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元刊杂剧三十种》研究*
2019-01-27焦浩
焦 浩
(兰州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元刊杂剧三十种》是现存唯一的元刻本杂剧剧本集,共收杂剧三十种,是研究元杂剧最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也是十分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原书最早是明代李开先旧藏[1]168-174,清代先后经何煌、元和顾氏等人收藏,最终被清代著名藏书家黄丕烈(荛圃)收藏,黄氏于书匣上题楷书“元刻古今杂剧乙编士礼居藏”十二字,另有隶书“集部”二字。民国初年,该书为罗振玉所有,后归国立北平图书馆,即今中国国家图书馆。自王国维《元刊杂剧三十种序录》一文始,该书在国内被定名为《元刊杂剧三十种》(简称元刊杂剧)。元刊杂剧在题名、体制、形态等方面均与明传本的元杂剧表现出较大的不同,其中还保留了元代很多由汉、蒙语言接触造成的特殊语法现象,是研究元杂剧、元代汉语的重要文献,具有很高的文学、文献学、戏曲学、语言学价值。因此,元刊杂剧得到了国内外众多研究者的青睐。国内的研究情况已有多位学者做过综述①,不再赘述。国外的研究以日本为重镇,本文拟对其研究的基本情况进行介绍。
一、“覆元椠本”的形成与流传
1914年,日本京都帝国大学从罗振玉处借得元刊杂剧原书,请当时湖北著名刻工陶子麟(又名陶子林)进行复刻,重题为《覆元椠古今杂剧三十种》,是为“覆元椠本”。该本开头加了日本学者狩野直喜用汉语所作的序文,就覆元椠本的刊刻、元刊本与明传本的不同以及元刊本的价值等方面作了介绍。30种杂剧被分为五册。第一册八种:《贬夜郎》《七里滩》《疏者下船》《三夺槊》《紫云亭》《西蜀梦》《调风月》《陈抟高卧》;第二册四种:《小张屠》《老生儿》《范张鸡黍》《铁拐李》;第三册七种:《赵氏孤儿》《薛仁贵》《周公摄政》《遇上皇》《竹叶舟》《博望烧屯》《东窗事犯》;第四册五种:《追韩信》《汗衫记》《看钱奴》《气英布》《替杀妻》;第五册六种:《霍光鬼谏》《魔合罗》《单刀会》《介子推》《拜月亭》《任风子》②。其中,《范张鸡黍》《追韩信》剧末刻有“陶子麟刊”字样,《小张屠》剧末刻有“湖北陶子麟刊”字样,《三夺槊》剧末刻有“鄂省陶子林刊”字样。刻工留字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覆元椠本的版本学价值。
覆元椠本字体统一、字迹工整,但同时出现了误刻、漏刻等情况,原书残不可辨的字迹有作空白的情况。这使得覆元椠本离元刊杂剧原貌又远了一步,若校勘或研究元刊杂剧,单凭覆元椠本是不可靠的。但覆元椠本也开启了元刊杂剧的复刻本系统。
1924年,上海中国书店将覆元椠本照相石刻,题名为《元刻古今杂剧三十种》,刮去覆元椠本中刻工陶子麟的署名字样,开头收王国维先生《元刊杂剧三十种序录》。
1998年9月,北京图书馆(今首都图书馆)出版社又将覆元椠本出版,改题《日本藏元刊本古今杂剧三十种》。该本与覆元椠本的区别只是重新编为三册,其余未有改动,实可视作同一刻本。第一册十二种:《贬夜郎》《七里滩》《疏者下船》《三夺槊》《紫云亭》《西蜀梦》《调风月》《陈抟高卧》《追韩信》《汗衫记》《看钱奴》《气英布》;第二册八种:《替杀妻》《小张屠》《老生儿》《范张鸡黍》《铁拐李》《赵氏孤儿》《薛仁贵》《周公摄政》;第三册十种:《遇上皇》《竹叶舟》《博望烧屯》《东窗事犯》《霍光鬼谏》《魔合罗》《单刀会》《介子推》《拜月亭》《任风子》。
2002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续修四库全书》第1760卷集部戏曲类收录覆元椠本,题为《古今杂剧三十种》。排序为:《贬夜郎》《七里滩》《疏者下船》《三夺槊》《紫云亭》《西蜀梦》《调风月》《陈抟高卧》《追韩信》《汗衫记》《看钱奴》《气英布》《替杀妻》《霍光鬼谏》《魔合罗》《单刀会》《介子推》《拜月亭》《任风子》《赵氏孤儿》《薛仁贵》《周公摄政》《遇上皇》《竹叶舟》《博望烧屯》《东窗事犯》《小张屠》《老生儿》《范张鸡黍》《铁拐李》。
