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三杰”与王柏心书札考释
2019-02-15谢葵谢宜修
谢葵 谢宜修
(荆州市社科联 研究室,湖北 荆州 434023)
位于贵州遵义市新蒲新区新舟镇的沙滩村,自乾隆至清末民初的100多年间,涌现了几十位作家和学者,刊行诗文集和学术著作100多种。其代表人物郑珍、莫友芝和黎庶昌并称“沙滩三杰”。郑、莫、黎三家共聚沙滩一带,世代交往,结为姻娅,互为师友[注]郑珍师从莫友芝之父莫与俦;黎恂是“沙滩三杰”的老师,也是黎庶昌的大伯父,还是郑珍的大舅父、岳父;郑珍之女嫁莫友芝之子;莫友芝之妹是黎庶昌的原配夫人。,人才辈出,在中国文学史和学术史上都占有相当的地位。抗战期间,浙江大学史地研究所编写的《遵义新志》,把黎、郑、莫三个家族共同创造的丰硕文化成果及其体现的人文精神统称为“沙滩文化”。“沙滩文化”是清代中后期全国知名地方文化之一,代表当时贵州文化的最高水平,改变了人们视贵州为文化荒漠的印象,不仅是贵州文化发展史上的奇迹,也为中国文化发展史中所罕见。
王柏心(1799—1873),字子寿,一字坚木,号螺洲,晚号薖叟,湖北监利县人,晚清湖北著名学者、思想家。道光二十四年(1844)举进士,官刑部主事,旋乞养归,执教于荆南书院,直到病逝。“江汉间言道德文章,裒然属之先生五十余年。”[1](P1442)太平天国战乱时,曾为清军将领张亮基、胡林翼等出谋划策,曾国藩、左宗棠等遇事亦常就咨询。“前湖广总督林则徐闻其名,礼致之,许为国士。其为文经术湛深,议论纯正,悉有关于伦纪风教之大,学问心术之微,海内名流争相传诵”。[1](P20)晚清名将左宗棠评价王柏心:“学问深邃,识略超群,足达其忠爱之意,非时贤所易及也。”[1](P23)王柏心去世,名臣郭嵩焘为其撰写墓志铭,桐城派大儒方宗诚为之作传记,对他的道德文章给予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王柏心著有《枢言》《导江三议》《漆室吟》《百柱堂诗词》《子寿诗钞》《螺洲近稿》等,汇编为《百柱堂全集》53卷刊行于世。
王柏心交游广泛,“嘉道间知名之士,若姚春木、刘孝长、汤海秋、梅伯言、朱伯韩、戴云帆、马湘帆、宗涤楼、邵位西、王少鹤诸君,一见倾心,引为挚友。又主持风雅,奖进执政党,如将不及,海内之士,望若灵光”[1](P1443)。王柏心与“沙滩三杰”友情深笃,鱼雁频仍,切磋问难,互相攻错,诸人皆获益良多。王柏心曾为郑珍的《巢经巢诗集》、莫友芝的《黔诗纪略》作序,与黎庶昌亦有诗文酬唱。迄今为止,“沙滩三杰”致王柏心书札共发现四通。笔者辑录“沙滩三杰”致王柏心书札四通,加以标点释读,钩沉爬梳,以期对研究四人生平、行谊、交游、著述及思想提供较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一、郑珍与王柏心书札
郑珍(1806—1864),字子尹,晚号柴翁,自署巢经巢主,贵州遵义人,道光举人,以大挑二等[注]“大挑”是一个清代人才选拔的术语。清乾隆以后定制,连考三次及以上会试没有考上的举人,挑取其中一等的以知县用,二等的以教职用,名为大挑。每六年举行一次,意在使举人出身的有较宽的出路。,选为荔波训导,崇尚考据,治学严谨,著有《说文逸字》《说文新附考》《仪礼私笺》等70余种,学者推祟为“西南巨儒”。1837年,他应遵义知府平翰的聘请,同莫友芝一起撰修《遵义府志》四十八卷,历时4年而成,被梁启超誉为“天下府志第一”。其诗作被同光体诗派推奉为宗祖;柳亚子把郑珍的诗评为“三百年来第一流”;钱仲联认为“子尹才气功力,俱不在东坡下”,并引胡先骕语曰:“郑珍卓然大家,为有清一代冠冕,纵观历代诗人,除李杜苏黄外,鲜有能驾乎其上者。”[2](P280)钱仲联《论近代诗四十家》中写道:“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经训一菑畲,破此南天荒。”[3](P138)
《道咸同光名人手札》收录郑珍致王柏心书札一通,原文如下:
子寿仁兄先生侍右:
前月末,奉七夕所作手函,环诵再四,谆恳无量,窃怪吾兄好成人美,抑何过也?《逸字》小稿,珍私意海内无专荟此事,致病鄦君,故忘简陋,拟与通人裁榷,庶复见南阁之旧。而吾兄顾不屑指斥,反极其奖论,人所不为,苦心穿穴,诚属好难。然若膺先生于六书可谓精极,而如珍至不足数者,犹时时觉有遗义。而今谓管窥之说,都无一非,其谁信之?俟后尊见望签出寄示,所心祷耳。《漆室吟》大著柏容表兄处竟留下,亦其佩不忍释而然。印本多,乞再一分,寤寐萦之矣!
