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翻译理论史之文化视角透视
——苏珊·巴斯奈特翻译史研究思想述评*
2019-02-15陈丕
陈 丕
(陆军军医大学 外语教研室,重庆 400038)
1990年,由苏珊·巴斯奈特和安德烈·勒弗威尔合编的《翻译、历史与文化》一书出版,他们第一次正式提出翻译研究“文化转向”的发展方向,翻译研究取得了又一次突破性发展,并最终形成了西方翻译理论领域的文化学派。2002年推出的《翻译研究》第三版修订版更是成为研究“文化学派”的必读之作。她不仅界定了翻译研究这一学科的基本研究范畴,而且提出了翻译文化学派的基本理念。在当时整个翻译研究基本还局限在结构语言学的研究视角中的学术语境下,巴斯奈特倡导用描述性的眼光看待翻译史和历史中的翻译现象,开创性地提出将翻译史研究、翻译与译入语文化、翻译与诗学研究纳入翻译研究的基本范畴,倡导对文本背后的历史文化背景的关注,力图理解操纵文本的复杂过程是怎样发生的,是什么标准决定了译者采用的策略,文本可能以怎样的方式为目的语系统接受。这一开创性的见解使翻译研究从传统的语言学范畴的思想桎梏中解放出来,从而使翻译学科走向了文化这一宏大语境中,并焕发出新的活力。
巴斯奈特认为,在20世纪70年代,“历史”是翻译研究的关键词,源语文本和译语文本的文化、历史因素成为翻译研究关注的焦点。[1]为什么一些文化与其他文化相比被翻译得更多?翻译与经典作品在文学史上是什么关系?特定历史时期的翻译标准和惯例有何内在决定因素?这些问题反映了这一时期翻译研究的主流思想:翻译不是一种“次要的”边缘行为,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语言范畴内的转换问题,从历史、文化的多元角度来看待和研究翻译成为必然。此外,为什么同一原作在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译文不断地出现?巴斯奈特认为“历史”因素是导致“文化转向”必然发生的一个因素。“历史”维度的引入揭示了翻译活动受到条件、法则、规范和权力等因素制约的真相,这些因素归根结底就是“文化”。所以,翻译既不可能在真空中产生,也不可能在真空中被接受。翻译的产生与接受都是在一定语境中进行的。这个语境一指历史,一指文化[2]。
一、巴斯奈特翻译史研究目的
对翻译的历史研究的首要目的,就是要还翻译应有的历史位置,让人们清楚地看到翻译所起的“重要历史作用”[3]301。费道罗夫说过,“任何一门科学,如果不利用过去的经验,便都不能成立。翻译理论也是如此,即必须利用翻译史方面的材料,把历史上关于翻译问题的各种观点加以总结,在此基础上提出新的理论见解”。[4]作为翻译研究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苏珊·巴斯奈特高度重视翻译史在翻译研究中的地位和价值,她在总结自己对西方翻译理论发展史的研究时这样说道:“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同时代流行着不同的翻译思想,译者的作用和角色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对于这种变化的阐释属于文化史范畴,但是翻译观念发生改变所带来的影响将成为未来的翻译研究者们永远关注的焦点。”[5]47
巴斯奈特自称,她研究翻译理论发展过程的目的是要找出欧美文化不同时期翻译研究路线(lines of approach)产生的社会、文化背景以及翻译地位和作用的变化原因。在《翻译研究》一书中,巴斯奈特用了“翻译理论史”这一节内容专门梳理了西方翻译理论自罗马时期到20世纪的发展历程。仔细研读《翻译研究》第二章HistoryofTranslationStudy,我们可以发现,巴斯奈特对翻译史进行研究的深层次目的在于“以史为镜”,学古而知今,找出翻译理论发展的轨迹和规律,比较各种译论的优势与弊端,为翻译研究的未来发展指明一个方向,找到一条出路。正如她在书中自谦的说法,本文的写作目的“在于提出问题,而非给出答案,在于发掘一个可供进一步研究的领域,而非故作高深地对历史进行盖棺定论”[5]48。
