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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年》《再战边缘》:种族主义话语与华人形象塑造

2019-02-10吴卫华

关键词:陈力华莱士唐人街

吴卫华

(三峡大学 文学与传媒学院, 湖北 宜昌 443002)

好莱坞的中国叙事空间,最早、最多的是被称为华埠或中国城的唐人街。好莱坞从1929年开始拍摄傅满洲系列电影,到1980年为止,一共制作了14部傅满洲题材的作品。影片中的傅满洲在温文尔雅的外表下包藏祸心,他以唐人街为据点,建立并控制了一批地下恐怖组织。之后,《龙年》《再战边缘》等粉墨登场,再一次将对唐人街及华人的恶劣想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分别于1985年、1999年上映的《龙年》《再战边缘》,讲述的都是美国警察与纽约唐人街黑帮斗法的故事,在犯罪与暴力的渲染上无所不用其极,重弹的依然是唐人街充满罪恶以及华人邪恶的论调。其实这两部影片的“他者想象”有着明显的互文关系。“他者”概念主要来自于福柯与萨义德的理论,“是指一种文化通过塑造一个与自身对立并低于自身的文化图景来确定以自身为中心的价值与权力秩序并认同自身。”[1]两部电影无论在人物形象塑造、种族主义思想的他者化表达,还是在将新闻媒体植入剧情、巧打媒体牌,以及结构方式、情节线索和叙述元素等形式技巧方面,几乎是如出一辙,将《再战边缘》看作是《龙年》拙劣的抄袭模仿之作也未尝不可。探寻其叙事策略、人物形象和主题蕴含,对于认识好莱坞镜头里唐人街社会的“黑暗”与“险恶”,分析美国华人的生存形象,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样本。

唐人街藏污纳垢,黑帮林立,赌博、偷渡、贩毒、色情和贿赂不一而足,凶杀、械斗等暴力事件不绝如缕、不断升级,对美国社会的安宁产生了极大的威胁。两部电影都如此这般地将唐人街视为罪恶渊薮,人世间最丑恶的东西在美国社会这方“飞地”上显露无遗。从黑帮组织来看,两部作品各有两个华人黑帮团伙。《龙年》里是以泰乔义为首的黑帮与加拿大多伦多的南顺帮。《再战边缘》里是福龙帮和东风堂两个黑道帮派。各帮派之间为争权夺利和抢占势力范围而各怀鬼胎、势不两立,窝里斗式的自相残杀是影片着力表现的内容。从情节线索来看,设置了类似的主干情节,即为争夺觊觎已久的黑帮老大的位置,各有一位野心勃勃的后生通过谋杀的方式而上位。《龙年》里急于掌控唐人街的泰乔义,一边与警察周旋,一边扫除自己擢升的障碍。在杀死了岳父黄泽基后,旋即将新掌门人杨哈利排挤出局。《再战边缘》里的东风堂副堂主李亨利为了夺取堂主的宝座,勾结福龙帮的吴波比,运用借刀杀人的方式,杀死了堂主黄班尼。两部影片在华人黑帮内部都安插了美国警方或联邦调查局的卧底,而且卧底都是由华人来充当的,最后无一例外被华人黑帮枪杀而不得善终。《龙年》里的卧底名叫郑赫伯,他通过假扮勤杂工而混入唐人街餐馆,任务是跟踪和监听泰乔义的秘密活动。在一次为韦丹利传递重要情报的路上,黑帮连发数枪使之喋血街头。《再战边缘》里的联邦调查局卧底罗兰明,悄然打入东风堂内部,在一次帮派之间的火拼中,他后背连中福龙帮七枪而一命呜呼。从结尾安排来看,警察与华人黑帮“最后一战”的地点都在轮船码头上,在激烈的枪战后死亡的都是华人,泰乔义在绝望中饮弹自尽,陈力将吴波比击毙,并为搭救华莱士而以身殉职。片末都安排了隆重的送葬仪式,唐人街的华人送别泰乔义,警察局组织警员与市民为陈力探长送行。相似之处还体现在影片里的仪式性内容上。《龙年》里设置了三场葬礼,依次出现在唐人街昔日的掌门人黄泽基、韦丹利的妻子康妮和唐人街的新教父泰乔义死难之后。《再战边缘》里有两场警官表彰仪式和一场葬礼。表彰仪式包括陈力探长破获唐人街爆炸案受到嘉奖,华莱士只身入虎穴并一举打掉了唐人街地下偷渡贩毒犯罪团伙而得到奖励。影片最后在陈力的隆重送葬仪式中结束。

