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裕钊所撰墓志铭中知识分子的形象
2019-02-20赵小燕
赵小燕
(济南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22)
张裕钊,生于1823年,卒于1894年,字廉卿,号濂亭,湖北鄂州市人,道光二十六年即1846年中举人,被考授内阁中书,后入幕曾国藩府,与吴汝纶、薛福成、黎庶昌并称“曾门四弟子”,曾国藩对其十分推重。他一生古文著述颇丰,有《濂亭文集》八卷(其门人査燕绪于光绪壬午年(1882年)刻于苏州的木渐斋刻本)、《濂亭遗文》五卷(光绪乙未年间黎庶昌编次)存世,共一百一十余篇。然大多数研究者多着重于研究其生平、教育思想、书法等,对收录在《濂亭文集》《濂亭遗文》中的25篇墓志铭进行专题探讨的文章较少,这对张裕钊墓志铭的深入研究构成了挑战。文章以张裕钊所作墓志铭中的知识分子为研究对象,通过分析这些墓志铭中所塑造的知识分子的类型,粗略地窥测同样作为知识分子的张裕钊的人格理想。
一、张裕钊所撰墓志铭
张裕钊共创作25篇墓志铭,其中20篇所志之对象几乎全是知识分子。在这20篇墓志铭中,除却为家人朋友写的几篇外,其余都是为一些未曾谋面的逝者而作,或朋友和学生的父亲、祖父,或一些慕名者的男性长辈。不管有没有接触,作者往往根据作者身前之事,或记叙、或议论,或抒情,把人物放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去追忆缅怀,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这些墓志铭所记之人大多生活在18、19世纪,张裕钊曾这样描述那个时代:“自夷务兴,内自京师,外至沿海之地,纷纷藉藉,译语言文字,制火器,修轮舟,筑炮垒,历十有余年,糜帑金数千万,一旦有事,责其效,而茫如捕风……而公卿将相大臣,彼此之间,上下之际,一语言之违,一酬酢之失,刻绳互竞,忿恨懻伎,莫肯先下[1]43”。那时的清政府虽变法图强,但收效甚微,天朝上国的迷梦逐渐被打破,西方文明大量传入中国,民族危机空前严重。这种情况下,举国惊慌,不知所措,国家局势如此危急,再环顾朝野,很多人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恩小怨里,置家国危机而不闻,有着很强责任心的张裕钊,面对此种情况可谓是心急如焚。那么奏起怎样的乱世之良音便成了其不得不思考的问题,这些思索反映在其具体作品中则是一个个寄托作者审美理想的鲜活的文学形象。
张裕钊撰写的这些墓志铭所需之资料来源:第一种是张裕钊个人与所志之人相熟,通过回忆等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深切悼念之情。二是别人口述的逝者生前事,嘱其为文。三是请求张裕钊撰写墓志铭的个人书件。而无论是哪一种,在张裕钊捕捉所志之人的形象,然后使它们以文字形式呈现出来的过程中,都潜藏着张裕钊个人的寄托与情感。
二、墓志铭中知识分子的类型
张裕钊所撰墓志铭中知识分子大都是自幼学习儒家经典,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其行为思想往往带有深深的传统道德的色彩,然而他们并不是一台执行这些道德的机器,他们在坚守这些道德的基础上还表现出对知识的热衷,对自我价值实现的追求,表现出丰富的人格魅力。他们少年敏慧,往往勤奋重学,学识渊博;他们孝悌亲友,亲善他人,往往治家有道,乐善好施;为官则尽忠职守,清正廉明,为人则克制守己,为国为民都表现出极高的大义。他们并不是完全迂腐的书生形象,顽固呆板不知变通,而是凭着自己对学问的热爱暂时忽略恶劣的现实,超越现实生活又不脱离现实生活。他们并不是愚忠愚孝,而是为了坚信自己心中的大义、实现自身的价值、坚守自己的人格而作的抉择。
(一)颖达重学之士
