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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丰富多彩的人生历程: 纪念丹尼斯·麦奎尔

2019-01-28格雷厄姆默多克翻译陈思博

全球传媒学刊 2019年1期
关键词:奎尔传媒业丹尼斯

格雷厄姆·默多克翻译: 陈思博

为了纪念对传播学研究做出巨大贡献的学者丹尼斯·麦奎尔,2018年在美国俄勒冈举办的国际媒介与传播研究学会(IAMCR)年会专门举办专场研讨会,来自英国、荷兰和美国的多位曾与麦奎尔有着长期紧密合作的学者,通过照片展示了麦奎尔的大众传播理论在各个国家的发展和影响,追溯了这位传播学者的学术贡献。英国学者格雷厄姆·默多克讲述了他与麦奎尔的诸多轶事,评价了麦奎尔在传播学理论中融合英美与欧洲各国的理论,以及他的研究对社会的重要意义。格雷厄姆·默多克在会议讲稿的基础上, 专门为本刊撰写此文。

丹尼斯与我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如今,当我想起他的音容笑貌,他风趣幽默的生活态度、兼收并蓄的治学理念、世界主义的学术胸怀以及捍卫公共传播作为民主社会基石的坚决态度便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2017年于莱斯特举行的IAMCR年会期间,我最后一次见到丹尼斯。在年会的开幕主旨发言中,我用特别致谢的方式表达了对他特意赶来参会的感激之情。同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传播学者一样,我自己的学术成长得益于丹尼斯的开创性研究。当传媒研究在英国尚处于襁褓阶段时,他便对其庞杂的研究方向作出了极具洞察力的编纂与总结。他的著述说服了许多犹豫不决的校方,坚定了他们在这一新兴领域增加教育资源投入的信心。除杰出学者这一角色外,丹尼斯也是一位善于倾听与提供意见的良师益友以及慷慨幽默的好友,他总是对不同的想法与观点保持开放的态度。尽管已经拥有了显赫的学术地位,他依然对所有人都热情相待。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伴随着欢声笑语,即便是充满学术氛围的讨论也常常伴随着趣闻与轶事。正如在此许多照片展示的那样,丹尼斯特别喜欢拿着一杯红酒,享受着学术会议期间欢乐的宴会时光。

我俩最为奇妙的一段轶事便发生在某次去佛罗伦萨时:我俩的讨论在酒精的作用下演变成了一场灾难。当时,意大利大奖赛(the Prix Italia)除了影视广播相关的评奖活动外,还会邀请学者参加传媒相关议题的研讨会。丹尼斯与我为此受邀来到佛罗伦萨,并被安排入住当地一家极为高档的酒店。入住的第一晚,我俩便发现房间里都配有迷你吧台,而这种服务项目在我俩经常下榻的英国酒店并不常见。于是,在“所有酒店费用已由主办方付清”的错觉下,丹尼斯与我在之后的三晚每天都开怀畅饮和相谈甚欢。我们俩都热爱艺术,于是决定在研讨会结束后一起搬到一家更为廉价的酒店去,然后在佛罗伦萨多待几天。然而当我俩离开第一家酒店,刚刚走入附近大教堂的广场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挥舞着一条缎带般的账单从酒店里跑了出来,并大叫着:“帮我拦住前面那两个小偷!” 我俩疑惑地环顾四周,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侍者口中的“小偷”,而他手里的缎带般的纸条便是我俩在迷你吧台的账单。我俩被很尴尬地“请回”了酒店前台,而待付的酒水账单甚至超过了我俩要搬去的廉价酒店的预算。

丹尼斯对艺术的喜爱毋庸置疑。除了作为一名鉴赏家与业余画家外,他对音乐和小说同样充满热情。丹尼斯最早在牛津接受历史学的学术训练,后来任教于南安普顿大学社会系,并最终落脚于阿姆斯特丹大学的传播学系。这些跨学科的学术经历使他终生保持着对人文学科的浓厚兴趣。

他认为传播学是关乎人存在本质的研究,即对我们如何互相交流,并通过各种媒介建立起的传播空间来实现自我表达、集体思考与论辩,以及塑造社会凝聚力的研究。在他看来,传播学并不是一门自成体系的学科,而是一个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的交叉点。

