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论
2019-02-03王艺腾
摘要: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论同马克思社会发展本质论、社会发展规律论、社会发展有机体论等一同构成了马克思唯物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首先,对社会发展理想及其相关概念进行了溯源和解读,进而考察了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思想来源;其次,分析了马克思对前人社会发展理想的批判和继承;再次,对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内涵进行了探析,阐明了其对未来社会发展的一般构想;最后指出,在新时代重温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对巩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亦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唯物史观
中图分类号:D0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9)23-0227-03
社会理想本质上是人们在对历史的深刻把握,并基于对现实的敏锐洞察之上而对未来的社会理念、社会组织、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的大胆想象。迄今为止,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构想的共产主义理想是最为科学的社会理想,它不仅为全人类指明了发展方向,还是我们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最终指向。
一、理想,一个人类发展史上的永恒字眼
理想,一直被喻为指引个体和社会前行的航标灯。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实际上就是个体和社会不断创造并实现理想的过程。这不仅体现了人的自由意志的能动性,也展现了人因拥有理想且能够实现理想的崇高性。
1.人是具有“理想”的存在
在西方神话《创世纪》中,亚当与夏娃在伊甸园偷吃了智慧之果,人从此有了智慧。而人有了智慧,有了理性之后便意识到自身存在的有限性;一旦意识到个体的有限存在,人总是力图摆脱现实的束缚,超越经验世界;总是渴望探究自身存在的意义,进而追求令人神往的理想世界。马克思说,“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1],这表明人绝不会只像植物、动物一般消极地等待自然的恩赐,而会极力按照人的需要、兴趣、动机创造和追求自己的生活。列宁说,“世界不会满足人,人决心以自己的行动来改变世界”[2]。卡西尔在《人论》中说,人总是在不断地确认“建设一个人自己的世界、一个‘理想世界的力量”[3]。这都说明了人是一种理想性的存在,理想具体表征了人的内在尺度。
2.人的理想与社会发展理想
从词源上看,作为名词的“理想”一词,英文是ideal,拉丁文是idealis,译为:理想、典范、目标。在《辞海》和各版本的汉语词典中,理想被解释为“同个体或人类对未来的奋斗目标或完善境界相联系着的有实现可能性的希望、期待或想象”。综合上面的解释,我们可以得知,一方面,理想不同于幻想,它是一种有依据的、合理的想象。另一方面,个人理想必定以社会理想为导向。这是因为,人作为社会关系的具体承担者,其理想在现实性、历史性的意义上则一定会表现为“社会理想”。所以说,无论是个体理想还是社会理想,本质上都是人们对未来社会的超前性认识,是对美好的社会交往关系、社会管理模式、社会运行方式等的向往。理想虽然只是作为观念而未成为现实,却对人的生活具有指引作用。
3.作为社会理想的共产主义理想
古今中外的思想家们一直自觉把为人类构建美好的社会生活图景当作自己的使命。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曾描述过这样的愿景:“代替那存在著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马恩在此指的“新社会”“联合体”,便是共产主义社会。实现全人类的彻底解放,走向自由人的联合体,便是马恩的社会理想。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社会生产力高度发展,精神、文化产品极大丰富。可在此之前,共产主义并没有实现过。但作为一种社会理想,它是目前为止历史上所产生的众多社会理想中最科学的,这是因为,唯物史观的创立使马克思的社会理想从一般理论上升为科学理论。
二、追问,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渊源
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科学性、革命性的形成,有着天然的文化土壤和深厚的思想来源。它是马克思根据现实历史情境继承和改造前人思想的结果。这些前人的社会发展思想寄托了他们对“理想社会”何以可能的追问,无疑对马克思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1.从理想国到上帝之城
柏拉图是较早探讨人类应该追求何种理想社会的西方哲学家。他在《理想国》一书中描述了对理想社会和幸福生活的许多憧憬,而他建构的理想国的根本出发点是为了寻求正义和美德,他认为这应是一个城邦稳定发展的基础。在柏拉图看来,要治理好一个城邦,其统治者应该是“哲学王”,因为只有真正的哲人才具有最高的善。“哲学王”统治着下层的武士和生产者,当这三个社会阶级各司其职,恪守自己的德性时,这样的国家就达到了正义。但柏拉图的“理想国”却被历史证明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马克思说,“他的理想国只是埃及种姓制度在雅典的理想化”[5],原因不过是这种氏族制的社会形态在当时的社会中早已丧失了必然性的根据。
到了中世纪神学家奥古斯丁那里,他在《上帝之城》中集中概括了基督教神学的社会理想。奥古斯丁依据人类原罪救赎说,区分了所谓“上帝之城”和“世人之城”。上帝之城代表最高的善,是和平、和谐的乐园,在这里没有人会遭受战争的苦难,不论是他自已造成的还是来自旁人的;在这里地位低的人不会嫉妒任何地位高的人,因为没有人觊觎他不能得到的位置;因此,无论天分资质的高低,每个人都会继续得到满足,享受永生的幸福。然而世人之城大为不同,就其本性而言它是不完美的,因为它是人性败坏的产物。这里的人们无论多富足,也注定被上帝抛弃,遭受魔鬼统治的痛苦。完美的上帝之城表达了奥古斯丁对理想社会的期许。
2.从黄金国到永久和平
启蒙时期的思想家表现出对社会理想的另一番见解。18世纪法国思想家伏尔泰,是一个“经济理想主义者”,他认为应该把世界看成一个乐园。他的理想社会是一个经济繁荣而人人遵德守法的“黄金国”。在这个国度,人们过着富足、满意的生活。由于物质的富有,人们也就没有私欲、贪婪的心念,没有竞争掠夺的行为,当然也就不会滋生出犯罪,于是也就无需法院、监狱。只有人们研究科学、从事文艺和教育活动的社会体系。这种理想,是伏尔泰通过小说《老实人》表达出来的。尽管是一种文学理想,却表达了他的渴望。同时期的思想家卢梭,他期待未来社会不会有乞丐,也不存在富豪,“没有一个公民可以富得足以购买另一个人,也没有一个公民穷得不得不出卖自身”。在这里,卢梭追求的是未来社会人与人经济上的平等。
