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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短札

2019-01-23孙启泉

湛江文学 2019年1期
关键词:猴子蝴蝶

◎孙启泉

关于过去,我们还能记住什么

关于过去,我们还能记住什么?

当我们跨出那道门,那道门就从我们跨出的那一刻,在我们的背后重重的关上。当我们回头,那里只有一道拒绝而冰冷的墙,一张裂纹纵横石雕的脸,我们都成了一个回不去的人。所谓童年,所谓故居,我们在告别和远去的同时,都在长大在变老!像一个白内障患者,视力模糊,已老得隐隐约约看不见那里的一切;也像一个口吃的长者,他的叙述,显得多么语无伦次,含混、干瘪而口齿不清。我们对童年对故居的追忆,就像一个战士,在打扫战场时,对一座荒废的城池的凭吊。那里只是一座远古沦陷的废墟,远离战争的硝烟和远去的枪声!

而我此刻站在那里,像是一棵死去多年的枯树,一棵被大火烧去半截的树桩。我能证明什么?我又在等待什么?一切都像风一样在无声无息的流逝,一切都在流逝,无法挽留!

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可移动的

这房子里的东西都是可移动的,只有房子是固定的。沙发、桌椅、冰箱、电饭锅、书厨,书架上的几本世界地图、中国地图;桌上的烟灰缸;大小不等,颜色不一的茶具;绿色邮筒似的茶叶筒;书桌上的电脑、电视机,以及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小圆镜、锅铲、筷筒、汤勺;墙上的招贴画,窗户玻璃上贴的喜字、福字所有这一切都是可以移来移去的。

可根据需要移动,可根据审美移动,可根据心情移动,可根据当地的风情移动,可根据年纪大小移动。因为这间房子是个出租房;有时进来的是年轻学生,有时是女孩,有时是打工仔;有时是到附近疗养院疗养,为了每天能泡上温泉,经济拮据不得不节约开支,省去一笔昂贵的住院费,他们大都是中老年人,关节炎患者,皮肤病患者如此说来,来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随着丝绸和布料的摩擦声,以及臀部扭来扭去晃动的人影,房子是舞台也是平台;而他们就像鱼贯而入,依次粉墨登场的生活演员。当然也包括这里的窗户的油漆,在不堪人鼻的气味中移来移去;据房东说他家的窗户几乎每年都要油漆一次,不知是湿气还是什么原因,他们的窗户在滴滴答答地剥落。

还有这里的门窗也在移来移去.房东是一个干瘪的小老头,他咳咳巴巴手指从不离烟,唠唠叨叨:“从他爷爷手上门窗就换过好几次!”先是木窗木门,历经风雨,年久失修,木窗木门相继腐烂;后来换成铁窗铁门,请过不是一个焊工。有几次刮大风大雨下大雪,墙体坍塌过几次;房上的屋瓦也被摔碎。就连屋外的光线也随晨昏暮晚,飘忽不定地移来移去。

包括这里进进出出、闪闪烁烁的人;他的爷爷因为不堪年迈,在没有迈过这道门坎之前,一跤跌死。他的父亲因为前来和一个租房客搞传销的年轻人,为了付不起的房租动起手来,激动之余得了脑溢血,一句话上不来就被送进医院;现在他只能靠轮椅移来移去。还有那位女大学生,因为恋爱,最后想不开,用一根绳子和凳子把自已移到房梁的高处,成了绝命鸳鸯。他的小姑妈,那个小脚女人;为走娘家来看她的兄弟,在夜晚一觉醒来,在床头以外看见了,那个披头散发伸长舌头的死者;失声尖叫,娘家成了她最后的驿站,她把自已移到了土里。

总之,这房子里的东西没有不可移动的,包括日夜逡巡在房子四周呜咽的风,大风阵阵窗外扬起的黄色烟尘,以及在光与影的逆动中,那些死去的冤魂;它们都成了在时空中移来移去的物质。时间是无形的,然而生命在时空的移动中是有形的。它们在看见和看不见的的移来移去中腐朽,也在移来移去中发挥着作用、价值和意义。有时候,他们生命的短暂即是永恒。然而,无论是短暂还是永恒,他们都是时间的见证者和参照者;没有他们作为参照物;时间就像流沙一样没有意义,空间的存在也没有意义!

