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有恙

一包虾片

简介：一次杂志拍摄，让韩霏与前男友顾星洲重逢。她本以为这个处处和自己抬杠的家伙已经变心了，却不想顾大摄影师只对她这个小助理有兴趣，又是替她出气，又是送她喜欢的明星签名照。这让韩霏怎么舍得就这样把他放走？

一

韩霏将自己缩成一团，挤进一辆白色轿车的副驾驶座中，她头靠着椅背，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手机亮起的屏幕告诉她现在是早上七点，她只合了三个小时的眼。整整一个晚上，她都在替自己负责的明星林思恩安排和确认行程。林思恩倒是为了拍摄，睡了一个好觉，现在正精神抖擞地在后座上看粉丝评论。

“思恩姐，今天是《Tops》封面的拍摄，拍时尚杂志，就是你最擅长的风格。”韩霏觉得自己现在开口说话都很吃力。

林思恩依旧盯着手机，没有回答。从后视镜里，韩霏看到她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韩霏在心里叹了口气，若是这些粉丝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私底下总是摆着副臭脸，不知会有何感想。

车子刚开到摄影棚门口，林思恩就打开车门急不可耐地下车，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然后堆起笑容，开始和一众工作人员打招呼。可怜韩霏一只手抓着手机，臂弯里搭着林思恩的外套，另一只手挎着堪称是“百宝箱”的大包跟在林思恩身后。

她迈进去的时候，就见林思恩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一个男人手臂上撒娇。她原本该是见怪不怪的了，可要命的是，这棵“树”她不仅认得，而且熟得很。她刚想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溜到外面去。林思恩就开口喊她道：“霏霏，把我的外套拿来！我有点儿冷。”

话音刚落，立刻有一群人围上来嘘寒问暖。韩霏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挪步到林思恩面前，把外套递给她。韩霏极尽所能地低着头，避免直接对上那个男人的视线。

“霏霏，这是顾星洲顾老师，负责这次拍摄的摄影师。”林思恩勾住顾星洲的手臂，似是很亲昵的样子，“顧老师，这是我的助理，韩霏。”

韩霏僵硬着点点头。顾星洲她怎么会不认识，生得一副好皮相，光是看脸，在时尚圈都属于上乘的。人又是留法归国，独特的拍摄风格让他成为当红的时尚杂志摄影师。每一次给明星拍摄的照片都好评无数，听说之前那个流量小生经过顾星洲的“神之手”一拍，那些个黑粉都扎堆变成他的颜粉了。倘若他只是这个身份，韩霏自然早挂起“职业假笑”，开始她的商业吹捧了。

尴尬就尴尬在，当初两个人在学校里认识的时候，韩霏就是顾星洲镜头下的模特，时间一长两人就产生了感情，自是留下了不少甜蜜的回忆。但临毕业前，两人一些意见不合，韩霏主动提了分手，闹了个不欢而散的下场。现在他成了时尚圈的红人，韩霏却只是一个小助理，光是想想，她就郁闷得不行。

“看起来韩小姐不太想认识我？”顾星洲伸出一只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韩霏用了很大的手劲紧握住他的手，看着顾星洲毫无瑕疵的脸上有了一丝扭曲的破绽，她脸上露出和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一样的表情，说：“怎么会呢，顾先生，今天还请你多多关照呢。”

想要她韩霏低下头来巴结他？想也别想。

两个人在暗地里较劲，不明真相的林思恩噘着嘴说道：“星洲哥，一会儿把我拍得好看点儿呀！”

称呼五分钟一变，这就是林思恩。她跟着造型师进了化妆间，前脚刚走，韩霏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对着顾星洲做了一个夸张的呕吐表情，又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跟着进了化妆间。

顾星洲哑然失笑，他举起手里的相机对着韩霏离开的背影按下快门，液晶屏上留下她模糊的身影，他用手指摩挲着屏幕，说道：“总算是又能给你拍照片了。”

二

等到正式拍摄开始后，摄影棚里所有的补光灯全部打开，明晃晃的光束打在脸上，只站了一小会儿，韩霏就觉得有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所有人都在摄影棚里忙碌着，空闲下来的她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碍手碍脚。她索性坐到角落里的椅子上发呆，视线在摄影棚里瞟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落在端着相机的男人身上。

