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古籍善本钩沉
——从《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古籍善本书目》说起
2019-01-30赫俊红
文/赫俊红
所谓“善本”,其实是一个在不同历史阶段所意涵内容不断递变的概念。最早当是指校勘严密、制作精美的书本。20世纪70年代末《中国古籍善本书总目》开始编纂时,专家们提出了衡量评定善本的三条原则即历史文物性、学术资料性、艺术代表性,以及可供具体执行的九条标准。
近十多年来,随着“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和全国古籍普查的开展,专家们对古籍优劣高下的区分评量则冠以行业标准甚至是国家标准。2014年12月发布、2015年7月1日实施的国标《汉文古籍特藏藏品定级第1部分:古籍》(GB/T 31076.1-2014)中这样定义善本:“具有历史文物性、学术资料性和艺术代表性的古籍,可视为善本。包括写印年代较早、传世较少,以及精校、精抄、精刻、精印的古籍。”而原来评量善本的九条标准在此国标中则被分别揉进了可区分为一、二、三、四级古籍的“定级细则”中。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古籍善本收藏情况,经过近年来的编目整理得以廓清。院藏善本书目虽总量仅1,790种(1949部,未包括方志古籍),但涉及经史子集四部和丛部之下的57个二级类目。从整体来看,各历史时段的院藏品又呈现出一定的特点,如雕版印刷兴盛之前、5-11世纪以佛教写经为主的西域文献收藏,为数不多的宋元时期的版刻珍本,渐趋活跃的明代书业,大量反映清代社会生活的各种类图籍。这种时代特点亦是纸质类古籍文物时代特征的一个缩影。这些院藏善本古籍的存世、中华文脉的递接则赖以藏书家尤其是明清官私藏家的守护和传承。
图一 5世纪 东晋帛氏注《道行般若经》
图二 6世纪南 北朝高僧昙鸾所书《大般涅经槃疏》
图三 南朝梁大通二年(528)《大方等大集经》
图四 7世纪 唐高宗时的宫廷写经《武则天制〈妙法莲华经序〉》
图五 约10-11世纪 《十姓回鹘王及其疆域记录》
图六 战国 列子《冲虚至德真经》 宋刻本
图七 汉 司马迁《史记》 宋刻本
一、5-11世纪的西域佛教写经
10世纪雕版刊书渐兴之前唐五代之前的手书墨迹多为写经,其他文献类的存卷寥若晨星。院藏5-11世纪源于西域的文献有200多件残件[1],包括汉、回鹘、西夏三种文字,主要是有关佛教经典的抄写或注疏,其中亦不乏颇具较高佛学文献价值、书法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的精品佳作,如5世纪东晋由帛氏作注的《道行般若经》(图一),6世纪南北朝医僧昙鸾所书《大般涅槃经疏》(图二)、佚名著《成实论疏》,唐显庆二年(657)、显庆五年(660)的《妙法莲华经》写本,以及唐高宗时的宫廷写经《武则天制〈妙法莲华经序〉》等。
从这些佛教文献的书写与传布来看,5-6世纪的帛氏注经、昙鸾注疏,体现了有较高造诣的僧侣对佛典的研习理解,且其注疏未收入以往历代大藏经,无疑丰富了佛典大藏。而大量的发愿抄经遗存,则有不同侧重的修行功用:一种是佛徒具书以彰、启迪疑徒,如院藏南朝梁大通二年(528)的比丘净昙为法界众生无惑而抄《大方等大集经》(图三)。另一种是信众的祈福抄经与供奉,此类制经唐代尤多见,祈福事项如遇重大事件、消病祛灾、追念亡灵等,所制经卷多为经生(职业抄经人)所抄,如院藏唐显庆五年的《妙法莲华经》,更有皇室动用官方力量的宫廷写经,如唐代武则天在咸亨至仪凤间为追福亡母大规模写制《金刚经》《妙法莲华经》各三千卷,院藏有《武则天制〈妙法莲华经序〉》,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仪凤元年(676)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2]等。