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挑战:反观建筑思想、教育与实践”的三元装置分析
2019-02-14韩涛HANTao
韩涛/HAN Tao
1969年,塔夫里(Manfredo Tafuri)在“迈向建筑的意识形态批判”一文中,开篇就把“焦虑”界定为资产阶级艺术(包括建筑)所要承担的最重要的伦理责任,即“通过理解和吸收产生焦虑的原因,从而消除焦虑”[1]。这种焦虑不仅体现于1960-1970年代的意大利激进建筑,也延续到此刻的中国建筑学。当下,技术进化裹挟的社会型变加剧了资本主义系统的整体不确定性,使得焦虑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症候——从全球社会系统、到民族国家、到建筑学科、到每个人。基于这种语境,中央美院建筑学院2018年以“挑战:反观建筑思想、教育与实践”为总议题,邀请全球最重要的思想家、教育家与建筑师,以期对不同主体的焦虑与挑战进行最大化的汇集与反思。如果说这次大会是对这个时代焦虑的反思,那么此刻的写作就是对这些反思的反思。通过几个结构性的关键术语,本文试图批判性地连接50余位发言者之间的潜在对话1)。
三元装置作为框架
“三元装置”方法( Apparatus-Mechanism-Installation)的提出正基于此2)。它是中文“装置”一词在英文中三种指向的辩证性综合,即意识形态装置(Apparatus)、工具理性装置(Mechanism)、当代艺术装置(Installation)。它对应着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空间生产理论的三类主体区分:资本主义及其政府;科学家、规划师、技术官僚、社会工程师;艺术家、知识分子、使用者、只想从事描述的少数作家与哲学家。3种装置分别针对3种机制:意识形态关心“应该”(should);工具理性关心“如何”(how);当代艺术关心“可能”(will)。三元装置方法并非一个特定领域的批判理论,而是一个透镜;它是一个“画框”,而非“画”本身;它在本文的作用就是框剪研讨会的内容,并结构性地呈现背后的共通焦虑与主体间性矛盾。
共通焦虑意味着周期性、重要且紧急。意识形态主要处理周期性焦虑,意味着今天的危机往往是先前时代危机的重新到来,只不过以新的方式;工具理性主要处理重要焦虑,意味着是机制性/集体性问题,而非偶然原因与个体困惑;当代艺术主要处理紧急性焦虑,意味着与当下的急迫联系。这种区分当然出于简化的需要,因为对于任何一个议题,其有效性体现为3种装置不同浓度/比例的结合,以及彼此之间的辩证运动。比如,历史先锋派开始以抵抗性的Installation身份出现,后来在去除抵抗身份后被主流意识形态Apparatus吸收,最后被Mechanism物化为制度。
矶崎新(Arata Isozaki)在大会中对3种建筑师的区分,实际上对应了3种装置的主体:赖特(Frank Lloyd Wright)工作室的艺术家型建筑师对应Installation;福斯特(Norman Foster)事务所的工程型建筑师对应Mechanism;白宫研究室的战略型建筑师对应Apparatus。因此,三元装置分析其实也是主体间性分析,即何种主体(我是谁)针对何种主体(市场/技术/学科)发起挑战的问题,比如学科内VS学科外(Mechanism vs Apparatus)、个人VS技术(Installation vs Mechanism)、个人VS意识形态(Installation vs Apparatus)。相互博弈的不同主体必然以不同机制对建筑学产生影响,所以,区分主体博弈的过程就是建筑批评的过程。本文的结构性框架正是依据于此。
Apparatus:意识形态批判
意识形态分析的作用在于清楚地界定当代建筑师/建筑学在全球资本主义系统中所处的位置与趋势。本次大会主要集中在3个议题:“全球化/城市化带来的乡村转向”“现代性带来的身份焦虑”“政治与乌托邦”。
同样关心乡村问题,库哈斯(Rem Koolhaas)与王澍的态度截然相反,而吕品晶则在他们之间。库哈斯的总体立场是与全球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同构的,而王澍则是强烈抵制与批判的;库哈斯是从深度全球化/城市化发展趋势出发提出从城市到农村的范式转型,王澍是从批判西方现代性模式在中国摧毁性后果的立场出发,提出关注乡村;库哈斯是在接受现实趋势下对全球乡村的整体面向进行研究,而王澍是因为要挽救中国文化从而投入到乡村的具体实践;库哈斯关心意识形态与数字技术在乡村带来的剧变,认为乡村正处于当前转型的前沿,王澍则关心如何基于手工艺技术重建诗意家园;库哈斯的潜台词是将建筑师从职业建筑师身份(基于社会分工)向研究型知识分子拉动,以提升建筑师在资本主义计划系统中的位置,王澍的回应策略则是回拉职业建筑师身份,从而激活一种面向未来的文人建筑传统;库哈斯的乡村研究成果深深的隐含了全球资本在城市化阶段的积累完成之后,要进一步向乡村扩散的事实,是将乡村整合进城市化系统的前期知识扫描,因此本质上是以乡村为对象的深度城市化研究。而王澍则认为“中国文化的基因在乡村”,“中国乡村住宅其实是知识分子住宅,绝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简单的农村问题”,所以他将抵抗城市化的行动放在了在乡村。
