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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陌生人”到“世界公民”
——《小萝莉的猴神大叔》的跨文化解读

2019-02-15罗新星

长沙大学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小萝莉陌生人巴基斯坦

罗新星,冯 洁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印度电影《小萝莉的猴神大叔》于2018年在中国上映,被中国网友评为“高分神作”。一部印度电影在中国热映并获得好评,本身就是一个成功的跨文化传播案例。而事实上,《小萝莉的猴神大叔》呈现的就是对跨文化交流的问题与可能的思考,影片通过讲述一名虔诚信奉印度教的男子帮助信仰伊斯兰教的巴基斯坦小女孩回家的故事,试图去消弭两个国家、两种宗教和文化之间的激烈冲突,这让我们看到电影作为媒介在对困扰我们的现实问题中寻找答案的努力,而从“陌生人”到“世界公民”的跨越,也正是现代人走出跨文化困境的必经之途。

一 陌生人:不同背景下的文化中人

美国学者爱德华·霍尔1959年出版的著作《无声的语言》被认为是跨文化传播学科形成的标志。该书首次使用了“跨文化传播”(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一词。跨文化传播是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相互交流的一种情境,是人类传播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关系到人类各种文化要素的扩散、渗透和迁移。但文化的不同、交流者固有的背景、经历和假定的差异,都会使交流异常艰难”[1]P47,以至陷入一种面对彼此却无法有效展开交流的陌生之境。《小萝莉的猴神大叔》里有着不同的文化群体,这些文化群体在面对彼此的时候显然是陌生的,这种陌生一方面是由于地理距离导致的无法交流的陌生,另一方面是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Georg Simmel)提出的在一个特定的地域空间范围中固定下来但却存在一定的“社会距离”[2] P341而缺乏交流的陌生。

影片所涉及的两个国家——印度和巴基斯坦在历史上同为英属印度,在1947年时根据蒙巴顿方案分而治之,两国按照宗教信仰划分国界线。印度教与伊斯兰教的冲突与矛盾由来已久,英国“分而治之”的殖民政策引发不和,建国后更将宗教冲突上升到国家冲突,两国间围绕宗教与信仰的政治冲突、思想冲突与暴力冲突不断。因此,地理空间的距离和宗教背景的差异使得交流的陌生感在《小萝莉的猴神大叔》中表现得非常明显。

在影片中,小女孩沙希达和妈妈去往印度德里的大清真寺朝圣祈愿,必须要有相关的签证,并且要跨越戒备森严的国境。归途小女孩失踪时,由于火车已经跨越两国边界,即便沙希达的母亲想要回去寻找,也必须重新办理签证,咫尺千里。后来猴神大叔帕万护送沙希达返回巴基斯坦时,也经历了海关处因游行暴乱导致大使馆关闭,帕万无法获得签证而不得不非法翻越国境等问题。一条国境线,划分了不同的领土、不同的国家。在影片中出现了两次的印巴板球赛似乎是一个隐喻,在强调和突显两个国家的人们在相遇时的泾渭分明甚至针锋相对。

宗教是印度电影的一个鲜明标签,在《小萝莉的猴神大叔》中宗教建筑、宗教盛会、宗教礼节、宗教服饰等各类宗教元素也贯穿始终。电影中,男主人公帕万被称作猴神,他在盛大的歌颂哈奴曼的庆典中出场并大放异彩。猴神在印度神话中指的是哈奴曼神,有着四脸八手,慈悲而义勇,在东南亚人民心中被敬为英雄,有着非常的地位。猴神大叔是一个再虔诚不过的印度教教徒,他十分敬畏哈努曼神,见到猴子便会低头合掌拜见。而出生于巴基斯坦的小萝莉沙希达随父母信仰伊斯兰教,他们彼此都虔诚崇拜着自己的宗教信仰,有着不同的习俗与生活习惯,而宗教对立冲突将憎恨、怀疑植根于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从而使教徒之间产生了非常深的嫌隙隔阂。