北宋真宗赵恒所作的《劝学歌》写道:“富贵不用买良田……男儿欲穷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2]”。可见很多古代知识分子读书都是为了进入仕途,更庸俗一点地说,期待有朝一日能改变自己当前的处境,实现飞黄腾达。不可否认这是古代知识分子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好方式之一。然而,还有一部分人除了这个目的外,更携有为国为家奉献的情怀和理想,如杜甫写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3],这是一种渴望成为“帝王师”[4]的气度。至少做到儒家的“修身”,对知识学问真正的热爱和追求,是一种更高的境界。
张裕钊更希望知识分子做到后一种境界。他在《重修南宫县学记碑文》中说道:“裕钊惟天下之治在人才,而人才必出于学[1]279”。可见张裕钊认为人才关乎天下的治乱,而重学问是人才众多的前提。张裕钊十分欣赏那些醉心于学问钻研之人,对于这一点他往往不吝笔墨,其所撰男性墓志铭中的知识分子,或自幼聪颖,少有所成,或家境艰难,早懂人事,然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立志于学,对知识学问表现出由衷的热爱。所以往往读书十分刻苦,并不轻易放弃,即使自己已身居高位,仍手不释卷。同时,博览群书,学通各方。
至此,可以大体把墓志铭中爱学的知识分子分为两类:一类是少年聪慧绝伦而钻研学问者。诸如《唐端甫墓志铭》中的唐端甫从小就颖异绝人,十四岁时便补了学官弟子,有神童之称号。后家境中落,仍不放弃读书,“然端甫故处之恬如,好读书如其故,所诣日以邃[1]137”。同样,张裕钊笔下的倪良曜年方十六便补学官弟子。“旋举嘉庆癸酉拔萃科,廷试二等,选授江宁县学训导。旧时任学官者,类耆年谨迂,而公独年少[1]111”。张裕钊用一个“独”字,写出了倪良耀少年英才,表达出对倪的钦佩与赞赏。另外,他写吴元甲九岁就能作古文《中正篇》,周乐鸣自幼读书颖敏,“为文操笔立就[1]273”。又如《兄子慕梁葬志》中“(慕梁)生六岁,授之四子书、诸经……慕梁辄能述历代世次,年作长短,及东晋十六国、五季十国本末,言之历历”[1]162等等。张裕钊笔下这些人,从小就钻研学问,且很有天赋,在张裕钊看来,聪明如斯而后大都能勤耕不辍者,诚可贵也。
另一类大致可划为勤奋重学,博闻多识者。“士方其束发受书则一意致力于此,稍长则颛取隽于有司者之作朝夕伏而诵之。所以猎高第、跻显仕者取诸此而已无不足[1]279”。可见,这里所说的“士”从小便致力于功名进取,朝夕只诵读与功名有关的作品,为求得一官半职而疲于奔命,对此张裕钊表示出强烈的不满和厌恶。他在其他地方亦多次批评了这种忽视对真正学问追求的现象,认为这是造成人才不振的重要原因。然反观张裕钊所撰墓志铭中的知识分子,大多是热衷探求学问且知识广博的重学之人,而不仅仅为了举业就选择把自己局限在死胡同里。
张裕钊在《与黎莼斋书》中说道:“裕钊自惟生平于人世,都无所嗜好,独自幼酷喜文字,顾尝窃怪学问之道,若义理考据辞章之属,其途径至博[1]81”。同张裕钊自己一样,诸如《诰赠奉政大夫山东长山县知县黎府君》中的黎安理“读书目数行下,贫无所得书,尽皆出于手写。于经《易》、史《通鉴》尤致精。制举之文,上通国初诸老[1]106”。即使读书条件颇为艰苦,贫穷而无从得书,然亲手誊抄,对学问的热爱如斯!周章往来,无论添柴烧火,整日拿着一本书,有空就置膝间诵记,既忙内,又忙外,仍不废弃书卷。还有如刘诗“少承父兄之业,刻志勤学,苦资钝不能记忆,每读书,取一纸糊于案上,晨夕哦诵,至漫灭不可读,乃更一纸,有遗忘则自抶其手。攻苦如此![1]108”《定州王君墓表》中的王灏“百氏群集,浏览博涉,夜以继日”[1]169,可见其读书之广博,之勤奋。王灏不仅自己读书刻苦,还斥巨资招人整理编订遗籍,“穷搜境以内前古以来下至于兹二千余四名贤遗籍,博延方闻缀学之士,校雠编订......先后经营十载,悉白金一万有奇[1]169”。