借助于媒体的采访权、报道权、舆论监督权等等权力来披露黑幕,形成对唐人街犯罪活动的高压态势,构成了《龙年》与《再战边缘》叙事的重要内容。电视媒体在两部剧情中都充当了重要角色,前者是电视新闻记者苏翠丝及其WKXT新闻台,后者是电视主播查克·斯卡伯勒(Chuck Scarborough)及其总部设于纽约的美国全国广播电视公司NBC。如果说WKXT新闻台是为故事叙述的需要而虚拟的一个电视新闻机构,那么NBC则是名闻遐迩、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世界性媒体巨无霸。

韦丹利接任唐人街警长的当天,在黄泽基的葬礼上“巧遇”苏翠丝。苏翠丝接受了韦丹利约会的邀请,二人的关系随后迅速升温。韦丹利借机顺利地与媒体结成联盟,并企图通过舆论的力量来进一步搞臭唐人街。就报道唐人街的黑幕而言,他坦言苏翠丝是最理想人选,因为苏翠丝是一个华裔电视新闻记者,由一个华裔记者来揭露唐人街的丑恶和黑暗,一定会更加令观众信服。片尾,韦丹利准备在码头截获泰乔义的毒品,他首先直接奔赴电视台,一定要苏翠丝的摄像组去码头“目击唐人街翻天覆地”。WKXT新闻台报道组如约而至,苏翠丝果然不负厚望,面对镜头进行了这样一番评述:“有些人把唐人街比喻成溜冰场,表面上,它是个白雪纷飞、游人如鲫的可爱景象,但下面是食人鱼……”苏翠丝将唐人街比喻为湖水上的溜冰场,冰层上一派祥和,冰层下却暗流涌动、暗藏杀机。其实《龙年》的开篇便为这个形象化的比喻埋下了伏笔:为庆祝农历龙年的到来,唐人街上彩旗飘扬,伴随着欢庆的锣鼓,龙狮共舞,中国功夫粉墨登场。就在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之下,唐人街权倾一时、最有威望的堂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名华裔青年一刀致命,农历新年的庆祝活动很快便转为堂主黄泽基的送葬仪式。主持人苏翠丝的巧妙比喻以及在现场的即兴评述,与其说是代表媒体发言,不如说是整部影片表达内容的总结陈词,起到了“升华”影片主题的作用。

《再战边缘》伊始,从表象上看运用的是剧情片与新闻报道、纪实与虚构相融合的叙事方式。让一宗虚构的爆炸案与著名的新闻机构、新闻主持人的报道联系在一起,强调影片“非虚构”叙事的用心显而易见。该片大幕拉开便是一宗骇人听闻的纽约唐人街上的爆炸案,一名血肉模糊的华人从爆炸现场逃离出来,旋即又被华人黑帮乱枪射杀,恐怖、血腥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接下来是NBC主播查克·斯卡伯勒带来的一则关于唐人街的特别报道:“据警方调查,福龙帮是唐人街新兴帮派,帮主吴波比,20岁,福建人。福龙帮和东风堂势不两立,致使两帮血腥冲突,福龙帮炸死一名东风堂的头目,东风堂堂主是本地商人黄班尼,唐人街的人叫他班叔,副堂主叫李亨利。”这则新闻在剧情结构上的作用不可小觑,将华人黑帮及其头目的背景、帮派纷争的乱象,以及整治唐人街的紧迫性,言简意赅地予以了介绍。众所周知,查克·斯卡伯勒是美国新闻机构NBC著名的新闻主持人,曾经历与报道过许多重大的事件。

在《龙年》里,新闻媒体与韦丹利的唐人街社会治理过程始终相伴随,成为支撑整个剧情走向和发展的有机组成部分。《再战边缘》中媒体只是出现在影片开始环节,但从对剧情的介入程度以及对观众的审美接受来说却不输于《龙年》,甚至更具有“杀伤力”。一般说来,新闻报道的魅力和权威性就在于其对客观真实性的追求上。但该片中,查克·斯卡伯勒出镜主持的这则唐人街报道其实是一个虚拟事件,不仅仅新闻报道的内容失实,现实中连报道事件本身也是子虚乌有,也与一般意义上电影剧情里纪实与虚构结合的安排无涉。换言之,查克·斯卡伯勒只是利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剧情中“客串”了一把而已。然而影片一旦将这段貌似客观的伪新闻报道植入剧情,在普通观众眼里其真实性便变得不容置喙,强烈的“代入感”让人们很容易把不相信自愿搁置,并自觉认同影片的叙事内容。换言之,观众之所以相信自己“目睹”了唐人街上的一起真实的暴力事件,因为这是来自权威媒体NBC的现场的报道,而且主持人是查克·斯卡伯勒。基于这样一种接受心理,影片随后的表现内容,无论是唐人街的赌博、行贿和偷渡,还是疯狂的杀戮和色情淫乱,都容易为观众所认同。