黔中尽为害马蹂躏,官不能救民,贼到处,民率化为贼;官到处,贼又化为民。递减递炽,何时能了?家与湄潭界一山耳,去冬适鄂生南溪旋,贼入焚掠吾里。珍闻乱,除日及家,妻儿已崎岖避入蜀矣。正月,贼复逼近,遂只身出。及桐梓,与家人遇。因留至五月始归。迄今乱靡有定,拾橡随狙,非所云苦,悬悬此身,特未知经落何地?望吾兄螺洲,思根钜郁洲矣。比田帅前队已近,待乡里可无虞,或即出峡相晤,未可定。
昨得鄂生书,渠以病举代解军柄,后复奉调到省养病。此时计已行摄南溪依然也。莫紫湘在京候选已两年,积薪尚多,其季九堇,现摄怀宁,拟往彼,此时当至徽州耳,并附闻。
惟动履頣适是颂,神驰无暨
愚弟郑珍顿首
九月廿四日[4](P685)
信中所说“《逸字》小稿”是指郑珍的《说文逸字》,于咸丰八年(1858)正月脱稿,同年秋,刻印于望山堂,即戊午家刻本。此信是向王柏心请教,他认为当时尚无此类专著,使许慎的《说文解字》受到曲解(许慎曾为南阁祭酒),他的心愿是恢复许慎原貌,王柏心对此大加赞赏;郑珍恳请王柏心提意见,但王柏心没有提出异议,故郑珍在信中说:“都无一非,其谁信之?”
信中还通报了贵族苗乱的情况,反映作者对时局的忧虑。郑珍除夕之夜赶回家里,家人已经入蜀避难,颠沛流离,辛苦备尝,情景好似杜甫在秦州(今甘肃天水)时。根矩,邴原字。邴原,北海朱虚(今山东临朐东)人。“以操尚称”“有勇略雄气”“躬履清蹈,进退以道,盖是贡禹、两龚之匹。”[5](P350)黄巾起义爆发后,邴原带领家人迁移到东海,住在郁洲山里。当时孔融任北海国相,力荐邴原为官。但邴原认为天下不靖,又举家迁移到辽东郡。郑珍将王柏心比作东汉邴原,是极高的评价。
信中提到的“柏容表兄”指黎兆勋(1804—1864),字柏容(亦作伯容、伯庸),是黎庶昌的堂兄,郑珍的内兄。黎兆勋曾与郑珍、莫友芝同窗,通经史,嗜诗词。礼部尚书潘祖荫称他和郑珍、莫友芝三人为“黔之通人”,曾任过贵州石阡府学教授、开泰县学教谕、湖北鹤峰州判,有《侍雪堂诗钞》《葑烟亭词钞》传世。王柏心赠送郑珍的《漆室吟》被他截留,只得请求再赠一部。
信中提到的“鄂生”是唐树义之子唐炯,字鄂生,1859年署理四川南溪知县。由此推测此札当作于1859年左右。唐树义(1793-1855),字子方,遵义老城人,清嘉庆二十一年(1815)中举,道光六年(1826)以大挑一等方式补任咸丰知县,继任监利、天门知县。监利任内,因防汛之功,晋升汉阳府同知。后得林则徐等保荐,升甘肃巩昌知府,代理道员。历任兰州道员、陕西按察使、湖北布政使,代理巡抚。后与巡抚意见不合,称病辞官回乡,于贵阳修筑待归草堂闲居养老。咸丰三年(1853),太平军攻陷南京,清廷诏唐树义出山,任湖北按察使,率清军与太平军作战。五年(1855)正月,兵败金口(今武汉市江夏区金口街),投江自尽。唐树义工诗词,好与名士交游,郑珍、莫友芝等均为座上宾。道光年间曾资助郑珍辑黔北诗集《播雅》,资助莫友芝白银500两编印《黔诗纪略》。
