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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电音》的江湖

2019-01-31杨建伟李莎

看天下 2019年3期
关键词:大张伟电音电子音乐

杨建伟 李莎

少有的,大张伟在综艺节目上哭了。

2018年12月22日那期的《即刻电音》中,比赛进入到了团战突围赛。

36组电音制作人被分为12支队伍,每两组展开对战,赢的一方晋级,失败的一方则有两组进入待定状态,一组将离开节目舞台。此时,棱镜组合所在的队伍“A.T.M即刻家族”战败,队长Dirty Class给了棱镜组合进入待定区的机会,而队伍里的蔡恩雨与祖则面对被淘汰的命运。棱镜组合中的吕雨澄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宁愿一起离开,大喊“你们不是想要推广中国电音吗?难道不知道这是和平,爱,团结与尊重吗?为什么要让我们放弃自己选择的队友呢?”

中国电音的江湖风起云涌,它的明日如何,《即刻电音》或许是一个能看到答案的切口,但也不是定局的预言球

此时大张伟站在一旁,显得有些伤感与无奈。输赢他见得太多了,哽咽中,他劝吕雨澄等人坚持初心:“你既然参加这个节目了,你既然想浮出水面,想破圈,你们就要做出你们这个时期该做出的决定。”

大张伟

团战上篇最后一轮比拼时,翘曲组合联手张艺兴表演了实验电子风格的《太阳,再见》,而CODA组合则与张艺兴献出一首《When Can We Meet》。前者的前半部分旋律是巴洛克风格,这令尚雯婕惊讶,直呼“作曲系都写不出来”,而后者则被大张伟评价“与张艺兴的合作天衣无缝”。

结果是,尚雯婕把票投给了翘曲组合,而大张伟、张艺兴与特邀主理人DJ Alan Walker都将票投给了CODA组合,翘曲组合战败。尚雯婕的脸黑了下来。“中国第一台电子音乐节目,竟然连这么一个电子艺术品都包容不了。”说完这番话,她愤然离席,全场愕然。赛后,在接受节目组采访时,她说:“整个《即刻电音》的舞台就只剩EDM(电子舞曲)了,这样的电子音乐概念是需要我们向观众传递的吗?”

事实上,电子音乐的硝烟,在节目外早已燃起。以全球三大电子音乐节之一EDC(Electric Daisy Carnival)为代表的电子音乐节在国内全面开花,摩登天空、麦爱文化等品牌纷纷抢占资源与市场,人人都想分得电音市场这大蛋糕中的一块。

电音江湖里,号角已经吹响。

野蛮生长

大张伟说到激动之处,还会加上各种手势,生怕你不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12月15日,《即刻电音》正在录制第五场,录制间隙,在后台休息室里,他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一说到电子乐,他的话闸子就被打開了,停不下来。他会用“boom boom boom”来形容电子乐的动感,用手势做出一个太阳的形状,因为在他看来,电子乐就是太阳,而情歌是月亮。“中国人喜欢多愁善感,阴晴圆缺,而太阳永远都是圆的,永远不会变,永远都要照着你,就这么boom boom boom地晃你。”

在另一间休息室里,尚雯婕对本刊说出了对电子乐的另一番理解,“用软件做的音乐都是电子乐,从这概念来说,我们现在听的80%、90%的音乐都是电子乐。”在尚雯婕的眼里,电子音乐更像是一种音乐元素,只要歌曲中含有这种元素,那它就是电子乐。

通常意义里,电子音乐,是使用电子乐器以及电子音乐技术来制作的音乐,它离不开电子乐器,也离不开电子音乐制作人。

尚雯婕

尚雯婕在2009年决定转型做电子音乐。当时,她身上的关注度特别少,而电子音乐这一概念也很少被提及。创作时,尚雯婕把自己关在小屋里,穿睡意、睡裤和拖鞋,经常不洗脸、不梳头,可以连续很多天在家里不出门,“有的人天生可能就更适合用创作去排解,写歌对我来说就跟吃药一样。”她用电子音乐治愈自己,但也会感到寂寞。在情歌占据半壁江山的时代,电子音乐与她都是异类。

这一时期,中国电子音乐还未显露锋芒,电音爱好者们接触电音多是偶然,他们还处于野蛮生长的状态。那时,台湾的电音制作人Unity还在读中学,在一次分手后,伤心地走进了一家酒吧,“一进去,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边听,一边说,这是我想做的。”在DJ打碟的律动中,Unity很快就决定自己要走电音这条路。

也有一些人是在国外才接触到电音。Panta.Q郭曲就是如此。2011年刚去伯克利音乐学院留学时,在一位朋友家里听到了电音作品,一下子就爱上了这种音乐。“我第一次对音乐有一种感受,就是ok,这是一个我从没听过的东西,第一次听就很喜欢。”但直到2015年,Panta.Q郭曲才开始尝试做电音,以一种半自学的状态进入这个行业。