1962年,台北世界书局出版郑骞的《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该校本就是以覆元椠本为底本进行校订的,对错、讹、缺、衍等文字现象进行修订,共出校记3500余条;校订格律,包括曲牌名和曲文格律,共140余条;依据其他版本增补16支全曲;还依照臧懋循整理校订《元曲选》之例标明了楔子、折数、宫调、用韵,区分了宾白、曲文。校勘细致,校语简略,多有发明。其最大缺憾就是以复刻本为底本。
综上所述,以覆元椠本为底本形成了一个系统,包含三种刻本:上海中国书店石刻本、北京图书馆本、上海古籍出版社《续修四库全书》本,一种校本:郑骞《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
二、研究成果年表
1978年,太田辰夫在《神户外大论丛》第二十九卷发表《元刊本〈老生儿〉考》一文,在《东方学》第五十五期发表《元刊本〈看钱奴〉考》一文。
1980年,井上泰山在《关西大学中国文学会纪要》第八期发表《元杂剧〈拜月亭〉考》一文。
1981年,太田辰夫在《神户外大论丛》第三十二卷发表《〈拜月亭〉杂剧考》一文。
1982年,赤松纪彦在《中国文学报》第三十四卷发表《汗衫记剧について:元刊本·明抄本と明刊本》一文,该文章的第一、二部分由康保成翻译成汉语,发表在1989年《河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期,题为《关于元杂剧〈汗衫记〉不同版本的比较研究》。
1983年,太田辰夫在《日本中国学会报》第三十五期发表《元刊本〈调风月〉考》一文。金文京在《未名》杂志第三期发表《〈元刊杂剧三十种〉序说》一文。
1986年,株式会社创文社东洋学丛书出版岩城秀夫所著《中国戏曲演剧研究》,其中有《元刊古今杂剧三十种の流传》一文。
1987年,高桥繁树、井上泰山等十位学者在《佐贺大学教养部研究纪要》第19卷发表《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一)》和《元刊杂剧三十种语汇集成(一)》,将《拜月亭》《任风子》《赵氏孤儿》三种元刊杂剧的校勘成果公布,前者将三种杂剧全剧列出,每剧后列简略的校记,后者将三种杂剧的语汇按音序排列并列出出处。
1988年,高桥繁树、赤松纪彦等九位学者在《佐贺大学教养部研究纪要》第20卷发表《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二)》和《元刊杂剧三十种语汇集成(二)》,将《看钱奴》《薛仁贵》《汗衫记》三种元刊杂剧的校勘成果公布,前者将三种杂剧全剧列出,每剧后列简略的校记,后者将三种杂剧的语汇按音序排列并列出出处。
1989年,高桥繁树、井上泰山等七位学者在《佐贺大学教养部研究纪要》第21卷发表《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三)》和《元刊杂剧三十种语汇集成(三)》,将《老生儿》的校勘成果公布,前者将全剧列出,剧后列简略的校记,后者将该剧的语汇按音序排列并列出出处。
1991年,日下翠在田中谦二博士颂寿纪念论集中发表《元刊本的散场》一文。
1992年,高桥繁树、赤松纪彦等七位学者在《佐贺大学教养部研究纪要》第24卷发表《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四)》和《元刊杂剧三十种语汇集成(四)》,将元刊杂剧《调风月》的校勘成果公布,前者将全剧列出,剧后列简略的校记,后者将该剧的语汇按音序排列并列出出处。
2007年10月2日,赤松纪彦、井上泰山等十位学者在汲古书院出版《元刊杂剧の研究(一)》,将《三夺槊》《气英布》《西蜀梦》《单刀会》四种历史题材杂剧的校勘、注释、翻译成果以专书的形式公布。每支曲牌后依次列“校”“注”“译”三项,校注皆翔实细致。
