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的资本逻辑理论的时代意义
2019-02-15张华东
张华东
马克思的资本逻辑理论产生于19世纪中后期,是对那个时期的资本主义现实的理论概括。但是,现在相距马克思那个年代已经有上百年了,我们“不能要求马克思为解决他去世之后上百年、几百年所产生的问题提供现成的答案”[1],而是必须结合新的实践进行新的发展。有鉴于此,对于马克思的资本逻辑理论,我们应该在继承的基础上对其进行发展、创新。
马克思的资本逻辑理论
对资本本质的探究是马克思资本逻辑理论的基础。资本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商品流通是资本的起点”[2]。货币要转化为资本,前提是資本家必须在市场上找到一种特殊的商品,这种商品不仅有自身作为商品的价值,而且还能创造价值。能创造价值的只能是劳动者的劳动,因而问题就在于劳动者如何能成为商品。在资本主义发展史上,这个难题是通过把广大的农民从他们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土地上赶走,从而造就了一大批有人身自由但自由得一无所有的“流民”而解决的。这些“流民”为资本家从市场上找到雇佣工人奠定了基础。当其创造的价值大于自身的价值时,剩余价值就产生了,货币转化为资本。资本谋求“无休止的价值增值”[3],即资本逻辑就是资本谋求无止境的增殖所贯彻和体现的逻辑,它给人类带来了一系列沉重的苦难。
资本逻辑造就了一批贪得无厌、唯利是图、野蛮残暴的资本家。对此,《资本论》中有大量的说明,比如“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4]。这些人对内违法乱纪,制造动乱,对外成了殖民者,他们走到哪里,“那里就变得一片荒芜,人烟稀少”[5]。
资本逻辑引发了严重的劳资对立。资本家为了自己财富的增殖,拼命剥削工人,造成工人的工资只够维持生计,工人的劳动条件极端简陋,甚至缺乏必要的安全设备。基于此,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制度本质上是一种现代的奴隶制度,因而必然激起工人的反抗和斗争。因此,在马克思生活的年代,社会经常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
资本逻辑导致生产和消费严重脱节。资本家的一切活动目的是价值增殖,为此他们本能的做法就是从工人“身上尽可能取得尽量多和尽量好的劳动”[6]。但是价值要顺利实现增殖,除了要把价值创造出来,还需要通过交换,进入到消费领域。而社会的消费能力,由于资本家的“私人消费,对他来说也就成了对他的资本积累的掠夺”[7],因此,他们必将如葛朗台般尽量节制个人消费。占人数最多的广大工人无疑是消费主力,但由于资本家给工人的工资额就是“工人在劳动期间的生活费用,再加上使工人能养家糊口并使工人种族不致死绝的费用”[8],因此工人消费能力也十分有限。二者的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必然爆发周期性的经济危机。
资本逻辑引发严重的生态危机。资本主义的工业生产把人口集中于各大中心城市,从而“破坏着人和土地之间的物质变换,……破坏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9]。资本主义农业的进步,不仅是以劳动者的被掠夺为代价换来的,而且也是掠夺土地的进步。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资本决定着信息、媒体、计算机等科学技术的生产和分配”[10],科技进步带来资本不断增殖,而与之相伴而生的却是严重的生态危机。
资本逻辑导致了人的受奴役状态。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作为一种物化力量,统治和奴役着生活于其中的人们。在资本逻辑的统治下,雇佣工人成为资本及其人格化代表的奴隶,变成“资本增殖的直接手段”[11]。而资本的人格化代表即资本家,从身份看已深深地被打上了资本的烙印。尽管表面上,资本家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者,是社会的主人,但究其实质而言是资本增殖的工具和中介,是急需从资本的奴役下解放出来的人。因此,无论是雇佣工人,还是资本家,都是资本增殖自身的工具,而无法享有作为人所必需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自己的机会。
当然,资本逻辑给人类带来的消极后果只是其历史影响之一,资本主义制度之所以能成功取代封建制度,原因并不在于它的此种影响,而在于它对社会生产力的促进作用。当我们从生产力角度来看待资本主义制度及资本逻辑的历史作用时,它无疑比封建制度更具有历史进步性。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对它的评价是资产阶级用不到一百年时间创造了比过去一切世代所创造的还要大得多的生产力。
然而,资本对生产力的促进作用是有一定限度的,这个限度就在于资本逻辑导致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这就必然会和资本主义的私有制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其结果就是资本主义的必然灭亡。