随着翻译理论研究的深入,翻译学界逐渐形成了这样一个共识,即翻译研究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发展,离不开翻译史的研究。从历史的角度梳理翻译发展史的脉络,理清各个发展阶段的研究重点、理论基础以及未来发展方向,不仅是翻译研究认识自我的需要,更是译学学科理论构建的基本诉求。翻译研究进入文化研究范式以后,从历史维度研究翻译更是文学翻译研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作为翻译研究学派或文化学派的代表人物,作为极力推动翻译研究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发展的旗手之一,巴斯奈特始终以翻译史方法来研究翻译,她认为“翻译研究没有从历史发展角度来探讨是不完整的”,其研究目的是“找出欧美文化不同时期翻译研究路线(lines of approach)的出现背景以及翻译地位和作用的变化”。[5]45譬如,罗马时期关于词对词、逐意翻译方法的区分,直到今天还是翻译理论激烈争论的一个话题。而翻译与民族主义的关系凸现了对文化观念差异研究的意义。那个时期大多数学者热衷于翻译或重译古典希腊和罗马作家的作品而圣经翻译者却受到迫害的事实,也反映了封建社会的没落和资本主义的兴起。同样道理,英国和德国的浪漫主义翻译家采用的诠释学方法,也与个人在社会环境中的角色转变有着密切关联。因此,“翻译研究特别是历时翻译研究是文学史和文化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一点是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的”。[5]46
二、巴斯奈特翻译史研究方法
苏珊·巴斯奈特坚信翻译史应当成为当代翻译理论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但绝不能站在狭隘的或固定的立场来看待它,而应采取系统的动态的方法来对翻译理论进行历时性研究。从她对西方译论发展史所进行的研究来看,无论是在翻译阶段划分,还是在观察视角等方面,都有别于其他翻译史研究者。
(一)翻译史的阶段划分
巴斯奈特指出“翻译史的研究应该成为现代翻译理论研究的基石,而不是僵化的教条,对翻译史的描述性态度应当成为当今翻译研究的主流姿态”。[6]用描述性的眼光看待翻译史和历史中的翻译现象,这是巴斯奈特所极力倡导的,它代表了翻译文化学派对翻译史的基本态度和理念:关注文本背后的历史文化背景,力图理解操纵文本的复杂过程是怎样发生的,是什么标准决定了译者采用的策略,文本可能以怎样的方式为目的语系统接受。
巴斯奈特高度重视对翻译史的研究,但她不赞同对译论史进行“分期式研究”(period study),即把译学理论发展严格地按照时间节点进行阶段划分。她承认一定的历史时期会有一种主流的翻译理论出现并盛行,但无论哪种理论都会在不同时期随着语言理论和交际理论的发展变化而变化,都会以不同的面目和理论重心反复出现,对翻译史进行教条式的机械划分,对于翻译研究毫无裨益。[5]47在《翻译研究》一书中,巴斯奈特首先列举了乔治·斯坦纳(Geoge Steiner)的译论四分法。斯坦纳将西方文学译论史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为翻译操作的经验总结,自西塞罗(Cicero)和贺拉斯(Horace)发表的关于翻译的声明至泰特勒(Tytler) 的EssayonthePrincipleofTranslation(1791年)出版,这一时期最大的特征是“关注直接经验”,也即是说,这一时期的翻译理论直接来源于翻译实践中的经验总结;第二阶段为对翻译的理论和阐释学研究,自泰特勒到拉尔波(Larbaud)发表SousL’invocationdeSaintJérome(1946)之间;第三阶段为翻译的语言学研究阶段,肇始于20世纪40年代发表的第一篇关于机器翻译的文章,主要特征是结构语言学和交往理论被引入译论领域;第四阶段为跨学科研究阶段,将翻译学科置于一个广阔的跨学科框架中进行理论探讨,使翻译研究成为名副其实的跨学科学问[7]。巴斯奈特认为斯坦纳的这种划分饶有趣味且体现了一定的学术洞察力,也从侧面证实了对翻译进行历时性研究的难度,譬如他的第一阶段横跨了1700年,而后两个阶段加起来不过30年。尽管如此,斯坦纳对当前翻译学科的发展评价是非常准确和公正的,即使是第一阶段中所描述的翻译理论特征仍然可以从当今一些译者身上找到明显的烙印。斯坦纳的译论史划分异常独特,但他的确避免了对文学理论史的僵硬划分,做到这一点已经相当不易了。实际上,按照时间对翻译理论进行时期划分是根本不现实的,因为人类文化永远是一个动态的系统。