2008年,小松谦、金文京撰,黄仕忠译的《试论〈元刊杂剧三十种〉的版本性质》一文发表在中国的《文化遗产》第二期,该文本为《元刊杂剧の研究(一)》开头的“解说”部分,是以金文京《元刊杂剧三十种序说》和小松谦《关于元杂剧的祭祀性演出剧目》为基础写成的。[2]1-3
2011年5月25日,赤松纪彦、金文京等十位学者在汲古书院出版《元刊杂剧の研究(二)》,将《贬夜郎》《介子推》二种杂剧的校勘、注释、翻译成果以专书的形式公布。每支曲牌后依次列“校”“注”“译”三项,校注皆翔实细致。
2014年9月9日,赤松纪彦、金文京等十位学者在汲古书院出版《元刊杂剧の研究(三)》,将《范张鸡黍》的校勘、注释、翻译成果以专书的形式公布。每支曲牌后依次列“校”“注”“译”三项,校注皆翔实细致。
以上研究成果可以分为两大部分,一是零散的研究成果,二是系统的整理、研究成果。系统的整理与研究大体可分为两个阶段,从成果发表或出版的时间来看,1987年到1992年为第一阶段,共发表了八种元刊杂剧的完整校勘结果。1996年10月,《佐贺大学教养部研究纪要》停刊,1993年至1996年该学报没有发表元刊杂剧的校勘和研究成果。2007年至今为第二阶段,有七种元刊杂剧的校、注与翻译成果以专著的形式出版。第二阶段是第一阶段的继续,两个阶段研究者为同一团队,人员略有更替,共校出元刊杂剧十五种,无重复剧目,剩余的十五种校勘工作仍在继续。国内有研究者在未见到日本研究成果的情况下,妄言《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已经全部校完三十种元刊杂剧,而且将其评价为最为详备的一个校本,这是与事实不符的。
三、有优秀传承的研究团队
田中谦二可谓是日本元杂剧研究史上一位承前启后的人物。1979年,已退休的日本京都大学名誉教授田中谦二在自己家中创立元曲研究会,成为一批年轻研究者的“监修”。最初参加该研究会的学者有金文京、井上泰山、高桥文治、赤松纪彦,后来日下翠、小松谦、要木纯一等人加入。当时,除日下翠外,其他各位参加者都还是在校大学生,毕业后都到大学任职。研究会每年夏天举行或春夏各举行一次,每次研讨三天。对元刊杂剧的系统研讨开始于1983年9月。1984年,元刊杂剧的研究得到日本文部省科学研究费的支持,由此元刊杂剧的研究正式拉开了序幕。[3]2-3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田中谦二已经是日本中国戏曲研究的权威专家。第一阶段八种元刊杂剧的校勘、整理工作是在他的“监修”、指导下完成的。早在1939年,田中谦二进入日本的汉学研究机构东方文化研究所,该所的研究员吉川幸次郎以研究元曲著称,田中谦二开始跟从他治元曲。1948年,东方文化研究所并入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51年,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开始了“元曲选释”工程,前两集是由青木正儿、吉川幸次郎、入矢义高和田中谦二共同承担。这期间,1956年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开设元曲研究班,入矢义高调入并主持该研究班。1964年青木正儿去世后,“元曲选释”工程由剩余的三人承担,第三、四集分别于1976年、1977年完成。在选释、研究过程中,田中谦二对三位前辈学者严谨的治学精神有了深切感受,他在继承这种细致求实学风的同时,也将这种风气带到了由其“监修”的元刊杂剧研究团队之中。
除了跟随前辈学者学习治学,田中谦二还有深厚的家学渊源,其父有很高的中国文学与汉语造诣。不但如此,他自己也勤奋治学,积极与中国学者进行学术交流。1944年,田中谦二曾赴北京搜集元杂剧珍本及相关资料,与孙楷第、傅增湘、周作人、傅惜华、赵万里等学者均有接触、交流。1962年,田中谦二以论文《〈西厢记〉研究》获得文学博士学位。1965年,田中谦二等十位专家受郭沫若之邀,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这期间他与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戏曲研究院就古典戏曲的研究情况进行了交流。