政治与乌托邦议题作为意识形态的经典问题在马蒂诺·史泰利(Martino Stierl)与伊娃·弗兰奇伊·吉拉伯特(Eva Franch i Gilabert)身上都得到了回应。史泰利关注的是不同意识形态对现代性接受差异,研究了冷战时期具有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背景的南斯拉夫建筑是如何拥抱现代化的。这种特定语境导致了一系列由混凝土建构的社会乌托邦工程(惊人的纪念碑性、形式背后浮现的权力认同、技术力量对社会关系的重组)。从结果看,社会主义国家一旦接受现代主义,由于民族国家的强大动员与组织能力,反而呈现出比资本主义国家更彻底的现代主义特征。这个研究虽然表面上属于历史研究,但在史泰利看来却是基于当下问题意识(如基础设施议题与新凯恩斯主义在美国的回归,中国的一带一路,等等)。吉拉伯特表达了即使在全球化社会政治变革极快的资本主义国家,建筑师同样不能仅仅关注效率与效益而忽略意识形态。其实如何理解建筑背后的政治,建筑学如何适应政治的变化不但对马蒂诺与伊娃是重要问题,对中国此刻也是。
Mechanism:技术理性与制度批判
技术理性往往是双重主体的映射。作为工具,它是民族国家与全球资本系统意识形态的物化;作为独立生命,它具有现代性进程中的自主进化诉求。本次大会的“手工艺、数字化及其对当代技术工具的反思”与“学院教育制度的变革与学科自主性发展”议题回应了这一点。
布雷特·斯蒂尔(Brett Steele)、尹美珍(Meejin Yoon)与赫尔南·迪亚兹·阿隆索(Hernan Diaz Alonso)总体上而言都是技术乐观主义者,拥抱技术进化带来的社会型变。斯蒂尔通过尼采的话引出了工具理性问题,指出建筑教育在20世纪之后越来越工业化,特别对电脑技术越发依赖,学会使用这些新技术对学生与学院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尹美珍认为MIT不但接受新技术,还主动研究新技术以发明未来。比1950年代与美国住宅产业化主动结合;1960-1970年代成为计算机技术早期推动机构;1980年代建立媒体实验室(今天研究领域主要集中在大数据、智慧城市等最前沿领域)。阿隆索带领的南加州建筑学院则集中关注数字化技术的发展。这些学院的技术路线本质上与资本主义对不断更新技术的内在需求是一致的。他们都是利用技术占据社会生产链条的顶层位置并为资本全球扩张服务。在某种意义上,今天的数字化是比19世纪混凝土更加无根性的技术,但可被计算、预测与标准化。无论是否认同,这些新技术都是资本主义未来生产方式发展的方向,它一方面会将建筑物继续解体为碎片,一方面又将建筑物缝合为无尺度的工业产品,这就必然导致工匠文化的消失——这正是艾伦·贝斯奇(Aaron Betsky)从人文立场出发所担心的危险。
贝斯奇的回应策略是重新选择工匠传统对现实世界进行批判。工匠传统问题实际上是19世纪问题在21世纪的重现,即机器创造的世界对真实世界的取代。在贝斯奇主导的塔里埃森建筑学院的教育实验中,连接社群实验的工匠身份重塑(区别于21世纪的数字工人)、回到真实场地的具体建造训练(区别于虚拟世界)、回归现象学路径的庇护所课题(恢复人的感知能力)都得到了关注。这些路径与王澍在中国美院进行的教育改革实践有许多相似之处,王澍同样将本科教育定义为以工匠精神为基础,而非以职业训练为目标。王澍在引用“工程师”与“拼贴匠”两种世界意向的基础上,进一步锐化了自己的观点。王俊阳在随后的讨论中进一步提出两个学校可比。
建筑教育变革的议题在教育家与职业建筑师两类人之间引发了更多的体制性反思。前者比如迈克尔·斯皮克斯(Michael Speaks)认为“专业性的建筑师培养在今天全球资本系统中还是重要的,但要具有多样化以及跨学科性”;卡尔·奥托·艾莱夫森(Karl Otto Ellefsen)认为“此刻的欧洲已经没有全球通用的建筑教程”;张永和通过discipline的三种翻译,讨论学科知识的自主性建构;李振宇提出了“终生学习、终生教育”的必要性;朱文一再次强调“建筑教育应作为一种通识教育”;韩冬青认为“建筑教育是社会与个人、施教者与受教者之间的一种互相询问”;顾大庆质疑了“博士学位对设计教学的必要性”;等等。对于后者而言,李虎、李兴钢都认为职业建筑师能力培养的重要性;王辉则认为“学生要有乌托邦的理想、异托邦的情怀、教育要变成一个实践邦”;无论怎样差异,他们对建筑教育的思考本质上脱离不了国家战略定位指向、资本主义全球生产方式的职业分工需求、艺术家/知识分子立场3种路径。建筑教育问题本身就是3种装置的复杂集合,问题是,在今天国家意识形态与技术理性力量都在加强的时代,我们如何培养批判性介入社会的艺术家/知识分子型建筑师?