马克思资本逻辑理论的与时俱进
基于资本逻辑的这种影响,马克思庄严地向全世界宣告:“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丧钟就要响了,剥夺者就要被剥夺了。”[12]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事实证明,马克思和恩格斯以及有类似想法的人,“都是不对的”。[13]他们会产生这种误判,是因为马克思理论研究的出发点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14]。而在马克思生活的年代,资本主义刚产生不久,资本的人格化代表还没有真正理解自己的历史使命,因而表现出极大的短视性、投机性、野蛮性和残酷性。一言以蔽之,“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5]。它必然激起工人阶级的反抗和斗争,最终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将资本主义制度送进坟墓。
但是问题在于现实中的资本家并不一定是合乎理性的。恩格斯曾经谈到,18世纪的法国哲学家们“把理性当作一切现存事物的唯一的裁判者”[16],然而事实上,“真正的理性和正义至今还没有统治世界”[17]。那时的资本家缺乏理性并不代表20世纪及以后的资本家永远缺乏理性。因为资本主义在发展,资本家也在不断成长。随着人类历史的不断发展,历史的经验教训也在不断积累,资本家的认识水平和思维能力也在不断提高,资本家总体上变得越来越具有理性。这种理性和非理性的差别导致的结果就是当今的资本主义和当时的资本主义有着巨大的差别:那时资本家残酷剥削工人,工人运动此起彼伏,无产阶级革命风起云涌;而当今世界,依然是资本主义制度占“主流”的世界,虽然资本主义社会依旧存在着经济危机,但是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相对处于低潮。
有鉴于此,我们认为必须回到资本逻辑,按其现实表现是否符合其本性要求而将其分为非理性模式和理性模式。
所谓非理性模式,指资本及其人格化代表在现实中采用不理性的方式来实现资本的增殖。这种方式之所以被认为是不理性的,原因在于短期、局部范围内、静态地来看它有利于资本的增殖,而长远、全局、动态地来看却事与愿违。比如资本家拼命压低工人的工资这种举动,短期看,由于给工人的工资少,因而剩余价值多,资本增殖的也多;但从长期看,资本家以这种方式对待雇佣工人,必然会激起工人的反抗和斗争,从而影响剩余价值的生产乃至关乎资本主义的存亡。因此,这只能属于其非理性模式的表现。
所谓理性模式,恰好相反,它是统筹当前和长远、兼顾局部和全局、协调静态和动态后采用的最有利于实现资本最大程度增殖的方式。例如,资本家到底是给工人高工资还是低工资,取决于哪个更能实现资本无止境的增殖。如果给工人高工资,能使工人更尽心竭力地劳动,从而创造更多的剩余价值,而资本家却偏要给工人低工资,从而使得工人消极怠工甚至革命,使剩余价值变少乃至不复存在,这明显有悖资本增殖的本性,是理性模式下不会出现的情况。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及其基本特征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要求资本家在追求利润的过程中必须遵循两条基本原则:一是保证资本能源源不断地增殖,不能涸泽而渔;二是在各种增殖方式中,选择从全局、动态、长远来看能实现最大程度的增殖的方式。因此,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和生产力的发展要求具有一致性。因为只有生产力保持持续不断的发展势头,工人的生活条件才有不断提高而不是恶化的前提和基础,工人们也才能继续“认可”这种制度,而不是把这种制度推翻,资本主义制度方能延续自己的生命;只有生产力保持不断发展,工人们才有可能在缩短工作时间的基础上创造出比之前更多的价值;只有创造的价值更多了,才有可能一方面保证工人的生活条件得到持续改善,另一方面留给资本家的剩余价值也得到增加。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使得人们辩证地看待资本家和工人之间的关系。尽管静态地看,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是对立的关系,一方的所得就是另一方的所失;但动态来看,双方的所得归根结底依赖于社会关系的和谐和生产力的发展。而这又以工人对资本主义这种社会制度的认可为基础。因此,在理论上,资本家把工人当“亲人”是有可能比把工人当敌人获得更大程度的增殖的。而在实践中,越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劳资矛盾越是缓和,工人的生活条件、福利制度越是完善。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一种观点认为,“工人阶级逐渐丧失了革命性,逐渐同化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和体制”[18]。