1987年,田中谦二赴北京参加中国戏曲艺术国际学术研讨会。1990年,赴山西永济县普救寺参加《西厢记》国际学术研讨会。[4]5-16这些经历成就了田中谦二极高的中国古典戏曲造诣,也使他成为继青木正儿、吉川幸次郎等大学者之后最有影响力的中国古典戏曲研究专家,可以说是日本中国古典戏曲研究界,乃至整个日本汉学界一位承前启后的学者。有这样一位承前启后的优秀专家带队,元刊杂剧第一阶段的校勘得以顺利开展。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一)》的共同研究者有十位:高桥繁树(佐贺大学教养部助教授)、井上泰山(关西大学文学部助教授)、赤松纪彦(金沢大学教养部助教授)、大岛立子(财团法人东洋文库研究员)、金文京(庆応大学文学部助教授)、日下翠(关西大学非常勤讲师)、小松谦(富山大学教养部讲师)、高桥文治(追手门学院大学文学部助教授)、古屋昭弘(早稻田大学文学部助教授)、要木纯一(京都大学大学院学生)。③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一)》校出三种元刊杂剧:《拜月亭》《任风子》《赵氏孤儿》。《拜月亭》的校订是1986年8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的成果,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井上泰山、日下翠、高桥文治、赤松纪彦、小松谦、要木纯一,最终由高桥繁树、井上泰山整理而成。《任风子》的校订是1986年在田中谦二的指导下由高桥繁树、井上泰山完成的。《赵氏孤儿》的校订是1985年9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的成果,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井上泰山、大岛立子、金文京、日下翠、高桥文治、古屋昭弘、小松谦,最终由高桥繁树、井上泰山整理而成。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二)》的共同研究者有九位:高桥繁树(佐贺大学教养部助教授)、赤松纪彦(金沢大学教养部助教授)、井上泰山(关西大学文学部助教授)、大岛立子(财团法人东洋文库研究员)、金文京(庆应大学文学部助教授)、日下翠(关西大学非常勤讲师)、小松谦(富山大学教养部讲师)、高桥文治(追手门学院大学文学部助教授)、古屋昭弘(早稻田大学文学部助教授)。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二)》校出三种元刊杂剧:《看钱奴》《薛仁贵》《汗衫记》。《看钱奴》的校订是1983年9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整理而成的,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赤松纪彦、井上泰山、金文京、日下翠、小松谦、高桥文治。《薛仁贵》的校订是1985年3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整理而成的,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井上泰山、大岛立子、金文京、日下翠、小松谦、高桥文治、古屋昭弘。《汗衫记》的校订是1985年9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整理而成的,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赤松纪彦、井上泰山、日下翠、小松谦、高桥文治、古屋昭弘,赤松纪彦是在形成校本时加入的。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三)》的共同研究者有七位:高桥繁树(佐贺大学教养部助教授)、井上泰山(关西大学文学部助教授)、赤松纪彦(金沢大学教养部助教授)、金文京(庆应大学文学部助教授)、日下翠(关西大学非常勤讲师)、小松谦(富山大学教养部讲师)、高桥文治(追手门学院大学文学部助教授)。