而到了德国学者康德那里,他认为人类社会的最终目标是要达到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即自由与法治充分结合的公民社会和永久和平的世界公民状态。康德认为,建成如此这般的公民社会,是人类在自然界中应当着重思考和解决的首要问题,因为“唯有在这样的社会里,大自然的最高目标,亦即她那全部禀赋的发展,才能在人类的身上得以实现”[6]8-9。康德还对这一公民社会的主要特征进行了设想和规定,比如说:这个社会实行共和制;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相互平等尊重并享有高度自由,但也要受到必要的法律系统的约束;此外,社会风俗良好、治理安定有序;能够体现人文精神的文艺事业得到高度的充分的发展;人的各方面的才能得到完善的多样的发挥……总之,在康德那里,理想社会就是能“把人引向人性的最高阶段的一种状态”[6]14。
3.从乌托邦到和谐公社
15—17世纪,西欧各国处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时期,也就是新兴资产阶级通过圈地运动和殖民掠夺进行资本原始积累的时期。英国政治家托马斯·莫尔看到早期无产者和劳动人民的苦难,注意到人与人之间存在不平等和剥削的现象。在其著作《乌托邦》中刻画了一个美好的社会。在那里,城市与乡村之间没有差距、没有对立,人民没有私有财产,而是有计划地从事生产,实行按需分配。受到《乌托邦》的影响,意大利的康帕内拉在《太阳城》中进一步描绘一个财产公有、共同劳动的理想社会。到了19世纪上半叶,法国学者圣西门、傅立叶和英国学者欧文将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发展到最为成熟的阶段。比如说,圣西门提出“实业制度”,希望自己的社会改革方案能被法国的领导者所接受。而傅立叶则试图组建“法郎吉”(即有共同目标的集体)的试验,提出以“和谐社会”代替资本主义。作为工厂主的欧文,还曾倡导建立“新和谐”公社,实行财产公有,但他的共产主义试验最终以失败告终。
可以说,从莫尔的《乌托邦》、康帕内拉的《太阳城》到圣西门的“实业制度”和欧文的“和谐公社”,空想社会主义者们向我们描绘了一个个没有剥削、压迫和社会不公正、不平等现象的理想社会形态。但理想中的美好社会并不会凭空而降,马克思认为,只有社会历史的现实发展才能决定未来理想社会的形成,我们可以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对未来的幸福社会作大致的构想,但这些构想也要时刻接受实践的检验。总的来说,空想社会主义构成了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形成的理论土壤。
三、批判,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确立
恩格斯指出:“每一个时代的哲学作为分工的一个特定的领域,都具有由它的先驱传给它而它便由此出发的特定的思想材料作为前提。”[7]612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想正是在对前人理论的反思、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以及在无产阶级的实践斗争中所建构起来的。
1.始终以扬弃前人思想为立足点
在马克思看来,不同时期的思想家们的学说尖锐地揭露了各个时代的种种弊端,对未来社会提出了许多积极的主张。但是,由于不同历史境况的制约和论者本人的局限,他们基本上都不能正确理解现代历史进程的本质,因而也更无法从根本上揭示出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及其发展规律。究其原因,马克思之前的思想家大多是从道德上、道义上谴责和否定现实杜会,而没有对隐藏在社会现实背后的经济关系和制度体系进行追问和批判,进而找到合理出路。如果继续追问,这源于他们在分析和解读社会历史进程的方法论上不能够上升到科学的高度。而马克思先前在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批判之上,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并以此为指导最终确立了以“消灭异化、实现全人类解放”为旨归的共产主义远大理想。
2.始终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
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出发点始终是现实的个人,这是站在社会历史的高度来对人进行规定。马克思曾指出,现实的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7]146,这样就不仅仅把人放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来理解,还把人放在更为具体的物质生产中来理解。要指出的是,这里所说的现实的人,绝对不是某种僵死的教条,也不是某种抽象的范畴。现实的人为了维持生命,满足需要,不停地与自然界进行交换、与他人开展交往,是“最为具体的人”。马克思指出“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7]152,在现实生活中,人一方面受到自身和外在条件的限制;而另一方面,人又能够突破自身,把握客观规律,实现理想和目标。现实的人为马克思社会理想的实现奠定了主体基础。
3.始终以社会实践为基本点
马克思指出,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在马克思那里,实践指的是作为社会生活之本质规定的人类的感性活动。这里应指出,社会实践不能看作单个的、孤立的人的实践,而应看作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现实的人有目的改变现存状况的实践。马克思指出,社会实践为共产主义理想社会的实现提供了现实基础与无限空间。一方面,马克思始终将实践建立在具体的历史条件之下,把人的实践看作人对当下生存方式的否定,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资本主义的历史性和暂时性。另一方面,马克思指出实践是社会的、具体的,而不是大脑中的思维活动。在这个意义上,为了实现理想,就需要有从事实践的人。只有这样的实践才是可观的、可经验的,亦是可操作的,这便为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找到了得以实现的具体途径。
四、探寻,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图景
