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气英英蔡文姬石小英
2019-01-21范永建
关键词:蔡文姬;才女;文姬归汉;董祀
蔡琰,字文姬。东汉陈留圉(今河南札县南)人,“博学而有才辩,又妙于音律”。其父蔡邕集文学、音乐、书法之长于一身,是东汉末期颇负盛名的大儒,有“旷世逸才”之誉。蔡文姬是其独女,因此,对她的教育倾注了全力。故文姬自小受到家学熏陶和书香浸染,显露出过人的天赋和才能。
一、天资聪颖名盖父
蔡文姬6岁能辨琴。《后汉书·列女传》李贤等注引刘昭《幼童传》载:“邕夜鼓琴,弦绝。琰曰:‘第二弦。邕曰:‘偶得之耳。故断一弦问之,琰曰:‘第四弦,并不差谬。”[1] 记载讲文姬:纵使其父在他室弹琴断弦,她聆听后依然能断定是第二琴弦之断,其后父亲有意断第四琴弦试之,判断亦无偏差。这说明她不但聪颖过人,而且琴艺超群。文姬12岁得父书法真传,书法端庄飘逸,独具一格。唐代张彦远在《法书要录·笔法传授人名》中曰:“蔡邕书法受于神人,而传与崔瑗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书苑》亦曰:“蔡文姬言:割程隶字八分取二分,割李篆字二分取八分,于是为八分书。”北宋书法家黄庭坚也评价说:“蔡琰《胡笳引》自书十八章,极可观,不谓流落,仅余二句,亦似斯人身世邪。”文姬14岁时,诗书礼乐无不通晓,文学才华光耀一方。苏东坡称“蔡琰诗笔势似建安诸子”[2]。明谢榛在《四溟诗话》中评价说“诗贵乎真,文姬得之”[3]。徐公持先生亦认为:“蔡琰身世充满苦难,也充满传奇色彩;而作为一位女诗人,她在建安文坛上闪耀着独特光彩。司马迁曰:‘诗三百,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作为也。《悲愤诗》亦发愤之所作为也,而蔡琰堪称女中‘贤圣”[4]。评价说明了蔡文姬在文学方面的卓著成就,以及她本人在历代学者心目中的重要分量。这些都是同时期的女性诗人所望塵莫及的。如此超群的成就,使其声名已盖过其父,“人但知有姬,方知有蔡邕”。
二、人生坎坷写《悲愤》
蔡文姬16岁时,由母亲做主嫁给河东世族卫家卫仲道为妻。卫仲道为河东世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当时有名的大才子。二人因才相吸,志趣相投,谈诗抚琴,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可惜好景不长,卫仲道因病而死。丁廙在《蔡伯喈女赋》中对此如是说,文姬“在年华之二八,披邓林之曜鲜,明六列之尚致,服女史之语言;参过庭之明训,才朗悟而通云。当三春之嘉月,时将归于所天”。卫仲道死后,文姬痛不欲生。而夫家之人因其遇夫亡,膝下又无子,认为其克死丈夫,视为不祥之人,不断地嫌弃、刁难。文姬无奈,回至娘家。史书说她:“夫亡无子,归宁于家。”时在“兴平中,天下丧乱。”[5]归宁后,父母相继去世。从此,她伶仃一人漂浮于东汉末战乱纷攘的年代。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董卓旧部李傕、郭汜伙同异族进军长安。战乱中蔡文姬“为胡骑所获,没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6] 。在被强留在南匈奴的12年间,蔡文姬生活和精神方面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的《悲愤诗》其一云:“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暗含了自己在异域被蹂躏、受屈辱的种种境遇。其二又云:“人似兽兮食臭腥,言兜离兮状窈停。岁聿暮兮时迈征,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寝兮起屏营。登胡殿兮临广庭。玄云合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怜怜。胡茄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筝,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胸愤盈,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诉说了流落异域12载的心灵所受的巨大创伤。她的《胡笳十八拍·第四拍》吟道:“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展现了流落胡地后的凄凉屈辱生活。
正当蔡文姬熬过了最初几年思乡心切、 辗转反侧的日子,开始慢慢地融入了周围环境, 并有了两个可爱儿子之际,她的命运又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时,曹操掌握朝廷大权,为汉丞相,命使者持玄玉璧,于匈奴赎蔡文姬归汉。蔡文姬洒泪抛别尚未成年的骨肉,回到了故乡,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文姬归汉”。她的《悲愤诗》其一描述道:“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是诗淋漓尽致地表现了蔡文姬离别时的情景,其中尤以与两个儿子生离死别的倾述,催人泪下。