王柏心因唐树义介绍而结识郑珍。咸丰四年(1854)正月初七日,曾为郑珍《巢经巢诗集》作序,《百柱堂全集》失收。郑珍《巢经巢诗钞》有《送唐子方方伯奉命安抚湖北,兼寄王子寿柏心主事》,略云:“容城王坚木,胸罗万戈矛,我读其《枢言》,跂望怅阻修。知应抱成竹,江边迟故侯。见时道问讯,此意还痴否?早晚持櫑具,相逢黄鹤楼。”[6])(P126)容城是监利县治,坚木是王柏心的字。郑珍之子郑知同撰《敕授文林郎徵君显考子尹府君行述》里提到王柏心:“辛亥夏归,乡前辈唐子方树义方伯时致仕,与先子往来最洽。癸丑,叠膺召命往剿抚湖北,挽先子同行,谓可与监利王子寿先生共图厥政,子寿先生负经济才者也。先子不欲远适,力辞谢。后方伯以战不利,殉难金口,先子极悲之。”[6](P1426)记述了郑珍与唐树义的友情。
九堇即莫友芝之弟莫祥芝(1827-1890),字善徵,号九茎,别号拙髯。咸丰初年随贵州韩超镇压桐梓县杨隆喜领导的农民起义,被授县丞。
莫紫湘即莫友芝。田帅指田兴恕(1836-1877),字忠善,湖南镇筸(今凤凰县)人,时任贵州提督,奉命弹压民变。
二、莫友芝与王柏心书札
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自号郘亭,又号紫泉、紫湘(一作紫香)、眲叟,贵州独山人。其父莫与俦(字犹人),清嘉庆四年(1799)进士,曾任翰林院庶吉士、四川盐源知县和贵州遵义府学教授,著有《二南近说》《仁本事韵》《贞定先生遗集》等书。道光三年(1823),莫友芝随父到遵义,在湘川书院就读,与郑珍同窗,从事文字学、经学的研究,志同道合,成为至交。道光十一年(1831)友芝乡试中举,以后屡试不第。道光十八年至二十一年(1838-1841),和郑珍合作修纂《遵义府志》。在编纂中因对汉晋时遵义所属地名“郘亭”未作认真考证,故自号“郘亭”以警醒自己。
道光二十二年(1842),莫友芝主讲于遵义湘川书院。咸丰八年(1858)赴京。咸丰十年(1860),随胡林翼去太湖。次年,随曾国藩到安庆,充幕宾,代曾氏收购江南遗书,督领江南官书局,以校勘经史为任。同治四年(1865),莫友芝任金陵书局总编校,定居金陵,筑影山草堂,庋藏明清善本,尤以唐宪宗元和年间写本《说文解字》残本最为珍贵。经校勘,写成《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对文字学作出了重要贡献。曾国藩为之题词:“插架森森多於笋,世上何曾见唐本!”
莫友芝毕生穷究经史,精于版本目录、金石的考证,工诗善书,与郑珍并称“西南巨儒”。著有《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郘亭知见传本书目》等23种。莫友芝去世后,曾国藩曾撰挽联:“京华一见便倾心,当时书肆订交,早钦宿学;江表十年常聚首,今日酒樽和泪,来吊诗魂。”[7](P226)并资助1000两黄金,由莫友芝次子莫绳孙及九弟莫祥芝扶灵柩到遵义沙滩下葬。
王柏心《百柱堂全集》载有多首二人唱和诗。黎伯容、莫友芝合辑的《黔诗纪略》撰成,王柏心为之作序。莫友芝卒后,王柏心作《闻独山莫子偲卒于扬州赋诗悼之》《闻独山莫子偲卒于扬州赋诗悼之》。其一诗云:“飘摇及老成,黔祸最纵横。竟类楚三户,难招鲁两生。窜身向淮海,叉手揖公卿。太息儒林传,谁为列姓名。”[1](P835)
《道咸同光名人手札》收录莫友芝致王柏心书札一通。
子寿尊兄有道左右:
昔往还唐方老、鄂生乔梓间,每数海内文章、经济通人,必先以王监利,意中耿耿,殆逾十年。戊午冬,道出荆州,已询审讲席斯在,瞻近可期,乃适以度岁解馆。今年秋自京师还,沿汉舟抵鄂,又不得由荆州一面之缘,如此差迕,天下事不知底极,耿耿之怀,何时得晤言倾吐耶?