不得不承认，顾星洲的五官还是很让韩霏着迷的。在灯光的投射下，他自己就像是一幅极好的摄影作品。

顾星洲这边的感觉不太好，他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有种要把他的后脑勺看出个洞来的架势。趁着造型师给林思恩整理发型的间隙，他别过头，正对上韩霏的眼睛。可即使是这样，韩霏也没有一点儿要收回目光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像看自家东西一样。

顾星洲挑起一边的眉毛，歪过头，动动嘴，没有出声，看嘴形是在问：“你看什么？”

韩霏指了指他，同样无声回答道：“看你，星洲哥。”

最后几个字，她模仿着林思恩的动作说了出来，硬拗出来的姿势和表情让顾星洲想起过去他们在一起时的那段时光。

“霏霏！替我去买杯美式冰咖啡，老样子。你们要喝什么？”林思恩问身边的一众造型师和灯光师，“全部记好了，一会儿休息的时候给大家送过来。然后，公司那里你也打个电话，跟他们说下午不回去了。还有……”

林思恩瘫坐在布景里的沙发上，把担子一个一个往韩霏身上扔，韩霏记下后挎了包往外走去。见着刚才还和自己张牙舞爪的小猫突然乖乖收了声势，顾星洲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韩霏拎着十几杯饮料走在路上，刺眼的阳光让她几乎快看不清道路。当她硬撑着把咖啡、饮料带回摄影棚时，林思恩却沉浸在以自己为中心的话题圈里，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发现韩霏回来了。

放下饮料，她坐在棚外的台阶上，用纸巾细细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

“辛苦你了。”

一罐外面带着水汽的冰可乐贴在她的面颊上，韩霏吓得往一边弹开。她猛地转过头，狠狠瞪着顾星洲，质问道：“你幼不幼稚？！”

顾星洲的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明亮得像春天碧空一样的眼睛里，映着韩霏气鼓鼓的模样。

“韩助理，我没记错的话，刚刚冲我做鬼脸的人是你吧？你幼不幼稚啊？”顾星洲把这个问题反抛回给她。韩霏没有理他，自顾自拉地开易拉罐，喝了一大口汽水含在嘴里，腮帮子鼓得像生气的河豚。

“顾老师，那个，场内的打光能麻烦你来看一下吗？”一个工作人员跑出来，对顾星洲说道。

“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顾星洲摸了摸韩霏的头，走了进去。

韩霏实在气不过，这就是活生生的得寸进尺，不和他杠，他倒还来劲儿了！韩霏把汽水一股脑儿咽下，冲着场内，提高分贝道：“不劳您费心了，顾大爷！”

韩霏在台阶上多坐了几分钟，正准备回去继续待在角落里发呆，却被林思恩堵在了门口。林思恩不由分说地扯着韩霏的袖子，把她拉到摄影棚的后门。临近下午的拍摄，工作人员基本都在场内做准备，很少有人会经过这里，加上后门停了不少运输设备的车，将两人的身影遮了个严实。

“思恩姐……”韩霏不知道林思恩打算做什么，但话还未说完，林思恩举起手甩了她一个巴掌，她半边脸顿时变得火辣辣的。韩霏捂住脸，努力克制住自己反手还她一个巴掌的冲动。如果把林思恩的脸破坏了，别说下午不能拍摄了，她直接退出这个圈子，估计都止不住粉丝的谩骂。

“韩霏，我让你带美式冰咖啡，你给我捧了一杯什么玩意儿回来？”

韩霏这才注意到林思恩手里还捧着那杯刚给她买的咖啡，她已经不去留神听林思恩在骂自己一些什么了，而是死死盯住她的手，以免这位姐姐说到激动处，把咖啡往自己头上一倒。

“韩霏！我是念着你可怜，混了这么久都没个什么名堂，才带着你，让你出来多见识，你别不识好歹！”

