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理性选择理论的农村人情消费研究
2019-02-20何梦兰
何梦兰/文
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飞速发展,农民的物质生活水平有了极大改善,农村步入了高速发展的轨道。伴随着这些发展,农民在人情消费上的投入越来越多,消费心理也随之发生改变。古往今来,人情往来在农村乡土社会中一直都发挥着重要的纽带作用,有利于农村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和维持,以及维护农村社会群体之间的团结。到了现代社会,人情往来仍然是人们建立和巩固社会关系的一个重要方法。人情社会中,“礼”备受关注,它已融入人们的日常交往中,成为维持人们感情往来的文化符号。
人情交往的过程不可谓不是一个理性选择的过程。首先,农村社会中人情交往的对象是需要结合各种因素进行选择的,并且会对远近亲疏有自己的划分,确定“重要人物”。其次,人们的人情支出受亲疏关系、诉求的难易程度等因素的影响从而产生了数量和轻重之分。人们将影响因素考虑在内,对所要馈赠的礼物进行选择。最后,人情往来需要选择合适的地点和时间。所谓人情消费是因为人情往来产生的包括礼金、礼品等各项开支,它已经成为农村家庭一项重要的支出,且一直受到社会学家、文化学家、人类学家和经济学家的广泛重视。
一、农民的人情消费现状
农民的人情消费可以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主人举行仪式并对客人发出正式邀请,设宴款待的仪式性人情消费。例如婚丧嫁娶。一类是以日常生活中常规的人情交换活动,例如亲朋好友之间的日常小聚为主的非仪式性人情消费。当前农村的人情消费观念和风俗都有了巨大变化,农民人情消费负担日益沉重已然成了农村人情消费所面临的问题。
(一)人情消费的“货币化”和消费金额的逐年增长
“货币化”是指人们逐渐用金钱代替所送礼品。早期,礼物随着不同的典礼和仪式而有不同选择。例如结婚的时候送暖壶、脸盆等生活日用品,更为亲近的人则会送棉被、家具等在当时看来较为贵重的东西。而如今,不论是红事白事,不论关系远近亲疏,红包(“礼金”)几乎成为所有人的选择。这种方式方便且不容易出错,更不用费心考虑主人的喜好,但这也少了很多“人情味”。过去收礼的人不在乎礼物的贵重,表达的是送礼人对自己的尊重和祝福。这些年来,货币早已成为人情消费的媒介,并且广受认可。
如今,农民的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可支配收入不断增加,而人情消费方面的比重水涨船高。从过去的几十元到如今上百成千,送礼开支使一些生活条件较差的家庭不堪重负。在农村,“人情账本”存在于家家户户,用以记录家庭人情往来情况。如果别人送过你家礼金,不管你是否愿意,都必须在适当的时候依据“人情账本”回礼,且回礼金额往往不能少于当初别人所赠予的礼金。礼金的多少不仅与“脸面”成正比,甚至成为衡量人们之间情感深浅、关系好坏的一大标准。久而久之,“人情债”在无形中被越抬越高。
(二)人情消费的种类多元化,消费频繁
过去农村人情消费的主要项目是红白喜事,不像如今种类繁多。既然办喜事,就免不了要大家随礼,有人甚至以此为敛财的手段。在国庆、春节等喜事集中的时段,有些家庭每天送出的礼金高达数千,令人咂舌。种类繁多的同时,也会使频率增加。赶上“好日子”,一天有四五家要随礼也是正常的。
20世纪90年代以后,农村的人情消费名目逐渐增加,不仅是仪式性的人情消费增多,非仪式行的消费名目也是层出不穷。从前传统、单一的婚丧嫁娶,被花样百出的名目充斥。升学、生日、开业、参军甚至是购车都成为大宴宾客的理由,成为仪式性人情消费的项目之一,礼金自然是不可缺少的。非仪式性情景下的亲戚互访、求人办事等人际活动,送礼也成为必不可少的过程。
(三)人情消费的目的性变强
在农村,传统意义上的“人情圈”以血缘关系为主,人们之间的人情消费主要是在亲近的人之间进行,一般不会跨越自己的“圈子”。而人情消费则更像是两家友好关系的纽带,可以增进彼此的联系和感情。彼得·布劳(Peter Michael Blau)说,任何社会交往都是基于一定的目的产生的,而人们之所以交往的目的正是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获取他们想要的收益。如今送礼的目的已经不再单纯,如某些乡镇干部办喜事,十里八乡的人都来随礼,场面轰轰烈烈。许多人因为其乡镇干部身份,借此契机以向其示好,以期在今后有需要时能够收到回报。越来越多的人被容纳进关系网中,人情消费的负担自然也是随之增加。