至柏容判官许,谓常得消息,知道履佳胜,足慰驰企。读近著《漆室吟》,合以夙昔《枢言》,江湖忧国,乃切于廊庙十倍!何以枯守衡门,竟不一出?世道可知,然求志隐居,亦关福命。五柳千橘,殆非偶然。友芝行年五十,桑梓糜烂,几于托足无所。出门浪走,未知止泊,但得希君高躅,于愿已满。有弱弟祥芝从军在怀宁,亟往一看,就寻一二故人,为谋还山登舟。
手此致候,不能尽意,冀他日溯江西上,勿乖螺山走访缘耳。
鄂生令蜀,铮铮可谓不负教诲,亦幸方翁有子。然以鄙意观,昔两制府尚非真能用鄂生人,后来益不敢,必惧其任事意气、锋芒太露,徒以招宵人之忌。先生师友情至,幸更有以裁之。
千万千万,伏冀为道珍摄。
愚弟莫友芝顿启
十月十日武昌舟中[4](P681)
此信写作时间不详。莫友芝生于1811年,从“友芝行年五十”推测,写作时间大约在1860年左右。此信首先表达了对王柏心的仰慕。乔梓,指唐炯、唐树义父子。后文“唐方老”“方翁”亦即唐树义。信中提及戊午(咸丰八年,1858年)冬,莫友芝曾经过荆州,但王柏心回家乡监利过春节,二人失之交臂。写此信的这年秋天,莫友芝又曾到武汉,但无暇到荆州会晤,感到非常遗憾。故王柏心悼莫友芝诗曰“虽无倾盖遇,摇落倍霑巾”。[1](P839)
他读了《漆室吟》《枢言》二书,非常敬佩,盛赞王柏心身处江湖,心忧廊庙,奉劝他慨然出山,兼济天下。“五柳”代指陶渊明。“千橘”用李衡的典故。“衡(李衡)每欲治家,妻辄不听,后密遣客十人于武陵龙阳汜洲上作宅,种甘橘千株。临死,敕儿曰:‘尔母恶我治家,故穷如是。然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5](P1156)这是将王柏心隐居比作陶渊明、李衡,是很高的评价。
三、黎庶昌与王柏心书札
黎庶昌(1837—1896),字莼斋,贵州遵义人。早年师从郑珍,讲求经世之学。同治元年(1862),上书论时政,以廪贡生得授知县,入曾国藩幕,深得信任,与张裕钊、吴汝纶、薛福成并称“曾门四弟子”。曾署理江苏吴江、青浦等县知县。光绪二年(1876),随郭嵩焘出使欧洲,任驻英、法、德、西班牙四国参赞,游历了比、瑞、葡、奥等国,写成《西洋杂志》一书,晋升为道员。光绪七年(1881)任出使日本大臣。光绪十六年(1890)任满归国后,曾任川东兵备道等职。黎庶昌志在用世,其出使外国纪游之作尤寄深意。黎庶昌使日期间,曾搜罗典籍,刻《古逸丛书》26种共200卷;为家乡购南藏本佛经全帙6771卷;又与日本友人以诗文唱和,刻《日东文讌集》3编,于保存典籍和中日文化交流颇有贡献。著有《拙尊园丛稿》《丁亥入都纪程》《西洋杂志》《黎氏文集》等。还曾编撰《曾文正公年谱》。
黎庶昌致王柏心书札第一通,是读《枢言》之后的评价。
子寿先生大人史席:
成童即闻楚四贤中有子寿先生者,学邃德迈,思欲一见,而无由也。既而得读《枢言》一编,卓识似贾太傅,而伟论似仲长统,益大韪之。不意荆州便道,竟睹光仪,畴昔私衷,于斯而遂,虽陈蕃周举之遇叔度,未足以远喻鄙怀也。所惜者先生抱经世之学,不获展用于时,以为黔黎福耳。
荒江屏处,时抱杞忧,百赋千诗,长歌当哭,此志亦可悲矣!唯是楚中文献,渐以寥落,先生尚巍然灵光之不朽,关系岂浅鲜哉?庶昌少见寡闻,深有望于长者之教诲,倘蒙不弃,赐我德音,则厚幸矣!
