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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声音(散文)

2019-02-01武建华

北京文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白头翁书桌上

武建华

在城市,你静静地聆听它的声音,也许能够听懂它的内心。

节假日是我们内陆小县城一些小商小贩的晴雨表。比如楼下这个十字路口的天然小菜市,每到节假日或双休日,它清静无市;每到上班的时日,它热闹非凡。看来,他们的菜是全部卖给“上班族”的。这些小卖主只要买来一只小录音喇叭,就能播放那些自编自录的广告语。“本地好茄子、倭瓜、洋葱,才摘的黄瓜,都是八毛钱一斤,便宜!” “五香辣椒在这里,又辣又香又有味!”这位老人已经卖自制五香辣椒20多年了,由原来的小地摊到现在的流动三轮车,由原来的高声叫卖到现在的自制录音。他们录制的都是豫西南南阳盆地极纯粹的地方语。

没有炊烟和牛羊的叫声。而狗叫仿佛就优于乡村。在这清静的时刻,只要你细心地聆听这城市的狗叫,足能听出它们的此起彼伏来。城里人养的多数是“洋狗”,起一个娇里娇气的名字。什么“宝宝”“壮壮”“妞妞”之类。有的还以外国城市、人名的译音来起名。在夏日,有的人将狗的毛修剪,剪出一种新的造型:胖爪瘦腿,狮头凤尾,马蜂细腰。似乎修剪后,连叫声也要优美动听。

小县城不同于大都市,还是有鸟鸣的,但在市嚣涨潮的时刻,听不到。车笛声、机隆声、叫卖声、广告喇叭声……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分清声音来源。而鸟鸣在清静的黎明、节假日、双休日,房前屋后方能听得清晰。燕子、麻雀、斑鸠、鸽子、喜鹊、白头翁……最为多见。麻雀叫声零碎,斑鸠、鸽子叫声沉稳老成,有一种忧郁感;喜鹊叫声火辣,犹如村妇“咔嚓咔嚓”的剪辫声;唯有燕子、白头翁的叫声最为优美。每当我听到白头翁的叫声,总认为它们在模仿人的叫喊声:“小花儿姐姐!小花儿姐姐!”这也许是因为我孩子一个表姐叫小花儿的缘故。这些鸟儿栖息在枝头、丫间、房顶、屋檐、墙垣……或呼唤、或互动、或卖弄、或彰显……各尽其能,无话不说,无歌不唱。但这些鸣叫并形不成规模,多数是单枪匹马,多则三五只,少则一两只。偶在暮秋时节,寒气袭来,麻雀们总要集中在某个较清静的街道两侧浓密的树冠上,七嘴八舌、花言巧语。即便是这样,忧心忡忡的人们也听不到头顶上的喧嚣的。在城市,静心有鸟鸣,忧心无鸟歌。

当你在绿地游园的某个高处坐下,静下心来,从拔地而起的建设中的楼林里,不仅能够听到喇叭里传来的高密度的房产开盘广告语,还能够听到“咣当”一声的钢管、钢板坠落地面的撞击声。这声响单一、清脆而嘹亮,仿佛夜幕上流星运行时留下的光束,有着悠长的韵脚,由高到低,由大到小,由强到弱。它们没有丝毫的规律和程序,带有偶然性,突然传出,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城市的深处。它能够给人带来一种空旷和高远的感觉。有的像银针穿过市嚣,给人以刺耳的惊悚感。

城市的机隆声像乡村庄稼枝叶摩擦声那样遍及和阵发。凭声音的高低、长短、宽窄,足能够判断出机器的大小,速度的高低,承载的轻重,距离的远近。有一种声音浑厚、沉稳、悠远、持續,那是从市区某个小加工厂里传来的,它不分节假日、双休日。

笛鸣是城市一大特色。在市区,小轿车的笛鸣几乎是城市经济富裕程度的最好体现。笛鸣的密疏与市人的多少几乎成正比。笛鸣与你最近,声音最亮,无法拒绝。听到笛鸣,总会想到鸟鸣,总会愿意听到更多的鸟鸣。

至于孩子们的嬉闹欢叫声,只能显现在城市校园、巷道和小区花园里。它与鸟鸣相仿,只能在清静或单一的地方间断存在。它的温存和天真,总让成人想象出孩子们花朵一样的笑容,以及打闹奔跑的身影。它给你愉悦的同时,还能带你到童年时母亲的身边。

城市的声音是城市的语言。它是一种外象,它与城市的色彩一样,粉饰着城市的容貌。而城市的色彩多数是静态的,偶有花朵的摇曳,那是风的催力使然。就连那五颜六色的灯光,也多数是在静默之中闪烁的。城市的声音比城市的色彩更能体现出它的内在动力和含义。

书桌上的小甲

在自己的书桌上,我发现有一只小甲虫在向前爬行。

小甲虫要去寻找什么,急促地行走,起码不算跑步,但也没有间歇。它小小的身子,像一个针眼儿大小。看上去,它温顺而善良,黑黑的,很可爱。

尽管书桌上的报纸是平坦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成排的黑色小文字,已远远超过了它整个的身体。它直译过每一个文字的上面。这时,我像一只大老虎,蜷伏于它的不远处,虎视眈眈。尽管我从未想过做一只大老虎,但此时,对于它,我的确像庞大的老虎。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对我没有丝毫威胁的弱敌。它明目张胆地从我的眼前走过,我当时并没有想这么多,想的就是用左手指将它按住,然后用力,按死它,再将它扔掉,清理一下我书桌上的“杂物”——“会运动的尘埃”。

我开始按它:第一按,它没有死,翻转一下身体,依然向前爬行;第二按,它仍没有死,翻转两下身体,依然向前爬行,我发现它有极强的生命力;第三按,它死了,尸体就在我的指尖上,并没有发现它在临死前的垂死挣扎。然后我将它顺手丢向地面。

这时,我的确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潮起伏。我发现,我竟然如此狠心和凶残。是何时,我成为一个恶毒的刽子手、杀戮者!

这时,阳光依然淡弱,没有风。窗外有小鸟低微的叫声,像歌手委婉的歌唱。我没能看见它们,我想象它们叫着,眼睛清澈而透明,深刻而灵动。精明的头颅长满彩色的羽毛,像蓓蕾那样在风中枝叶间摇曳着,令人爱怜地东张西望,小心谨慎。这些歌唱的小鸟,也许在枝头早已站稳,它们的歌唱以及在枝头的摇曳,给这春天的阳光增添了不少色彩、声感和动感。但有人走过来,它们就悠然地飞离,没有人能够知道它们飞去的方向和要到的地方。

而这只小小的甲虫并没有小鸟那样的警觉,它用前行去实现自己的目标;或是为它的部队而探宝,然后传回信息,或亲口汇报;或是肚子饿了,需要加紧行进,寻找到能够充饥的食物。然而,它走到我书桌上时,却一命呜呼!

春夏之交的小小的生命,我为什么要伤害它呢?

责任编辑 师力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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