巴斯奈特进一步分析了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é Lefevere)、蒂莫西·韦布(Timothy Webb)等人的译论史研究方法。勒菲弗尔通过编译一本收集了德国各个时期著名文学理论家的论文集,来追溯德国翻译传统的形成过程。韦布在研究雪莱的译作时所采用的方法是既把雪莱的其他著作纳入研究范围,同时也考察了翻译在当时社会中的作用和地位。巴斯奈特认为以上这些译论史研究方法没有拘泥于僵化死板的历史分期,而是把符号系统看作社会文化的重要构成,旨在系统性地探寻和研究翻译理论的发展变化规律。这种翻译史研究策略和方法对翻译学者和翻译研究专业的学生都是极具启发意义和学术价值的,也是未来翻译研究的一个广阔研究领域。巴斯奈特同时指出,“令人遗憾的是我们以往对于译者和译文的研究一直过于强调影响研究,过于注重研究译文在译语文化中的作用,而忽视了对译文形成的过程以及隐藏在译文背后的翻译指导理论的研究”,“为了清晰地勾勒出自西塞罗到现在的翻译理论路径,最好的办法是建立一个大致的译论史历时性发展框架,放弃任何想对翻译理论进行严格历史时期或阶段划分的打算”。[5]48
巴斯奈特根据翻译理论“以不同的面目和理论重心反复出现”的发展规律,将西方翻译理论发展史按照不同时期的主流理论进行了历时性的大致划分,各个阶段既有大致的时间跨度,又非人为割裂、僵硬划分。在《翻译研究》一书中,巴斯奈特用了“翻译理论史”这一节内容专门梳理了西方翻译理论自罗马时期到20世纪的发展历程:罗马人—圣经翻译—教育与白话文—早期理论家—17世纪—18世纪—浪漫主义—后浪漫主义—维多利亚时期—仿古—20世纪,各个阶段既有相对独立的理论中心和大致的时间跨度,又有译论的交叉、延续乃至重复。
巴斯奈特抓住时代背景、社会变革和文化趋势,对各种观点、理论或流派进行简要描述,采用历史观照和横向对比的方法,将西方译学理论发展的客观事实做了一个历时性的呈现,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翻译史研究态度和基本观点。通过追溯西方翻译研究历史,巴斯奈特描绘了西方翻译理论发展的大致历程,为我们勾勒出一部西方译论发展史的框架图,对各种翻译理论的精辟分析和总结,不仅使读者对西方翻译理论流变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而且其独特的描述性眼光和文化研究视野,使翻译史研究摆脱了机械教条式的分期研究模式,把研究者的目光从翻译过程本身投射到与翻译有关的文化、社会、政治等因素和领域上来。[8]
(二)翻译史研究的文化视角
作为西方翻译研究学派的重要代表,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巴斯奈特在具体的翻译研究中表现出强烈的文化意识。以她为代表的文化学派对当代社会需求和翻译的总体状况进行了自觉的反思,提出了文化翻译观,在翻译界引起了强烈反响。不论是她的翻译实践还是翻译理论,都集中体现了一种文化视角。在《翻译、历史与文化》一书中,她明确提出了文化翻译观的思想,这种文化翻译观的具体含义是:翻译应以文化为单位,而不应把翻译单位局限在语言的范围内;翻译不只是简单的“译码—重组”过程,更重要的还是一个交流的行为;翻译不仅是双语交际,更是一种跨文化交流;翻译不应局限于对源文本进行描述,而应着眼于源文本在目标语文化中的功能对等;翻译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原则和规范,不同时期的翻译也是为了满足不同时期的文化需要以及满足特定文化里的不同群体的需要。
巴斯奈特在自己大量的翻译实践经验基础上,从文化翻译观的角度出发,紧紧抓住“文化”这条主线,对西方翻译理论发展过程的各个阶段进行了文化关照,梳理并品评各种翻译理论流派,为自己倡导的文化翻译思想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资料和理论佐证。通过追溯西方翻译研究历史,巴斯奈特强调译者主体性,指出翻译和译者的地位都在不断提高,翻译研究的方法、角度和视野正在逐渐扩大,研究者应该把目光从翻译过程本身投射到与翻译有关的其他因素和领域上来。
1.译者主体性
巴斯奈特将罗马作为西方翻译理论史的源头,一方面是翻译在罗马文学中所起的重要作用。雅各布森(Eric Jacobsen)曾经断言翻译是罗马人的发明,巴斯奈特认为这种说法“尽管有些夸张,但的确反映了罗马人对于翻译的作用和地位的高度重视,也可以作为西方翻译理论发展史研究的一个起点”。[5]48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注意到了罗马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即希腊语在罗马被普遍当作文化语言,受过教育的罗马人都能够直接读懂希腊原语文本,这时译者和读者的地位也有所不同。罗马读者既可以阅读译语文本也能阅读原文文本,译文文本与原文文本一样被罗马读者当作“元文本”来接受,不再是仅能通过译语文本来接受原语文本的“译语读者”。同时,译者不受原语过多语言的束缚,其角色不再是单纯的语言转换者,其所作的翻译工作多属于比较文体学范畴。罗马的文学翻译有一个原则:翻译是用来“丰富”本国语言和文学的。这导致了译语文本更加重视美学标准而非忠实标准。翻译的评价则以译者能否创造性地使用自己的翻译技巧为标准。
