤为题材的。同时,包括以安部公房的《野兽们奔向故乡》、五味川纯平的《人间的条件》等为代表的,基于作家自身满洲体验的“返迁(引き揚げ)文学”在内,这些作品大多内含对战争的认识及反思。

追根溯源,开拓团和日本遗孤其实是一根藤上的瓜,这根藤就是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及其殖民地统治。诚然,参加开拓团的农民大多数是受骗上当来到伪满的,可以说他们也是帝国主义对外侵略战争的受害者。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是日本殖民地统治的支持者,至少是既得利益者。这是因为他们来伪满后获得的作为生产资料的耕地,即使根据最保守的统计资料,60%以上来自中国(主要为汉族及少数朝鲜族)农民耕作中的田地,获得的手段为强制性的低价收购甚至没收强夺。失去土地的中国农民不得不背井离乡,迁往自然条件更为恶劣的地方;留在当地的农民则成为开拓团的雇农或其家庭的雇工。《小姨多鹤》中多鹤家常雇三个中国人“做活”的情节就是基于这一事实。所以,开拓团民不仅仅作为被害者,也有作为加害者的一面。是否认同这个历史事实关系到对战争及殖民地统治的认识。根据林涛的考察结果,在这一点上,阿万纪美子的作品颇有些代表性。

以上是与本专题有关的历史背景。3篇论文所考察、论述的对象,如前所述,在题材上有共同之处,但创作动机和写作手法却各不相同。如林涛在论文中指出的那样,阿万纪美子16岁以前在大连等地长大,日本战败投降后,她一直视其为“故乡”的“满洲”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异乡”。这个反差和由此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为了解决郁结于心中的“故乡”和“异乡”的冲突,即身份认同的问题,她开始关心、探究“满洲”并尝试着基于其个人体验写作。这仅仅是其中一例,其他几位作家也各有各的创作动机。其创作动机究竟如何?在各自的作品中,开拓团、中国人、日本遗孤的故事是如何被讲述的?主人公的形象是如何被塑造的?我们从中能得到什么样的阅读体验,包括对作家、作品的认识?对这些问题,3篇论文在文本分析的基础上都给出了各自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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