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姬与货币

谭保罗

前几天我写了一篇文章，讲的是在过高的预期收入“诱惑”下，可能出现人口向大城市的盲目流动。

流动本是好的，代表了年轻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它必须以提振产业，城市经济能供应更多高薪机会为前提。否则，这种流动除了降低生活品质之外，价值不大。

于是，有人问：如果没有高薪机会，大家都买不起房，那么等于需求减少，房价会降吗？

我的回答是：如果供应量恒定，那么一种投资品（房子）的价格并非取决于社会平均购买力，而是整体购买力。换句话说，有钱人会把穷人“整体掉”，前者的支付能力决定房价，房价与穷人无关。

这让我想到了中国文学作品中的名妓形象，那几位出名的歌妓基本上都是富豪。一个李师师，一个是杜十娘。

《水浒传》是一本“反女性”的书，而李师师几乎是这本书中唯一正面的女性形象。宋江的部队能够被朝廷招安，有她的一份功劳，因为她是皇帝宋徽宗的情人。此外，她还是一位顶级的白富美。她真的很有钱。

相比之下，《水浒传》中那些形象负面，最后被好汉一个个杀掉的“淫妇”都是穷女人。如潘金蓮（武大郎妻子）、潘巧云（杨雄妻子）和阎婆惜（宋江妻子）等，全部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但她们个个心术不正，要么贪图青壮年男性的身体，要么贪图大官人家的金钱，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总之，她们都没有李师师有钱。

《水浒传》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但它过于仇视女性，尤其是经济条件不好的女性，这是我最难认同的地方。

好，回到原地。李师师为什么有钱？

资产价格，永远和公平正义无关。它的走向，从来不取决于多数人的支付能力，而是少数人对整个社会财富的攫取和转移能力。

因为，她是国家首都汴京最顶级的歌妓，而且，她早已超出出卖身体的范畴，她是一个关系疏导和裙带连接的平台。某种意义上讲，她是一个“民间组织部长”，从帝国的皇帝到中央政府的一品大员，全是她的客人。比如，为了拉拢李师师，让她在皇帝和权臣面前讲几句梁山好汉的好话，宋江给李师师的见面礼竟然是一百两黄金。

中国是个严重缺乏贵金属的国家，所以帝制王朝一旦经济膨胀，经济便会立刻陷入通货紧缩的阴影之下，这个问题直到美洲白银输入中国才得以缓解。一百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宋江救了智取生辰纲的晁盖，晁盖让刘唐带给宋江的答谢礼物，也不过一百两黄金。可见，李师师的挣钱能力有多大。

杜十娘则是明代小说《警世通言》中的人物，她也是京城名妓，但社会、财富地位都比李师师差一点。究其原因，可能在于明朝皇帝不同于宋朝，不热衷去逛风月场所，所以名妓的社会关系无法上达天子。

但杜十娘依然很有钱，她的“百宝箱”装满了金银财宝。最后，因为情郎李甲是个负心汉，打算再次将她卖掉，所以她抱着百宝箱，跳江而死。李甲“又羞又苦，且悔且泣”，按照作者冯梦龙的讽刺风格，李甲显然是后悔宝物沉江，而非红颜逝去。

顶级歌妓财富地位的逻辑，和某些资产（房子）夸张的价格，其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上流社会和富人追逐它们的热情，决定了它们的价格，而穷人被排除在市场之外。李师师，整个北宋王朝的上流社会都在追逐她；杜十娘，则是明朝京城纨绔子弟和富商的最爱。她们都很稀缺，和好房子一样。

资产价格，永远和公平正义无关。它的走向，从来不取决于多数人的支付能力，而是少数人对整个社会财富的攫取和转移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