三、至柔动刚昭管彤
曹操是十分惜才之人,在蔡文姬洒泪挥别爱子归汉后,对蔡文姬说:“闻夫人家先多坟籍,犹能忆识之不?”文姬长叹一口气,答道:“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流离涂炭,罔有存者。”曹操听后顿生惋惜、失望之神情。文姬察觉之,凭惊人记忆默写其父书稿400多本,并“缮书送之,文无遗误”[7]。曹操细读书稿,对蔡文姬的钦佩之情倍增。
曹操爱才之余,虑文姬孤苦,安排其与屯田都尉董祀结为夫妻。当时董祀20多岁,一表人才,通书史,深谙音律,有很高的艺术修养。但两人的婚姻并不美满,直至董祀犯法当死,文姬奋力相救,婚姻才有了转机。《后汉书·董祀妻传》记载:“祀为屯田都尉,犯法当死,文姬诣曹操请之。时公卿名士及远方使驿坐者满堂,操谓宾客曰:‘蔡伯喈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及文姬进,蓬首徒行,叩头请罪,言辞清辩,旨甚酸哀,众皆为改容。操曰:‘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奈何?文姬曰:‘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时且寒,赐以头巾履袜。”[8]这段记载是说在董祀犯法当死之际,文姬诣曹操请求赦宥。时曹操正在宴请公卿名士,因之对满堂宾客说:“蔡邕之女在外面,今天让诸位见一见。”蔡琰披发跣足,叩头请罪,说话条理清晰,情感酸楚哀痛,满堂宾客都为之动容。然曹操却说:“可是降罪的文书已经发出去了,怎么办?”蔡文姬说:“您的马厩好马成千上万,勇猛士卒不可胜数,还吝惜以一匹快马来拯救一条垂死的生命吗?”曹操终于被蔡文姬感动,赦免了董祀。董祀被蔡文姬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十分感念妻子的恩德,对她的感情有所转变。之后,夫妻二人看透了世事,远离权贵,溯洛水而上,来到风景秀丽、林木繁茂的终南山下的蓝田一带共度林泉,直至善终。蔡文姬的陵墓就在蓝田县三里镇蔡王村。
明人摹南宋李唐《胡笳十八拍/文姬归汉图卷》部分(现藏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蔡文姬一生命途多舛,博闻强记,才华出众,在文学、音乐、书法、史学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就,深受学者的褒奖。南朝宋时史学家范晔评价曰:“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区明风烈,昭我管彤。”唐代诗人陈陶云:“气调桓伊笛,才华蔡琰琴。”宋代诗人徐钧曰:“此生已分老沙尘,谁把黄金赎得身。十八拍笳休愤切,须知薄命是佳人。”明代诗人罗见麟曰:“寥落中郎后,残生窜殛馀。惊看南过雁,羞逐北旋车。莫按胡奴伯,犹传魏主书。身名终莫赎,千載恨单于。”明代诗人陆时雍曰:“蔡文姬才气英英。读《胡笳吟》,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真是激烈人怀抱。”明末清初诗人屈大均:“缇萦能代父,蔡琰不宜家。玉石同焚后,芳声振海涯。”清代诗人费锡璜在《汉诗总说》中称:“蔡琰被掠失身而赋《悲愤》诸诗,千古绝调,必成于失意不可解之时。惟其失意不可解,而发言乃绝千古”[9]。清代诗人沈德潜言其五言《悲愤诗》:“激昂酸楚,读去如惊蓬坐振,沙砾自飞,在东汉人中,力量最大”[10]。清代诗人施补华更认为杜甫《北征》等长篇叙事诗,是“从文姬《悲愤诗》扩而大之者也” [11]。元代名儒郝经曰:“文姬之才辩,不幸而失身绝域。然能传父之业,免夫之死,有足称者,君子责备以为失节过矣。”“婉娩淑女,与士并列。至柔动刚,彤管炜节。”这些议论是对千秋才女蔡文姬坎坷而极富传奇的一生的中肯评价。
注释:
[1][5][6][7][8]范晔:《后汉书》卷八十四《列女传》,中华书局1965年版。
[2]范温:《潜溪诗眼》,郭绍虞辑《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
[3]丁福保辑《历代诗话续编》,中华书局1983年版。
[4]徐公持:《魏晋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
[9]费锡璜:《汉诗总说》,王夫之等:《清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10]沈德潜:《古诗源》卷三,中华书局1963年版。
[11]施补华:《伣佣说诗》,王夫之等:《清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
作者 石小英:云南师范大学历史与行政学院副教授,博士
范永建:云南师范大学教务处助理研究员,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