一部宫廷写经的完成涉及多个流程的相关人员,如抄经者(书手、楷书手、群书手)为官方机构人员,初校、再校、三校者有的也为官方人员(秘书省书手),详阅者有寺院的高僧等。可以说,院藏的流向西域地区的唐宫廷写经体现了当时宫廷佛事文化曾有效地向西域一带的传布。
从书法角度看,5-6世纪的院藏东晋南北朝写经书体隶楷,行笔及收笔处既留有隶书的波挑特点,笔划间组织的方正结体和取势上又呈现出明显的楷书特征,反映了从汉隶向唐楷演变的趋势。在魏晋南北朝墨迹寥若晨星的今天,这些写本丰富了我们对当时书写样式风格的认知。7世纪唐写经的楷书体,笔划的轨迹更讲求用笔上的姿态和变化,但不同的写手多受制于同样的规制,故呈现出较明显相似的书体样式,开盛唐写经之风韵。而从《武则天制〈妙法莲华经〉序》(图四)则可窥见唐代“官书”的样式风格,因为写手为官方机构中的善写文员或曰书手、楷书手。启功先生曾称此写经“字体精严,雅近欧书《皇甫诞》《温大雅》诸碑,而血脉腴润,故非石刻所能及。其识语,文词巧丽,与书相称,俱当时之选”[3]。院藏8世纪唐代及吐蕃统治新疆时期的写经,用纸、写工等方面渐趋粗弊,尤其是吐蕃统治新疆时期的写经呈现出较明显的地域特点。
院藏西域文献中有两叶保存完整、每叶正背两面书写、约为10-11世纪的《十姓回鹘王及其疆域记录》(图五),是目前仅见的回鹘文历史文献,其行文中夹写汉字,该文献对研究回鹘语文及回鹘历史都具有重要价值,我们亦可从中管窥当时汉语言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间的相互影响和融合。
图八 《三国志》 宋刻本
图十三 元 严德甫、晏天章辑《棋经十三篇》 元至正间刻本
图九 宋 沈枢《通鉴总类》 元刻本
图十 宋 吕祖谦《诸儒校正西汉详节》 元刻本
图十一 宋 吕祖谦《诸儒校正东汉详节》 元刻本
二、宋元版刻珍本与递藏
宋代雕版印刷逐渐成为文化记录与传播的主要手段和方式,但由于历经千载的自然或人为灾祸,能存留至今的宋元刻本已属凤毛麟角,往往被历代藏书家视为至善至尊。
(一)宋刻本、宋刻元明递修本
院藏有7种宋刻本:
1.《冲虚至德真经》,即《列子》∶(战国)列御寇撰,(东晋)张湛注。原八卷,现存第八卷,1册。版心记刻工,有明清及民国藏家项元汴、毛晋、胤祥、冯景、蒋湘南、汪士钟、丁丙等印记(图六)。
2.《史记》:(西汉)司马迁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原一百三十卷,现存第三十五卷(管蔡世家第五)、第三十六卷(陈杞世家第六),2册。有民国藏家傅增湘等印记(图七)。
3.《三国志》:(西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原六十五卷,现存第二十九卷的第十八至二十八叶、第三十卷的第一至七叶,1册。版心下记刻工,为覆刻北宋监本的南宋绍兴间刻本。有藏书家曹元忠(1865-1923)于1921年题跋一则,有傅增湘、傅忠谟印记(图八)。
4.《书集传》:(宋)蔡沈撰。原六卷,存第四卷的第四十四至五十叶、五十一半叶,1册。版心记字数及刻工,有傅增湘、傅忠谟藏印。
5.《三苏先生文粹》:(宋)苏洵、苏轼、苏辙撰。原七十卷,存第三十卷,1册。版心记字数及刻工。书末有1927年罗振常跋,有民国藏家陆树声(1882-1933)印记。
6.《苏文忠公文集》:(宋)苏轼撰。原卷数不详,现存第三十六卷之第二十四至三十三叶,1册。有收藏印“古业州魏氏收藏金石书画记”。