张裕钊用“穷搜”“博延”两词,写出了王灏出于对学问的热爱,为使经册典籍得到更好的保存,虽耗费千金万银、累累岁月也在所不惜的高尚情怀与气度。同时亦可看出,这种举动令张裕钊感动不已。另外如《天门县知县安府君表》中的安镜秋即使做了官,“兴起文学,率万群士,竞于行谊,风以《诗》《书》。躬自开说,指授经涂[1]272”。除了自己一身学识,还注重人才的培养。一方面,兴文学,讲究古谊,讲授经学,为人传道授业解惑。另一方面,“筹集数千金,取其息,以资应举之士[1]272”。为应举之人提供经济支撑,也为朝廷输送了治世人才。这和上文张裕钊所列举的现实社会中士人主流所表现出的对真正学问的忽视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字里行间流露出张裕钊对这些人的作为十分赞赏。
(二)睦亲仁人之子
《论语》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5]1”。可见“孝悌”对于以儒家道德思想作为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古代知识分子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张裕钊对一个人是否孝悌也十分看重,从他所作墓志铭中对于这种孝悌行为的描写便可见一斑。他笔下的黎安理,即使继祖母多次想置他于死地,虐待他,他仍然在其祖母苍老之时,生病之际,“屏息竦侍,益谨以遫,恬无怨言[1]106”。文中继祖母对年幼的黎安理和黎安理对苍老祖母的态度对比,即一定阶段的“强者”对“弱者”的态度对比,十分强烈而鲜明,突显了黎安理孝顺的美好品格。黎安理不仅恪守孝道,他对待兄弟也仁厚有加,兄弟遨放不返,徒步历二十余郡县寻找,抚季弟之愚子如己出。“友人厄远所求援,君立驰往,迫夜困极,遂宿乱冢间[1]106”。张裕钊用想象的手法,描写了黎安理为救友人而不顾自己得失的情状,最后用“不悔亦不德”[1]106短短五字来概括黎对于他帮助过的人的态度,足见黎品德之高。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张裕钊对他们评价极高,认为“此天下之至行也”[1]106。不仅如此,他们可能早早地就开始独当一面,治家有方了,而且严格要求自己,如张裕钊笔下的冯作新在母亲的希望下“早自树”[1]131,以诸儒先书的相关内容来要求自己,以致“闺门之内,长幼尊卑肃然[1]131”。查绍钱、吴元甲等等都是如此,一片精诚,推己及人,家里家外,乡里乡外,都以之为望,可见其影响力和崇高道德。
孔子认为何谓“仁爱”?即天下人都能做到“孝亲”“爱人”“安人”“济众”。通俗一点说,就是人们要先亲近自己的父母亲友,再到对自己周边的人仁爱,最后上升到爱护世间的万事万物,至此便把个人道德修养的意义提升到仁爱天下的高度。张裕钊撰写的墓志铭中许多知识分子显然以慷慨爱人,仁厚良善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行为准则,在关爱自己的亲友的基础上,逐渐扩大范围,他们富且仁,不富亦仁。对乡邻乐善好施,急人之难,视金钱如粪土,即使自己受苦,凡别人有所求,也会倾囊相助。如其笔下的冯作新“然值岁祲,家中落。然苟遇孤穷困乞、宜所存恤者,视力所能,不敢不勉”[1]131,即使自己家庭的温饱问题不能解决,也要顾念别人。倪良耀大行仁义,天旱之时倾家赈济灾民。捐钱筑滨江堤,为无家之人提供居所,而不愿居其功。此种无私的行为,张裕钊用看似波澜不惊的语气透露出深厚的感佩之情。还有如吴元甲,人民因为天灾人祸,没有可食之物,虽其家甚贫,却“以其勤力所得市米谷,尽散之乡人,而妻子至采菜茹拾樗橡为食。又尝敛数千金馈军,家人乏食,遮道告之,不顾”[1]146。还有如他笔下的黄宣,万正缃等都以一种“急人穷厄,若其在己”[1]157的精神处事。可见,在张裕钊的笔下,这些知识分子以一种兼爱天下的情怀助人,表现出这些知识分子对一个人的社会价值、自我价值实现的追求。即使能力有限,不能做到一挥手就大庇天下寒士的程度,他们却穷也不独善其身,尽自己所有力量给他人以希望之火。