我要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有时我觉得自已是个不谐之音,我总是踩错点,比别人慢半拍,相比于大街上走动的人群,我觉得我是个失败者,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有这种感觉。那些人不见得比我有钱,不见得比我的工作轻松体面;但我总觉得他们生活得比我快乐。他们中有些是我认识的,就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家庭的困难比我要多得多.我觉得他们能够在生活的夹缝中,寻找到快乐;有时,那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让他们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地快乐半天。比如一句玩笑,一家人付出的辛苦努力,最终得到的和他们所付出的一点都不成正比的微薄收获:却能让他们感到了阴云间希望之光的闪现。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们真实地活着,在生活中容易满足。他们感觉不到人们的怜悯和睥睨,他们活在自已的目标和自我内心的深处;他们的标尺从来就不是我们所津津乐道的。

我羡慕大街上所有的人,比如一个卖猪肉的,一个垂涎四溅在斤斤计较的菜贩,一个卖汽车零配件的老板,一个饭店的厨子一个出租车司机此刻正奔跑在大雨中,这是一天中他生意最好的时候,好像他从早到晚就为了等待这一场大雨,这场大雨给他带来好运;他从那些大雨中奔跑过来的顾客手中,接过一张张钞票,那是他娇妻酥胸上挂着的明晃晃的白金,孩子手上在同学中炫耀的苹果手机这一次次改变都让他们快乐而幸福地吹着得意的口哨。他们都是一群普通人,生活在最底层。我羡慕他们,就像羡慕大街上匆匆走过的所有人,我之所以和他们不同,是因为我没有更好地融入到他们中去,其实,生活既简单又复杂,如果你想多了,需求多了,你就会不现实,会被它们所累;这样反而让我们更多的无所适从,容易迷失。不如生活得简单一些,回归生活的主流,而不是从中孤立自已,从中分化出去,成为另类。

真正的诗人始终是教士

诗人和教士起初是合一的,只是后来的时代才把他们分开了。真正的诗人始终是教士,一如真正的教士始终是诗人。难道未来不该重新恢复事物从前的状况吗?——诺瓦利斯说的话,我深有同感!我觉得一个好的诗人;首先应该是一个思想家,一个没有思想的诗人是不可想象的,也是一个憋屈的诗人;诗歌的教化作用,不是说教,它首先是审美,其次是通过美能达到感化和打动人,就像音乐。一首好诗,应该是给人感觉、情感、心灵都能得到净化和提升,它才是好诗!诗歌是提倡创新的,追求陌生化的先锋派的新形式是让人振奋和鼓舞的;那些一味的去追求形式是走极端的,也会空心化的,我们一定要有所警醒!历史上那些真正能创作出伟大作品的诗人,是靠自已作品的深邃和高远的境界而取胜的,天才的诺瓦利斯是我喜欢和难忘的!

玫瑰在哪里

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已缺乏爱的能力,这到完全不是年龄的缘故。按道理,一个人刚到中年,他的爱应该更理智更健康,也更从容不迫才对。但生活所能给予的空间是那样狭窄,首先是牵绊太多,我一动全身都感觉到的疼痛的在压迫着我;这些看不见的,像绳索般捆绑着我的反抗。如果一个反抗就是一道结实的绳索,那么无数个反抗就是无数道绳索的捆绑,迫使我动弹不得。

其实我们都生活在阴影下,那阴影下,有太阳的光,在水流的深处和表面嘲笑着我们。我注定是个失败者,因为太多的责任,因世袭的传统和文化;它们都是深藏在长袍下看不见的手,是钢丝、螺钉、木棍和刀子。

比起年轻人的爱就是爱,他们只为爱而活,爱就是燃烧,他和她就是光源的中心,爱本身就是动力。其它的一切,他们可以无视,年轻人的爱之所以让我们感到炽热而炫目,伟大而真实;就是来自于他们的单纯,单纯就是一种力量,无知就会狂热,盲从才会大胆,才会不计后果。只有他(她)们的爱才能称得上玫瑰。

我为我活得衰老而羞耻,不是年龄,是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就像树老会生虫一样,那是无法抗拒的。我羞耻,是因为我身上有着太多的杂质,太多的铁锈,太多的污浊和泥沙,太多的罪恶和忏悔。我愿我涅槃成一个新人,像一个婴儿,我要从头来过,那怕是那么无知,遭路人指责和耻笑;我也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我活过我爱着我不后悔。我活过我没有好好地去爱,对我来说,人生就如同监狱;我只不过是生活的囚徒和走过长街孑然一身的乞丐。自由在哪里,玫瑰又在哪里?