说“工人阶级逐渐丧失了革命性”未免言过其实,在笔者看来,这只不过是工人阶级根据新的情况改变了革命策略而已。共产主义社会要建立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基础之上,既然目前的资本主义还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根据马克思的“两个决不会”思想,工人阶级要进行的革命就不是人和人之间的革命,而是生产力革命,尽快推动生產力发展,这就是在为迎接共产主义的到来而努力。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统筹兼顾生产、消费等经济活动各环节。资本要实现持久的、可持续的增殖,就必须统筹兼顾经济活动各环节。各环节协调通畅,资本方能顺利快速实现增殖,反之,当某一环节出现问题,资本增殖就会受到损害。面对市场的盲目性和滞后性特点,资本主义国家也逐渐着手为资本的利益而进行协调、规划。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使得人们妥善处理人和自然生态的关系。资本的增殖既离不开雇佣工人,也离不开资本家,而二者都是人,因此,资本绝不希望人类灭亡,因为人类灭亡,资本也无从增殖。换言之,生态环境要适宜人类的生存是资本能够顺利增殖的前提。因此,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必然会妥善处理人和自然的关系,而不会为了增殖不惜以人类和自身的灭亡为代价。
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具有极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和灵活性。就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而言,只要能保证自己不致被人为消灭,它就会从一切增殖方式中选择最有利的增殖方式。因此,任何合理的改变,只要能使资本更多地增殖且不会引起阶级冲突和社会革命,它就会“大胆地尝试新的方法或手段”[19]。当工人和资本家的敌对关系不利于资本长久存在和增殖,那就化敌为友;当社会的动荡不安不利于价值生产和资本增殖,那就维持和平;当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不利于资本的长久增殖,那就加强资本家与资本家、资本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协调。因此,它具有极大的自我调节能力和灵活性。
总之,资本逻辑的理性模式与非理性模式是十分不同的。研究资本主义,必须综合考虑这两种模式的不同影响。以资本主义走向共产主义的趋势来说,非理性模式的作用在于它会激发资本家和雇佣工人的矛盾,从而引发无产阶级革命,最终通过暴力将资本主义埋葬;而理性模式则会使生产力不断发展,一旦生产力发展到人类可以实现自由解放的程度,人类必将从资本的奴役下解放出来。总之,不管哪种模式,都不会改变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规律。
(本文系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基本科研业务项目“资本逻辑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矛盾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18RWSK13)
注释
[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91页。
[2][3][4][5][7][9][11][12][15]《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71、179、871、862、683、579、582、874、871页。
[6][16][1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3、526、526页。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15页。
[10][美]道格拉斯·凯尔纳、斯蒂文·贝斯特:《后现代理论:批判性的质疑》,张志斌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第79页。
[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0页。
[14]杨学功、席大民:《资本主义研究在马克思社会形态理论中的地位》,《哲学研究》,2012年第4期。
[18]姜辉:《工人阶级还是不是社会主义运动的主体——对西方工人阶级与社会主义运动关系的研究》,《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年第12期。
[19]张三元:《资本逻辑的自我扬弃与历史极限》,《江汉论坛》,2016年第7期。
责 编∕周于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