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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叙事视角

2019-02-20张宝云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麦田里的守望者接受者守望者

张宝云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9)

《麦田里的守望者》少年主人公霍尔顿说:“真叫我服气的是那么一本书,就是你读完了以后,你恨不得作者是你的贴心朋友,你愿意的话就能给他打个电话。”[1]20实际上,《麦田里的守望者》就是“那么一本书”,它是J.D.塞林格迄今为止唯一一部长篇小说,自1951年出版以来给全世界无数彷徨的年轻人以心灵的慰藉。小说一问世,霍尔顿这个对周围环境深恶痛绝的少年形象被万千读者看成是迷人的新英雄,文中的崇尚自由的亲切语言受到热烈欢迎。并且这本小说反映了二战后美国青少年矛盾混乱的人生观和道德观,代表了当时一大部分人的思想和处境。这也就是为什么这部小说获得巨大成功的原因。因此,正如欧内斯特·琼斯所言,塞林格的吸引力就在于他为我们提供了我们所有人的一段个人历史。

小说的成功更离不开其独特的叙事技巧,而“小说技巧中整个错综复杂的方法问题,我认为都要受观察点问题——叙述者所站位置对故事的关系问题——支配”。[2]这一看法也许是对观察点过分厚爱,但必须承认,观察的角度不同,同一事件会出现不同的结构和情趣。准确的说,视角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叙事文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或状态,或者说,叙述者或人物从什么角度观察故事。所以,视角在叙述中的地位不言而喻。本文将要论述的问题即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叙事视角。《麦田里的守望者》描写一个16岁精神几近崩溃的青年以“你”为倾听者,讲述其从离校到纽约的一天两夜经历及丰富而复杂的内心感触与体验。小说以青少年的眼睛观察复杂的世界,以青少年的思维理解成年人的生活,而青少年这一阶段既比儿童成熟又比成年人幼稚且带有其特有的叛逆性格。因此青少年视角必定带有其自身的不足与偏见,决定了其观察事物的不可靠性。而且霍尔顿的特殊性还在于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此外,加入接受者“你”,使读者获得一种亲切感。所以本文主要从不可靠视角、接受者视角、另类视角三方面进行浅析。

一、不可靠视角

不可靠叙述是指当叙述者不能提供给读者理智的、正确的和准确的话语,那么叙述者的叙述或价值判断不可靠。而叙述者的叙述取决于叙述者的眼光,即叙述者观察事物的角度。因此不可靠的叙述取决于不可靠的视角。换言之,只有当叙述者以扭曲的、夸张的或错误的视角观察事物,才会形成不可靠的叙述。如何确定叙述视角是否可靠?首先需要跟随叙述者的眼光解读其话语,其次则需要脱离或超越叙述者的话语来推断事情的本来面目。

“根据热奈特‘聚焦’这一概念及叙事文中视野的限制程度,可以将视角划分为三大类型,非聚焦型、内聚焦型、外聚焦型。”[3]按照这个划分,《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叙事视角则属于内聚焦型。根据焦点的稳定程度,内聚焦型视角又可分为固定内聚焦、不定内聚焦和多重内聚焦。固定内聚焦指被叙述的事件完全按照一个人物的感受和意识呈现,完全凭借一个人物去看、去听、去想,只转述这个人物的内心活动和其对外部的观察,即将叙述限定在主人公自己所见所闻的范围之内。[4]216《麦田里的守望者》通过第一人称——霍尔顿这个十几岁主人公在精神病医院对大夫做出的一种自叙,讲述他“在去年圣诞节前所过的那段荒唐生活”。[1]1小说中的每一件事都是通过霍尔顿的感受和意识来呈现。因此《麦田里的守望者》就是运用了固定内聚焦的叙述方式。按照传统的理解,这种写作视角的优势就是增强作品的“真实感”。因为一切都是“我”的亲见亲闻,或者是“自己”的亲身经历,当然是“无可怀疑”了。霍尔顿将自己眼中的世界自然而然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能通过他的心灵来认识世界,经历他的悲欢离合,为他担心为他流泪,“因为我们绝对地局限于他的经验之中,我们就完全同情他了”,[5]292霍尔顿看起来就是无可怀疑的。这时候读者就要当心,不要掉入叙述者看似真实的陷阱中去了。[6]小说以主人公霍尔顿为中心,作品的内容就必受此人的亲见、亲闻、亲感所局限,也就是说与纯粹的“外视角”相比,总会相对主观,可能带有偏见和感情色彩。因此霍尔顿叙述的事实与他的感受是否可靠,读者该不该相信他的讲述,就是值得深思的问题了,因为这个叙述者——主人公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可信。所以《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叙事视角就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内聚焦,也并不只是为了增强其可信度以引起读者的共鸣,而是为了让读者在深受感动之时,能够挖掘出更深层次的内涵。那么文本的主题是如何体现的呢?这就要求对叙事视角做出更深入的分析。通过对叙事者以及叙事形式的分析很容易得出《麦田里的守望者》在内聚焦叙事视角基础上形成了不可靠的叙事视角,其不可靠性则要求读者突破表面屏障探究隐含意义。