Installation:内在且抵抗的当代艺术路径
Installation的核心理念就是内在且抵抗(Within and Against)3),它的行动策略就是通过否定思维推进社会的进步。如同特洛伊·康拉德·戴伦(Troy Conrad Therrien)在会议中所提问的“是不是只有反社会的人才能改变社会?”对此的阐释主要聚焦在“碎片化的抵抗”“中国实验建筑的兴起”“一种还是多种”与“走向新生态”4个议题。
抵抗碎片化的议题在周榕对当前人类知识的结构性困境中提了出来,并在艺术家邱志杰的“地图作为方法”中得到了回应。周榕认为当代最重要的挑战不是来自物理世界,而是知识世界的碎片化状态不能被体系化,因此他提出“运用广义架构思维打造知识跨基新结构”的期望,使物质空间的建筑师转向“碳基世界的知识建筑师和愿景建筑师”。邱志杰与周榕共享了问题,认为当代每个人失去了画一张自己地图的能力,他通过自己的系列艺术实践“地图计划”,把自己作为一种社会身份的模特,运用各种人类学方法或文化批判方法,给了一种重新架构人类知识的可能路径。
王明贤通过对中国实验建筑的历史回顾,指出了在真实社会空间的本体论/现象学实践仍旧是此刻重要的抵抗工地。比如,朱锫在景德镇御窑博物馆的文化地形学实践,以谦逊性的激进形式回应场地历史与抵抗城市化。刘家琨则通过西村大院展现了今天具体实践情境的复杂面向。比如,对市场逻辑的本土化化解;对设计院分级制度的批判;对职业景观设计语言的批判;对城管与社会空间边界的批判;对日常生活的纪念性的理解;利用经济逻辑,却服务于社会逻辑的策略;建筑不再是一个物体,而是成为一个框架;拿甲方的钱,做自己的理想。朱锫与刘家琨提供的都不是抽象的理论,而是各种微观抵抗经验的集合,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做出现实不理解的诗意”。
“你是不明白还是不敢相信?你把钱包打开,看看里面有多少钱,你就用钱包里所有的钱,买我手里的这张纸——你要的拍卖推荐函。明白了吧?你还是不明白?我把拍卖推荐函卖给你,我就有钱了。你呢?就能拿着它到法院拿这栋楼的拍卖业务了。当然,我有个条件,你必须跟我赌一把。”
“一种还是多种”与“走向新生态”是研讨会引起强烈共鸣的议题。如何将内部充满矛盾张力的个体集聚在一起,外部又具有相对一致的抵抗目标;彼此共享问题,但不共享答案;辩证的综合差异与共同这两极张力,张力越大,能量越大。这种新的学术组织结构被朱锫命名为“共同体生态”,其形式上被描述为一种多形态/多空隙/相互联结的/持续迭代的原始森林(不是农业景观,也不是标准林场)。王澍也提出了一个相似比喻,认为“一个好的学校就是一个交叉小径的花园;同样一件事情可以有若干不同的开始和结束”。王澍的比喻更接近一个日常生活的共同体,有前工业时代知识分子雅集的气质;朱锫的比喻更加强调了今天学术共同体的全球尺度潜能;但是,他们都强调了个体独立的重要性。即,能够进入这个森林与花园的前提是每个人具有独立的对世界的深入认识。王澍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强调了自己的主张也是其中的一种,即重建“一种”中国本土的建筑学;朱锫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引用了蔡国强的作品“重回大地”:原本竞争性的矛盾个体,可以在一个池边喝水。
强调“多种”而非“一种”是诸多教育者的共识。如菲利浦·乌尔施普龙(Philip Ursprung)的旅行共同体与水平式教学;吉拉伯特对建筑联盟学院的定义是“思想上的多样性;让每个学生构想自己的空间;每个空间可以有截然不同的风格;需要每个人或集体表达自己的想法”;董功、华黎都坚持认为从特殊性出发的经验逐渐汇集起来,才是一种真正的集体经验。如果我们回溯这种模式的早期先行者,20世纪初的包豪斯、1940年代的美国黑山学院、1970年代的建筑联盟学院单元系统,1990年代的中国实验建筑,都具有这种早期“共同体生态”的特征。周榕对此给了一个精彩的评论,他认为王明贤“确实以一己之力,扮演了一个特别清晰的组织者的作用,他是一个连接者,组织者;把当时还处于独立实验、分散及地下状态的5个建筑师组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概念,一个声音,一股力量,变成了一个生态内核;实验建筑不到10年之间,我觉得到2008年左右,基本上已经改变了我们中国建筑的生态格局”。周榕进一步用“病毒”逻辑对共同体生态的发展路径做了阐释。也许Installation的最好解释就是“感染所对抗之物!”。