蝴蝶是轻的

蝴蝶是轻的,它不转弯。它的轻相等于一张撕碎的纸片,只不过它比纸片更易把握住平衡。如果真要用纸片来比喻的话,它就是两张对称的纸片,可以折叠,可以用来飞翔。

相对于其它昆虫和鸟类的飞翔,蝴蝶是轻盈的,也是不堪负重的。它的飞翔是流线型的,翩翩起舞的。出没于花丛、苜蓿地、小竹林和带有栅栏的菜园。和其它昆虫和鸟类的飞翔比较。它的飞翔是飘动的,显得散慢而缺乏张力。比如鸟能在风暴中逃遁,瞬间唧喳的冲人树林。而蝴蝶在一阵风中就不能逆向而行,更不要说风暴、阵雨过后,泥泞、水洼中,你会看到到处都是它们折断的翅膀,颤抖的尸体。碎纸片般同那些水中的浮生物、毛虫一起,溅起微波。

蝴蝶的轻,同搏击长空、大起大落的雄鹰相比,它至多只能算一首轻盈的小诗,同一首宏大、厚重的叙事诗比较。抑或是一张练习本上,几尾小草丛生在青石旁,浅浅的水边游动着三两只小鱼小虾的水墨画。蝴蝶的轻,同脆弱、死亡、爱情、悲剧常常联系在一起的。同其它昆虫和鸟类之比,蝴蝶有它独特的美,故事丛生。梁山泊与祝应台的故事,可为家喻户晓,千古流传。再比如庄周梦碟,被当今的文人,在诗词歌赋中一再引用。因而蝴蝶的意义,就不仅仅是字面和生活意义上的轻。而更多是一种文学意义上的缠绵、凄婉的美,与飘忽不定的梦幻有关。美总是脆弱的,就像精美的瓷器,需要精心呵护。然而它最终还是在惊叫的失声中被打碎。梦幻也在有形和无形中,形影不定。是梦就有醒来的时候,这就让蝴蝶朦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之外;在生活中,多了一些悲剧意识。无怪乎中国文人的多愁善感,浮想联翩,也不仅仅是蝴蝶的外行轻盈惹得祸。蝴蝶不仅仅是生活中的,更多是文学上的。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所有的昆虫中,只有蝴蝶这只斑斓的昆虫离文学最近。

外面的风雨很大

外面的风很大。

外面的雨很大。

大得你在屋里向我说着什么,都听不见。

我赶紧关上窗户;把电视、电冰箱的彻头,从电彻座上拔下来。

我怕裂开的闪电会像镜子摔下来一般,,砰的一下裂开我们的电视。

我是穷人,存折上没有存款。

我是中年人,凡事都得小心。

我现在把一件件晒干的衣服都叠好放在柜子里。

我和妻子坐在租来的房子里,坐在床边上,手牵着手,像是彼此在安慰。

她胆小得像只鸡雏,在屋里瑟瑟地听着风吼雨怒。

那风声雨声比电视里的声音大多了,我是说如果电视正在播放的话。

在这震得连玻璃窗都阵阵响动的小屋里,我最担心的是窗玻璃突然掉下来,碎裂。

那样就会有风雨涌进来,打湿我们的被子。

那样我们就会拿着拖把,不住地在地板上拖来拖去。

在这样的雨夜里,我们是两个心思重重的人。

我们都希望这样的风雨,一缕烟似的很快过去。

我们都希望天亮走出时,踩着落叶和碎枝,听到鸟鸣,看到旭日照亮我们的脸,相视后会心的一笑:“昨晚的风雨真大!”仿佛是在说着一个遥远的过去。

一首诗

我正在写一首诗,只感到我手臂上隐隐有一阵刺痛。

呵,一只蚊子;一位在盛夏里,勤奋、忘我的工作者。我正在写一首诗,我无法慢下来,我没有时间去考虑其它。

也许写作就是一种怜悯,一种超越:因为写诗,我能对一只蚊子进行容忍,让它侥幸逃过一劫。

它飞走了。而我的这一首诗,也在它飞走的影子下,瞬间完成。

我不知道是我感恩这首诗多?

还是蚊子感恩这首诗更多?

也许都一样;总之我们得到一次生命的洗礼:对生命的相互致意和尊重!

我们在有形中感受着无形!

它让我感到生命在时光中的意义和纯粹!

我的专业是做人

有一个人他演猴子,腾拉跳跃,翻跟头,以及挤眉乱眼,神头鬼脸;猴子的习性,以及公猴怎样获得母猴的垂爱;他都观察得细致入微。因此他演猴活灵活现,简直与猴无二异。

每一次各种大型表演,他都在。因为他有一套绝活,别人没有,他是不可替代的;演猴事,没有人比他演得逼真,演得透彻和灵气,演得更像猴子,除非猴子本身。有一次他和猴子同台演出,盛装之下,人们竟然认不出他。

据说他经常到山上去,到猴群中亲近猴子,与猴子为伍;也爬树,也在树上荡秋千,只是他没有猴子灵活,从一棵树甩到另一棵树。有一次,一个游玩的小女生,落到旅游团队后面;被一只公猴拦在道上,不让她过去,小女生被吓哭了,不知所措。他看见,猴性顿起,纵身一跃,扑向公猴;吓得公猴露出红屁股,唧唧歪歪逃向竹林。

作为演艺界名人,记者问他:“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

他答:“是做猴子。”

“那你的专业?”

“我的专业是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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