(一)不可靠叙事者

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把叙述者分为非戏剧化叙述者和戏剧化叙述者。非戏剧化的叙述者指的是叙述者没有被赋予任何个人特征,没有被人格化,因此非戏剧化的叙述者更具有权威性,他上帝般的视角迫使读者信任,或者说约定俗成的力量使读者习惯了对他的信任。而“戏剧化的叙述者——在某种意义上讲,即使最沉默寡言的叙述者也被戏剧化了,当他一旦指自己为‘我’”。[5]158-159许多小说把叙述者完全戏剧化,把他们变成与所讲的人物同样生动的人物,所以读者可以判定他的品质,因此可以判定他所讲述的事是否可信,所以布斯又进一步把戏剧化的叙述者分为可靠叙述者和不可靠叙述者。“可靠叙述者的标志是他对故事所作的描述评论总是被读者视为对虚构的真实所作的权威描写。不可靠的叙述者的标志则与此相反,是他对故事所作的描述和评论使读者有理由怀疑”。[5]180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塞林格就成功地运用了不可靠叙事者这一叙事技巧。但是读者怎么知道他不该相信叙述者——霍尔顿的讲述呢?作品文本里有什么标志可以使读者确信霍尔顿不可靠呢?其不可靠性主要体现在其有限的叙事视角和自相矛盾的叙述。

1. 限制视角

里蒙—凯南在她的《叙事虚构作品》一书中说:“不可靠的主要根源是叙述者的知识有限,他亲身卷入了事件以及他的价值体系有问题。一个年轻的叙事者是指是有限的叙事者。”[7]霍尔顿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叙事者,他本身只是一名不到十七岁的高中生,并且他自己也承认:“我的行为举止有时候很幼稚。我那时十六岁,现在十七岁,可有时候我的行为举止却像十三岁”。[1]10虽然头上“有千百万根白头发”,[1]10“可有时候一举一动却像还只有十二岁”。[1]10可见,霍尔顿只是一个还未长大并且有些幼稚的孩子,甚至本身还处在青春叛逆期。他功课不好,五门功课有“四门功课不及格,又不肯好好用功”,[1]3对于学校的警告也“总是当耳边风”。[1]3于是被学校开除,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换学校了。他人缘不好,在潘西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他自控能力差,很容易受别人影响,“每遇到一些粗俗的人,自己也就装得很粗俗”。[1]66他幼稚的行为就多不胜数了,如:对自己为什么要奔跑有着孩子气的解释——“我揣摩大概是一时高兴”,[1]5讨厌别人叫他“孩子”,不关心自己的前途,喜欢当着别人卖弄自己,与斯特拉德莱塔打架后,看着自己满身血污,觉得看起来像个好汉,两个星期“花掉了一个国王的收入”等等。[1]117这些都证明霍尔顿身心发展均未成熟,还没能形成比较系统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思想及行为都带着叛逆的色彩。所以霍尔顿自身的不成熟、知识的不系统、社会经验的不丰富以及全面可靠地价值体系尚未建立使得他不可避免的在事实的陈述和认知上,而且在价值的判断上受自己固有成见的影响和制约。