两部影片的主要人物无疑都是唐人街的美国警长。《龙年》中傲慢自负的警长韦丹利是波兰裔美国人,《再战边缘》里亦正亦邪的警长陈力是华裔美国人,他们面对的对手都是华人黑帮。华人黑帮的头目在《龙年》里主要是泰乔义,而在《再战边缘》中则以李亨利、吴波比为代表。

韦丹利是波兰裔美国人,他参加过越战,对亚裔人特别不怀好感。在韦丹利眼里,唐人街不单单是美国社会里藏污纳垢的“治安死角”,而且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这里有香港三合会的分支和华人黑手党,也是美国最大的海洛因进口商。“我在越南从没见过敌人,在这里,他们却近在眼前。”他认为黄泽基不仅是唐人街的掌门人,也是一个秘密三合会的帮主。而黄泽基遇刺身亡后的继任者杨哈利曾是香港警察,他带着一千五百万元来到唐人街,成为了唐人街最富有的帮会新头目。他还说杨哈利把唐人街禁锢得像个大监狱,因为这里的劳工妇女日薪仅一元二角,华人数十个人同居一室,街头流氓逼迫生意人交保护费,肺痨病人和精神病人随处可见……韦丹利断言杨哈利是黑手党,即使他现在没有恶行也肯定会有阴谋。当杨哈利受到泰乔义的排挤并且很快被后者取而代之后,韦丹利预言唐人街将会有更大的流血冲突和更大的灾难发生。

韦丹利多次声称自己是纽约最出色的警察,他的使命就是要扰乱整个唐人街的商业秩序,让唐人街那些大佬们暴跳如雷。在他组织的一次突击整治行动中,唐人街违章停放的汽车被拖走,43个“黑道分子”被捕,工厂被轮番多次搜查,还以违反卫生条例的名义将泰乔义经营的餐馆一度强行关闭。按照当时电视新闻报道的说法,“韦丹利警长向唐人街宣战了!”韦丹利为了将唐人街的新帮主泰乔义绳之以法,悄悄在泰乔义的餐馆安插了卧底,装置了窃听器,跟踪唐人街的毒品交易及华人不同帮派之间“窝里斗”的犯罪事实。同时他还一口回绝了泰乔义开出的“合作”条件,以一副鄙夷不屑的神情宣称,他的任务就是彻底清算唐人街及泰乔义的罪恶。在得知唐人街的一批毒品即将运抵港口时,他只身来到码头,与货主泰乔义展开殊死搏斗,最终迫使遍体鳞伤的泰乔义开枪自杀,并缴获了全部毒品。

作为《龙年》里的大反派形象,泰乔义出身于香港九龙贫民窟,来到纽约唐人街摸爬滚打多年后,不仅娶了唐人街掌门人黄泽基的千金,还将唐人街的大佬们一个个排挤出局,成为了威震一方的“新教父”。泰乔义野心勃勃,残忍跋扈,具有杀伐决断的能力。他断然破除从前唐人街与意大利商人交易的老规矩,公然说自己三个月就可以完成岳父一年才能做到的业绩,以超乎寻常的能力让一艘外国政府的旗舰卡兹米佩拉斯基号来帮助他偷运大宗毒品,这都是典型例子。为了争权夺利,扫除自己飞黄腾达的障碍,泰乔义亲手制造了一桩桩骇人听闻的命案。岳父黄泽基死于非命,意大利商人突然被爆头,韦丹利的妻子康妮在家里遭受无妄之灾,警察局的卧底郑赫伯暴尸街头,苏翠丝被三个华人强暴,以及杨哈利在自己经营的饭店里差点倒在两个蒙面华裔男子的枪口之下,这两个男子旋即又在一个地窖里中弹身亡……一连串命案和暴力事件背后的黑手都是泰乔义,他在不动声色中杀人如麻,将别人的性命玩于鼓掌之中。影片通过一系列疯狂的杀戮事件,凸显了弥漫在这位唐人街新掌门人身上的死亡气息。片中泰乔义提着白粉马的人头,只身进入金三角与大毒枭本森谈判的情节,更是将泰乔义的专横暴戾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白粉马是多伦多华人黑帮头目,知道本森有近二百吨毒品后,企图用金钱与步枪去换取这批毒品。为了阻止白粉马与本森的这笔交易,泰乔义利用宴请白粉马的机会,残忍地割下了他的头颅,并将之“献给”本森,以胁迫本森同意其以最低价获得这批毒品。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手,通过彼此之间的多次过招与斗法,泰乔义最终还是成为韦丹利手下的败将。片尾,在大势已去、生不如死的情况下,他不仅交代了毒品藏匿的地点,还央求韦丹利把枪给他,以自杀的方式饮弹身亡。