7.《东莱吕太史别集》:(宋)吕祖谦撰。原十六卷,存第十五、十六卷,有抄配,1册。版心记字数及刻工。
有4种宋刻元明递修本:
1.《东莱吕太史文集》:(宋)吕祖谦撰。原十五卷,现存第十五卷,1册。版心记刻工。
2.《文选》:(南朝梁)萧统辑,(唐)李善等注。原六十卷,现存五十四叶,1册。版心记字数、刻工,有孙壮藏书印。
3.《史记》:(汉)司马迁撰,(南朝宋)裴骃集解,(唐)司马贞索隐,(唐)张守节正义。原一百三十卷,现存第三十八卷(宋微子世家第八)、第三十九卷(晋世家第九),1册。版心记字数、刻工,有蒋廷锡钤印“蒋扬孙读书记”。
4.《临川集》:(宋)王安石撰。原一百卷,现存第九十卷中的四叶、第九十卷中的五叶,1册。
此外,有宋刻元重修本1种:(宋)杜大珪辑《新刊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原上集二十七卷、中集五十五卷、下集二十五卷,现存上集第十四至二十七卷,有抄补。
上述7种宋刻本中有3种(《史记》《三国志》《书集传》)经民国著名藏书家傅增湘(1872-1949)审定,虽仅存片段仍被其视若拱璧,留下“藏园”“双鉴楼”“双鉴楼珍藏印”“双鉴楼主人珍藏宋本”“沅叔审定宋本”“江安傅氏藏园鉴定书籍之记”等诸多藏印。其他宋刻后经重修或递修的版本亦历经劫难残缺严重,《冲虚至德真经》存卷相对完整,经明清著名藏家如项元汴(1525-1590)、毛晋(1599-1659),冯景(1652-1715)、胤祥(1686-1730)和弘晓(1722-1778)父子、汪士钟、蒋湘南、丁丙(1832-1899)等递藏。2008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图十二 元 夏文彦《图绘宝鉴》 元刻本
(二)元刻本
院藏元刻本有13种:
1.《春秋》,现存卷十一之第二十三至五十五叶,1册。
2.《三国志》,原六十五卷,残存蜀志第十卷之第二、四、五、七、九至十一叶,1册。版心记字数及刻工。
3.(晋)陶潜撰,(宋)汤汉等笺注:《笺注陶渊明集》,原十卷,现存第三卷,1册。经傅增湘藏。
4.(宋)司马光撰,(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原二百九十四卷,现存第四十二、四十三卷,1册。版心记字数及刻工。
5.又《资治通鉴》,残存卷十一之十一帧散叶。版心记字数及刻工(与上版不同)。
6.(宋)朱熹:《资治通鉴纲目》,原五十九卷,现存第五十八、五十九卷,1册。
7.(宋)沈枢:《通鉴总类》,原二十卷,现存第十一卷,1册。经清宫收藏(图九)。
8.又《通鉴总类》,残存第十卷之文章门至卷末,1册。
9.(宋)吕祖谦:《诸儒校正西汉详节》,原三十卷,现存第二十四、二十五卷,1册。经清宫收藏(图十)。
10.(宋)吕祖谦《诸儒校正东汉详节》,原三十卷,现存第二十七至三十卷,1册。经清宫、傅惜华、傅芸子藏(图十一)。
11.(战国)荀况撰,(唐)杨倞注:《纂图分门类题注荀子》,原二十卷,现存第十一至十七卷,2册。经明代方銮、方大治收藏。
12.(元)夏文彦撰:《图绘宝鉴》,五卷,卷末补遗及续补有抄配,3册。经明代叶盛(1420-1474)、袁褧(1495-1573),清代郑簠(1622-1693)、朱彝尊(1629-1709)、钱大昕(1728-1804)、张燮、张蓉镜等递藏(图十二)。
13.(元)严德甫、晏天章辑:《棋经十三篇》,一卷,附录一卷,一册。元至正间刻本。有朱、墨笔眉批圈点(图十三)。
