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亦自芳

郑雪飞

【摘要】中国古典诗词歌曲是中国艺术歌曲的瑰宝，也是我国歌唱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以赵季平先生所写的艺术歌曲《幽兰操》为研究对象，追根溯源，归纳《幽兰操》的前世今生，从音乐创作特征及其蕴涵的价值观阐释“兰”积极坚韧的品格，与当下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流导向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对中国传统价值观的一脉相承。

【关键词】幽兰操;猗兰操;君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中国古诗词艺术歌曲是音乐与中国古典文学相结合的产物，是中国音乐家在借鉴西方艺术歌曲的基础上运用西方创作技法，同时结合戏曲音乐等要素对中国古典诗词的再创作，是中国艺术歌曲的体裁之一。

古琴曲《幽兰操》，是精擅琴艺的孔圣人自感生未逢时的绝世作品。唐代著名诗人韩愈曾作同名作品，以唱和孔子。而赵季平先生为电影《孔子》配乐时所写的歌曲《幽兰操》正是改编自韩愈这首名垂千古的诗作。

一、《幽兰操》与《猗兰操》（兰草为“王者香”）

古琴曲《幽兰操》，即《碣石调·幽兰》，又称《猗兰操》，距今两千五百多年，是现存最古老的琴曲，也是中华民族古琴音乐的瑰宝。相传孔子周游列国时，见兰花在谷中独茂，自感生不逢时而作。汉末的蔡邕（蔡文姬之父）于《琴操》云：“《猗兰操》者，孔子所作也。孔子力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过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乃止车，援琴鼓之云：

習习谷风，以阴以雨。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

逍遥九州，无所定处。

世人暗蔽，不知贤者。

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自伤不逢时，托辞于芗兰云。”“猗”字在古汉语中有四种解释：一是叹词，表示赞美;二是句末语气词;三是通“倚”字，依靠;四是柔顺的样子。“操”，指琴曲名及演奏方法。细绎孔夫子的《猗兰操》，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一阵阵山风吹过，阴天还下着雨。要回去了，一程程送你，直到那远处的山野。苍天啊，为什么让人没有止息的住所。普天之下，让人无以为家，四处漂泊。或许是那些人蒙蔽了双眼，不知你的节操和才能。时光逝去，岁月无多，就要老去。

一千两百多年后，唐代大儒韩愈，文以载道，怀想孔子当年不为所用，以《猗兰操》唱和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今天之旋，其曷为然。

（曷，音he，二声，通何。）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茂茂，荠麦之茂。

子如不伤，我不尔觏。

（觏，音gou，四声，遇见、看见。）

荠麦之茂，荠麦之有。

君子之伤，君子之守。

兰啊，你散发出一阵阵幽幽的清香啊，看不到兰的美的人们不采摘、不佩戴，对于兰自身又有什么伤害呢？今日的变故，并非我的过错，怎么会这样！我不为时用，四处漂泊，过了一年又一年。尽管风霜雨雪重重，荠麦却在雪下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既然荠麦能无畏寒冬，那么不利的环境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身处严寒却依然茂盛的荠麦，是荠麦的本性啊！所谓君子能处于不利的环境而保持他的志向和德行操守，也是求仁得仁啊！韩愈的《猗兰操》只有短短的六十四个字，却韵味十足，赞美了兰草卓尔不群、高洁独立的品格和为“王者香”的气质，诉说了英雄的人生变动和意志的永恒。值得特别说明的是，孔子和韩愈所叹之兰为菊科之佩兰，即兰草，而非兰科之兰花。

又一个一千两百多年后，由当今中国乐坛极具中国民族特色的作曲家赵季平先生对改编后的歌词重新谱曲，创作了艺术歌曲《幽兰操》：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

众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梦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整首诗词在意境上更加符合现代人的理解和习惯，上阕赞美兰香是香中之王，所有花香拱卫着兰香。下阕感慨孔子的愿望，“文王梦熊”般渴望贤遇明主的理想境界，就好像兰一旦被王者采佩，它的清香就会如王者的品德一般润泽八方。尽管在严寒中，万物都被雪霜覆盖，但是在静静的忍耐和等待中，兰孕育着生命的花蕾。君子如果遵守这样的道理和法则，那么后世子孙必定昌盛。

从先秦时期的孔子到唐代儒家代表人物韩愈，再到当代作曲家赵季平先生对古诗词艺术歌曲的创编，兰的高雅、坚韧的品格被歌颂和咏叹了两千多年，借兰言志，深刻地表达了孔子君子人格的赞颂和敬仰。

二、艺术歌曲《幽兰操》的音乐表达

由我国一级作曲家赵季平先生创作的古诗词艺术歌曲《幽兰操》，于2011年6月17日在香港大会堂音乐厅首演，赵季平的夫人张宁佳首唱。全曲用古琴醇厚沉静的音色衬托出兰草浓浓的古雅气质，与小提琴含蓄的音色交相呼应，结合女高音抒情委婉的表达，立体地升华了 “君子如兰”般沉稳、典雅的品格。