如果说影片《龙年》主要凸显的是韦丹利我行我素的性格特征,那么泰乔义这个形象的内涵则要复杂得多。与“一根筋儿”、固执己见的韦丹利相比较,泰乔义不单纯是唐人街一个恶棍形象,他不完全是一个冷血之人,对困窘中的同胞愿意伸出援手去接济。一位孤苦伶仃的华人母亲为女儿上大学求助于他,他很快办妥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入学手续,并嘱托孩子要刻苦努力,铭记妈妈的养育之恩。萧望江曾是金三角武装集团的将军,也是唐人街和泰乔义的老朋友,因为出卖本森等毒枭的利益几乎被折磨成了一个废人,泰乔义竟然出高价从本森手里保全了萧望江的性命。泰乔义懂得“和气生财”的道理,企图通过贿赂的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说自己可以提供证人、证据,协助警察抓捕唐人街上的叛逆少年,还可以为韦丹利出具一份退休后做保安工作的合约,愿意将自己夜总会拱手相让。

《再战边缘》里的陈力是纽约唐人街的第一位华裔探长,他立志扫除唐人街的罪恶,但遇到了白人警察不肯同他搭档、市民不予配合的困扰。所幸的是,唐人街有东风堂堂主黄班尼在暗中襄助,包括替他还债,协助他侦破案件,让他在唐人街威风八面。黄班尼事实上充当着陈力的“教父”角色,当然陈力也懂得如何去“投桃报李”。而父亲之死又让陈力看到与李亨利“合作”的重要性。李亨利当初虽然只是东风堂的无名小卒,却早知晓有人要加害陈力的父亲。仰赖黄班尼、李亨利等黑道人士的支持,陈力在唐人街才得以立足,同时陈力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又成为了黑道势力的保护伞。唐人街之所以乱象丛生,很大程度上与陈力等华人警察勾结黑帮势力、收受黑帮贿赂,企图通过平衡各帮派之间的利益来维持现状有很大关系。一方面是代表美国正义形象的警察,另一方又暗地里与黑帮势力互通款曲、沆瀣一气,陈力脚踩两只船的黑白人生让他成为了双面玲珑的警官。这一切自然是影片叙事竭力去呈现的关键信息。

赤面长须、手提青龙偃月刀的公关,以其勇武忠义被认为是蜀汉“五虎上将”之首,历来被人视为武神、财神。关公的塑像在港澳台地区以及东南亚一些国家极为常见,以此来镇宅驱邪是民间普遍的信仰。影片中,在纽约15号警署的反亚裔黑帮小组办公室里,竟然也有一尊被袅袅香烟包围的关公塑像,陈力手执香烛在塑像面前烧香叩拜的场景不免让观众顿生狐疑。武拜关公之类的华人社群的特殊信仰仪式被移植到美国警察局不免滑稽,但这个场景的安排,却表明了即便是身为纽约警署反亚裔黑帮小组的探长,陈力的“中国情结”或曰中国文化对陈力的影响是如何的根深蒂固,他对美国的忠诚度也因此大可以受到怀疑,内务部探员华莱士被派往反黑小组秘密监视陈力就显得顺理成章。

自成为陈力的搭档后,华莱士很快摸清了陈力与华人黑帮势力相互勾结的关系图。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他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沦为了李亨利贿赂的对象和利用的工具。影片形象地说明唐人街就是一座“大染缸”,几乎使一个年轻有为、满腹理想的白人警察也走向了堕落的境地。陈力知道华人身份已使自己在唐人街“身不由己”,但他不希望白人警察华莱士也被唐人街的糖衣炮弹所击溃。为及时阻止李亨利“攻陷”华莱士的企图,他在多次警告李亨利之外,还替华莱士的父亲偿还赌债,几度在危机时刻搭救了华莱士的性命。特别是最后在码头货船上,在已然知晓华莱士是内务部探员以及自己被内务部调查的情形下,陈力仍然用自己的身体为华莱士挡住了子弹,击毙了福龙帮的帮主吴波比。二人在险恶的环境下结下的生死与共的情谊,特别是陈力舍己为人的义举,让华莱士在联邦调查局探员面前,不但坚持认为陈力没有出轨行为,而且坚信他是一位优秀的美国警察。片尾是规模盛大的中国式葬礼,几位身披袈裟的和尚为送葬队伍开道,随后是陈力的巨幅黑白遗像和排列整齐的警察方阵,许多纽约市民也参与了送葬的行列。伴随着悲恸的哀乐,空中纸钱一路翩飞,尽收眼底的都是“除暴安良”“忠肝义胆”“鞠躬尽瘁”“铁面无私”“为民牺牲”等中文挽联。虽然这场隆重的葬礼在观众看来不免有某种讽刺意义,但中国的丧葬文化却得到了一次集中的呈现。