上述有3种(《通鉴总类》《诸儒校正西汉详节》《诸儒校正东汉详节》)曾被清乾隆帝纳入“天禄琳琅”善本图籍中。乾隆四十年(1775),于敏忠等编《钦定天禄琳琅书目》十卷,有宋至明代的古籍善本420多部。嘉庆二年(1797)昭仁殿及所贮古籍悉数毁于火灾。作为太上皇的乾隆帝下旨重修昭仁殿,并命曾任《四库全书》副总裁的彭元瑞重新辑录宫中所藏善本为《钦定天禄琳琅书目后编》,收宋金元明版善本660余部。其图籍的钤印规制为每一册书籍的首末叶分别加盖“乾隆御览之宝”印章,首末叶文字框外则分别加盖“天禄继鉴”和“天禄琳琅”印章。前后副叶上则是乾隆皇帝的“五福五代堂宝”或“五福五代堂古稀天子之宝”以及“八征耄念之宝”和“太上皇帝之宝”印玺。
而保存较完整、元代至正间刻本《棋经十三篇》[4]及流传有绪的《图绘宝鉴》,可体现出当时图籍的刊印风貌。另有3种(《附释音尚书注疏》《南史》《文献通考》)为元刻后经明重修或抄配本[5]。
图十四 明 商辂《续资治通鉴纲目》 明成化九年(1473)内府刻本
图十五 宋 费衮《梁溪漫志》 明嘉靖间刻本
三、管窥渐趋活跃的明代书业
图十六 清 邓华熙奏折
院藏明代图籍从版本类型看,有刻本224种、抄本12种、铜活字本2种。从内容看,广及经史子集各部的多个类目,子部和集部的图书品种占总量的七成。从刊行时段看,明代的嘉靖、万历年间书业较活跃,有的嗜书文人仕宦广搜图书并营建楼阁贮纳,如明嘉靖二年(1523)进士丰坊(1492-1563)建书楼“万卷楼”,其藏品著录《丰氏万卷楼藏目》[6],院藏有该书的清抄本。再如嘉靖十一年(1532)进士范钦(1506-1585),与丰坊交善,游宦各地留心搜访时人著作及地方文献,富藏明代的方志、政书和诗文集等,嘉靖四十年始建藏书楼“天一阁”,成为后世藏书效仿追摹的典范。晚明清初各地尤其是江南地区刊行图书与藏书之风日盛,比较著名的大藏家如项元汴(1525-1590)、钱谦益(1582-1664)、毛晋(1599-1659)、梁清标(1620-1691)、钱曾(1629-1701)等。院藏有钱谦益《绛云楼书目》清抄本,明刻本《六臣注文选》六十卷曾经项元汴、梁清标递藏。这从一个侧面亦反映出当时的社会文化渐趋精熟,为清代康乾盛世的文化建构奠定了坚实基础。
院藏有5种明刻本被收入清乾隆内府“天禄琳琅”中,包括:
1.(汉)郑玄注《仪礼》十七卷,现存第九至十一卷,一册。
2.(宋)朱熹《资治通鉴纲目》五十九卷、(明)商辂《续资治通鉴纲目》二十七卷,前者存第八、九卷、第三十、三十一,后者存二十六、二十七卷,共三册。
3.(宋)赵善璙《自警编》十一卷,存第一卷,一册。
4.(宋)费衮《梁溪漫志》十卷,存第一至三卷,一册。
5.(明)何楷《诗经世本古义》二十八卷,存第十八卷,一册。其中《资治通鉴纲目》《续资治通鉴纲目》为明成化九年(1473)的内府刻本(图十四),《梁溪漫志》《自警编》《仪礼》为明嘉靖间的翻宋刻本。《梁溪漫志》(图十五)入清内府前曾经明代赵宧光(1559-1625)、明末清初季振宜递藏,《自警编》则经明末清初朱之赤庋藏。上述院藏天禄琳琅的各种存卷多可与其他单位所藏存卷相配补。
图十七 清 钱昌瑜殿试策卷
四、图籍中的清代社会生活
清代图籍是构成院藏善本的大宗,据此可勾勒出当时丰富而立体的社会生活图景,其中不仅有传统经学和史纪评传等类的文献性记述,更有反映典章制度、学术研究、日常交往、社会生活习俗等不同层面和具体细节的实物原件。比如清世祖顺治帝的御笔票签题奏,朝政君臣议事的《邓华熙奏折》(图十六)、《鹿传霖奏折》,清代科举最高级别考试的《钱昌瑜殿试策卷》(图十七),官方证照如户部制“咸丰年户部执照”、国子监制“咸丰年监照”,以及清内务府造办处的各种工程做法,如咸丰二年的《祈谷坛皇乾殿添制装饰工程做法清册》、光绪间的图绘本《仪銮殿福昌殿后照楼海晏堂仿俄馆洋式楼装修立样》,等等。