果不其然，林思恩这点儿脾气韩霏早就摸透了，她越说越激动，掀了杯盖，倾斜杯口，漏出来的几滴咖啡落在地上，剩下的也很快就要落在韩霏的衣服上了。

她紧闭上眼，往后大退了一步，两只手挡在脸上。她开始后悔自己今天穿了件浅色的衣服出门，早知道今天林思恩会火气这么大，就应该穿黑色衣服出门的……

三

等了一分钟，原本设想的场景并没有發生。韩霏睁开眼，只见林思恩拿着咖啡的那只手的手腕被顾星洲牢牢抓住，杯中的咖啡洒了一半到地上，韩霏省了一笔洗衣服的钱。林思恩见情势不对，连忙改口道：“星洲哥，多亏了你，不然我的咖啡就全洒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顾星洲若无其事地顺着林思恩的话往下说，“思恩，造型师在找你，赶紧回去吧，准备新的拍摄了。”

林思恩整理了一下头发，像没事发生过一样，往前门入口处走去，顾星洲和韩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话。

“你都看到了？”当林思恩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后韩霏低下头，闷声问道。

“只看到她想泼你咖啡，别的没有了，她还做了什么？”

顾星洲说了谎，林思恩拉韩霏出去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但他不能那样回答，韩霏这么要强的性子，是一定不会想让自己看到她出丑的，这无疑会让她有更大的心理负担。

韩霏暗暗松了口气，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没有一个聚焦的点，眼眶下微微泛红，她死咬住的上下唇在微微发颤。顾星洲看着这个样子的韩霏，心好像被剜去一块，破开了一道口子。他搂过韩霏的肩膀，让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身上，故作轻松道：“借你一个肩膀，这次免费试用，下次按时间收费。”

韩霏没有笑，她安静地依靠着顾星洲，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着，直到顾星洲感觉到自己肩膀那边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他问道：“你哭了？”

“我没有。”韩霏还在嘴硬。她知道顾星洲一定以为自己是被林思恩欺负才哭的。实际上，韩霏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像林思恩这样的，韩霏的心理没受到一点儿伤害，反是顾星洲对她的好让她感慨又感动。

他应该恨自己到咬牙切齿才对，她咬着下唇害怕自己又控制不住眼泪。在猜忌、斗争和无数次的歇斯底里中待久了，别人给予一点一滴的好，别人施予一丁点儿的温柔，就感动不已，更何况对方是自己曾经动过心的人。

顾星洲很有耐心地等韩霏哭完，然后脱了被泪水打湿的外套塞到韩霏手里，叮嘱道：“回去洗得仔细点儿，不要用带香味的洗衣液，不要用洗衣机，用手洗。”

韩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

下午的拍摄，随着最后一丝夕阳在窗边消失而落下帷幕。韩霏刚准备领着林思恩往车那边走，顾星洲先迎了上来，韩霏一愣。见顾星洲径直朝着她走来，她心跳加速，脑中回荡着“他想要干什么”的声音。但顾星洲竟越过她，勾住了林思恩。

林思恩也没有想到，她脸上的惊喜不是装出来的，她问道：“星洲哥，有什么事儿吗？”

“思恩，晚上没有约的话，一起吃顿饭吧。”

韩霏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刚才还在安慰她，转头又和打她的人卿卿我我上了。顾星洲真是瞎了眼，约谁不行，偏偏是她最知根知底的林思恩。她心中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没想到自己竟开始嫉妒起林思恩来。

林思恩欢喜地应允下来，又用极温柔的声音对韩霏说：“霏霏，自己好好吃晚饭哦，晚上不用等我了，星洲哥会送我回去的。”

韩霏嘴角强扯出一抹笑容，心里把顾星洲和林思恩骂了无数遍。

四

那两人走了以后，韩霏是怎么想怎么不开心，就像是好不容易买到了一个大西瓜，结果最中间的一块竟无缘无故被人挖去了一样。

她草草地吃了晚饭，一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两人兴致再高，也总要收场了吧，明天还都有拍摄的工作。韩霏掰着手指算着两人出去了多久，掰到第四根手指的时候，她一怔，抄起手边的电话立刻就给林思恩打了过去。

通话音响了四五声，一个温柔的女声开口道：“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韩霏确认自己打的确实是私人电话后，她开始有些迷茫起来。这么晚了，这两人能去哪里呢？她只是一个小助理，林思恩的事她做不了主，顾星洲的感情更不归她管。

