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绘画语言对中国传统园林的再现

宋 扬

(南京晓庄学院美术学院, 江苏 南京 211171)

中国传统园林是富含诗情画意的综合艺术品，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它以山水画作为创作蓝本，其中，曲折的小径、弯曲的廊桥、精美的漏窗、奇异的门洞和千变万化的铺地，都具有绘画之美，而这些具有绘画之美的园林景致也成为中国历代画家彰显笔墨的理想对象，例如：以手卷形式呈现的倪瓒《狮子林图》，随着手卷的缓缓展开，狮子林中的景象逐渐呈现在观者眼前；以册页形式呈现的文徵明《拙政园三十一景图》，观者的视线随着册页的翻阅，如同在游园一般移步换景。同样，中国园林也成为我国当代画家挖掘和探究传统文化的重要艺术对象，他们以绘画的形式承续和展现中国传统园林的魅力和风采，通过线条、色彩、明暗、笔触的变化，以全新的构图形式进行艺术创作，采用非语言的视觉艺术形式在二维的纸面上再现传统园林。通过对大量画作进行比较和分析，笔者认为大致可将当代园林绘画分为四个类别，即对景写生、意象表现、装饰趣味、抽象构成。本文将分别选取绘画案例对这四类绘画形式进行介绍和分析。

一、当代园林绘画的对景写生

中国当代画家将源于西方的绘画创作手段——对景写生用于描摹中国传统园林的景象，并尝试以水墨、油彩等不同形式，把眼前所见的园林景象、心中所感受到的园林意境，结合写生中所激发出的创作灵感，以个人独特的绘画语言将中国传统园林描摹于画纸之上。

中国园林在有限的空间中展现出无限的景致，而园林写生也如同园林造园一般，将古雅含蓄的园景浓缩于纸面之上。周京新将其创立的个人绘画语言——水墨雕塑与园林写生相结合，以“面”取代“线”作为画面中的造型主角，隐喻且含而不露地表现出园林之美，也体现出中国画的当代性。周京新的苏州园林题材写生作品采用“水墨雕塑”绘画语言技法塑造出苏州园林中的浅水高台、亭廊交错、古树欹斜以及水中倒影，自由且灵活地探索着园林的空间感，营造出很好的层次效果，通过墨色的排列、组合、对比，在视觉上给人以浑厚感和体积感[1](图1)。

图1 周京新 《苏州写生之四》注：图片来自360网(http://www.360doc.com/content/16/0925/15/32075771_593518659.shtml)。

对景写生是一种动态的绘画行为，无论是直接写生，还是游观、默写的间接写生，都能够在创作的过程中迸发出超预期的创作灵感，并将灵感定格在画面之中。张新权以油画形式对中国园林进行写生，其将西方绘画语言进行转译，打破了对园林景象如实描摹的传统，把写生时对中国传统园林产生的瞬时灵感与感悟抒写在画面之中，通过表现主义手法的拆解和重构，以一种静默而理智的具象结构表现中国园林，再借以移植、嫁接等艺术手法，使作品背离人们既有的视觉经验，产生出不同以往的视觉冲击，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视觉效果[2](图2)。

图2 张新权《沧浪有景写不尽》注：图片来自搜狐网(http://m.sohu.com/a/320165559_157034)。

二、 当代园林绘画的意象表现

相对于具象和抽象而言的意象表现，其艺术实践借鉴了传统写意的文人画[3]。在当代园林绘画创作中，画家融入了自身对中国传统园林的印象与感受，在面对真实和复杂的园林景色时会选择忽视和舍弃，而更加注重个人主观情绪的抒发， 以既不具象也不抽象的意象表现手法描绘中国传统园林的景象。

吴冠中的“彩墨”园林正是意象表现中国传统园林的绘画，其以水墨的流畅、透明、空灵，表达出属于东方的神秘意蕴，以油彩的粘稠、浓烈、厚实，表现出园林中富有层次的冷暖色调。其画作《狮子林》，以动感的水墨线条勾勒出狮子林中千姿百态的峰石，横向极尽迂回曲折，纵向力求回环起伏，畅快淋漓地表现出太湖石的灵秀和怪诞，又以丰富的油彩在画面中点出星星点点，它们或是游动的鱼儿、漂浮的荷叶，或是假山石上的光影，或是茂密的枝叶，将中国园林的灵性展现其间(图3)。吴冠中的“彩墨”园林，以色彩来补足水墨的清淡，将色彩本身的饱满和跳跃与水墨结合，二者相得益彰。

图3 吴冠中 《狮子林》注：图片来自雅昌艺术网(https://gallery.artron.net/w_work_detial.php?ArtWorkId=243717)。

沈勤以平面化表现手法对中国园林进行意象表现，在《园》系列画作中描绘出他印象中的中国传统园林。该系列画作通过水墨晕染出湿润透明的白色天空、弥漫着的白雾和园林中的虚空间，再以水墨线条勾画出茶黑色的廊柱，从而构架出园林空灵的层次，使人们在晕染和线条中看到整片园林(图4)。沈勤以其独特的平稳均匀的不见笔触的晕染手法，呈现出轻薄的色块，使人感受到江南水乡的湿润，在婉约细腻的画风中，使人产生对江南园林的向往之情。细腻、空灵、通透，是沈勤的个人视觉语言，他独特的视觉图式始终在围绕和探索一种去传统到再传统、去中国化到再中国化的视觉表达形式，通过突出黑与白两色面的对比，为水墨画领域带来全新的表达方式[4]。