2. 自相矛盾的叙述

“叙述者的话语被认为相关于我们对他作为人物的理解,而人物的行动则相关于我们对他的话语的理解。”[8]因此将人物的话语和行动联系起来,才能构建出准确的人物形象。阐释者要从言语、事件的描写中推断出人物的动机和心理,从而获得检验人物的线索。根据霍尔顿的叙述,他周围的人,除了琴和菲比,都是“假模假式”的并且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恶心下流的人。比如他说他离开爱尔敦·希尔斯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我的四周围全都是伪君子,就是那么回事。到处都是他妈的伪君子”。[1]15并且说学校里的校长哈斯先生是他生平见到的最假仁假义的杂种。他说住在他隔壁房的罗伯特·阿克莱外貌丑陋、习惯邋遢、为人下流。斯特拉德莱塔倒是个挺和气的家伙,可是和气里又带点假,并且是个好色的杂种。在他看来,当母亲的人全都有点儿神经病。住在爱德蒙宾馆后,发现“那个混账宾馆里住的全都是变态和痴呆的怪人。到处都是怪人。”[1]67甚至认为他的好朋友萨丽是“天底下最假模假式的女子”[1]127。维格酒吧里的男女都是假模假式,掌柜更是下流的很,是个势利鬼。根据霍尔顿的讲述,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霍尔顿是不正常世界中唯一一个正常的人。那这时候就值得反思了,霍尔顿所说的除了他周围都是一些不正常的人可靠吗?他自己是不是诚实可信的呢?通过文本可以发现霍尔顿其实是一个不喜欢正在发生的任何事,最会撒谎、不负责任、爱幻想、有着神经质习惯的人。如:参加比赛,作为领队却将装备落在地铁上。自己承认事最会撒谎的人,“我一开口,只要情绪对头,就能一连胡扯几个小时”。[1]63认为戴鸭舌帽将鸭舌转到脑后很粗俗,却仍喜欢那么戴,还认为看上去很美。把冷水龙头开了又关,并且自述这是他一种病态的爱好。烦恼的时候不想动,因为不愿意随便动窝儿打断自己的烦恼。幻想自己心窝里中了颗子弹。在他心中,他自己是个天底下最最答案的色情狂。有时候,还能想出十分下流的勾当。几次强调自己就是个疯子。可见霍尔顿精是神状态和道德品质都有问题的人,那么这样一个人说的话怎能相信?

《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还有许多自相矛盾的话语及话语和行为的矛盾。这是不可靠叙事者的又一特征。对于校长的女儿表示挺喜欢,但叙述其外貌极丑,也只是觉得她可怜。对于斯特拉德莱塔,一会说他这人不错,心眼不算太坏,一会又说他是个非常好色的杂种。本来是最讨厌电影,最好连提都不要提却又不停的出入电影院。对女朋友萨丽,一会儿觉得自己爱上了她,想要跟她结婚,一会儿又觉得她讨人厌极了。另外,贯穿整部小说,却一直没有路面的琴是霍尔顿叙述中的又一矛盾之处。在霍尔顿的叙述中,琴和他的关系是非常密切的,他们一起打球,下象棋,看电影,总是握着手,琴还将手搭在他的脖子后面,他对琴理解得就像一本书那么透。但是他讲琴和斯特拉德莱塔约会,琴就在寝室“侧屋”,作为好朋友应该很高兴地见上一面,而琴没有主动看他,他自己也至少说了三遍“我应该下去跟她打个招呼”,[1]35却始终没有动身。霍尔顿有五次想要给琴打电话,可要打时却又用各种借口推脱,不是时间太晚就是没有心情,最后都没有和琴通话。可见,他跟琴的关系并不是十分密切。所以霍尔顿的话语和心理是矛盾着的,他时常告诉读者一些他自己希望的事,也许这并不是他蓄意说谎,正如布斯在《小说修辞学》指出:“不可靠通常也不是指说谎……叙事者搞错了,或者他相信自己具有作家没有赋予他的性质。”[5]167因此,霍尔顿这个叙述者使用的语言含有内在的矛盾,那么就会产生反作用,破坏这种语言的使用者的可靠性

(二)不可靠叙事形式

一般小说的叙述要么采用第一人称叙事,要么采用第三人称叙事,但都是从一个固定的视角即作者或隐含作者的视角循序渐进地讲述故事。这样的叙述就只有一个叙事层。而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采用第一人称限制视角的叙述模式,包含了两种不同的视角:一方面是现在的“我”正在回顾过去;另一方面是过去的“我”正在经历。[9]叙述者与聚焦者同属一体,那么就很容易构成不可靠叙述。

