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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楷书欣赏课带给我的思考

2019-02-11李明辉

江苏教育 2019年93期
关键词:圣教序雁塔褚遂良

李明辉

书法是中国文化所特有的东西,它无法脱离汉字而存在,像日本、韩国做过很长时间的尝试,想把书法变成一种类似抽象绘画的存在,但如果这样做,它也就不是书法了。书法应是一个艺术门类,它有自己的语言,它有抽象的概念。就像小鸟唱歌我们听得懂吗?听不懂,但是觉得好听吗?好听。音乐也是这样。我们接触抽象性的东西时,更需要打开心灵,它能带来一个更大空间。书法艺术需要系统性的训练,不是一个点上的事情。

学习书法的人群大概有三个类型和三种需求。第一类人群是小学生。他们开始拿起笔,从笔画、结构、偏旁,一点点学起。之前,在启蒙学习阶段的学生都从欧阳询或者颜真卿的楷书学起,为了建立最初的平正规矩的感受。这个阶段无他,就是要老老实实地临帖,能够对汉字的构成产生兴趣。汉字就像小朋友玩的积木,是由不同的零件,或者说不同的结构的原件组装起来的,跟我们的榫卯结构,跟所有中国文化里其他的东西有特别相似的地方。所以笔者觉得这个阶段的教学重点是提升学生的学习兴趣,提升他们体会一撇、一横、一捺,以及把笔画控制好的乐趣。

《文心雕龙》中说“物先大体,鉴必穷源”。针对小学生,笔者认为课程的设置应该沿着书体的发展进程——篆、隶、真、行、草,教师带领学生将每一个代表性的书体、字体都欣赏一遍。就像导游带着游客游览徐州,把基本景点都看完之后,游客可以选择一个最喜欢的地方再接着往下玩,而不是导游觉得云龙山好只带游客到云龙山,让游客以为徐州就只有云龙山。学习过程的理解也是这样,先要有全貌。而我们对一件事情的兴趣来源于背景知识,往往是了解得越多,就越能够从细微的一点生发出一个世界。

笔者在安排欧阳询的《九成宫》和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见图1)这一节欣赏课的时候,运用比较,让学生更直观地感受楷书字体的不同面貌,激发学生对其他字体的想象。《九成宫》和《雁塔圣教序》都是唐代楷书,二者之间在字的基础结构上,并没有很大的差别,但给人的感受却有很大的不同。它们一个严谨理性,一个流畅优美,这迥异的特点,很大程度上源自两种书体独特的线条形态。

图1 《雁塔圣教序》与《九成宫》局部

在《九成宫》里,欧阳询大多会用直线来造型,几何状的笔画彼此搭建,给人以匀称且理性的感受。而在《雁塔圣教序》中,具有圆曲弧度的线条,则是褚遂良更为感性的表达。《九成宫》里的横呈几何状,稳定且匀称;《雁塔圣教序》里的横则带有弧度,先抑后扬,先细后粗,行笔时候,有提按,也有速度(见图2)。《九成宫》里的“大”字,仍在欧阳询非常理性的控制当中;《雁塔圣教序》中的“大”,撇与捺之间则有极大的粗细差别,一撇一捺里有截然不同的情绪(见图3)。古人常常用“险劲”来形容欧阳询的字,字里头有一种来自结构的紧张,在敏感与严密中,是平稳和险绝的微妙结合。而《雁塔圣教序》有丰富的线条变化,褚遂良愿意展示自己运笔时的痕迹,于是点画提按中,也能够体会到他的情绪起伏与某种抒怀。因此有人说,欧阳询是“结构大师”,褚遂良是“线条大师”。两种风格的背后,是二人完全不相同,却同样鲜活的性情。

图2 《九成宫》与《雁塔圣教序》中的“一”

图3 《九成宫》与《雁塔圣教序》中的“大”

对书法家的介绍在欣赏课上是必不可少的,如同讲故事一样,将人与字结合在一起。褚遂良,作为一代名臣,有着高尚的人格魅力、卓越的学识和治国安邦的才干。褚遂良自小即博览群书,学通经史,并对书法情有独钟,早年受欧阳询影响极大,后经推荐,得以亲近大量二王真迹,书风亦为之一变,终成一代大侠风范。欧阳询是褚遂良的老师,同褚遂良的父亲交好,虽长相很丑,但聪明过人,勤奋好学。他在76 岁时书《九成宫》碑文,笔法以方直为主调,又有“二王”的精致圆润,结构精准,达到楷书的极致。褚遂良学书初始深受欧阳询影响,他的楷书渗入行书和隶书笔意,灵活多变而不失法度,使楷书面貌为之一新,并开启了初唐以后的书风,在楷书发展史上具有重要地位。《雁塔圣教序》为褚遂良晚年所书,技法炉火纯青,可谓人书俱老,褚遂良创作时极为投入,加之担负篆刻任务的方文韶,是当时技艺最高的刻工,能将褚遂良用笔的细节与文采,准确地表达出来,故此碑能代表褚遂良最高水平。无论用笔结体还是精神气格,已将褚遂良所开创的新的唐楷规范,进行完整的总结和定格,堪称楷书之冠。

作为初学的小学生,只是单纯地练习字帖上的内容,确实有点枯燥。生活中,有更多的对比强烈的线条表现方式,无处不在,可以更直观地理解和感受到直线与曲线所予人的不同情绪。

毕加索的椅子和设计师的椅子,一直一曲,对比强烈(见图4)。

图4 直线、曲线对比图(1)

康定斯基与蒙德里安的画儿其实也是很好的说明。康定斯基的创作以自由且变化丰富的弧线为主,加以明亮的色彩,凝神看的时候,是具有韵律的动感。蒙德里安则用直线将不同的单色块面区隔,这样的理性中,也有无限渺远的平静(见图5)。

图5 直线、曲线对比图(2)

卷草纹是在传统里被运用得很多的一种纹样。衣袖上,瓷器上,家具上,都能看到它。这纹样从花草里来,模仿着忍冬、荷花、兰花、牡丹的样子,波状的曲线很圆润,贴近着彼时的趣味,如同自然里万物的生长,自在流动。而回纹的样子,则来自远古时,古人模仿着天雷所画下的雷纹。这样反复往折的几何形纹样,规整又严谨,也常被用作间隔或锁边图案。宋时,这样的纹样复又流行起来,与当时崇尚的理性主义,也是相关的。

正如《雁塔圣教序》中流畅且优美的曲线,新艺术运动的特征也是大量采用曲线,模仿自然界中花草、动物的形状,甚或将东方的纹案也融入其中。而装饰艺术风格则运用直线构成几何性的视觉,与《九成宫》的造型有十分相似的逻辑。如此逐一说到时,会觉得,庄子说的“艺可通道”,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用看得懂万千笔墨的眼睛去看自然造化,也以看得懂纷繁物象之美的眼睛,回看书法。这过程里,自有我们的心有所领与意有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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