马克思关于社会理想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实现人的解放,这时的人将成为全面占有其本质的人,这就必须有极大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来为其实现作保障,同时还需要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解放自己的无产階级。
1.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价值目标——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首要价值目标。马克思曾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处于全面异化的状态,但旨在追求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要求人自由、自主、自愿地从事劳动,而不是被迫想要逃避劳动。此外,马克思还主张要通过个性来体现人的自由的发展。在这个意义上,全面发展其个性的人能够超越其所处的偶然性的生存条件,并能够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在这里,全面发展有几个重要含义:第一,全面发展旨在实现人的需要的全面发展。第二,全面发展是人的能力的全面发展。第三,全面发展是社会中每一个人的发展。这三点含义立足于人的历史实践和生存状态,它们之间相辅相成,互相渗透,共同阐释了马克思“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价值目标。
2.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物质基础——物质财富极大丰富
共产主义作为科学的社会理想必然不会只空有其思想理论,它是建立在资本主义社会物质财富极大发展的客观基础之上的。马克思认为,人作为自然存在物,首先必然要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因而人的解放必然要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这一设想同资本主义发展的现实逻辑相吻合。实际上,在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资本主义展现出蓬勃旺盛的生机。如马克思所说,“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7]405。实践证明,这一制度能够大力促进社会物质财富的发展和积累。因此,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大量财富为人的解放、人的需求的满足创造了可能性,同时还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了可靠基础。
3.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主体力量——无产阶级
马克思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揭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即社会主义必然代替资本主义,进而走向共产主义的结论,并明确了实现这一伟大变革的力量——无产阶级。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7]406这是因为,在社会历史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之后,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这两大直接对立的阶级。“在当前同资产阶级对立的一切阶级中,只有无产阶级是真正革命的阶级。”[7]366无产阶级是近代大工业的产物,他们代表最先进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代表着社会未来的发展方向,是真正为“消灭私有制,解放全人类”而奋斗的阶级。这进一步确证了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真理性。
五、结语
正是在对“实然”世界的批判反思中,马克思科学预测了未来社会的理想状态,为人类构建了“应然”的共产主义世界。但他说:“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之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7]166在这里,马克思并没有将共产主义理解为发生在遥远的未来的事件,而是看作当下消灭现存的运动和人们的现实生活。马克思还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7]669,这也体现了马克思社会发展理想的现实性与理想性的统一,也正是这种特质使马克思的社会理想成为指引人类前行的信念。要指出的是,马克思所阐发的“两个必然”“两个绝不会”的思想,进一步证实了共产主义理想的实现是不容怀疑的,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逻辑,也是人们社会活动的规律。但共产主义的发展历程同时又是漫长、复杂、艰辛的,需要我们立足新时代、新方位,辩证看待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的关系。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理想因其远大而为理想,信念因其执着而为信念”“坚定的理想信念,必须建立在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刻理解之上,建立在对历史规律的深刻把握之上”[8]。当下,重温马克思关于社会发展理想的论述,对于补足人们精神上的“钙”,引导人们正确地看待理想与现实的矛盾,鼓舞人们不断投身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进而最终向共产主义迈进,具有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46.
[2]列宁.列宁全集:第5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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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424.
[6]康德.歷史理性批判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8]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7:35.
责任编辑:景辰
[作者简介]王艺腾,上海师范大学哲学与法政学院2017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