清代文人学士的诗文等著作手稿或未刊稿、通函书札等的院藏品类明显增多,如清初大儒姜宸英的《姜西溟未刻文稿》,经范家相评校;书法家何绍基晚年自书《舟中杂诗册》(图十八)、吴熙载自书《吴攘之诗册》;端方书画收藏著录《壬寅消夏录》、佚名辑稿《装余偶记》;晚清金石学大家陈介祺的10多种著述手稿(图十九),如对西周重器毛公鼎、天亡簋的考释,对秦量诏版铁权和汉镫的考释,对潘祖荫所藏邰钟的研考,以及其传古精妙技艺的吉金全形拓[7],王懿荣辑稿《诸家藏器目》,等等。院藏清代名人书札原件有350多通[8],具书者有130多位,涵盖了清代各时期的名儒仕宦。他们多为进士出身,曾供奉清廷或为官地方,在诗文、书法等方面颇有造诣。而受书者中也不乏文士名宦。往来互动的双方或亲朋、或同年之友、或共事同僚,内容涉及亲友间的关爱体恤、子女教育以及同道间的礼尚往来、见闻互通、学术探讨、时政评议等等。他们通过私密性的信札所传递出的亲历见闻和感悟,极大地丰富了我们对历史瞬间时事人物的生动体认和感知。这些书札在形式上不仅所用笺纸赏心悦目,而且书信的文辞典雅,讲究礼规。加之行云流水般的书写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圆熟精到,体现着文人士大夫自谦而敬人的个人修养和文化气质。从艺术价值来看,具书者中不乏以工书善画而名世者如王澍、王文治、何绍基、伊秉绶、张之万等,其信札书写较之刻意书写而言,更具本真之性情(图二十)。
院藏善本的另一大类是有关营造如宫殿陵寝等的工程做法、物料价值等考工类图籍,如刻本《内廷工程做法》《钦定物料价值则例》《乘舆仪仗做法》,清内府写本《圆明园内庭内工诸作现行则例》《清墓室则例》,抄本《建筑工程做法》《石作做法》等等,这多得益于民国时朱启钤、梁思成等发起成立的“中国营造学社”成员们的收集整理和传续。
五、筚路蓝缕守护传递中华文脉
古籍善本能历经沧桑时变而存留至今,离不开一代代收藏家的搜集和惜护,他们往往在所藏书上钤盖累累印章以彰显其递藏和流传,因此我们在整理过程中比较关注收藏印的辨识和著录。院藏善本中依印鉴可考证出有名有姓的递藏者约三百余人。
图十八 清 何绍基自书《舟中杂诗册》
图十九 清 陈介祺手稿《秦始皇诏瓦量残字》
图二十 清 姚鼐书札、翁方纲书札
图二十一 清同治十二年(1873)桐庐县衙制“烟户门牌”
明末清初江浙地区较活跃的经济和发达的书业活动为清朝康乾之世的文化建构奠定了良好且坚实的基础,比较重要而深远影响的文化事件如《康熙字典》和《四库全书》的编纂。《康熙字典》由张玉书、陈廷敬等30余位学者奉清圣祖玄烨谕旨历时6年编撰的一部汉字大辞书,成书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收录四万七千余字。院藏有一部书名页为朱印的清内府刻本《康熙字典》。《钦定四库全书》则是在清高宗主持下,由纪昀等数百位学者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开始、历时13年编成的大型丛书,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丰富和完备的集成之作,共收书3,400多种,分经、史、子、集四部。在前期从各地征采的1.2万多种中江苏进书4,800多种、浙江进书4,600种。江浙地区当时的藏书家如“知不足斋”主人鲍廷博之子鲍士恭、“天一阁”始建者范钦的后人范懋柱等皆进献不少。在院藏善本中有经鲍廷博递藏的刻本《名山胜概记》和抄本《汪氏珊瑚网法书题跋》,以及由鲍廷博知不足斋刊刻的《陶说》《二妙集》等。
图二十二 清代《商铺牌匾店幌图录》