在描述“教育与白话文”这段翻译史实时,巴斯奈特再次注意到了原语和译语具有同等地位和价值。早期拉丁文本中出现的白话文为很多欧洲语言的发展提供了很有价值的语言信息。由于白话文学在欧洲出现不久,几乎没有任何传统可供借鉴,因此大量的外来文化文本被翻译、采用和吸收。詹弗兰科·福莱纳(Gianfranco Folena)把中世纪的翻译归纳为“垂直的”和“平行的”两种。垂直翻译指的是将更具权威的原语翻译成白话译文,平行翻译则意味着原语和译语具有同等地位和价值。巴斯奈特认为,福莱纳的这种划分清楚地表明了翻译是如何将两个并存的不同文学系统联系在一起的。不管是垂直的还是平行的,翻译作为一种技巧或能力,都与译者对原文文本的解读密不可分。
翻译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绝对主角。此外,翻译将过去与现在相连,在民族主义和宗教冲突压迫下的割裂的传统和言论之间重新建立起沟通的桥梁。正因如此,巴斯奈特对那个时代的翻译和翻译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翻译绝不是低一等的次要活动,而是一种塑造时代文明的头等重要的社会文化行为。译者不是原作作者和原语文本的隶属者,而是一个时代的革命家”。[5]62
巴斯奈特还对翻译史上关于译者地位的不同争论进行了逐一描述,对贬低翻译作用和译者主体地位的翻译理论提出了批评,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1789年法国大革命之后,理性主义和新古典主义遭到了普遍抵制,想象力的生命哲学功能得到重视,翻译观念也随之改变。英国和德国的翻译理论家提出了一个问题:该如何给翻译定义呢?—— 翻译是创造性的还是机械性的活动?19世纪初出现了两种互相对立的观点。一派认为翻译属于思想文化范畴,译者被视为具有创造力的天才,既能传递原作的精髓,又能丰富译语文学和语言。另一派则把翻译看作一种机械性的行为,仅仅是让原语文本和原文作者“被人知道”罢了。进入维多利亚时代,对于原文和译文的地位问题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马修·阿诺德(Matthew Arnold,1822-1868)认为原文是至高无上的,译者应该把原语文本置于首要地位,译文必须绝对服从原语文本,翻译只是把读者带到原语文本中的一个手段。巴斯奈特对此提出了批评,她认为“这种论调背后其实隐含着对翻译地位的贬低,翻译仅被当作一个工具,译者自身的风格和能力被完全抹杀了”。[5]72
2.翻译的政治文化功能
巴斯奈特认为,翻译不是一种单纯的语言转换行为,更多地表现为一种社会文化政治功能。首先,她对圣经翻译的历史作用进行了梳理。圣经翻译具有美学的和福音的两重标准。第一部圣经英译本是由约翰·威克里夫(John Wycliffe)在1380至1384年间完成的,它标志着圣经英文翻译大繁荣时期的开始。那个时期的译本以白话文的形式出现,翻译的主要政治功能就是使圣经作为文本能被更多人读懂,因此译者不仅要逐词翻译(注重文本的形式),更要逐句翻译(强调文本的意义),圣经翻译的目标是易懂的、符合读者阅读习惯的译本。16世纪,随着新教的兴起,圣经被译成多种欧洲语言。文艺复兴时期,圣经译文的忠实性和易懂性被译者视为同等重要的翻译标准,对于字面意思的准确传递(即精确性)是最为重要的,然而,由于圣经翻译同时也是白话文地位不断上升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翻译风格同样至关重要。马丁·路德甚至建议只要适合新约全书,译者应尽量使用白话文。圣经作为一个文本,每一个读者都有权重新解读它,每一个译者都可以在译文文本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巴斯奈特认为,“十六世纪的翻译已经远远超出了语言学范畴,圣经译者作为福音的传播者,在引领人类精神的前进过程中还起着激进的作用”。[5]55
