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宝庆

张雪珊

双江秋月

丝丝缕缕，宛若命运的纤绳

从夜空垂下。其中一缕，定是我爷爷的胡须

浸洇邵水的风雨，汗渍，和资江的血印

茶马古道驼铃叮当，蹄声嘶哑

宝庆码头的帆影，顷刻已经远逝

爷爷的最后一声号子，被无常的骇浪碾成齑粉

我一直笃信，他的手指还嵌在纤道的石头中

一条古铜色的鱼，总会披着月色

沿大河滩，清溪滩，铜柱滩逆流而上

背倚砥柱矶，用触须为高庙潭的万家灯火祈福

看水府庙的戏台，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

暗香浮动，把钟声和塔影揉碎

亭外亭的石墩上，我打坐静思

一坐，便是一个秋天

洛阳仙洞

你在洞中思念妈妈，妈妈离你很远

母亲在洛阳牵挂儿子，你离母亲很近

洛阳井，是儿的泪眼婆娑，日日夜夜无声流淌

“泰芝，泰芝，你是为娘和血的牙齿，寸断的

肝肠”

“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阳光明媚，洛阳洞小学书声琅琅

一个留守儿童，在作业本上画出妈妈

此刻，在她的怀里睡得正香

龙桥铁犀

乌云密布。幻化成悍匪，蟊贼

明枪，暗箭，合谋射出穷凶和恶毒

天空无力固守虚空

撕开一道道淤青的口子

河堤噤若寒蟬，颤抖着紧缩肩胛

在另一片深不可测的水域

魑魅魍魉探出头来，心怀鬼胎

英雄迎风而立，使出神奇的法器

收集红尘的汹涌与薄凉

砍落血雨。踏平骇浪。挽狂澜于既倒

你有钢筑的筋，铁打的骨

洪魔节节败退。隐疾，暗流涌动

生活污水张狂利齿，工业废渣挥舞黑爪

你睁开双眼。一只涌出泪水，一只燃起怒火

桃洞流香

欲罢不能的春天，芬芳日渐浓郁

带着伤痕重返枝头，我仿佛又活了一回

光阴翕动羽毛，在晨雾中迷漫

抚过我的脸，然后将我揽入怀里

我的喉管哽咽，泪腺凝结

一大把一大把虚掷的金子，不知所踪

让我懊悔，愧疚，无地白容

那些擦肩而过的面孔

或许有我前世深爱的人

可我无力抓住他们

宛如眼前喑哑的流水，飘零的落红

这深不见底的黑洞啊，令我

晕眩。沉沦。窒息。深陷

撕开心，掏出肺，割下轻率和罪过

心甘情愿面壁千年。我还欠一场痛哭

唯汹涌的海啸，可为漩涡招魂

六岭春色

说到六岭，不得不说猛醒的东风

脸色铁青的倒春寒

不得不说太平寺，白鹤池，镇边楼

不得不说“江山一览”，“烟雨奇观”

诗人在岭上为春色勒石

熙春亭内，把栏杆拍遍

不得不说铁铸山淌下的铁水

融入古城的血液和骨髓

不得不说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

挺立钢筋铁骨，在剑锋刻下

“犯我中华者，诛之！”

这铁打的宝庆，固若金汤

每一页浩荡的历史，都铮铮作响

石门献翠

捧出童贞和梦幻

捧出虔诚，执著，心无旁骛

捧出眼窝的泪水，胸口的尘埃

捧出亿万年的精血，以及剧毒的情殇

这蚀骨销魂的爱啊

让悬崖长出霹雳，碾碎绝望的阴霾

让石头开满花朵，绽放芬芳的羽翼

让灌木伸展手掌，托起鸟鸣的安详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葬于风，自古清风拂山岗

葬于水，从来明月照大江

（选自《火花》2018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