作为经历者,霍尔顿只是一名十六岁少年,认知的不足,经验的缺乏会使其无法准确理智地判断是非。作为叙述者,十七岁,其眼光依然带有偏见和强烈的感情色彩,会无意识的对已经过去一年的记忆进行进一步删选、加工或扭曲,连他自己也常说自己“记不清”“不太记得”诸如此类对自己的叙事责任有所推卸的话。这样重复出现的表达透露了这个故事与事实之间可能存在偏差。两个叙事层,两个叙事眼光使故事缺乏客观性,进一步削弱了可信度。

(三)不可靠叙事的作用

1. 不可靠叙事与读者

对于不可靠性的分析,一般重点将其置于隐含作者、叙述者和作者的读者三方之间的关系,置于作为讲故事人的叙述者和对被讲述内容加以阐释的作者的读者的活动。[10]因为如果一个故事的叙述者是"不可靠的",那么他关于事物、人物、思想或叙事世界里其他事情的讲述就会偏离隐含作者可能提供的讲述,那么为了解决这一矛盾性,读者不得不在差异中进行深思,从而推断出作者的真正意图。不可靠的叙事者和二层叙事结构使小说呈现出一种后现代的“不确定性”。

不确定叙述是叙事修辞中不可或缺的一种方式,它让读者开始发挥自己的能动性,参与到与作者的互动中。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指出:“任何的内心透视,不论深度如何,总是将心理得到展示的人物变为叙述者;内心透视尤其受不可靠程度的支配。通常来说,我们越深入心理,我们就会在不失掉同情心的情况下接受越多的不可靠性。”[5]172-173因此不可靠的叙事更能让读者透视主人公的内心,能让读者全面地、各个角度地认识主人公霍尔顿的性格和价值取向。霍尔顿的不可靠性,使读者不得不经历产生疑惑与解决疑惑的过程,那么解决疑惑就需要读者进一步地思考和大胆地推断,从而对主人公有更加充分的认识并因而得到愉悦。

另外,这种限制性视角的叙事技巧可以直接把读者引入人物的内心生活中去,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感觉更加真实和深刻,直抵人物的灵魂深处,具有一种主观的“真实性”。

2. 不可靠叙事与主题

《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整个故事都是霍尔顿所叙述的,因此读者所得到的仅仅是霍尔顿的所见所感,但读者通过分析推断很容易得知霍尔顿所叙述的并不是完全真实可信的。所以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可以感知隐含作者并不等同于叙述者,隐含作者是成熟并且严肃的,他试图通过这部小说表现20世纪50年代美国的真实面貌。那时美国刚刚赢得了二战的胜利,成为了一个政治、经济、军事大国。人们的物质生活非常富足,但精神生活却十分贫乏。物质和精神的矛盾使人们陷入不安与躁动之中。隐含作者的真实意图就是批判当时虚无的社会生活以及抨击在堕落的道德和价值观念下的社会制度和权威,并且呼吁人们更多的关注青年并且给他们创造健康的成长环境。

二、接受者视角

《麦田里的守望者》在第一人称叙述视角的基础上引入了第二人称的叙述视角,这就是接受者视角。一般来说,小说的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占有重要的地位,第二人称经常以作品中的“边缘人物”出现。而塞林格的这部小说打破了传统的叙述视角。

(一)接受者身份的二重性

首先“你”在文本中指叙述接受者。文章开头这样写道:“你要是真想听我讲,你想要知道的第一件事可能是我在什么地方出生……可我老实告诉你,我无意告诉你这一切。”[1]1这些第二人称话语,都是以听主人公叙述的身份出现的。

另外,“你”指霍尔顿自己。如:霍尔顿在表达对室友不满时道:“总是拿起你私人的东西来看……他这人有时真叫你心里发毛。”[1]22这里的“你”不可能是叙述接受者,因为室友阿克莱不可能拿听者的东西,这里的“你”只能是主人公自己了。还有当霍尔顿在表达对室友斯特拉德莱塔的不满时这样说道:“这又是另一类让我十分恼火的事。我是说如果你作文做得好,可是有人口口声声谈着标点。斯特拉德莱塔老干这一类事,他要你觉得,他的作文之所以做不好,仅仅是因为他把标点全放错了位置。”[1]31通过霍尔顿的叙述可知他是一个孤单的孩子,在学校没有朋友,在家里得不到父母的理解,喜欢的弟弟艾里已经死去,唯一剩下的可以信任的妹妹也不能时常见面,为了排解孤单而自言自语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这部小说中, “你”的身份因为霍尔顿自己的不明确而显得模糊,他既是霍尔顿的听众,也是霍尔顿的另一个自我。