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三)》校出一种元刊杂剧:《老生儿》。《老生儿》的校订是1987年12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整理而成的,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赤松纪彦、井上泰山、金文京、日下翠、高桥文治、小松谦。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四)》的共同研究者有七位:高桥繁树、赤松纪彦、井上泰山、金文京、日下翠、小松谦、高桥文治④。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四)》校出一种元刊杂剧:《调风月》。《调风月》的校订是1988年12月在田中谦二指导下的元曲研究会讨论整理而成的,参加研讨的有高桥繁树、赤松纪彦、井上泰山、金文京、日下翠、小松谦、高桥文治。
《元刊杂剧の研究(一)》校出四种元刊杂剧:《三夺槊》《气英布》《西蜀梦》《单刀会》,研究者为:赤松纪彦、井上泰山、金文京、小松谦、佐藤晴彦、高桥繁树、高桥文治、竹内诚、土屋育子、松浦恒雄。
《元刊杂剧の研究(二)》校出二种元刊杂剧:《贬夜郎》,研究者为:赤松纪彦、金文京、小松谦、佐藤晴彦、荀春生、高桥繁树、高桥文治、竹内诚、土屋育子、松浦恒雄。
《元刊杂剧の研究(三)》校出一种元刊杂剧:《范张鸡黍》,研究者为:赤松纪彦、金文京、小松谦、佐藤晴彦、荀春生、高桥繁树、高桥文治、竹内诚、土屋育子、松浦恒雄。
第一阶段的研究者有研究员,有讲师,有助教,研究团队是比较合理的。这一批年轻学者在田中谦二的指导下,学术研究进步很快,主要研究者到第二阶段时多已是有一定学术成就的教授、学者。两个阶段的研究者既有传承,又有更替,有学者退出,也有新的学者加入,到《元刊杂剧の研究》(二)和(三)时,甚至有中国学者荀春生加入研究团队。结构合理的研究团队是研究成果取得较高质量的保证。可以说日本的元刊杂剧研究实际上浸透着三代学者的心血,是在三代学者的积累和传承中进行的。
四、规范而精良的文献校勘
从事元刊杂剧校订、整理的日本学者深谙汉语典籍的文献整理校勘知识,所作的校订、整理工作十分规范、细致,体现了研究团队精良的文献学功底。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一)》开头列有《校订について》,即《关于校订的说明》,分别对元刊杂剧的幕数(即折与楔子)、韵脚字、曲辞与宾白的区别、略字、俗字、别字、误字、缺字、角色等各方面的校订方式以及所用标示符号作了细致说明。《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三)》开头列《关于修改〈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校订方法的说明》,对修改校订方法的原因进行了说明,并编写了《元刊杂剧三十种校订凡例》,对部分校订方法、符号进行了改进和说明。这表明日本学者一直在校勘、研究实践中调整校订体例,详备而合适的体例是校勘与研究的保障。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一)—(四)每剧正文前先列该剧所用底本、校本及其简称,正文全文列出,文中的校订之处使用相应的符号形式注明。全剧结束后列《校记》,分折分曲牌对所校订之处作简略说明。(一)(二)与(三)(四)的《校记》写法略有不同。未对每个条目校订缘由作详细说明,大概是因为发表于学术期刊,篇幅受到了限制。
《元刊杂剧の研究》系列题为《元刊杂剧全译校注》,开头列《凡例》,与第一阶段修改而成的《元刊杂剧三十种校订凡例》大致相同,规定:元刊杂剧中的异体字、俗字、误字、略字在正文中皆保留,但在括号中写出正字;韵脚字用“。”表示,非韵脚字处用“、”点开,句中暗韵用“△”标出;如果是白话文学习惯使用的与史书不同的字,则不校改但做好注释;脱文用“《》”补填出来;衍文用“〈〉”标出。