西美尔指出“陌生人是指今天来、明天留下来的漫游者,他们并没有完全融入其所属的那个社会或文化体系当中,与其他社会成员之间存在着一定的社会距离”[2]P341。影片中,沙希达与帕万的身上都呈现着“陌生人”的深厚印记,文化间激烈的矛盾冲突自然引发了跨文化交流时文化间无法沟通的担忧。当沙希达被帕万带到拉茜卡家时,是以完全的陌生人的身份进入的。由于失语无法开口表达,她的身份与文化背景对于拉茜卡一家人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尽管如此,沙希达事实上是带着巴基斯坦人与穆斯林教徒的文化及其相应的行为特征来的。她暂时性地进入了拉茜卡的家庭,而这样的意外闯入对她来说是未知的、无意识的。她不了解当下所处的社会环境与文化体系,沿用着原生的行为方式。因此,她的身份也随着情节推动逐渐明晰,吃鸡肉,带头纱,在清真寺祷告体现了她的宗教信仰;当沙希达在与拉茜卡一家人看球赛时,她在巴基斯坦队胜利后的鼓掌与亲吻巴基斯坦国旗,暴露了她的国籍。孤身一人的沙希达既无法被信奉印度教的拉茜卡一家接纳,又因没有护照无法获得回巴基斯坦的签证,陷入困境。而当帕万踏上进入巴基斯坦的路途时,就面临重重困境。没有护照与签证,没有巴基斯坦的货币,试图跨越国境线的他,直接面临的就是几十万的高电压与严格守卫的边境士官。影片中,食素的帕万在巴基斯坦只能用薄饼充饥。在被警察发现拷问时,他的姓名、说话方式,他为沙希达佩戴的哈奴曼神挂坠,暴露了他的国家与宗教信仰,二人直接被巴方警察误以为是间谍并被抓捕。

因为国籍的不同、宗教信仰的冲突,生活在这两个国家的人们很自然地会将对方当作陌生人,从而就有了跨文化交流的障碍和困境,这是每一个人都可能会面临的情况。帕万与沙希达都是从远方而来,当他们暂时留下时,往往是疏离、慌乱而充满隔阂的。面临跨文化传播语境,他们在面对彼此时都是陌生人。在异质文化背景中,陌生人拥有自己的文化特质,身处的文化环境又难以接受自己,他们所表现出的是强烈的惊恐、矛盾与不适应,往往遭遇排斥与拒绝。

二 交流:不可避免的文化流动

《小萝莉的猴神大叔》讲述了猴神与小萝莉“在路上”不断地遇见与寻找的故事,两个人穿梭于两种文化语境,面临一系列的戏剧冲突,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文化流动。

对于大部分社会成员而言,“陌生人”来自外部,他们往往对“陌生人”缺乏信任感。在大部分人的心里,“陌生人”的行为是不确定且无法预测的。这种不信任如果贯穿交流的过程,那么交流便是无效的,甚至是包含恐惧与仇视的,由此便会引发种种非理性的“排外行为”。影片中,由于从小就有语言障碍,为了让沙希达说话,妈妈带沙希达跨越巴基斯坦到印度德里的神殿祈福。在回程路上,沙希达在火车临时停靠时错过了火车,搭上了前往德里的火车,毫无防备地意外闯入了新的社会环境。而帕万则是为了帮助沙希达回家,主动地跨越国境前往巴基斯坦,向另一种文化靠拢。文化产生交流的原因不同,面临的跨文化交流情境与结果也难以预料。

