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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充满灵性的诗歌之江

2019-02-21邓莹辉房企遐编辑田宗伟

中国三峡 2019年1期
关键词:长江诗人

◎ 文 | 邓莹辉 图 | 房企遐 编辑 | 田宗伟

“你从雪山走来,春潮是你的风采;你向东海奔去,惊涛是你的气概。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各族儿女;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

长江不仅哺育了无数林海草地,灌溉了亿万良田沃土;而且孕育了华夏文明,成就了灿烂的中国文化。在长江之水流经的这片土地上,从大漠孤烟的边塞到烟波浩渺的东海,从春秋战国到明清近代,一百八十万平方公里流域面积、上下三千年漫漫历史中,有多少著名的诗人因为它的魅力而寻幽探胜、纵情歌唱!又有多少杰出的文豪因为它的风姿,写出了不朽的优美篇章!这是一条滋润人类、养育万物的生命之江,更是一条创造文明、充满灵性的诗歌之江。

江山代有诗人出

翻开中国古代诗歌发展史,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留下了长江神秘优雅的身影,比如《诗经》中的《汉广》:“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借宽广的汉江将情人间的思绪描写得绵延深长,同时也体现了长江山水的美。而屈原的“楚辞”中也不乏对长江的描写。只不过这一阶段的长江形象仿佛隔着轻纱的梦,吉光片羽给人以影影绰绰、雾里看花的感觉。汉魏六朝长江依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偶尔一露峥嵘:“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皋兰被径路,青骊逝骎骎。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朱华振芬芳,高蔡相追寻。一为黄雀哀,泪下谁能禁。”阮籍以这样的诗句表达自己借古伤今的情怀;庾信的《奉和泛江》“春江下白帝,画舸向黄牛。锦缆回沙碛,兰桡避荻洲。湿花随水泛,空巢逐树流。建平船柿下,荆门战舰浮。岸社多乔木,山城足逈楼。日落江风静,龙吟回上游。”则将三峡的壮美尽收笔端。

斗转星移。唐代,几乎人人都会写诗,“连政治、哲学都透着诗的芬芳。”唐代诗坛不仅诗多、诗人多,而且还傲然挺立着一大波让无数后人肃然起敬的巨人: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李商隐、杜牧,……如不尽长江滚滚而来。

先是青年才俊“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许多佳作名篇都创作于长江,如杨炯的《巫峡》,卢照邻的《巫山高》等都展现出唐代精神与风貌,特别是王勃的《山中》“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以宏大的气势、强烈的感情,将羁旅悲愁尽托于滔滔江水之中。

初盛唐之间,长江流域诞生了四位著名的诗人——贺知章、包融、张旭和张若虚,被称为“吴中四士”,他们为自己的母亲河而歌唱。扬州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将江月美景和人生哲理打成一片。“孤篇横绝”,被闻一多先生称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如果前面的诗人还只是“暖场”,李白、杜甫才是长江歌剧中的主角。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首歌咏长江三峡的千古绝句,拉开了长江交响乐最好的序奏。李白的一生写下大量与长江相关的名篇:“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渡荆门送别》)“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望天门山》)“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他与长江的缘分是那样深,以至于最后用“江中揽月”的方式将自己的浪漫一生完美收官。

相对李白的天真烂漫,另一位诗坛巨人杜甫则要安静成熟得多。他把人生最成熟的经验和最深沉的情感化作沉郁顿挫的诗歌奉献给了长江:“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登高》)萧瑟的秋江景色引发出作者身世飘零的感慨和老病孤愁的悲哀;“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作为“生平第一首快诗”,堪称一气流注,而曲折尽情,绝无妆点,愈朴愈真。

“安史之乱”虽然终止了盛唐社会的繁荣,但并未中断唐诗的高歌猛进。被贬九江的白居易在“浔阳江头夜送客”之时巧遇“老大嫁作商人妇”的京城琵琶女,于是吟唱出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千古名诗《琵琶行》,他也因此成为与李白、杜甫鼎足而立的唐代三大诗人。