可这一次，她希望谁都好，给她回一个电话，告诉她，两人就是吃了一顿晚饭，说了些工作上的事，别的事什么也没做过。她漫无目的地翻着通讯录，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联系上他们的人。

她的手指忽然停在了“顾星洲”这个名字上，她还保留着他的电话。如果他还用这个号码的话，或许她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铃声响了很久，无人接听。正当韩霏没了希望，准备要挂断的时候，对面的铃声一断，取而代之的是顾星洲的声音。

“霏霏？”顾星洲也有片刻的犹豫，他不敢相信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会是韩霏，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这是一通用了她号码的诈骗电话。即使两人分开这么久，这个号码他也一直为她保留着，插着这张电话卡的手机通讯录里，也只有韩霏一个人的名字。

“我说，你把林大小姐拐到哪里去了？都几点了！”韩霏听到顾星洲用低沉的声音喊自己的名字时，心中一颤，她试图加大音量掩盖自己已经心软，败下阵来的事实。

“在摄影棚附近的一家居酒屋，喝了点儿酒，聊了会儿工作，时间就过去了。”

“哦，一会儿记得把她送回来，让她少喝点儿。”韩霏的声音突然变得如同一杯白水，淡得尝不出一丝情感。

顾星洲晃着手里的酒杯，透过玻璃看对面已经醉得快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林思恩，对电话里说道：“放心吧，还有别的事儿吗？”

“星洲哥，那就再喝一杯吧。”林思恩以为顾星洲在问她。这句柔到骨子里的话隔着居酒屋嘈杂的环境，还是传到了韩霏的耳朵里，她一慌神，错手把电话挂断了。

顾星洲意识到事情不对，他走到店外，把电话拨了回去。韩霏那头接起来，却没有说任何话。

“霏霏？韩霏？”顾星洲叫了几声，见对方没有回应，他也开始六神无主起来，“韩霏？回我话，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顾先生不用再特意回电话过来，照顾好林小姐，就这样。”韩霏边打电话，边觉得眼泪直往自己嘴里灌。她以前一直以为眼泪是咸的，现在才发现它是苦的，苦到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

韩霏已经忘记是怎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又是怎么入睡的了，她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后，眼睛肿得没法见人。她记得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在自己撕了顾星洲拍的所有照片，和他提分手的那天晚上。

原来人类痛苦的来源，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己。

五

“明早八点到摄影棚，我们好好谈一谈，就我们两个。”翻了手机，她才发现顾星洲在半夜里给自己发了短信。韩霏删短信删得是干脆利落，最后却还是挡不住自己那一点儿好奇心和自尊心，鬼使神差地照着顾星洲说的时间，跑到了摄影棚去。

确实如他所说，摄影棚里空无一人。韩霏挎着包走到昨天拍摄的地方，看见顾星洲正坐在高脚凳上摆弄相机。他的头发不像昨天打理得那么整齐，白色衬衣的袖口也是散开的，没有扣上纽扣。见着这么顾及形象的人都忘记打理自己，韩霏心情稍微好了些，她抱着的一线希望是顾星洲良心发现，对昨天的行为诚意悔过了。

“你来了？站到那边去。”顾星洲指着布景前的那块地，对韩霏说。

“干什么？你不是找我来谈谈的吗？”韩霏一时半会儿搞不清顾星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是，找你来是为了给你家小模特试个光，今天我的助理请假了。”顾星洲余光瞥到韩霏张得能塞下几个包子的嘴，嘴角不经意间上扬起一抹弧度。

“顾星洲！你……”韩霏一脸愤恨，欲言又止。她憋了一肚子的脏话，这时想搜肠刮肚找一个稍微文明点儿的骂他都没有合适的。无奈，她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到他指的那个地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很是不爽的模样。

直到顾星洲的闪光灯将她的神情完全捕获，她才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站在镜头前了。而顾星洲却眉头微蹙，看着显示屏中刚刚拍下的韩霏。他走到她跟前，将她散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又低头为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韩霏正分神，顾星洲的脸突然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笑一笑。”顾星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倒像是触碰到什么隐藏的开关，让韩霏的脸变得通红。