《元刊杂剧全译校注》每剧开头先就题名、作者、故事本事等基本情况进行解说,到第(二)(三)时,直接分列每剧“解说”,如:《贬夜郎》解说、《介子推》解说。元刊杂剧原本不分折、楔子,《元刊杂剧全译校注》分折、楔子进行研究,每支曲子之后依次列“校”“注”“译”三项,每项中不同条目之间以“〇”隔开。“校”与“注”内容丰富,旁征博引,经史子集皆能成为校注依据。不但如此,还能够将三十种元刊杂剧前后勾连、互相印证。如《三夺槊》第一折【胜葫芦】【幺篇】有“火火”一词,注曰“通常表示风吹旗帜的拟声词”,释义之后又引元刊杂剧《气英布》第四折【刮地风】“火火火古剌剌两面旗舒”证之。“译”则将每支曲子译成日语,起到了疏通文意和方便阅读的作用。(一)(二)(三)每本末列《语句索引》和《元刊杂剧校勘表》。《语句索引》先列“凡例”,然后按音序列语句和所在页码。《元刊杂剧校勘表》先列所校剧目的各个版本及简称,然后将有校订之处的各版本的语句对照列出,方便对照、查检各版本的不同之处。
《元刊杂剧の研究(一)》在三种杂剧之后列了《后记》,对两个阶段的研究工作情况进行了说明。其中,对第一阶段之后的中断进行了说明。1990年元曲研究会在研讨《东窗事犯》后中断了,这一断就是七年时间。这期间,元曲研究会的人员主要在做两项工作:准备田中谦二先生的颂寿纪念论文集和推进《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的出版工作。[5]303《后记》中还提到,《三夺槊》的全译校注成果曾发表于2004年第56号的京都府立大学人文社会版的《学术报告》上,《气英布》的全译校注成果也曾发表于该《学术报告》的2005年第57号上。《元刊杂剧の研究》得到2005—2007年科学研究费补助金的支持,是“中国近代戏曲基础研究”项目的成果,同时也是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元代的社会与文化”项目成果的一部分,并在日本学术振兴会2007年度科学研究费补助金的支持下出版。《后记》之后是《编者介绍》,介绍研究者们的生年、工作单位及职称,其中赤松纪彦为准教授,土屋育子为讲师,其余研究人员都已是教授。
通过以上对校订各环节的介绍,可以发现日本学者的元刊杂剧校勘十分规范,形成了详备的校注体例,自成体系,而且一直在不断调整完善。这些都使日本学者的元刊杂剧研究成果成为一个优秀的校本。
五、结语
上文通过对覆元椠本、研究成果、研究团队、文献校勘四大方面的介绍,大致梳理了元刊杂剧在日本的传播、研究情况。日本的元刊杂剧研究呈现出点、线、面相结合的特点,点的研究如对题名、散场等个别问题的研究,线的研究如对个别剧目的考证,面的研究就是全面的整理、校订、注释与翻译。除了上文提到的优秀团队和文献校勘十分精良之外,还有两个显著特点需要简要说明。第一,所有的研究都立足于对文本的细致解读。不管是校勘还是文学、戏曲学的研究都很重视考证,这一点从研究成果的名称即可看出,再略举几例来看日本学者对文本的细致解读:元刊杂剧题名中有很多修饰语,小松谦、金文京认为题“古杭”的七种刊行于杭州,其他各剧亦很可能是杭州刊本,他们认为“新刊”“新编”“大都”等广告语,很有可能是为了取悦当时从北方移居杭州的统治阶级,实则是在杭州刊行的[2]3,此说是有道理的;《陈抟高卧》中有一句:“我等您呵似投吴文整”,“吴文整”即吴文正,“文正”是元朝末期大儒吴澄的謚号,他卒于元统元年,即1333年,小松谦、金文京等学者据此判断《陈抟高卧》刊行于吴澄去世之后,即晚于1333年,而作者马致远在1324年之前已经去世[2]3,故这一部分一定是在元末被他人所改[2]4;他们又据四种大字本与其他各剧版式不同,以及《铁拐李》中“厅(廳)”字省作“厛”,推断出,四种大字本杂剧或许是入明之后才刊行的,因为“厛”字一般只见于明代刻本,且四种大字本都有宾白,尤其是《铁拐李》《小张屠》两种还收录了正末以外角色的大量宾白,体现了入明之后,杂剧向读物化、大众化发展的趋势[2]4。第二,脚踏实地,不急功近利。自1983年至今,对元刊杂剧的全面校注和翻译前后历时已逾三十年,目前仅发表、出版了十五种元刊杂剧的校订成果,其余十五种仍在校注、翻译、研究之中,可谓慢工出细活。