在电音的发源地欧美,电子音乐及制作人则处于另一种状况。如今,欧美流行歌手制作新专辑时都喜欢邀请电音制作人,制作人们能通过写歌、商演而赚得盆满钵满。在韩国,电子音乐也早已成了主流。无论男团还是女团,他们的音乐大多与电子音乐挂钩,市场早已把流行音乐与电子音乐结合得非常紧密,听众对电子音乐的接受度也高。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采访时,尚雯婕说了一句狠话:“中国流行音乐要走向世界的话,电子乐是唯一有希望的。”

尚雯婕把电子音乐理解成编码,“从技术上来说,只有电子乐能通过软件把这些中国风的东西全部打散,重新编一个程序输出去,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听懂。”

从最早做电音到现在,10年过去了,尚雯婕成为了国内电子音乐的先锋人物,电音市场也迎来初春。2013年,国内第一个知名电音品牌“风暴电音”成立,推出了第一节风暴电音节,逐渐打响品牌。过去几年,风暴电音一度成为本土电音的代名词,近些年,风暴电音不再一枝独秀,麦爱文化、摩登天空、Purple Battery等音乐厂牌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2017年秋季,邱越和团队开始考虑做一档新的音乐综艺。在观察了国内音乐行业后,她发现国际电子音乐节在此时纷纷进驻中国,释放出一个比较强的市场信号。他们摸清了国内电音人才状况,做一档电音节目的想法逐渐成型。

《即刻电音》作为国内第一档电子音乐综艺节目,制片人邱越用“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来形容她与团队。“一开始的探索就是非常冒险的,世界范围内都没有一个成功的电子音乐节目。”压力之下,团队选择了一种残酷却又更贴近大众的节目模式:选秀。通过节目选拔出的电音制作人、表演者,将会登上电音爱好者的“圣地”——Tomorrow land(世界上最大、最具影响力的电音节之一)的主舞台上进行表演,收获无数的光环与掌声。

“整个节目的逻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电子音乐人,他是怎么成长,怎么被认可,怎么被市场筛选。”邱越说。

这样一档以电音为主题的综艺,大张伟与尚雯婕都等太久了,在被邀请担任主理人时,两人都一口气答应。

大张伟说,是电子舞曲拯救了自己不再想做音乐的心。在2002年到2004年这三年里,他一心想做有自己风格的摇滚乐,却处处受限,只好妥协去唱一些《嘻唰唰》之类的歌曲,“我是一个特别媚俗的人,但是我媚俗完就在屋里老抠脑门,开始想然后怎么办?”大张伟是矛盾的,他一边媚俗,一边抗拒俗。他对本刊说,自己见到每一个流行歌手,都会问能不能让他担任编曲,结果都没收到肯定的答复。直到《即刻电音》的出现,让大张伟燃起了更多的关于电音的兴趣。“(这节目)非我莫属,我得来。”

Panta.Q郭曲

“穷到爆炸”

26强配对赛中,轮到Panta.Q郭曲上场。他一手拿着吉他,一手拿着麦克风,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震撼全场时,他却说自己是来告别的。

“我第一次晕倒在了自己做音乐的电脑前,我被送去医院然后又回来休息。”因身体抱恙,Panta.Q郭曲没能完成竞演作品,决定退赛,并用一首《对不起》来作别。“愿我放下情绪,和那些辉煌的事情,用所有诚意,对你说一句对不起。”

此情此景,主理人张艺兴哭了,Panta.Q郭曲却没有哭。他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说,自己已经过了做年少成名美梦的年龄,甚至会在内心暗自祈祷《即刻电音》不要太火,以免深陷名利的漩涡,干扰了自己做音乐的生活。但事实上,节目播出后,包括Panta.Q郭曲在内的一些选手都发现自己的音乐正在被更多人关注,无论是音乐收听量还是粉丝数量都在不断增长。

但更多的人是抱着成名获利的心态来的,棱镜组合中的吕雨澄便是其中之一。为了参加《即刻电音》,还在加拿大学习的她取消了两门课程,“来这节目看有没有机会赚钱,然后说不定可以(把音乐)变为主业,弄一个厂牌,弄个娱乐公司管理。”在国外,吕雨澄的音乐事业受亚裔身份所阻,难有出头之日,“走到主流的市场,让音乐节来邀请你,挺难的。” 吕雨澄无奈地说。

名利与热爱或许并不冲突。Unity曾是韩国流行天团BIGBANG在国内的御用DJ,他对欧美、韩国的电音市场都有所了解,国内外电音制作人的待遇的天差地别使他有些愤愤不平:“国外制作人做一首歌起码是几十万美金起跳,最高也能到几百万。为什么相比国内,我们就是没钱的,这点我特别想不通,我们做得一点也不比欧洲人差。”

Unity从2015年开始学习制作电子乐,做过DJ、制作人,也经历了身为制作人在做音乐时的经济窘迫。一方面是高昂的花费,一方面是版权、制作费用的低廉。这使得Unity直呼“我们真的穷到爆炸。”但被问到身边是否有人是否因为赚不到钱而放弃音乐道路时,Unity又直言“没有”。“如果我以后也搞砸了,我的(主业电音)生涯到此为止,我可能去做别的工作,但我还是会去做音乐,因为这个东西一定要有人去做。”