我最早接触到的丹尼斯著作是他出版于1969年的《迈向大众传播社会学》(TowardsaSociologyofMassCommunications)(1969),并在阅读后立刻被其中客观而又富有洞察力的论述所折服。在这本著作中,他主要关注了美国传播学的早期发展。三年后,他又为企鹅出版社编辑了一本名为《传播社会学》(SociologyofMassCommunication)的论文选集。除了如乔治·格布纳、伊莱休·卡茨、达拉斯·斯麦兹这些北美传播学的代表学者外,该选集还介绍了英国传媒研究的概况,而其中就包括杰里米·滕斯托尔(Jeremy Tunstall)、我在莱彻斯特的同事菲利普·艾略特(Philip Elliott)、英国利兹大学政治传播学者杰伊·布鲁勒(Jay Blumler)等人的研究。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这本选集还收录了许多由欧洲大陆学者撰写的文章。这些区别于英美传播学范式的文章的作者包括来自法国的奥利维尔·博格林(Olivier Burgelin)、来自德国的汉斯·恩岑斯伯格(Hans Enzensberger)、来自波兰的齐格蒙·鲍曼(Zymunt Bauman)、来自意大利的弗朗西斯科·阿尔贝罗尼(Franciso Alberoni)以及来自苏联的V.A.普拉米蒂(V A Piramidin)。后来当我翻阅《传播社会学》(1985)的注释时,我才发现丹尼斯亲自翻译了阿尔贝罗尼和普拉米蒂的文章。丹尼斯在供职于英国情报局期间学习过俄语,并且还精通数种欧洲语言,而这也生动体现了他开放的学术视野在当时傲慢而又自闭的英语学术圈中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的确,丹尼斯的世界主义胸怀使他将英国应用导向的实证性研究与欧洲大陆理论导向的哲学性思辨有机地结合起来,成功地开拓出了一条综合性的研究思路。他在治学中竭力避免偏见与激进,并致力于对传播现象进行全面的分析。自1977年以来,他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开创了一个特色鲜明的欧洲传播研究传统,而兼收并蓄正是这一传统的标志性特征。20世纪七八十年代,整个欧洲都经历了一系列政治及社会结构的显著变化。欧盟在1973年接纳了英国、丹麦与冰岛为新的成员国,并随后在1981年与1986年分别接纳了希腊、西班牙与葡萄牙三国。当时,这三名来自地中海的新成员都处于由独裁统治向民主制度转型的初期。此外,戈尔巴乔夫也在1986年启动了“开放政策”,着手对苏联进行改革。上述这些政治新气象都促使欧洲的传播学者反思民主的本质以及传播在民主制度中的角色。在此背景下,《欧洲传播学刊》与“欧洲媒体研究小组”应运而生,而丹尼斯在这两项学术倡议的实现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在欧洲大陆经历政治变革的同时,英美两国的资本主义在撒切尔与里根政策的推动下进入了新自由主义阶段。新自由主义重构了资本与国家的关系,并在传媒业掀起了私有化的浪潮,许多鼓励媒体承担社会责任的规章制度随之也被废弃。英国政府在1984年正式开始了英国电信私有化的进程,而随后欧盟各国也纷纷效仿这一举措。欧洲媒体研究小组通过数本著作详细解析了欧洲公共传媒业的衰落(1945—1980)及其被市场化侵蚀的过程,而丹尼斯在这些著作的出版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对于有线电视、卫星电视及互联网等新兴媒介,欧洲媒体研究小组也关注了它们普及过程中对既有传播体系与制度的冲击。随着经济与技术的发展,欧美正面临着一个日益严峻的挑战:面对跨国电信巨头的权力日益增长的威胁,传媒业从业者越来越难以兑现其捍卫自由民主与公民权利的诺言。作为公共信息及其相关分析与辩论的主要载体,新闻业被推到了关于资本与公共领域关系讨论的风口浪尖上。对此,丹尼斯早在他为第三届英国皇家出版业委员会(1974—1977)编写的新闻业守则中便有相关探讨。他在1992年出版的《媒介职能:大众传播与公共利益》(MediaPerformance:MassCommunicationinthePublicInterest)(1992)一书中再次强调,媒体在民主社会中肩负着不可推卸的公共责任。坚持该原则不仅关乎具体政策的制定,更意味着政府应从道德与社会公正的角度出发,在必要的时候对资本盲目扩张进行干预。

2005年,丹尼斯在葡萄牙的一场题为“自由社会下的出版业:关于媒体公共责任的探讨”的讲座中重申了上述观点。他在讲座中特别指出,道德哲学提出的一系列尖锐问题并未得到主流政策研究的关注。他在讲座的结尾呼吁道:“当前有太多的研究只关注一国的传媒业现状或者眼前的具体政策问题,我们迫切需要更多从伦理学角度出发,反思传媒的公共性。”丹尼斯在这场讲座中还探讨了维系传播资源的公平分配对保障公民言论自由与民主制度的重要性,以及强调“自由意志”的市场原教旨主义对公共传播的危害。他强调在开放社会的原则下,政府通过政策手段强制介入传媒业的做法有其内在的风险,对此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提倡“自愿协商”原则。他讲道:“虽然外部施压、法律规定等强制手段有时无可避免,并能在短期内对媒体整治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从长远来看它们却违背了开放性这一民主社会的共识;我们所倡导的,应当是建立在平等、透明、自愿基础上的良性对话与协商。”

近来西方传媒业一系列出人意料的发展无疑对丹尼斯的上述观点提出了挑战。例如,Facebook在限制仇恨言论与虚假新闻传播上的屡屡失败凸显了“自愿协商”原则的局限性,并让许多人觉得强制手段也许是这些问题的唯一解决途径。对此,我想说,当我们讨论“新媒体的社会责任”这一问题时,我们不应忘记丹尼斯的贡献。他关于该问题的产生背景、内在哲学含义、政府面临的伦理困境等方面的观点将是未来研究发展不可或缺的基础。

如果丹尼斯在场的话,他一定会指出我观点中的问题,并提出中肯的意见。我将十分严肃地对待批评与异议,正像丹尼斯总是做的那样。他的论证总是基于大量的研究与考据工作,而这样严谨的治学态度也深深影响了我。最后,让我们以一首来自丹尼斯故乡爱尔兰的民歌《举杯告别》来致敬他。丹尼斯热爱探索与争鸣,但他也同样深深地热爱着生活。他的一生无疑是一场丰富多彩的历程。我深深地思念着他,并且希望各位和我一起举杯向这个杰出学者致以衷心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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