巴斯奈特认为,自10世纪开始兴起的白话文学使翻译的作用发生了变化。譬如,阿尔弗烈德国王(King Alfred)将大量的拉丁文本翻译成英文文本,他宣称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帮助更多的英国人通过白话译文接受教育,同时使英语成为属于英国人自己的文学语言。阿尔弗烈德认为,译文文本所产生的社会作用决定了译者在翻译过程中采取的翻译策略。因此,“翻译这时所扮演的角色,就已从单纯的为文学修辞研究充当工具,转变为道德说教的政治手段和需要了。”[5]56
随着15世纪印刷技术的发明,翻译发生了重大变化,不仅翻译文本激增,翻译理论也在逐渐形成。法国的艾蒂安·多雷(Etienne Dolet,1509—1546)就是早期翻译理论家之一,他在1540年发表的Lamanièredebientraduirea’unelangueenaultre(How to Translate Well from one Language into Another)一文中提出了翻译的五条原则:
(1)译者必须完全理解原文作者的意图;
(2)译者应当精通原语和译语;
(3)译者应该避免词对词的翻译;
(4)译文应使用常见的语言表达形式;
(5)译者应选用恰当的词和词序以使译文符合原文的语气。[5]58
巴斯奈特认为,多雷的翻译五原则突显了深刻理解原文的重要性,是翻译的首要前提。译者绝不仅仅是一个称职的语言学家,他还需要对原语文本进行专业和敏锐的品评,同时对译文文本在译语文化语境中将起的作用或产生的影响要有清醒的认识。多雷的翻译原则得到了乔治·查普曼(Geoge Chapman,1559—1634)的赞同,他在自己的译作TheIliad前言部分“致读者的信”中重申了类似的观点:
(1)译者应避免词对词的翻译;
(2)译文要深入并触及原作的“灵魂”;
(3)避免过于随意翻译,译文要建立在对其他译本的全面考查基础之上。[5]59
巴斯奈特认为,以上翻译原则的确立标志着人类对于翻译的认识不断深化,已经从纯粹的语言层面(翻译技巧或技术)上升到了文化层面(翻译理论探讨),译者被赋予了社会职责,翻译必须同时对原文和读者负责。
三、巴斯奈特翻译史研究的启示意义
苏珊·巴斯奈特学术研究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借助自己丰富的翻译实践和深厚的翻译理论研究基础,以文化这一学术视角为纽带,将翻译研究与文化研究、比较文学等诸多学科结合起来,进而引发这些学科的反思、争论与发展。从她对西方译论发展史所进行的研究和剖析来看,无论是对翻译史研究的高度重视、独特的翻译史研究方法以及翻译史研究文化视角,对当前翻译学科乃至中国译学研究的发展都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巴斯奈特始终以翻译史方法来研究翻译,将翻译史研究置于空前的高度。“如果不从历史发展角度来看待翻译这门学科,任何对于翻译研究的介绍都是不完整的”[5]46。这种胸襟和气度彰显了巴斯奈特对翻译史研究的高度重视,与很多人将翻译历史研究鄙视为“routine work,but not creative work”的偏见形成鲜明对比。
纵观近20年的国际译学研究,可谓是译论勃兴、成果累累。西方译学“学术肌理日益丰满,学理基础日趋扎实,学术品格渐臻完善”,“当代译学研究有别于传统的翻译研究,虽然它也十分重视 ‘史实’的理论寻绎,但绝不是翻译‘史实’的历史勾勒。其重点在理论寻绎和翻译建构,同时基于西方人文学科研究的文化转向,并辅以多学科的交叉穿合,力图‘透过现象看本质’,重‘译理’,不重‘译技’”[9]6。然而,反观中国译学研究,“为学科定位、为所谓‘自成体系’、为学科之‘公器’——‘术’的淬砺与提高,我们曾经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可这一切却掩盖不了中国译学研究‘局部精确、整体零碎’的现实。”[9]10香港学者孔慧怡就中国翻译的现状和发展也表示担忧,“翻译研究作为一个新学科,在70年代就已经开始文化层面的探索,但我们对中国翻译传统的研究,到目前为止仍未达到真正突破性的发展。”[10]
巴拉尔认为,进行翻译历史研究不仅仅是对历史上的翻译实践进行考察和梳理,还应该结合翻译实践,对伴随着的翻译活动的各种思考和理论升华的过程进行探讨。[3]302巴斯奈特从历史的角度通过描写的方式来研究翻译问题,意在解释翻译实践与研究中蕴含的文化与政治因素,从而为译者主体性以及翻译学科的独立地位找到有力的佐证。这种带有明显主观目的的研究方法似有“先入为主”之嫌,但其重译理寻绎,重学科反思的翻译史研究思想,对于中国译学研究也确有值得借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