《再战边缘》中的李亨利就是《龙年》中的泰乔义的翻版,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不失为整个影片的核心人物。如果说他与泰乔义有不同之处,则主要表现在他更善于巧言令色,更有能力运用贿赂的方式将警察与其他黑帮团伙“通吃”。影片片名The Corruptor,其本义就是行贿人、堕落者或品德有问题的人。行贿人在影片中主要是指李亨利这一角色形象,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金钱、美色等贿赂方式无所不用其极。李亨利不仅收买陈力探长,威逼利诱白人警察华莱士,还以给“好处”的方式,与本是死对头的福龙帮联手杀死了堂主黄班尼。当自己坐上觊觎已久的东风堂堂主的交椅以后,李亨利便希望将福龙帮置之死地而后快。他一边让福龙帮去码头接“货”,一边将吴波比等人的行踪故意透露给陈力、华莱士,企图借警察之手将福龙帮一举消灭,以便自己坐收渔利。当惊悉华莱士是内务部派来的“卧底”后,李亨利立即又要求陈力不遗余力地“做掉”他,因为自己作恶的证据华莱士早已了然于胸。在码头上,陈力不幸中弹身亡,但随后福龙帮在警察的强力攻势下被一网打尽。华莱士等警察抓捕李亨利时,李亨利故作镇静地声称陈力“身在曹营心在汉”,并且早已替他杀掉了所有可能指控他的证人。影片人物这番不打自招的“呈堂证供”,与其说突显的是李亨利狗急跳墙时的狡诈,毋宁说是为了佐证华人探长与唐人街黑恶势力蝇营狗苟、狼狈为奸的犯罪事实。电影于此进一步固化了陈力亦白亦黑的形象定位。

根据人种、肤色、国籍和族群来进行分类,于是就出现了不同的种族。种族主义者认为,种族之间在本质上有优劣的差异,种族可以分为不同的等级,而自己所属的团体,例如人种、民族或国家则具有明显优越于其他团体的特征,种族的差异决定了人类社会历史和文化发展的面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种族主义是一种以自我中心的态度。逆向种族主义作为种族主义的一种变体,是一种自我矮化和自我否定、贬抑的种族主义,逆向种族主义者往往对自己的同胞、自己所属的种族、文化持有一种歧视性的看法。

影片《龙年》甫一上映便引发了华人的抗议,主要肇源于全片露骨的种族主义话语。影片里直白式的种族主义言论俯拾即是,从以下几组关键词中可见一斑。

Chink/中国佬。影片中白人警察屡次用Chink这个词语来指代华人。Chink本意为窄眼、小缝隙,一般翻译为“中国佬”。自美国《排华法案》出台后,Chink一词便渐渐流行起来,作为对中国人的蔑称,该词与用nigger称呼黑人一样,从来都是美国社会中一个歧视性、污辱性用语。

华人/黑手党。韦丹利与华裔女记者苏翠丝对坐在唐人街餐厅聊天,他对“黑手党”的内涵进行了这样一番介绍:“你有所不知,黑手党概念并非指意大利人,而是指华人。华人于一千年前创立了他们的三合会,我们这里也有香港三合会的组织”。作为一种常识,黑手党是指起源于今日意大利西西里岛的秘密犯罪组织,随着意大利裔移民走向世界,黑手党势力才在更大范围得到了扩展。在美国,黑手党兴起于经济大萧条时期,20世纪中叶达到鼎盛。三合会是天地会在广东地区的一个分支,而天地会是于1760年成立的一个反清复明组织,迄今也只有200多年的历史。“华人于一千年前创立他们的三合会”之类的说法显然是无稽之谈,将黑手党的概念与华人组织等同起来更是大谬不然。

中国人/侏儒。韦丹利的上司从稳定大局出发,不主张动辄去找唐人街“大佬”们的麻烦,而建议去惩治青少年犯罪:“(唐人街)有少年罪犯童党,叫他们中国佬、人渣随便你,去教训他们。”韦丹利不以为然地回答说:“那些人都是侏儒打手”。言下之意,华人身材矮小不值得一提,表达的是传统以来对于亚裔的刻板印象。众所周知,在人类学上不同种族各有自身特征,身材、面孔、鼻高、眼眶、肤色等各有不同。影响并决定人种差异的主要是地理气候的不同。分属不同种族的人在生理上之所以表现出的不同特点,是对自然环境长期适应的结果,不同的自然环境产生不同的人种形态。中国人无论男女,身高、体重等诸多指标不同于欧美人是不争的事实,但以“侏儒”一词来指代华人无疑饱含着轻蔑与侮辱的意味。