(三)尽忠守义之官
孔子《论语·学而》指出君子“主忠信”[5]5。《左传·桓公六年》云:“上思利民,忠也[6]”,忠于民就是要“上思利民”,即对老百姓仁爱、守信,是为君为臣都应努力秉承的责任。在其位,则谋其政,“虽千万人吾往矣”[7]……可见自古以来,知识分子为人为官就讲求“忠”,要“守义”,为国为民应该不惧生死、大义凛然。
张裕钊所作的《知府衔洮州抚民同知刘君墓表》中的刘诗,各地为官,而“所至称治”“民以乂安”[1]108,其中重点讲到他亲自督修数渠,“立大雨中,三昼夜不退,渠成,民赖其利[1]108”,真诚实在、尽心尽力地为老百姓谋福利。张裕钊高度赞扬这种行为,他引用百姓们拜谢刘诗的话“真吾父母官也”[1]108。《赠道衔湖北升用知府荆门直隶州知州李刚介公殉难碑记》的李榞在其他人畏惧祸事不愿意进兵打击敌人的时候,他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孤军追之”,最后“与所部八百人皆战死”,“公安、孝感、钟祥之民,家祭巷哭,如丧其亲”[1]102,保护了乡民,牺牲了自己。《庐江吴徵君》中生于乱世,也要在人世留下一缕香的吴廷香,“及守庐江,事急,将自裁。或夺刀,请速行[1]118”。他却认为守城而死,是其道义,出城一步,便不是死得其所。张裕钊通过对其语言描写,写出了吴为了守护家国,守护一方百姓,守护自己心中的道义,誓死守城的悲壮情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强烈情感,催人泪下。除呈现了吴认为什么才是死得其所,才是人生原则上的归宿问题外,还寄托了创作者张裕钊对这件事的态度,很明显,他是十分赞成且推重这种为大义捐躯的行为的。
在古代“人治”社会里,“廉”是统治阶级需要具有的最重要品格之一,也是社会人民对统治阶级的强烈期许。儒家提倡要“平政爱民”,强调为政者需小心谨慎,要爱护百姓,做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8]。而在封建社会,特别是晚清那个动荡飘摇的时期,多数官员却很难做到这两点,他们往往为了自身利益,剥削百姓,中饱私囊,或一旦显达,则不复初心。张裕钊认清了这一点,所以富有感情地为那些廉政爱民,虽显达却能宠辱不惊、不改初心的人作传。如他笔下的安镜秋“居官以廉俭自将,身没之日,囊橐萧然。其去谷城,或以财物馈行,一辞谢不受”[1]172。无论何时,以廉俭作为自己的准则,始终如一。倪良曜“生平无声色货利之嗜,虽身历显臣……始终服官四十年,家无赢储”[1]113,可见其为官清廉,为人守己。
三、墓志铭中知识分子蕴含的人格理想
张裕钊所撰墓志铭中知识分子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隐含着张裕钊的人格理想。那种自古以来儒家强调的士人应该具有的社会责任感和面对山河飘摇时油然而生的社会忧患意识,以及在特定时代背景下尝试找寻救亡之道的忧思与努力,在张裕钊思想中都有一定的体现。
(一)传统道德与渊博学识相结合
正如有宋一代国势渐衰微,知识分子出则“先天下之忧而忧”[9]。可见,社会因素对文学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观当时诗文,很多作品的现实意义格外强烈。张裕钊处于晚晴,在内朝廷腐败,卖官鬻爵、贪污不正之风猖獗,人民生活水深火热;在外西方列强强迫清政府打开国门,西方文明开始闯入天朝上国。这些都看在张裕钊眼里,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到他的精神世界,主观创作。因此通过仔细分析张裕钊墓志铭中知识分子形象,不难发现他十分看重知识的分量,人才的分量,他欣赏学问渊博之人。同时,他也赞扬那些拥有传统道德如忠孝节义、尊卑观念明确之人,渴望改变朝野风尚淆乱的状况。“士莫先于尚志.而风俗之移易,莫大乎君子之以身为天下倡[1]28”。他殷切地呼唤有识之士的出现,以己身率风气之先。