现院藏古籍的主要来源渠道,一个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文物主管部门组织派员集中从书肆中收购。据1952年12月20日由郑振铎、王冶秋等署名的《为收购北京旧书肆所有各省方志致文化部的报告》,“当于本年七月间,开始指定妥慎之干部三人,在北京市各旧书肆,陆续展开收购工作。五个多月来,收得各省的通志、府志、县志、山川、里镇桥堤志等,凡五仟零五十八部,共四万六仟四佰三十八册,共计付款一亿二仟八佰四十三万四仟七佰圆。平均每册约为人民币三仟圆。市面上的一般的方志,大体已全部收净。惟有若干规模较大的书肆,如来熏阁、修绠堂、邃雅斋、富晋书社等,所存的方志,亦不下四万余册,尚未着手收买。一因各书肆索价甚昂,一时不易就范;二因我局并无书库或仓库的设备,现收各书,均暂时堆放在自然博物馆筹备处,实在无法再行容纳更多的数量。故暂时停止此项收购工作,拟俟将这一批方志分配给北京图书馆及文物整理委员会后,腾出地位,再进行收买来熏阁等肆的方志。”[9]上文提及的“文物整理委员会”即“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是现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前身。
第二个来源渠道,是20世纪建国初各大藏书家或其后人向文物主管部门的捐赠,比如富藏书画图籍的古书画鉴定家张珩(1915-1963)捐赠善本80多种,齐燕铭捐献印谱及封泥50多种,清金石大家陈介祺后人陈元章、陈育丞捐献簠斋著述手稿10多种,等等。
第三个来源是因各种机缘的图书征集,如1951年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现文研院前身)接收中国营造学社(1930-1946)图书590种,其中古籍320多种[10]。2005年12月中国文物研究所(现文研院前身)接收中央文献研究室的古籍、碑帖、书画760多件,其中古籍善本250多种[11],这批珍本较大地丰富和提升了院藏古籍的质量(图二十一、图二十二)。
对古籍善本的递藏和保存,一方面是历代学者、藏家竭力守护来留住和传承中华文化的根脉,另一方面更亟待通过各种形式的整理和研究来彰显和拓展中华文化的精神营养和魅力。我们近十多年的古籍整理工作成果,于往昔,权作是对承接中华文脉的先贤们的一种告慰;于日后,且视为对珍贵文化遗产保护光大的一种传续。
[1]此部分的图文内容已整理出版,详见《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西域文献遗珍》,中华书局,2011年。
[2]图版见《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图录》,第130页。
[3]启功:《武则天造经》,《启功丛稿》,中华书局,1981第一版。
[4] 2008年入选第一批国家珍贵古籍名录。
[5]元末刻明重修本:(汉)孔安国传,(唐)陆德明音义,(唐)孔颖达疏《附释音尚书注疏》,20册,经黄均收藏。元刻明重修暨抄配本:(唐)李延寿《南史》八十卷,存第十一至七十四卷,第二十六至三十卷配抄本,38册。元刻明抄配本:(元)马端临纂《文献通考》三百四十八卷,存刻本六十八卷,明抄配二百二十二卷, 97册。
[6](清)陈焯校录:《丰氏万卷楼藏目》四卷,清抄本,四册。
[7]参见《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陈介祺吉金全形拓精选集》,文物出版社,2017年。
[8]参见《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藏清代名人书札》,中华书局,2015年。
[9]参见国家文物局编:《郑振铎文博文集》,第198-199页,文物出版社,1998年12月第一版。
[10]见院藏档案《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代管中国营造学社图书登录簿》。
[11]作者本人经手藏品交接,见院藏移交目录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