中国人/低智商人种。郑赫伯是纽约警察局的实习生,也是抵达美国不久的一名中国人。韦丹利提议委派郑赫伯去唐人街当卧底,但上司以韦丹利手下已有六名华裔探员为由准备否决他的提议。韦丹利于是诉苦说:“我有六个没人肯跟他们说话的华裔探员,他们个个都像麻疯病人一样。”还有一次,郑赫伯开车走在左线道路上,由于街道路窄,行人众多,一路上不免险象环生。同行的韦丹利于是借机大发感慨:“你的驾驶技术比你的枪法更糟……有没有发现中国人永远阻碍交通?他们开车就像他们的音乐从右至左,有没有见过一个华裔格兰披治赛车手?”与“中国人永远阻碍交通”的说法类似,韦丹利也曾对苏翠丝说过:“你们这些中国人有什么毛病?心口不一。”动辄将一个人的问题上升为一类人或一个种族的痼疾,这是种族歧视的典型表现。历史上西方某些“研究结论”表明,中国人的脑容量太小而且已经达到最高点,所以缺乏自我管理能力与适应西方文明的能力。韦丹利的说法作为一种陈词滥调,本质上是西方的种族优越论的具体体现。

中国人/不守法公民。“我讨厌什么‘中国人这样中国人那样’的说法,你们以为赌博、敲诈、贿赂是正当的吗?因为它有一千年的历史?我认为那些事情很混帐。你们住在美国已有两百年历史,你们要改变一下,你们不比波多黎各人或波兰人特别,所以要奉公守法”。这是韦丹利面对唐人街“大佬”们的一番训话,潜台词不言自明,“赌博、敲诈、贿赂”等作奸犯科行为在中国有久远的历史,中国人并不以为耻辱,相反认为是自己的传统和文化,如今还将这一切带入了美国社会。韦丹利眼里,华人在美国不仅与模范族裔的距离遥远,甚至还洞穿了守法公民的基本底线。

历史/谎言。苏翠丝告诉韦丹利,她的曾祖父曾来到美国修筑铁路,祖父在美国金矿工作,由于法律限制他们的妻子来到美国,无奈之下后来都被迫回到了中国。幸运的是她的父亲娶了一位日本裔女人并在美国定居,所以自己才有机会出生在美国。韦丹利称自己听过类似的悲惨故事,然后他话锋一转:“但这里有一张照片,拍摄的是1869年犹他州岬角城,照片里有老板、政客、银行家,有爱尔兰工人,但一个华人也没有。若有华人来到美国,并没有人强迫他们来美国……”韦丹利的说法代表了美国主流社会某些人的观点,即所谓的华人来美国西部修筑铁路的历史是一个谎言,即便有华人为修建铁路而默默无闻地死去也算活该。事实上,为打通美国历史上第一条横贯北美大陆东西铁路,当年的华工承建了大部分的工程,数以万计的华人为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2]。

《再战边缘》里的种族主义话语也是无处不在,包括白人以Chink这个词语来称呼华人,不时流露出的对华人群体充满蔑视与厌恶的情绪等。不同的是,该片更多的种族主义观点则是通过华人的口吻来转述的,以逆向种族主义话语的形式来予以凸显。逆向种族主义者鼓吹文化的自虐,常常带着强烈的自卑感来自我贬低、自轻自贱。影片设置的关于“阴茎尺码”与“垃圾肠胃”的笑谈便是典型的例子。

片中,由于华裔黑社会头目李亨利提供了可靠情报,白人警察华莱士只身成功捣毁了唐人街一个地下偷渡、色情组织,之后华莱士不仅受到了警察局的嘉奖,还悄悄接受了李亨利安排的性贿赂。接下来在一家酒吧里,一名华人警官对华莱士说了这样一番话:“……主要是尺码问题,什么都是尺码的问题……亚洲女人当你是巨无霸。真的,亚洲女人的纤纤素手,握着你那活儿,还以为自己握着一条下水道管……因为中国佬的那活儿属于小儿科。”华莱士听后笑得前仰后翻,坦言这正是他心里所想的。高纬度人种的体型比低纬度的人种一般要高大,皮下脂肪也要多,这种差异使亚裔跟西方人的性生理发育有了一定的区别。“人种之间没有遗传性上的本质区别,只有地域性的生理差别,所以种族歧视是愚味无知,有悖于科学的。”[3]电影刻意编造生理歧视的笑话,企图以此来凸显白人的种族优越意识,不仅审美趣味低级下流,也偏离了“政治正确”的轨道。

中国人的“垃圾肠胃”一说出自华裔探长陈力之口。一天,陈力正在小汽车里吃牛腩粉,边吃边问坐在身边的华莱士:“牛腩炒粉,有没有兴趣?”当华莱士明确表示自己没有这个喜好时,陈力一边继续大快朵颐,一边自言自语道:“想做中国人,要有垃圾肠胃。”在吃什么和怎样吃的问题上,中西方差异的确很大,中国与西方有着不同食物谱系和膳食结构,中餐西餐烹饪方法也很不一样,中国人用筷子,西方人用刀叉,但很难说二者有什么高低、好坏的区别。陈力将饮食文化的差异,提升到文明人与野蛮人的分野上来审视,不免为种族主义提供了口实。影片安排给陈力的这番自我矮化式道白,虽然简短却是煞费苦心,固化的是西方人对中国食品安全问题的成见。