从前，顾星洲的镜头下便只有她这一个模特。说来也奇怪，韩霏在其他人的镜头下都能轻松地表现各种风格，唯独到了顾星洲这里，她却扭扭捏捏，觉得怎么也放不开。

韩霏不信邪，那时只要有用得上相机的地方，必少不了顾星洲的身影，她还美其名曰让他多练练手。最后，韩霏不仅破了自己的魔咒，也破了顾星洲在进大学以后，给自己定下的“潜心钻研，不交女友”的训诫。

她早就给两人的未来写好了计划，毕业以后两人先各自出去工作，等积累了资金和人脉后，再回来一起开一个摄影工作室。如果她毕业前一晚听他的话好好待在寝室里，没有出门，或许这个计划早就实现了。命运终究喜欢戏弄人，那天晚上的一场车祸，让她被翻倒的摩托车压在地上，她没有任何性命之忧，左腿上却永远留下了一条疤痕。

模特行业向来不缺完美无瑕的女孩子，而她却连完美也失去了。

韩霏没有告诉顾星洲，她向他提了分手。顾星洲把所有与她有关的照片都冲印了出来交给她，想让她不要走，她却当着他的面把照片撕了大半。

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久，还是遇上了。再大的圆都会有起点和终点重合的一天，命运里早就写好的这一笔，怎么样都躲不过的。

六

如果说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试光，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次杂志封面的拍摄。少女不断变换着姿势和表情，将摄影棚里的布景物尽其用，通过相机传输到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增加到几百张。

“拍不动了。”韩霏叹道，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差不多了。”顾星洲看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照片总和，满意地点头道。

摄影棚里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赶来，见顾星洲在给韩霏拍照，以为韩霏是新人模特，纷纷和她打招呼，韩霏也都照单全收。她一看手表，惊呼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赶回去喊林思恩了！”

韩霏拎了包就要往外赶，顾星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拦下她，随后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将韩霏围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對她说：“省点儿力气吧，别总是被人欺负了还乐呵呵地帮别人。”

“对你来说，你当然可以看不惯谁就折腾谁！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韩霏皱着眉头，想把顾星洲推开。无奈力气不够，在旁人看来，只如撒娇打闹一般。

顾星洲从怀里掏出一张卡递给韩霏，她还以为他拿一张银行卡要冲着她炫富，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张酒店的房卡。

“昨天林思恩给我的，你应该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韩霏的脑子里纠结一团乱麻，她喃喃道：“她昨天问我要走这张卡，原来是给你了……”

“备用的卡不在你身边，电话也打不通，她又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我要卡，所以……”顾星洲循循善诱道，“你有一切理由推卸责任，就当作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别忘了她昨天还想泼你咖啡。”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韩霏瞪圆了眼睛，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可是我以前做好人，让你随叫随到的时候，你把我甩了啊。”顾星洲故作无辜地眨着眼睛看她。

韩霏无言以对，在心里默默地对林思恩以及未来要和顾星洲合作的明星道了无数次歉。

在摄影棚里反复自我拷问之后，韩霏还是于心不忍，赶到酒店，冒着被骂死的危险把林思恩弄醒了。正如顾星洲所料，林思恩大发脾气，但想起昨晚的事儿，她只能一脸吃瘪的表情跟着韩霏回到摄影棚，一路上竟连一句责骂的话也没说。

林思恩迟到了将近两个小时，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但气氛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欢乐了。

“思恩，怎么晚了这么久呀？”时鹏走上前问道。

时鹏大概是整个摄影棚里唯一一个有资格这么问林思恩的人，他比林思恩早出道一年，又毕业于同一所学校，也算是师兄妹的关系。虽然两人少有合作，但无论是在学校里、各大晚会上，还是会时不时打个照面。林思恩再怎么着，师兄的面子总要给的。她撇撇嘴说：“昨天拍得太久，所以睡晚了。师兄，对不起啦。”

她说这话的时候，韩霏站在她的侧后方，不停地倒吸冷气。她曾经对身边的人说过，做不成模特就要做时鹏后援会粉丝团的团长。即使现在无一实现，也不妨碍她对这位男明星的喜爱。