(二)叙述接受者的作用

1. 弥补第一人称的不足

因为第一人称视角是一种限制性的视角,故事叙述都建立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内,"我"的讲述就很容易受到主观情绪的过分宣泄和客观视域的局限。因此,接受者视角是一种特殊的视角,直接弥补了第一人称的缺陷。[11]小说中有时叙述者转而采用“你”的称呼,作为读者的一个泛指,是对读者的直接指向,创设"我"与第二人称"你"的对话,与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相比,这种叙述的显著优势即在于它的强烈的情感倾向,读者很容易受感染而主动成为一个老友似的倾听者,另外,一个"你"字,也仿佛让读者听到了某种难以违抗的命令,被动地参与其中,使人物的种种心态都在一种最自然的情境中获得完全的裸露和展开。[12]让读者仿佛置身其中,增强了读者的参与意识。这样叙述者也可以介入叙事,对第一人称叙事所缺失的内容加以补充和解释,随时发表议论并且在与叙述接受者的交流中,一方面,可使其形象得到凸显和强化,深化作品内容;另一方面,有利于引起接受者的情感共鸣,其作用是不仅让接受者感到更加真实,也让作品表达的感情更强烈、浓厚。

2. 控制叙述距离

有了接受者“你”的出现,“我”与“你”就形成了一种心灵的对话,改变了读者在传统文学作品中旁观者的身份。由于有了“你”,就似乎把读者也拉到了席上,使叙述的语气显得更为亲切一些。总之,第二人称就是让作者与读者的心灵更为“沟通”。只有第二人称的一声“你”的呼唤,才能顿时让读者心里一热,仿佛与作者在促膝长谈了。读者的倾听和参与意识使读者跟着叙述者——霍尔顿一起四处流浪,一起体会人生,一起感悟生活,一起面临困境。读者的感情就在主人公的叙述中得到了升华,拉近了叙述者与读者的距离。

三、另类视角

什么样的视角算是另类视角?什么样的视角算是正常视角?其实在正常视角和另类视角之间作一个区分是很困难的,两者之间的区分是相对的,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准线。但对正常视角与不正常视角之间作一个区分是极为必要的,这样有利于更好地领会叙述者的叙述,发现人物在文本中呈现出来的特征,体会文本所要表达的主题。一般来讲,正常视角就是指那些身体、智力与心理各方面在社会普遍承认的正常人范围之类的聚焦者,而另类视角则是在身体、智力与心理存在着异常的。[13]

(一)非正常人视角

另类视角包括非正常人和非人类视角。非正常人视角就包括傻子、弱智、白痴、疯子、精神病患者、死人或鬼魂等等。非人类视角就是植物、动物等等。《麦田里的守望者》就采用了非正常人视角的方式来叙述,叙述者即主人公霍尔顿就是一名精神陷入病乱状态的人,通过他的眼睛看事物,正常的事物也会被其自身的混乱思想所干扰。

首先,霍尔顿是在精神病院出场,这个叙述环境告诉我们,霍尔顿的精神世界正在经历着痛苦折磨,缺失了理性和客观,对事物的评价也许会有失偏颇。文中的霍尔顿确实是这样一个内心狂躁不安、情绪不稳定、对世界的理解不成熟、感悟不充分的人。在他眼中,到处都是“假仁假义的杂种”和“婊子养的”人物,连凯迪拉克也是“混账的凯迪拉克”。他自己也说在他只有十三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要送他去作精神分析。并且在整部小说中,只要霍尔顿的行为出现明显令人费解的矛盾时,他就会反复断言自己”疯了“或”是个疯子“。因此可以判定霍尔顿的精神状态是有问题的。

其次,照常理说,霍尔顿身处精神病院,还满口脏话,看谁都不顺眼,应该是个不正常的人,但是霍尔顿自己却从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除了自己是个正常人,整个社会都是疯狂和变态的。如果一个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不正常的,那么只能证明他自己是不正常的。如果说霍尔顿的精神问题还没达到患病的程度,那么他至少是一个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人。他的精神和心理严重影响了他观察事物的眼光,不管他的所见所闻还是他的讲述对于我们一般读者来说,都存在着不正常的因素。