总体上看,《龙年》里的种族主义言论主要是通过韦丹利等白人之口来直接表现,而《再战边缘》则运用了逆向种族主义的表达策略,借助华人之口,以玩笑和“夫子自道”的方式间接传达影片的种族主义话语。华人警察通过“自黑”与“自我矮化”来证明中国人是劣等人种,从生理到精神世界都处于低级发展阶段,自觉认同的是东方主义的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念。《再战边缘》除了对白的方式以外,以隐喻的形式来表达种族歧视的例子也很常见。如陈力主持的“反黑小组”主要打击目标是华人黑社会组织福龙帮及其头目吴波比,他曾在唐人街一家餐馆找到吴波比,将对手的头颅按压在厨房水池里。电影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只猪头泡在水中的画面。这一组蒙太奇镜头组接,强制性地让受众将华人与猪联系起来。

如果说《再战边缘》与《龙年》存在着某些不同,那便是前者对华人社会充斥着邪恶的想象与恶俗的描写,后者却寄托着某种难能可贵的反省意识。在美国的许多城市,“美国警察内部的腐败现象,已成为困扰美国的痼疾。至于美国影视文化中所宣扬的警方正义形象,则几近一种讽刺了。”[4]《龙年》里涉及到了华人黑帮向警察行贿的情节,泰乔义为求得韦丹利手下留情,曾开出诱人的优厚条件企图收买韦丹利。自然,正义的白人警察断然拒绝了泰乔义的“美意”。报纸上一则白人警察贪污的消息成为了《再战边缘》这部影片创作的缘起,这似乎是好莱坞敢于正视美国警察队伍乱象的表现,遗憾的是该片中贪污的警察却被设定为华裔而非白人,让华人成为“替罪羊”,一定程度上掩盖了美国社会长期以来存在的顽症。

《再战边缘》里的唐人街,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华人来说是“人间地狱”,因为这里每一天都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息。对于华人黑帮而言,这里却不失为“犯罪的天堂”,东风堂与福龙帮或者大肆贿赂警员,与陈力、华莱士等警察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或者将警察视为“天敌”,不惜以暴力抗法。如果说陈力落入华人黑帮的圈套无力自拔与他的“身份认同”有关,那么华莱士很快成为了黑帮要挟与利用的工具,则证明了唐人街黑恶势力动摇与腐蚀国家机器的力量无比强大,整治警察队伍的腐败问题,根除华人社会“毒瘤”的任务迫在眉睫。作恶多端的福龙帮一直是陈力及其反亚裔黑帮小组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陈力誓言要彻底惩治的对象。陈力在唐人街一家灯具店里,恰与前来收取保护费的福龙帮遭遇,灯具店在一阵激烈的枪战后立刻变得面目全非。警察来到唐人街扫黄,不巧中了福龙帮的埋伏,双方又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枪战。唐人街社区的凶杀案频频发生,街头垃圾箱不断出现裸体女尸。根据秘密情报,华莱士悄然来到唐人街迪尼餐厅的地下室,发现这里囚禁着大约40名华人女子,蛇头对不愿意卖淫或企图逃跑的女子格杀勿论,四名街头垃圾箱里的女尸原来都是留置在这家餐厅的非法移民。而地下室的最里间,是一个隐蔽的拍摄色情影片的场所,黑帮分子组织赤身裸体的年轻女子正在镜头前表演群交。“孤胆英雄”华莱士将屋内负隅顽抗的黑帮成员全部击毙,还缴获了一百多盒色情录像带。片末,陈力、华莱士赶到码头货船上,准备将福龙帮与偷渡客一网打尽,枪战中华莱士受伤,探长陈力倒在福龙帮的枪口之下。

黑帮之间的窝里斗和自相残杀在《再战边缘》里更是被表现得无以复加。影片一开始,就是福龙帮针对东风堂而制造的一桩爆炸案,东风堂的一名头目被杀死。陈力、华莱士等警察在监视东风堂的过程中,曾被卷入了一次福龙帮与东风堂的火拼现场——飞车追逐,枪声并作,街头巷尾人仰马翻,六名无辜的路人死难,几十部汽车、数百万财物毁于一旦。联邦调查局安插在东风堂的卧底罗兰明也在这起冲突中被福龙帮枪杀。本来福龙帮和东风堂势不两立,两派之间的血腥冲突不断,但东风堂的副堂主李亨利为了当上老大,竟与福龙帮的头目吴波比暗中交易,承诺将一艘货轮上186名偷渡美国的中国人转送给福龙帮,企图以借刀杀人的方式,让福龙帮将堂主黄班尼置于死地。吴波比等人闯入黄班尼的住宅,未等枪声响起,黄班尼已抢先饮弹自尽。杀气腾腾的吴波比及其手下的马仔,手持冲锋枪一阵狂扫,气绝身亡的黄班尼立马变成了马蜂窝。