客岁见许大著,春初寄到者,为友人分去,至今未得。尚希将《漆室吟》、《枢言》两集寄掷一、二部为感,临楮不尽倾佩之忱!
敬请道安,伏惟垂察。
黎庶昌
顿首上
三月廿九日[4](P895)
唐树义于清道光乙未年(1835)刊刻《楚四家词》,收录了湖北籍词人刘淳《云中集》、张其英《角山集》、王柏心《子寿集》、蔡偁《黄楼词》。“楚四贤”疑指此四人。
此信先谈了拜读王柏心《枢言》的感受,认为“卓识似贾太傅,而伟论似仲长统”。贾太傅,即贾谊(前200-前168),汉文帝时任长沙王太傅,著有《过秦论》《论积贮疏》。仲长统(180-220),字公理,汉末山阳郡高平(今山东省邹城)人,曾参与曹操的军事,但未得重用,著有《昌言》。《过秦论》《昌言》都是传世名作,故黎庶昌将王柏心著作与之相提并论。
信中说“不意荆州便道,竟睹光仪”,可见黎庶昌在经过荆州时拜访了王柏心,并且深感荣幸,将此遇合比作“陈蕃、周举之遇叔度”。叔度,黄宪字。《世说新语》载“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他对王柏心“抱经世之学,不获展用于时”表示同情和愤慨,对王柏心志向和才华表示仰慕钦敬。最后,因以前赠书“为友人分去”,请王柏心将“《漆室吟》、《枢言》两集寄掷一、二部”。
黎庶昌致王柏心手札第二通如下:
子寿先生大人钧座:
前日由京抵寓,遇先生及汪先生在坐,私心快慰,以为得见两贤,可徐请益。不图江上维舟,先生行赋西归矣,怅恨无似!
连日风雨遽作,闻尚未解缆,喜而不寐。庶昌赋性凡下,学识疏庸,自陈言以来,谬盗虚声,未审此后何以上答殊眷。先生懿德纯行,如光风霁月,为学者所宗。平素切究今世大务,必有明体达用,确乎不拔者;可以坐言起行,拨乱反正者。乞先生推广不倦之教,赐道一二,俾得景行私淑,以为植身进德之基,他日能稍自树立,不至颠覆,皆先生之德之教也。
呈上扇一柄,并乞赐书近著,面恳《漆室》、《枢言》等集及《经纶》陈言,亦望早为掷寄。曩岁奉和见寄伯兄一律,录辱训诲,想先生乐育之怀,当如太和元气之鼓舞万物,必不以贱质而弃遗也。
琐琐昧渎,无任惶汗,敬请道安!
黎庶昌顿首谨上
十五夜灯下[4](P898)
黎庶昌此信中说“前日由京抵寓”,当是由北京抵武昌。王柏心咸丰七年(1860)入湖北巡抚胡林翼幕,为时不到一年,但此后多次到武昌。咸丰九年(1859),汪士铎应邀入胡林翼幕。如果信中“汪先生”是指汪士铎,则可推知此信当作于是年。荆州在武昌之西,故“行赋西归”指王柏心已返监利。前信求书,此信仍求书,可见书未得到,或前信未达,则两信可能作于同一年。
阅信可知,王柏心有寄黎兆勋(柏容)一诗四首,黎庶昌和了一首。黎氏咸丰末年任湖北鹤峰州州判。同治元年(1862)调任随州州判。
王柏心善画工书,故黎庶昌请他书扇面。
总之,王柏心与“沙滩三杰”书札往来频仍,但迄今只发现此四通,内容涉及互赠著作、切磋学问、讨论时局以及贵州苗乱等,反映了王柏心与“沙滩三杰”的深厚情谊,是四人互为师友、攻错若石的明证,对研究四人之生平经历、著述、学术思想以及晚清政局等有很高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