拍摄间隙，韩霏蹑手蹑脚地挤到顾星洲身边，说：“顾老师，一会儿能不能替我问时鹏老师要一个签名？”

顾星洲停下手上在忙的事，略过重点，问道：“你叫我什么？”

“顾老师……”韩霏搓搓手，满脸写着期待，“啊不，星洲哥。”

“不能。你自己去要一个不就好了？”顾星洲一口回绝她道。

韩霏立刻有些垂头丧气，她说：“要是被林思恩看到，又要说不好听的了。”

“你自己没用，不能怪我。即使我帮你，你也不领情。所以，我现在很忙，没有空，韩小姐。”顾星洲还在为韩霏跑回去叫林思恩这件事生气。他浪费了一个晚上陪林思恩喝酒，就是想抓住点儿把柄替韩霏出口气，没想到全部泡了汤。

韩霏气得跺脚，一边暗骂顾星洲是小气鬼，一边又觉得他这种小心眼儿有些莫名的可爱。对立的两个小人打了半天的架，也没个结果，害得韩霏一整天再没和顾星洲说上一句话。

七

时间过得飞快，自那次杂志拍摄之后，韩霏陪着林思恩东奔西跑赶档期，闲下来算算，竟已经有小半年没再见过顾星洲了。偶尔听到几个工作室做宣传项目的小女生围在一起讨论起他，韩霏都恨不得把耳朵直接取下来装在办公室里。

她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却忘了娱乐圈最耐不住的就是太平。很快就会出现新的事，搅乱这一池子的水。

那天，她坐在摄影棚的一角低头刷微博，正看得起劲儿，就听一个人从背后问她：“请问是韩小姐吗？”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女生，年龄不大，弯弯的眉眼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她手里拿着支笔，臂弯里还夹着一本活页笔记本。韩霏根据过往的经验，猜她是哪本杂志的记者。

韩霏点点头，说道：“林思恩在那边，她还在拍，你等一会儿，估计还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

“不是，韩小姐，我找您。”女生摆摆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我是《时尚势力》杂志的记者宣墨，有一些小问题想问您。”

“找我？关于什么的问题？如果是问林思恩未经官宣的什么私人信息，那无可奉告。”韩霏接过名片，警惕地说道。她听过这本杂志，但因为没有合作过，所以对杂志的内容她还是不甚了解。

“不是不是，就是一些很日常的问题，绝对不会问到私生活的。”宣墨慌乱地摇摇头，替自己解释道。

“那你问吧。”韩霏想着，管住自己的嘴就行了。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刚开始，宣墨还问一些与林思恩近期计划和电影宣传有关的事，后来话锋一转，开始以韩霏为中心问起问题来了。

“韩霏小姐，请问您日常跟着思恩姐出行，都需要提前做些什么准备？”

韩霏和她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确认宣墨没有问错问题，她想了想，回答：“确认行程以后，联系司机，和活动负责人那边联络……”

“那您喜欢这份工作吗？如果有机会，您会选择更换吗？”

“不会。虽然这份工作很累，偶尔还会生气，但也是一个学习的机会，毕竟有一些事情我还不够格。”韩霏不得不承认，宣墨很有一套问话的技巧，到最后，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说的是官方套路，还是自己的真心话了。

“韩霏！”另一边结束拍摄的林思恩突然叫她。

宣墨匆匆收拾了一下纸笔，站起身要走。韩霏还想喊住她让她等一会儿，无奈不能兼顾两头等她应了林思恩再回过头时，宣墨已经不见人影，只留下一张名片，让韩霏疑惑了好一阵。不过想来没有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她也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后，任其他事务将它埋没。

直到一个月后，她整个人突然空闲下来，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儿。

因为林思恩被意外拍到和一位刚公开恋情的男明星一同吃饭后，网络上热闹了很久，粉丝也跟着少了一大批，公司只好发公告停了林思恩所有的通告活动，让她自我反省。原本公司安排韩霏去帮别的助理打杂，但她想着那还不如休息一阵，恢复一下状态，于是閑赋在家。