与《再战边缘》一味地专注于唐人街的犯罪描写,把对华人社会邪恶的想象与恶俗的表现发挥到极致不同,《龙年》一边渲染恶劣的中国形象,妖魔化美国华人,一边又在对这种叙事的正当性本身进行着自我反省,试图调和这二者之间内在的张力与矛盾。

“泰先生,可否告诉我是否有华人黑手党的存在?”面对记者苏翠丝咄咄逼人的提问,泰乔义在摄像机镜头前镇定自若,他说所谓的华人黑手党、三合会等危言耸听的说法都涉嫌种族歧视,唐人街公益基金组织为长者提供免费食物,让寿终正寝的老人得到免费安葬,甚至还资助过著名的耶鲁大学,而这一切正面的形象在媒体上统统被遮蔽,他质疑媒体为什么喜欢夸大陈查理式的奸险华人形象而对华人在美国社会的贡献视而不见。泰乔义的质疑代表着一向沉默的少数族裔的某种不平与愤懑,这应该看做是影片所希冀传达出的另类声音而非是泰乔义的强词夺理。华裔记者苏翠丝对于自己曾祖父、祖父在美国生活经历的陈述,以及法律限制他们的妻子入境,无奈之下都又被迫漂洋过海回到中国的心酸历程,自然引出了美国联邦政府当年出台的《排华法案》。作为一个歧视性法案,《排华法案》曾刷新了两项美国立法史上的纪录:第一次通过立法禁止一个种族进入美国,第一次通过立法将一个种族排斥在美国国籍之外。苏翠丝关于自己家庭背景和身世的介绍,其实是影片对华人昔日苦难岁月和不堪记忆的回首,也是对于美国历史上排华风潮的反思。

如果苏翠丝说对美国历史上种族歧视问题的批评显得“慎重”而“轻微”,那么影片后来郑赫伯与韦丹利的一番对话,则直接质疑了种族主义的《排华法案》的合法性。当韦丹利蛮横地要求郑赫伯到泰乔义的餐馆干杂工,打入唐人街做卧底时,郑赫伯很清楚这份差事将面临着怎样的危险,不免一时怒火中烧:“你逼人太甚了,我不是奴隶……你逼我们为你送死,让我告诉你,当你的波兰祖先住在山洞时,中国人已经乘船横渡太平洋了。”韦丹利好奇地追问郑赫伯对他的祖先有怎样的认识,郑赫伯越说越激动:“你又对我的祖先有何认识?我们是商人、探险家,我们教你们耕种和灌溉,给你们带来了橙。我们开采你们的金矿银矿,教你们在大西洋捕鱼,我们为修铁路而辛勤工作,但直到1943年前我们仍然被禁止做美国公民。”郑赫伯以新一代华人的身份,为当年遭受屈辱的老华工仗义执言,为美国历史上的公平正义的失落而愤愤不平,将长期以来潜藏在受害者内心深处的委屈上升为了声泪俱下的控诉和怒不可遏的挞伐。

无论是苏翠丝对华人在美国历史上的悲惨境遇的描述,泰乔义对新闻媒体热衷于唐人街负面报道、忽视华人社会贡献的质疑,还是郑赫伯对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的不可遏制的愤怒,甚至韦丹利最后被警察局革职处理的情节安排,可以肯定地说,这一切都是影片试图回归理性的一种尝试与努力。易言之,《龙年》既在重弹种族主义的老调,又质疑了种族歧视的合理性,使电影呈现出了一种弥足珍贵的反思意识。或许正是如此,韦丹利的扮演者米基·鲁尔克认为一些观众以种族主义来诠释影片主题缺乏依据,在他看来,“《龙年》比近年来任何一部片子雇用的亚裔演员都多。参加拍摄的亚裔人员都喜爱和支持这部影片——而且事实上这是一部揭露种族主义的影片。”[5]而《再战边缘》却一味地因袭了《龙年》里种族主义的观点,并竭力为种族歧视的合理性提供辩护,而直面种族主义非理性的勇气与反思意识却荡然无存。片中除了陈力探长这个亦正亦邪的形象外,其他华人不是类似于路人甲的模糊身影,便是作恶多端的大反派。在抹黑唐人街及华人形象之外,种族歧视和主流社会的偏见非但没有弱化,相反在影片中还愈演越烈。这更加说明种族歧视是渗透于整个美国社会根基中的问题,如果根源性的问题不能得到彻底的清算,种族主义就会以改头换面的方式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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