图4 沈勤《园》注：图片来自美术网(https://www.mei-shu.com/artist/227/)。

意象表现的园林画作以符号化的点、线、面形式，呈现出中国传统园林中的建筑、植物、水体等不同要素，通过意象化的艺术处理方式表达出画家内心对于中国园林的独特感受和丰富情感。

三、当代园林绘画的装饰趣味

富含装饰趣味的当代园林绘画从线条、色彩、构图等方面将装饰美融入到园林绘画的创作中，营造出风格别致且效果鲜明的画面效果。

工笔重彩的开拓者祝大年，将工笔重彩这一装饰性极强的画法用于中国传统园林绘画，通过精致的线条和轮廓的描绘，以及绚丽的装饰色彩的使用，以极强的表现力展现中国传统园林之美。其作品《苏州园林(拙政园)》，从建筑到植物，从置石到人物，都被描绘得巨细无遗。他用画笔细腻地表现出园林的亭台楼阁、芭蕉竹林和假山石等等，力图将每一处景致都细致还原，不惜笔墨，繁密厚实，尽显质朴之美(图5)。

图5 祝大年《苏州园林(拙政园)》注：图片来自昵图网(http://pic32.nipic.com/20130811/9926538_080220666126_2.jpg)。

周春芽画笔下的园林延续着他独特的中国传统绘画与西方文化结合的方式。他摒弃了中国传统园林中必有的朴素与雅致，转而运用西方鲜艳的色彩去表现中国园林中的山、石等独特的要素。在园林题材绘画作品中，周春芽既借鉴了中国传统艺术家的绘画方式，又加以大胆的用色和个人独到的笔触，在传统与创新之间探索出别树一帜的绘画表达方式。周春芽笔下的园林是新颖、神秘、灿烂的，他以极强的装饰性在当代语境下建立起其自身与中国传统园林的关系。

四、当代园林绘画的抽象构成

抽象构成形式的当代园林绘画，偏离、舍弃了中国传统园林的外在视觉形式，取而代之的是抽取园林共同的、本质的特征，再以抽象的形式进行拆解、重组、变形，创作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园林画作。

邬烈炎以纯粹的绘画语言去重新解读具有建筑学意味的平面图，将传统园林的平面图以绘画的形式呈现出来，在点、线、面的几何构图中，在色块的交错重叠中，在肌理变化与笔触的行进中，使人渐渐发现太湖石，找到池塘、花窗、芭蕉，察觉出长廊、水榭、亭子，它们构成一座座苏州园林，是拙政园、留园，或是网师园(图6)。它们从图纸演绎转变为图式表达，是建筑制图与绘画艺术的重叠和融合，同时，画面中调节着冷暖色调的和谐与冲突，在纯粹的色彩语言中透露出印象派的光影变幻[5]。

图6 邬烈炎《园林》注：图片来自腾讯微信公众平台(https://mp.weixin.qq.com/s?_biz=MzAxMTUzNDYyNw==&mid=2651920730&idx=1&sn=2dd038a37077fc6db41d6bd11f9a3660&chksm=805a1116b72d98001636aaec978b0afb5f8788f9ce8cd8a36a0dce12383fdf22794b0954c539&mpshare=1&scene=23&srcid=&sharer_sharetime=1576826321406&sharer_shareid=204bf7d8d3783c35394991571f619110#rd)。

吴映月也尝试以抽象的形式重构中国传统园林，她选取了中国园林的主要构成元素，如太湖奇石、亭台楼榭、粉墙黛瓦，以及典型的苏州传统文化元素如苏州昆曲、评弹等，并将其分解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再通过拼贴和叠加的方式，组合成全新的视觉画面，最终打造出“梦回苏园”系列重构作品。吴映月在零碎片段重构中，让观者体验到了不一样的中国传统园林。

抽象构成表现下的园林绘画，打破了以往描绘园林景象的绘画程式，以全新的图式再现出审美主体对中国园林的特殊理解。

五、结语

中国传统园林是一个综合艺术品，其由山水、建筑、花木组合而成，融合了许多艺术成就，这也使得园林的整体布局、细部构造、心象意境等赋予园林绘画更多的创作契机。同样，经过绘画语言表达出来的园林景观，又获得了关于理想园林的表达。

通过笔墨去传承园林是最传统也是最直接的艺术表达方式。虽然中国园林往昔的胜景已所存不多，但以中国传统园林为绘画题材的当代画家众多，本文选取了八位画家的园林画作进行分析，通过这些画家的笔墨描绘，我们仍能感受到中国传统园林的美好景象。当代画家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绘画程式，而是运用崭新的理念和方法，并加入个人对园林的理解和感悟，通过手中画笔描绘出园林之美，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和承续园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