印度教将人分为四种,婆罗门(Brahmana,祭司)、刹帝利(Ksatriya,贵族)、吠舍(Vaisya,平民)、首陀罗(Sudra,奴隶),各种姓之间不能通婚,身份、职业世袭。小萝莉的“失语”让她在异乡剥离了明确的身份标签,帕万主观地觉得白净的小女孩一定是婆罗门姓氏,这为猴神大叔与她的接触提供了可能。内心良善的帕万呈现出积极沟通的“收留者”与“帮助者”状态。后来得知沙希达的国籍与宗教信仰时,帕万同样经历了“震惊”“排斥”的阶段,然而最终他对沙希达的怜惜与责任感跨越了文化间的矛盾与差异。但拉茜卡的父亲是强硬的印度教信徒,他遵循教义,明令不能让非婆罗门姓氏的沙希达长住家中,呈现出“拒绝者”的状态。而猴神求助的大使馆工作人员、沙希达母亲求助的边境警察在面对其他文化的闯入时,则呈现出无所谓的封闭的置身事外的状态,尽量避免可能产生的文化交流与冲突。

帕万遵守教义,不愿说谎的特征则使他在异乡不断地暴露自己的身份标签,因此他面临的跨文化交流情景差异更大,冲突也更为激烈。在巴期间,帕万被视作印度间谍遭到追捕、扣押,在逃脱后面临巴基斯坦警方全国性大规模地追捕,再次被抓后更是遭遇暴力与严酷审问。巴方警察强烈地怀疑、拒绝与排斥帕万的进入,甚至在确定事实后仍旧给他冠以间谍之名,不择手段地让帕万招供。本应积极参与的新闻媒体得知不是想要的间谍故事时,呈现的是置身事外的状态。在帕万与沙希达的回家之路上,也有许多人充当了“帮助者”的角色。中介人布·阿里积极免费地帮助他们通过暗道爬过国界线进入巴基斯坦;边境线巡逻长官被他的善良、勇气和坚持打动,批准让帕万入境;公交上的卖票人、清真寺的神父愿意帮助他们寻找藏身之所,逃离警察追捕。

印度与巴基斯坦相邻,人与人、文化与文化之间不可避免地会进行交流。由于矛盾与隔阂的存在,陌生人的相处状态是令人担忧与恐惧的,观念的偏见为交流增加了不可预知的因素。但是,交流不会因为这些担忧、恐惧和不可预知而停滞,不管是无意闯入还是有意靠拢,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跨文化交流的时代。正如《小萝莉的猴神大叔》呈现出来的情景,我们在面对陌生的彼此时,交流会呈现复杂的局面,是否能从排斥、理解到最后的交融,这取决于我们每一个人在交流中的态度和行为。

三 世界公民:跨越冲突与矛盾的文化共融

美国学者伍德针在对陌生人与其所面对社会群体的社会关系互动研究中指出,“兴趣、情感等是维系社会关系的重要因素。作为一个陌生人要完全融入新的社会群体,必须要参与分享这些情感和兴趣,而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和仪式才能完成”[3] P283。在《小萝莉的猴神大叔》中,正是两种文化间共同的情感因素帮助猴神在路上跨越冲突与矛盾,而让他最终做出一定要亲自送沙希达回家这个决定,影片也呈现了三个阶段与相应的仪式化的场景。

当沙希达暴露了她的穆斯林身份时,面对种姓、宗教的差异,帕万的内心是非常排斥且难以接受的。面对现在是否要把小女孩找回来的抉择,他犹豫而不知所措。但是在女友拉茜卡眼中,“不同种姓不同人种,那都不重要”,沙希达只是一个在异国他乡与家人走失,和父母分离,不会说话,需要帮助的小女孩。当沙希达跑出来拥抱帕万时,两个人在短时间内建立的情感联系被激发了,沙希达对帕万的信任与依赖,帕万对沙希达的同情与怜惜冲击了宗教间的矛盾与差异。两个人的拥抱,使帕万内心的排斥转变成了同情与理解。而当沙希达在电视机前亲吻巴基斯坦国旗时,帕万再次面对两个国家互相敌对的矛盾,他依然遵循自己内心,拿出全部的积蓄拜托旅游中介将沙希达送回国。最后当他发现黑中介欺骗了自己,甚至将沙希达卖到妓院的时候,影片通过愤怒与暴力场景将帕万的情感推向了最高潮,让他坚定承诺,要亲自将沙希达送回国。在此时,帕万与沙希达之间有了情感的共通点,相互交融,超越了国家仇恨与宗教对立。