晚唐有小李杜之称的李商隐和杜牧是唐诗最后的辉煌。杜牧的半生光阴都是在长江边度过的,其诗歌代表作也多成就于此,如《江南春绝句》《九日齐山登高》《赤壁》《秋浦途中》《题乌江亭》《南陵道中》等等;同样,李商隐所作的长江诗《岳阳楼》《江东》《风雨》《南朝》等都是名篇,描绘江天暮雨中凄清的景象,让人感受到唐王朝的日暮穷途。

“宋人生唐后,开辟真难为”。但宋人硬是在百花盛开的唐诗园地里开辟出一块打上自己时代烙印的诗歌疆域。“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李之仪《卜算子》)宋代最著名的诗人词家几乎都是喝长江水长大的:欧阳修、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陆游、杨万里……,就连出生于山东的一代词豪辛弃疾,人生大半也是在长江流域度过的。江西诗人王安石晚年复出拜相,离开钟山时表达出对故乡强烈的依恋之情:“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泊船瓜洲》)来自长江上游的苏轼对长江有一种不言而喻的亲切感,即使被贬黄州,依然醉心于“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初到黄州》),看不到诗人丝毫伤怀的情绪,倒是有一种随遇而安的知足。这种旷达的人生态度支撑着苏轼度过“一生凡九迁”的坎坷生涯,也极大地影响了后代文人的人生选择。

南宋辛弃疾做镇江知府时曾登上北固楼,触景生情,感慨万端,写下《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表达作者收拾旧山河、为国效力的壮烈情怀,风格明快,气魄阔大,情调乐观。

繁华过后烟花落尽,元明清三代难见昔日的辉煌,长江之诗走过波涛汹涌的三峡,进入风平浪静的润物细无声阶段。元朝是杂剧的时代,关汉卿《单刀会》用“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表现关羽无所畏惧的英雄情怀和豪迈气概。明朝于诗词几无建树,唯有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一词因作为电视剧《水浒传》的片头曲而家喻户晓,成为流行歌曲;另外与杨基、张羽、徐贲被誉为“吴中四杰”的明初诗人高启的《登金陵雨花台望大江》也堪称名作:“大江来从万山中,山势尽与江流东。钟山如龙独西上,欲破巨浪乘长风。……我生幸逢圣人起南国,祸乱初平事休息。从今四海永为家,不用长江限南北。”

清代是诗词的中兴时期,是继唐宋之后古典诗词最后的辉煌。纳兰性德有“清代词坛第一人”之誉,其《金缕曲·西溟言别赋赠》云:“滚滚长江萧萧木,送遥天、白雁哀鸣去。黄叶下,秋如许。”词人触景生情,传达出浓厚的凄凉落魄情绪。清初八大诗人之一的宋琬有《江上阻风》写到:“睡起无聊倚舵楼,瞿塘西望路悠悠。长江巨浪征人泪,一夜西风共白头。”抒发了作者对故乡的思念和对官场生活的厌倦之情,其诗寓情于景,用语奇丽,比喻清新。

一江春水一江诗

如果说长江是一条延绵数千公里的金线,那么,沿途的名山胜地、城市湖泊就是串联其上的一颗颗璀璨“珍珠”。对于这些“珍珠”的赞美,构成了长江诗的另类历史。本文只能采撷几个片段,借以展现长江的博大和精致。

三峡是长江上游最雄奇瑰丽的部分,也是历代诗人付出情感最多的地方。

“瞿唐天下险,夜上信难哉。岸似双屏合,天如匹练开。逆风惊浪起,拔稔暗船来。欲识愁多少,高于滟滪堆。”(白居易《夜入瞿唐峡》)借瞿塘峡的奇险表达诗人对自己仕途蹭蹬、命运坎坷的感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元稹《离思五首》其四)通过赞叹巫山云彩的美,传递作者对亡妻的深切怀念。

在众多歌咏三峡的作家中,杜甫应该是用情最深的诗人。他在夔州(今奉节)生活两年,创作了四百多首诗,包括《登高》《秋兴八首》等,从各个方面展现三峡的壮丽。“夔州诗,杜甫诗歌的巅峰。”