(二)另类视角与陌生化效果

1. 产生陌生化的艺术效果

使用另类视角可以引发很多的艺术效果,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陌生化的效果。“陌生化”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维克托·鲍里索维奇·什克洛夫斯基所提出的是形式主义的核心概念,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就是为使人感受事物,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是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14]陌生化反对对生活的机械模仿和再现,要求打破常规,通过新奇的方式在更大程度上引起读者的关注,激发读者的兴趣,驱动读者将故事读完,增强读者的感知能力,使艺术表达更具文学性,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

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采用的就是精神病患者的视角在进行叙述,这种非常态的视角本身就带了一种陌生化的效果,给我们阅读带来了一种审美上的新鲜感。塞林格以这样一种另类视角来消解权力话语,解构主流意识形态。因为通过这个正在接受精神分析的少年的眼睛,看到的是一个与社会普遍价值观相背离的世界,读者在审美观上就会产生对于自我熟知的现实世界陌生化的效果。

2. 陌生化艺术效果的具体体现

(1)语言表述的陌生化

《麦田里的守望者》主人公霍尔顿以一种“侃大山”式的叙述方式,通篇具有强烈的口语特色,夹杂着青少年常用的粗话、俚语,但又使之具有典型性,赋予这种语言强烈的个性,形成了“霍尔顿式语言”。[15]如:文中使用了大量的诅咒语,“他妈的”、“混账”随处可见,不胜枚举。另外,文中一些比喻也是给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如:“天气冷得像巫婆的奶头”,[1]4“天气冷得像在地狱里一样”,[1]5“摩罗那家伙敏感得就跟一只混账马桶差不离儿”,[1]6“我这样独个儿坐着,的的确确开始感觉到自己很像是一匹得了奖的马的屁股”等等。[1]94这种讲述方式就是对传统的打破,是小说具有迷人魅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2)形象画面的陌生化

作品的形象层面主要是通过聚焦者构筑而成,因此它最容易受聚焦的牵制和影响。正常的聚焦也就是正常的视角必然产生正常的形象画面,不正常的视角自然就会产生扭曲、变形、夸张等不正常的形象画面。

《麦田里的守望者》呈现给我们的就是一个扭曲的病态的世界,小说中,除了霍尔顿的弟弟艾里和妹妹菲苾不失人性的美好之外,其他的一切社会现象和人际关系都是扭曲变形的状态。比如小说中霍尔顿对斯宾塞老师的描述,“我是说他的背完全驼了,身体的姿势十分难看,上课的时候在黑板边掉了粉笔,总要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走上去拾起来递给他。真是可怕极了,在我看来。”[1]7“他开始老毛病发作,一个劲儿点起头来。你这一辈子再也没见过有谁比他更会点头,你也没办法知道他一个劲儿点头是由于他在动脑筋思考呢,还是由于他只是个挺不错的老家伙,连自己的屁股和胳膊都分不清了。”[1]8-9这些描述让读者跟着主人公仔细地观察了“老斯宾塞”,把在读者眼里的一个平常的老人给陌生化,给读者的感受带来了冲击。还有霍尔顿叙述他在爱德蒙旅馆所看到的情景:一个头发花白的家伙穿女装,学女人走路;一对男女在用嘴彼此喷水。这家宾馆住满了心理变态的怪人。不管这些情景在真实生活中是否真实存在,霍尔顿在描述过程中都对其作了大量的扭曲和变形。

因此另类视角产生的陌生化艺术效果打破了读者的期待视野,实现了对文学传统的解构。另类视角让读者对世界进行了新奇的再观察,使读者从另一个角度看清社会和文化的真相,从而打破惯常思维,对各类社会弊病和文化毒瘤做出切合实际的反思。

综上所述,《麦田里的守望者》在叙事手法上实现的突破,是其广受读者欢迎的原因之一。全书通过不可靠的叙述视角使主人公霍尔顿的形象更加的生动,同时也凸显了全书的主题,通过接受者视角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让读者的情感得到升华,而另类视角又产生了陌生化的艺术效果。多重叙事视角的运用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独到之处,并使其成为一个时代的表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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