在一定程度上,由于时代、阶级的局限性,张裕钊不可能从根本上超越那个时代的各种道德标准,超越他所受的教育和阶级,所以他对知识分子的期望是相对保守的。从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这是张裕钊面对江河日下的清王朝,急切探寻的救国之计。正如他在《送黎莼斋使英吉利序》中所提到的一样:“泰西人故擅巧思,执坚刃。自结约以来,数十年间,益镌凿幽渺智力锋起角出,日新无穷……甚盛益兴,天地剖泮以来所未尝有也[1]34”。可见他内心的焦灼,西方国家的崛起,先进技术发展速度之快,已经远远超出其预期。他认识到科学技术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重要性,积极探究西方国家能在短短十年间改头换面的原因,说明他对于清朝能如西方国家一样崛起是有所希冀的。因此,救世愿望寄托在知识分子身上便是一个表现。
(二)报效社会与自我实现相统一
社会局势动荡不定,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可谓是民不聊生。而真正为国为民着想的人少之又少,他写道“自世衰,则人知自营,以利其躬己耳”[1]34。因此,张裕钊呼唤那些能为人民免除灾难,保人民安宁的英雄出现。即使没有这样的英雄,只要能尽自己的力量,为国为民贡献出一点光热的人,张裕钊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另一方面,他笔下的许多知识分子表现出浓厚的自我实现意识,不管是身居高位者,还是位处下僚者,他们在其位,就竭尽全力地使自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哪怕为此献身,也在所不惜。有的自我实现困难,沉沦下僚,而心志仍向往之。这种浓烈的自我意识,体现出对自我的珍视,当个人与群体有所冲突时,则表现为一股不平之气。张裕钊笔下唐端甫就是如此,“性静正,不以喜怒随人,与人相对,或移咎无一语。独善食酒,引满连数十不乱。酒后辄面槠,乃颇振厉,谈噱亦时为感慨不平之鸣[1]138”。
“余谓庄子者,负绝异之姿,乖于时,而一切以取自快者也……于是触弃百为,解驰堕坏,颓败不可振救。生犹是人也,而质则忘矣[1]50”。这里张裕钊表现出一定捍卫儒学、捍卫道统倾向,同时也表现了他精神思想重要的一面,即他认为一个人处于天地间,要有相应的责任与担当,不能自放,不能“触弃百为”[1]50,而是要努力实现自己的价值,找寻自己存在的社会意义,即为国为家有所贡献,而不是仅在乎个人的悲喜。张裕钊曾回忆其父尝告诫他之语:“汝吏才短,尚无求仕。然苟一旦仕,则必无为身家谋。且既仕,则汝身为国家之有,虽余亦不得子也[1]181”。可见,这几句话对张裕钊影响之大,以至其一生都在践行这种人生理想。
四、结语
通过对张裕钊为知识分子所作墓志铭的把握,可以窥见晚清那个特殊时代部分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和人生追求,也可以看出张裕钊作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传统文人,即使遭逢时代巨变,西方思想蓦然闯入的晚清时期,他对知识分子的期待仍然是比较传统而保守的,不过在传统儒家赋予的知识分子人格基础上,张裕钊对知识分子的期望有所侧重,有所变化。张裕钊所撰的知识分子大多是从小志于学,可能并不是单单为了进入仕途,而是出于对知识的热爱,他高度赞扬那些为自己的事业竭尽全力甚至献身的人。这反映了在西方文明的影响下,张裕钊对知识、人才的格外重视,呼唤广大有识之士应该为国为民实现自己的价值,也表现了他对国家命运的深切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