三峡尽头的夷陵被称为“中国诗歌之城”,这是诞生古代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和四大美女之一昭君的地方,著名的“三游洞”就在市区的长江边,元稹、白居易、白行简“前三游”,苏洵、苏轼、苏辙“后三游”,欧阳修、黄庭坚、陆游等都在这里留下大量描写长江的诗文,为这座诗城增光添彩。

洞庭湖是长江上最富诗意的湖泊,湖畔的岳阳楼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历代迁客骚人多会于此吟诗作文,抒发忧肠骚绪。“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李白《游洞庭》)只有浪漫的诗仙才吟诵得出如此仙气十足的诗句;“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虽然一介布衣,仍然有盛唐的宏大气象;“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只有理想高尚、心地纯洁的人,其胸怀才有这么开阔,笔墨才能这样干净。泛舟浩渺的洞庭湖,忍不住就要“扣舷独啸”而“不知今夕何夕”。

武汉是长江中游最大的城市,黄鹤楼是武汉最著名的建筑。当年天下第一诗人李白登上此楼,本欲大展拳脚显摆一下诗才的,却不料有人捷足先登,题《黄鹤楼》诗于其上:“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李白见此,心悦诚服地留下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后飘然而去。

黄州有一个叫赤壁的地方,但它显然不是三国赤壁之战发生的地方,而因为大文豪苏轼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一个美丽的误会,使得一座偏僻无闻的江边小城和地方成了今天天下皆知的文化圣地。

南京古称“金陵”,是中国著名的四大古都及历史文化名城之一。数千年来,奔腾不息的长江不仅孕育了长江文明,也成就了这座江南最具内蕴的城市。晚唐杜牧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泊秦淮》),以陈朝亡国的历史来警醒晚唐统治者;五代时期的南唐后主李煜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不知打动了多少饱受亡国之痛的君臣民众!另外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周邦彦的《西河·金陵怀古》都是同样的主题。

其他还有扬州、镇江、苏州等都是长江下游的著名古城。扬州在唐朝就是商业中心,有“天下之盛,扬为首”的说法。自然也是文人墨客向往之地。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徐凝《忆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李绅《宿扬州》:“江横渡阔烟波晚,潮过金陵落叶秋。嘹唳塞鸿经楚泽,浅深红树见扬州。”扬州的繁荣和富足,让无数文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关于镇江,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云:“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是一首送别诗。诗的构思新颖,含蓄蕴藉,韵味无穷。王湾《次北固山下》谓:“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描绘了诗人在镇江北固山下停泊时所见到青山绿水、潮平岸阔等江南景象,意境优美,情景交融。无论是雨中送客,还是漂泊行旅,所传达的都是对故乡的款款深情。

苏州古称姑苏,李白、白居易、常建、李商隐、杜荀鹤、范仲淹、贺铸、范成大、姜夔等都留有诗词作品。张继在唐代称不上大家,作品数量亦少,但一首《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将苏州的“乌啼山”“愁眠山”“寒山寺”等山水名胜加以艺术呈现,被看作描写苏州最著名的作品。

江流不尽诗不休

“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屈平所以能洞鉴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刘勰《文心雕龙·物色》)长江山水雄奇的自然景观与丰富的人文历史相融相荡,催生出诗人的灵感,激发出诗人的创作热情。唐代诗人张说“既谪岳阳,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之助”(《新唐书·张说传》);李、杜、苏、辛等诗坛大家无不受长江雄奇山水和历史文化的感发而笔绽奇花,大放异彩。长江山水养育了诗人,受山水的启迪,他们才性情清灵,文思泉涌;而诗歌也增添了长江山水的灵性,使其有了精神和韵味。

正如万里长江由源头的涓涓细流汇集而成滔滔江河奔向大海,其间既有历经三峡时浊浪排空、一泻千里的雄奇,也有流过平原时波平浪静、天光云影共徘徊的秀丽,长江诗也如一条开放性的诗河,从内容上看,写景,抒情,伤怀,风土民情,地方风物,民生疾苦应有尽有;从风格上言,或壮美,或优美,或豪放,或婉约不拘一格。“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与亘古不变、滔滔不绝的长江流水一样,关于长江的诗歌也一定会“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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