“我们发现真正在做电子音乐的这群人,他们的状态是非常有魅力的。他们对社会没有愤怒,是为了纯粹的对音乐的热爱而投入。”接触到从业者后,邱越和团队才真正下定决心做《即刻电音》。像是从高中开始接触电音的薛伯特(Tolein),是首位凭借电音打入英国舞曲榜的中国人。25岁的薛伯特,刚从英国利物浦大学毕业归来不久。2014年,薛伯特在伦敦的一个摇滚音乐节上演出,用电子音乐“代替”了不在场的鼓手,恰好被台下的经纪人发现,便被拉去一起做电音了。在经纪人的提议下,薛伯特开始在电音中加入中国元素。“这首歌里面要有你自己,要有独一无二的东西。当时想着说,OK,那就中国元素,中国的乐器。”就这样,薛伯特收获了一首冲进了英国舞曲榜榜单的《We Are The Network》。

被称为“鹅哥”的陶乐然则主张用电音来驱赶生活中的丧。在第一期节目中,他表演了歌曲《盖世爱》。陶乐然的灵感来自于“晃”这个字眼。他发现当下的年轻人的生活太丧了,需要“晃一晃”。“很多东西,你晃一下就没那么有所谓了。”陶乐然还笑稱自己是一名“卧室制作人”,做音乐的常态是“小黑屋里窝着做,累了就往床上一躺,醒了接着起来做”。

这其实是许多电音制作人的生活常态,选手蒋亮就是其中之一。2015年,他在桂林的乡村租了间工作室,并取名“亚芒村”。亚芒村有四五位“村民”中,蒋亮是“村长”。白天干农活,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研究音乐,但他的实力却让包括大张伟在内的众人惊讶,一首《真高兴》不仅嗨翻全场,也赢得了众人的敬佩。但蒋亮也是名“卧室制作人”,设备还十分简陋。大张伟还记得,有一次帮蒋亮制作歌曲时,发现他床上全是设备,但相对于其他选手那些动辄上万的机器,蒋亮的设备简陋到“听歌靠风声”。大张伟便带着一些简便的设备过去,没日没夜地帮着一块做音乐。

张艺兴

暗潮涌动

节目之外,还有不少本土电音厂牌试图以造星的方式走出一条道来。2018年3月,麦爱文化旗下艺人徐梦圆发布同名电音专辑《徐梦圆》,销量超五万张。其古风与电音结合的风格让他成为目前知名度最高的电子音乐人之一。据娱乐资本论报道,作为国内最早布局电音的公司,2015年,麦爱文化就已获得三次融资,金额都在千万左右,并在2017年签了十组电音艺人。而摩登天空、Purple Battery等音乐厂牌也不甘落后,纷纷追赶麦乐文化的脚步,签约艺人,占领电音市场。

一派祥和的景象之下,也有暗流。电音圈中存在一种所谓的主流,如电子舞曲,它与实验电子音乐这类小众产物的“争斗”。而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尚雯婕更喜欢用“高级”与“不高级”来区分电子音乐。就像在翘曲组合与CODA组合的那场对决中,面对最后的结果,她对着采访的镜头,不解地说:“这是一个艺术品,这是一个快消品,你拿一个艺术品和快消品做比较,你怎么比?”

另外,《即刻电音》还因“抄袭”一事陷入了舆论风暴。由Dirty  Class等人制作的《You Gotta Move It》被网友指抄袭K/DA女团单曲《Pop/Star》。

棱镜组合

面对节目中的抄袭风波,制片人邱越没有回避,“这里面有个很有价值的讨论,就是关于借鉴与抄袭的界限在哪儿,这在真正的创作人眼里也会有困扰。”她否认了节目中选手的作品有抄袭的部分。

被质疑的还有3位主理人的音乐造诣。早在公开主理人阵容时,部分网友就质疑3位主理人的资历,以及对电音的了解程度。例如张艺兴提出的“M-POP”概念,即在中文歌词中加入非中文的做法,其实早有先例,并不是新事物。

第二期节目中,KK张与冯提莫表演完《空城》后,张艺兴显得很为难。两人选的关键词是“未来感”,却并没有让张艺兴觉得他们的音乐“很未来”,台下的选手Anti-General也在一边吐槽他们是“强行未来”。即使在听了一番解释之后,张艺兴也觉得两人的音乐很普通,评价说:“一加一还是等于二,很平常。”但最后张艺兴仍推荐了两人,引得观众及网友纷纷认为这是黑幕,而原因无外乎是冯提莫是人气主播,这身份对她晋级有加持作用。事后,张艺兴也在微博上回应了此事,稱这是他的个人决定,而不是受了导演组的逼迫。

资本入局、爬向名利高峰的坎坷、创作的争议,中国电音的江湖风起云涌,个体在这个过程中追逐、成长,也经历着迷茫与蜕变,至于它的明日如何,《即刻电音》或许是一个能看到答案的切口,但也不是定局的预言球。中国电音的江湖里,一切发展着,一切待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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