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钟萼白头翁
2016-11-19朱凤鸣
朱凤鸣
一想起白头翁,就想到绵延的巴尔鲁克山谷、狭长的夏塔古道、明净的赛里木湖畔的草地上,钟萼白头翁低着头悄悄绽放。它是那么不起眼,却又那么美,羽状深裂的叶子像婴儿小手般总是半蜷曲着,像是永远不会张开伸直,覆着一层淡白绒毛的花葶高高抽出,再弯曲垂头。六枚萼片紧紧包裹,那紫色并不是整齐均匀,而是像均瓷的窑变,要不是那一层细细绒毛,倒是像极了一只精致的钧瓷小瓶,让人生出怜生出爱来。
白头翁的花比较小,钟萼白头翁尤其小,开花时整个植株只有十几厘米高,花是深紫色,弯曲下垂,花萼微微外张,却不会再长大打开,是标准的钟形花,不过2厘米长的样子。花蕊稍长,集结成束,小心地从钟形花朵里伸出来,从底下的基生叶、花茎上的苞片、花茎和花都覆着一层细细的白色绒毛,在阳光下绒毛虚化而使整株花都显得晶莹、小巧又可爱。在北疆低山草原,钟萼白头翁往往成片生长在一起,有时候也会混杂着几株掌叶白头翁、黄花白头翁,从五月中旬到六月初,一开成片,深紫色的小花随风起伏荡漾。
传统欣赏花卉,名字好听又优雅,像牡丹、芍药、芙蓉、水仙之类,像梅、兰、菊、竹之属,再如唤作舜华的木槿、称作无忧的萱草、名为辛夷的紫玉兰、叫做朝颜的喇叭,那些名称承载着贵族雅仕的寄寓或者梦想。而落在视线之外的植物就惨了,常常随便一个俗气的名字就打发了,像打破碗碗花、泥胡菜、蝇子草、驴蹄草,又俗气又笨拙,仿佛天生的丑小鸭,永远不能登堂入室。
植物若是知道人意,怕也会愤愤不平吧。当然,野生野长的花不会在意这个,它们在山野自开自放,自得风流,愤愤不平的只是我而已。比如,白头翁。虽然全株覆上了一层白毛,虽然结果时聚合果也是一团绒毛,但和老汉怎么也是搭不上的。不知是谁给取的名字,明明是娇羞风情的邻家少女,名字却似伐薪烧炭的老汉。要我说,即使白头,比之于人,那也是武侠世界里的白发魔女练霓裳,含蓄纯净,风光旖旎,再加上侠骨柔肠。
当然,我这里说的是钟萼白头翁,也许它的名字还算美,钟萼,听起来就很精致,这是北疆最常见的一种白头翁。它的花小,甚至在白头翁里也是不起眼的,即使完全开放也只是微微打开的样子,不如蒙古白头翁的艳丽,不如朝鲜白头翁的华丽,也不及兴安白头翁的清淡优雅。
它是那么不起眼,却又那么美。一想起白头翁,就想到绵延的巴尔鲁克山谷、狭长的夏塔古道、明净的赛里木湖畔的草地上,钟萼白头翁低着头悄悄绽放,一片紫色或粉紫色的铃铛一样的小花,在风中似乎铃铃有声。
最早知道白头翁,不是在草原上,而是在一个中医音频文件里。那时候对中医感兴趣,主动领取了一小段胡希恕老中医的音频讲课文件的文字整理任务。在那段音频文件里,胡希恕用著名的白头翁汤治泻痢,连同黄连、黄柏、秦皮一块儿组方治病,白头翁清热解毒凉血燥湿的功效,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那时候,我对白头翁的认识仅限于一团干草。等后来在草原上见到真正的白头翁——钟萼白头翁,才发现,这生动的小花,还真是低调沉静的不动声色啊。
和西伯利亚铁线莲一样,一般人认为的白头翁的花瓣,其实是它的萼片。它羽状深裂的叶子像婴儿小手般总是半蜷曲着,像是永远不会张开伸直,覆着一层淡白绒毛的花葶高高抽出,再弯曲垂头。六枚萼片紧紧包裹,那紫色并不是整齐均匀,而是像均瓷的窑变,要不是那一层细细绒毛,倒是像极了一只精致的钧瓷小瓶,让人生出怜生出爱来。仔细听,似乎还叮叮有声,在风里。
结了种子的白头翁像是少女长到成年人时蹿个子,植株突然长高了好几厘米,花葶伸长,顶着一头从深紫到淡红的发丝,每一根发丝都飞扬着,尽力倾斜向上。这象征着钟萼白头翁的成熟,花萼已经萎凋脱落,那一头红发就是它的种子,像蒲公英那样的聚合果。
白头翁的英文名字叫“Windflower”,风之花,不得不说,还是欧洲人解风情啊。有一首歌就叫《风之花》,在歌里唱道:
“父亲对我说别走近它,
他说他总有些害怕,
他说他迷恋过它,
……
风之花,
美丽迷惑了每个年轻的梦人,
久久徘徊在它的身旁,
我爱你,古老的风之花。”
多迷人的花呀。我想白头翁的迷人之处,不仅在于那一低头的温柔和羞涩,还在于种子成熟后在半空中飘扬不定。就像电影《阿凡达》里圣树的种子,人们虔诚地热爱虚无缥缈而难以获得的一切,比如爱情,比如梦想。而实际上,那只是美妙的想象,白头翁会飞的种子,就是它繁衍后代的一种方式,和人类的美妙梦想无关。
钟萼白头翁结种子的时候,是我钟爱的风景。在钟萼白头翁成片生长的地方,比如夏塔古道里夏塔河边的草场或赛里木湖边,白头翁的红色种子、蒲公英种子间夹着各色野花,只觉得水也晶莹,草场也晶莹。草地如同波细浪起伏,荡漾起一波又一波,风在弹奏,钟萼白头翁在歌唱,人间胜景不过如此!钟萼白头翁小小的种子成熟时,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风一吹,在空中飞扬着,寻找大地母亲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