还没休息多久，她就收到了宣墨的电话。宣墨约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她如约而至。不知是不是之前跟着林思恩的时候被一些过激的粉丝吓怕了，韩霏戴着口罩和墨镜出门，走在路上也忍不住东张西望。

到了咖啡馆落座后，宣墨拿出本杂志递给韩霏：“韩小姐，这本是我们杂志样刊，上次谢谢您接受采访。”

“采访？我？”韩霏接过杂志，没翻几页，夹层里掉出一张明信片大小的纸片，缓缓飘到地上。

她捡起一看，发现是时鹏的照片，上面用烫金笔签着他的名字。韩霏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她又从头翻起，发现这期的独家采访就是与时鹏有关的，而自己的内容被安排在了一个叫作“在星光背后闪耀的人”的版面，接受采访的人除了她，还有顾星洲。

内页上用的是几个月前顾星洲喊她去试光时拍的照片，她一怔，问道：“是顾星洲让你来找我的吗？”

“是的。”宣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期内容是顾先生和主编说了好久才定下的，听说要撤掉你的内容，顾先生又找了主编很多次，最后知道是因为林思恩被停止了所有活动，才让步的，他让我务必把这一本样刊交给您。”

韩霏的眼泪止不住地落在杂志上，打湿了书页，她就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总是让自己哭的男人。

八

在和宣墨分别之后，韩霏直接给顾星洲来了一个“夺命连环CALL”。打到第十个电话的时候，顾星洲终于肯接她的来电了。

“大小姐，忙着呢。有什么事？”顾星洲嘴上说着“忙”，结果还是放任韩霏在电话那头浪费自己时间。

“顾星洲！我是来找你算账的！”韩霏觉得自己高兴到末尾几个字的音调都在往上扬。

在拿到他的所在地址、挂掉电话一个小时后，韩霏出现在了顾星洲在的那个摄影棚门口。她装作是工作人员，蹑手蹑脚地摸进去。拍摄刚结束，顾星洲胸前挂着相机，立在一旁看摄影助理在电脑上修照片。韩霏小跳几步，从后边扑上去，抱住了顾星洲。

顾星洲向前跌撞了几步，回过头一个转身，把韩霏反囚在怀里，蹙眉教训道：“韩助理，不准再这样了，相机这么贵的，摔了多心疼。”

韩霏刚委屈着要给自己讨回公道，顾星洲立刻在她耳边补充了一句：“下次要抱，直接正面抱。”

韩霏“唰”地红了脸，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冲进来有多莽撞，她把头埋进顾星洲的怀中沉默不语。顾星洲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对方很识趣地收起电脑，把摄影棚留给了两人。

“顾星洲，谢谢你！”

“除了谢谢，没有别的了吗？”顧星洲挑眉问道，“韩助理在感情问题上没有什么要向本人倾诉的吗？”

“喜欢你……”韩霏低声道。

顾星洲当然不会轻易放过韩霏，他扯了扯一边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儿。刚被摄影棚里的音乐吵得没缓过来。”

“我喜欢顾星洲老师！”韩霏寻思着反正也没人，不怕丢脸，干脆放开了嗓子吼道。

顾星洲的脸上尽是笑意，他在韩霏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说道：“得了，这下被你喊聋了，下半辈子要靠你养着了。”

顾星洲一直没有告诉韩霏，早在她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便知道了。医院的通知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手机上，他是她唯一的紧急联系人。他后悔没有直接去见她，却是在病房门前站了一个晚上，不敢离开，也不敢推门进去。他后悔自己没能挽留住韩霏，被她用一个孩子气的借口就那么推开，让她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

不过好在他现在还是回到她身边了，从此以后他有的是时间保护她，让她在往后的时光中过得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再后来，韩霏没等到林思恩复出就辞了工作。照着韩霏毕业前给两人定的计划，他们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顾星洲负责埋头苦干，而韩霏呢，就按计划每天喜滋滋地数钱，只是偶尔会被抓去做样片的模特，看着自己的照片被顾星洲挂在工作室的每一面墙上，除此之外，她对现在的生活无比满意。

韩霏算是明白了，倘若久别后的第一次重逢不足以让相爱的人明白对方的心意，那就多相逢几次，总有一天会云开雾散，彼此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