艺术歌曲《幽兰操》以g徵调式，古典曲风贯穿全曲，采用带再现的三段体（A—B—A）的曲式结构来创作，结构工整。速度缓慢自由，整体以4/4拍节奏为主，在再现段两次各穿插一小节6/4拍节奏为辅。旋律线条起伏洒脱，有大跳音程的运用。

A段上下两个乐句（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主旋律采用同头换尾的结构模式，每个乐句都以先扬后抑的线条开始，然后以平稳的旋律结束，似在表现君子在跌宕起伏的人生中坚韧不拔的意志。歌词本身带有诗词的格律美，句尾押韵，既表达出兰的高尚品格，还抒发出对国家忧伤的情感。

B段分两个部分，后一部分是前一部分的完全重复，每部分（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又可分为三个乐句，其中“文王梦熊，渭水泱泱”与“采而佩之，奕奕清芳”两句的旋律和节奏部分基本一致，用级进和跳进拉伸了旋律线条，且多音集中在高音区，伴奏部分右手柱式和弦以切分节奏与左手琶音以三连音节奏匀拍进行，使得拉伸的旋律线条更加丰满，演唱时更要一气呵成，突出“为王者香”的愿望。第三句“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旋律音在中声区以一字半拍的节奏紧凑行进，且出现休止符，伴奏声部以长音和短音交替出现与旋律声部相应和，表现出君子甘于寂寞、静待花开的顽强品质。八小节华彩间奏与重复部分的的左手伴奏换成十六分音符琶音与级进音型交替出现，增加了旋律的丰富性和紧张性，与演唱者高涨的情绪共同抒发出凌然大气的君子之风。

再现段A与A段略有不同，在倒数第二小节插入6/4拍，拉长了乐曲的时值，增加了结束感。伴奏织体与A段截然不同，音程分解式半拍行进，最后在连续级进上行的旋律音中结束。“ang”的归韵使古曲的韵味更加浓郁，在伴奏的衬托下声音渐行渐远，回味无穷。

赵季平先生创作的艺术歌曲《幽兰操》，使我们不仅能感受到音乐与古诗词结合的韵律美，同时也能管窥到中国现代民族声乐艺术在古诗词艺术歌曲方面的创作特点，传统文化与现代音乐表达的完美结合，是音乐发展的方向，也也是时代的选择。

三、《幽兰操》的价值观关照

从“兰”第一次被孔子咏叹到今天被现代作曲大师重新演绎，已经过去了两千四百多年，其傲然独立、高贵淡薄、积极坚韧的品格与当下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主流导向和社会价值观紧密契合，是对中国传统价值观的一脉相承。

“君子”的本义是君之子，指有位者，在《尚书》、《周易》中皆为此意。自孔子始，“君子”一词的涵义发生变化，皆称“有德者耳”。虽然在其有生之年，政治理想未有实现，因此才有了感叹人生苦短的《猗兰操》，但是孔子在对弟子的教育中，始终将君子的理想人格的培养放在重要位置。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篇》）孔子教育弟子，不论是在匆忙的时候，还是流离困顿的时候都不能忘记仁德，哪怕是吃一顿饭的功夫。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孔子家语·六本》）孔子以兰香来比喻善人之德，可见孔子对君子择人而居的重视。子又曰：“夫遇不遇者，时也;贤不肖者，才也。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众矣，何独丘哉！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为之者，人也;生死者，命也。”（《孔子家语·在厄》）兰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不畏穷困而改节，以兰之品格比喻君子的坚强、执着，不仅是儒家君子的精神追求，更是几千年来君子的努力方向。

“君子”一词在《论语》中共出现107次，足见孔子对君子的强调和重视，几千年来，《论语》的魅力经久不衰，是因为君子之道体现了中华文化传统的价值追求，是全体中华儿女的美德与品质。仁爱宽厚、真诚守信、谦虚懂礼、胸怀坦荡、好学深思、正直重义、有责任心、有羞耻心、有担当的形象，这些也都是新时代价值观体现。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公民个人层面的价值准则，正是对孔子强调的“修己以安百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的爱国思想，“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的敬业精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诚信观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待人之道的传承和发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爱国”放在公民准则的首位，强调了个人的前途命运同祖国发展繁荣之间是荣辱与共的有机统一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个人命运与国家和民族命运在根本上是一致的，爱国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不可推卸的责任。敬业是一种精神，一种态度，是专心致志于自己的事业，脚踏实地、埋头苦干、不计得失地做好本职工作就是敬业。“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如果我们每一位公民都能恪尽职守、心无旁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终究会实现自身的理想，为人生幸福打下堅实的基础。

参考文献

[1]薛敏.浅议赵季平古诗词艺术歌曲[J].当代音乐， 2016（8）.

[2]王泽应.核心价值与民族魂魄[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