结语
结构性地理解这个时代的焦虑与挑战,而非屈从于碎片化的局部真理,至关重要。新的宏大叙事重新被需要,但要在方法论层面,而非意识形态。这就是本文使用三元装置方法分析这次大会的原因。如果以历史周期中的焦虑诊断此刻的挑战,以此刻的挑战诊断历史周期中的焦虑,以衡定当下多元社会矛盾的序列,那么塔夫里1960年代对现代建筑运动的两个诊断意见,放在此刻中国社会或许恰逢其时:当代建筑的焦虑或者被吸收到一个能够暂时性调和的复杂机制中,变成Mechanism 或Apparatus,或者以一种沉思的升华形式变成Installation宣泄[1]。宿命的是,由于建筑学的焦虑就内嵌在资本主义自由追逐利润所要面对的不确定性命运中,它只能被转移,但不能被消除。但是,并非意味着局部挑战不可发生,相反,全球资本主义允许对其提出反对、抗议与挑战。形式冲突得到的升华越高,被那种升华所表现的文化和社会结构就隐藏得越深[2],暴露矛盾越多,允许你暴露矛盾的那个总体系统就越稳定。即使这样,通过内在否定的方式推进整体系统的进化仍是唯一的出路。
对于局部的挑战越来越多,深层的挑战越来越少,总体焦虑不可消除的事实,我们只能在历史性检视“张力结构”的运动中寻找出路。一是将当下的挑战理解为过去某个历史危机在当代的延续,一是将此刻的挑战理解为即将到来的周期性危机。我对此的总体判断是:2008年之前与1914年前的资本主义世界很相似[3];2008年之后遇到的问题,即世界经济体系的断裂,三分之一与1968遇到的问题很相似;1/3与1914年遇到的问题很相似;1/3与19世纪遇到的问题很相似4)。当代艺术家/知识分子建筑师的行动计划与历史宿命是,在当代危机语境下首先以Installation身份出现,然后被消化成被主流意识形态接受的Apparatus,最后成为制度化的Mechanisms,以此推动社会进步。如同历史上的包豪斯。
内在且抵抗的当代艺术路径对当代建筑走出困境是有效的,但其潜能未被吸收。当代艺术的首要目的已经不再仅限美学技巧,而是对时时推进的社会系统的观察,以及对这些观察的再现与刷新[4],从而带来“语言重建”与“社会重建”两个维度。对于前者,如果现代艺术催生了现代建筑的语言发明,那么当代艺术对当代建筑的语言发明意义还没有被充分显现;对于后者,当代艺术就是通过对资本主义内部系统的局部否定,在诸多具体阵地找出社会逻辑重组经济逻辑的可能路径,从而发明建筑学科发展所需要的新型社会关系。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说经济制度19世纪才从社会系统中脱离,并使社会屈服于它,而之前是屈服于社会[5],那么此刻的城市化进程可被认为是社会关系屈从于经济逻辑的进一步加剧,但未来建筑学的希望却产生于以社会逻辑重组经济逻辑。新的抵抗建筑学是把技术-社会型变作为原因,而不是作为结果。
注释
1)文中涉及对嘉宾演讲内容的引用,均经由同传与速记的再现,并由作者对其中口语化的内容进行了整理。
2)三元装置方法显然受到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一书中三元辩证结构的启示;对三元装置与列斐伏尔关系的详尽讨论可参见本人的博士论文《控制与挪用:作为三种装置的消费空间》,中央美院建筑学院,2016.
3)“Within and Against”来自1960年代意大利工人运动(Operaism movement)的政治口号,可参见建筑师奥勒留(Pier Vittorio Aureli)在其著作The Project of Autonomy:Politics and Architecture Within and Against Capitalism对此概念的使用与阐释
4)“从许多方面看,我们今天更加贴近于19世纪的问题而不是20世纪的革命历史。众多而丰富的19世纪现象正在重新搬演:大范围贫困,不平等加剧,政治蜕变为财富仪式,青年人群中大部分所秉持的虚无主义,众多知识分子的奴性屈从,探索共产主义设想的众多小团体的实验精神……”,阿兰·巴丢.《共产主义设想》(2008).《生产》,2008(6):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