当然,日本的元刊杂剧研究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之处,主要是由于训诂学、音韵学方面的知识有所欠缺而造成的误校、误注与误译。毕竟中国的传统小学是一门十分深奥的学问,对于不是专门从事小学研究的外国学者来说,想必是很有难度的。如:日本学者将《西蜀梦》【天下乐】曲中的“坠的双滴此腿脡无气力”校作“坠的双滴似腿脡无气力”,误将“双滴”当作一词(兽面两侧的饰物)[5]185,误将“此”改作“似”,皆是因为小学知识的不足造成的,其实“双”是“腿脡”的量词,“此”是“些”之形误,“滴些”即“蹀躞”的音变形式[6]611-613;又如:《三夺槊》第一折开头的第一条舞台说明:“疋先扮建成,元吉上,开”,“疋先”费解,意义不明,日本学者将“疋先”校作“劈先”,此说不确。因为“劈先”在文献中皆带词尾“里”,作“劈先里”,指首先做某事,此条舞台说明处于首折一开始的位置,“劈先里”不合语境。我们认为,其实“疋”是“末”之形误,该剧第一折正末先后扮演李建成和刘文静两个角色,刘文静上场的舞台提示为“末扮刘文静将榆窠园图子上了”,故李建成上场的舞台提示应为“末先扮建成”,“先”是一人分饰两角的提示语。
日本汉学家中不乏兼通汉语与中国文学、文献者,如太田辰夫,他同时从事汉语与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取得了很高的学术成就,尤以汉语历史语法研究见长,其中国古典文学研究就包括对元刊杂剧的研究。这种双管甚至多管齐下的研究方式固然有其好处,可以多方面相印证,有助于得出更为确凿的结论。但汉语系统之复杂决定了对汉语文献的校勘研究必须以精通中国传统小学为前提。
① 参看苗怀明《20世纪〈元刊杂剧三十种〉的发现、整理与研究》,《中国戏曲学院学报》,2004年第1期;李占鹏《〈元刊杂剧三十种〉整理研究综述》,《通化师范学院学报》,2012年第3期;甄炜旎《〈元刊杂剧三十种〉研究·绪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1-4页。
② 本文元刊杂剧的剧名使用简称。全称简称对照为:《大都新编关张双赴西蜀梦》—《西蜀梦》、《新刊关目闺怨佳人拜月亭》—《拜月亭》、《古杭新刊的本关大王单刀会》—《单刀会》、《新刊关目诈妮子调风月》—《调风月》、《新刊关目好酒赵元遇上皇》—《遇上皇》、《大都新编楚昭王疏者下船》—《疏者下船》、《新刊关目看钱奴买冤家债主》—《看钱奴》、《新刊的本泰华山陈抟高卧关目全》—《陈抟高卧》、《新刊关目马丹阳三度任风子》—《任风子》、《新刊的本散家财天赐老生儿》—《老生儿》、《古杭新刊的本尉迟恭三夺槊》—《三夺槊》、《新刊关目汉高皇濯足气英布》—《气英布》、《赵氏孤儿》—《赵氏孤儿》、《古杭新刊的本关目风月紫云亭》—《紫云亭》、《大都新编关目公孙汗衫记》—《汗衫记》、《新刊的本薛仁贵衣锦还乡关目全》—《薛仁贵》、《新刊关目张鼎智勘魔合罗》—《魔合罗》、《古杭新刊关目的本李太白贬夜郎》—《贬夜郎》、《新编岳孔目借铁拐李还魂》—《铁拐李》、《新编关目晋文公火烧介子推》—《介子推》、《大都新刊关目的本东窗事犯》—《东窗事犯》、《古杭新刊关目霍光鬼谏》—《霍光鬼谏》、《新刊死生交范张鸡黍》—《范张鸡黍》、《新刊关目严子陵垂钓七里滩》—《七里滩》、《古杭新刊关目辅成王周公摄政》—《周公摄政》、《新刊关目全萧何追韩信》—《追韩信》、《新刊关目陈季卿悟道竹叶舟》—《竹叶舟》、《新刊关目诸葛亮博望烧屯》—《博望烧屯》、《新编足本关目张千替杀妻》—《替杀妻》、《古杭新刊小张屠焚儿救母》—《小张屠》。
③ 研究者的工作单位与职称均为当年做校订时的情况,下同。
④ 《新校订元刊杂剧三十种(四)》发表于1992年第24卷《佐贺大学教养部研究纪要》,原文未列七位研究者的工作单位和职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