二、农民人情消费的原因
中国农村是一个充斥着“人情味”的人情社会,人情往来是活在世俗社会中的人们不可避免的一项社会性活动。虽然过多的人情消费带来了不少负面影响,但在当前的农村社会中它仍然是十分重要的。
(一)送礼回礼的义务
著名人类学家阎云翔认为,农民人际交往中礼物交换之所以如此重要,存在着两个影响因素:其一,礼物流动的义务影响了个人在行为层面上的选择。先前的礼物交换构成了道义经济体系,在该体系中道德的制约作用使农民非自愿地陷入交换的循环。其二,在功能层面上,礼物交换成为农民培养、维持和扩展其社会网络的一种基本方式,而这种社会网络可以转化为较为可靠的社会资本。在乡土社会中每个人都建立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社会关系网,其中蕴含了一套既定的社会规范和道德义务,即在与他人的交往过程中所接受的“人情债”,都有在适当时机回礼的义务。
(二)社会网络扩大推动人情消费的增高
近年来,开放的市场经济侵入到原本相对封闭的农村中,促使农村走向现代化道路。日渐开放的农村社会成为扩大农民社会关系网络的有力推手。随着农村经济水平的提高和民工潮的盛行,农民参与非农产业的比例逐年增加,个人投入到与他人的合作中去,并逐渐将更多的社群、同事关系吸收进自己的社交网中,由此扩大了人情往来圈,人际交往对象由此增多,人情消费的支出便自然地水涨船高。
(三)工具理性主义的推动
在传统乡土社会中,道德义务主导着礼物交换。然而,如今农民的工具理性意识随着农村市场化进程的加深而逐步觉醒,工具理性越来越多地影响其行为选择。不同于以往的以联络感情为初衷的人情往来,在如今的人情活动中,农民更多地利用礼物馈赠以满足其自身的需求。人情交换本就隐含着一条互惠性原则,人们付出一定的人情支出之后是期望能通过自家举办典礼仪式收回的。
三、理性选择视角下农民的人情消费
既然当下日益攀升的人情消费已经让农民不堪重负,那么这一现象为何反而愈演愈烈呢?不可否认,在农村社会中人情消费受到从众、攀比和炫耀等问题以及必须遵守的“人情法则”这一文化传统的制约。当前越来越多农民间的人情消费跳出了传统道德约束的框架,更多的是理性选择的结果。
第一,人情往来的初衷是表达对他人的情感,以增强人与人之间、家庭与家庭之间的情感羁绊。在农村这样的人情社会中,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因此,具有表达功能的人情交换是一种满足人们的情感沟通需求、充实和丰富人们情感生活的重要手段。在礼物的一来一回之间,能够更好地塑造农村社会中融洽的社会关系网络。由人情往来中建立起来的社会网络,能够转化为重要的社会资源。于个人而言,它是能够起到社会支持作用,能够提供更多的机会、信息等特殊资源,有利于自身的发展,是需要长期维护的重要私人网络;于整个社会而言,人们在人情往来之间建立起以亲缘、地缘为纽带的有机整体,能够长期有效地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稳定。
第二,人情交换是一种经济理性。一般情况下,人情往来的收支是可以保持大致平衡的。即当下的人情支出会在未来以基本等量的形式收回。人情消费在支出时可被视为一种隐性“投资”,期望收回的不仅是金钱,更有金钱背后的情感和以此维持和拓展的社会关系网络所带来可获得的收益。人情往来不仅能完成乡土社会对道德义务层面的要求,维护自身的“面子”,更重要的是在人情往来中带来纵横交错的社会资本。
从以上两点不难看出,即使“人情债”对农民来说是一项负担,他们也依旧无法跳出这个无止境的“交际圈”。不管是出于世俗礼仪的要求,还是道德义务的制约,如今的“人情消费”在很大程度上来说都可谓是出于各种考量的理性选择。对情感联系的需求、对“面子”的追求、对社会关系网络建立和强化的诉求、对社会声望和社会资本的索求,最终促使“人情消费”的势头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节节攀升。虽说社会各界均认为如今的“人情消费”是过度的、非理性的,给农民造成很大负担,但是即便是从经济上考虑,人情支出作为一种隐性投资,不仅最终能在大体上与人情收入持平,随之而来的还有情感支持和社会网络支持。由此可见,“人情消费”从各个角度来看都能捕捉到理性选择导向的影响,可谓是一种涉及长远利益的低风险投资,乡土社会中的人们在“人情消费”中也结合得愈加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