在这种仪式化的呈现当中,影片塑造了几个具备世界公民意识的人物。巴基斯坦清真寺里的伊斯兰教父帮助帕万逃离警察的追捕,面对身为异教徒的帕万,他说道:“那又怎样,兄弟,这里欢迎所有人,所以我们的清真寺从不锁门。”在与帕万分别时,也特意用了印度教的方式告别。教父以自己的行为感召人们放下世俗的偏见,让历史的隔阂和宗教信仰的冲突都不再是阻碍。拉茜卡是现代教育下培养的年轻人,她独立、善良,在面对婚约时勇敢地拉起帕万的手,敢于反抗父权,为了爱情拒婚,在看待宗教与民族冲突时,她毫不犹豫地摒弃差异与矛盾,选择帮助沙希达回家。

同样,影片也呈现了每个人向世界公民转变的可能性。巴基斯坦记者纳瓦布起初寻找帕万时也认为他是间谍,只是想要去挖掘大新闻。但在了解猴神的故事后,他的怀疑转变成了对沙希达的同情与对帕万的理解,并全力帮助帕万一起送沙希达回家。他与帕万、穆妮同行,努力用简陋的摄像机完整记录下旅途的过程,并发布到社交网络上寻求帮助。曾经一路围堵偷越入境的猴神的边防巡警队长,当得知猴神的真实情况后,决定反抗上级的基于政治冲突的关押命令决定放出猴神,并和一路跟随的电视记者号召巴基斯坦人集体闯边界送猴神回国。这样的转变也呈现在了巴基斯坦和印度双方民众的身上。在故事最后,原本敌对的双方,在国界线两边集合,同时高呼着帕万的名字,拉茜卡的父亲的态度也从排斥转为理解。

英国著名国际关系学者林克莱特指出,世界公民身份的意义之一在于“建立普遍的对话共同体,推动对话、讨论而非暴力、强迫的方式达成相互理解,形成共识”[4]。而影片正是呈现了在猴神送小萝莉回家这一过程中试图去消弭两个国家、两种宗教和文化之间的激烈冲突,实现跨文化交流的可能。帕万从未改变自己的宗教信仰与道德底线,但他克服了内心的偏见,为了帮沙希达回家,选择迈入伊斯兰神庙为沙希达祷告。在跨文化交流时,每个个体可以拥有“自我”的文化特性,也可以理性、开放地去理解和包容与自己存在差异的文化身份。当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不可避免时,找到共通的情感因素是打破交流困境的重要途径。与亲人分离的痛苦,对弱者的同情,这种沟通是无种族、无国界的,是共同的情感诉求与价值取向。在跨文化语境下传递的是超越障碍的共同情感,实现了跨越冲突的文化共融。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展开和深入,人类实践活动日益深化、加速发展,不同文化之间在传播速度、交往深度和影响程度上不断深化,文化在空间维度扩散和流动的趋势只会愈发明显,现代人无时无刻不面对与陌生人的交流。西美尔在对陌生人进行论述时曾提到:“只要我们感到陌生人和我们之间存在民族的或者社会的、职业的或者普遍人性的相同,陌生人对我们来说就是近的。”[2] P346当沙希达被视作外人被排斥的时候,当帕万被当作间谍追捕和殴打的时候,可以看到各文化之间的确还存在着难以轻易弥合的鸿沟,但最终电影用“爱”这种“普遍人性的相同”填补了这一鸿沟。全球化背景下,接受现代教育的年青一代应更多地追寻和拥有这种“普遍人性的相同”,并努力消弭国家与宗教的隔阂,尊重不同的文化与价值,承担起世界公民的文化角色,跨文化传播就会走上和谐的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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