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动员与媒体人的责任担当
——邹韬奋与媒体抗战动员研究
2019-01-21刘晓旭
杨 琳,刘晓旭
(西安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陕西 西安740000)
社会动员是国家、政党或社会组织等为实现特定目标所进行的社会活动,也是媒体在一定环境、一定历史时期的重要功能。[1]卡尔·多伊奇(美)最早提出了“社会动员”的概念,从社会动员视角研究社会现代化问题,指出“社会动员实质是与国家现代化相互发生作用的过程,反映了现代化进程中社会成员思想方式、行为方式、价值认同等方面转变的过程”。[2-4]有关政治动员、社会动员等的研究随着“动员”这一概念在政治、经济、社会等各个领域的运用而被不断地重视。根据特定时期历史任务和组织发展的需要,动员主体将提出某个确切的目标后再传递给群众,起到引导、凝聚、带动和团结民众的作用。经过动员,广大群众也将为实现动员主体的这一特定目标而行动起来,从而积极参与社会重大活动,以实现动员主体的目标。因此,动员通常被视为一种工作方法,指国家、政党或某个组织为达成某一特定目标而进行的组织、发动和宣传工作即社会动员。
国内学者关于社会动员的研究主要是基于狭义视角进行探讨的,侧重于政治学意义上的社会动员研究,其重点在于分析政治学意义上的社会动员,认为社会动员是国家、政党或某一团体引导社会成员实现特定政治目标的活动,即广义中的政治动员。总结国内外学者的观点,我们可以看出,即使学者们对社会动员的定义是基于不同的理论立场,但其中也存在着一定的理念认同,即社会动员是指有目的地引导社会动员参与重大社会实践活动的过程。[1]尽管学者们对社会动员的认识不尽相同,但存在很多共性的认识,即社会动员是一种手段,也是一种目的与过程。
一、抗战中的社会动员与媒体的责任担当
传播学研究领域的许多经典理论和经典案例来自于有关战争中的传播研究。拉斯韦尔的《二次大战中的宣传技巧》更是其代表论著。一般意义上的社会动员是指动员主体为了实现某种特定的目的或目标,采取多种手段积极引导动员客体参与社会活动的过程。社会动员中最重要组成部分就是思想动员。而对于媒体来说,则是凭借其所拥有的公信力、影响力这两个社会资本来进行广泛的社会发动,发动社会成员参与社会实践从而推动社会发展,这一动力机制也是媒体动员区别于传统政治动员的特点之一。可以说,抗战中的社会动员是媒体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担当。
抗战初期,国民党政府在战争动员方面用力甚少,群众不仅对战局的发展一无所知,就连基本的战争常识也很欠缺,他们了解战争进程的渠道主要通过当时仍在坚持出版发行的《申报》《抗战三日刊》等,这些报纸刊物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本应进行战争动员的政府的声音。[2]可以说,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报刊在社会动员过程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媒体动员成为了抗战时期社会动员的主要力量。
然而,抗战时期以邹韬奋为代表的媒体人的办刊实践活动并非一帆风顺,国民党政府除了忽视群众动员,还采取了以原稿审查为标志的新闻管制政策以钳制进步言论:1928年,国民党当局在建立反动统治后迅速在新闻界设立以统治为本的新闻法律制度,提出“以党治报”方针,以具有法律效力的《指导党报条例》《指导普通刊物条例》《审查刊物条例》等对新闻报纸进行约束,规定要求报纸的内容需要符合国民党政府的政策,与国民党的主义保持一致;同时规定必须接受来自国民党相关部门的审查。以上构成了国民党新闻检查制度的基础。
从1932年起,国民党当局继续加强新闻管制,重新颁布了《检查新闻办法大纲》《新闻检查标准》,规定要求报纸刊物的审查由出版后变为出版前;随着1937年“七七事变”后全面抗日战争的爆发,国共两党决定合作一致对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因此,碍于合作关系及前线战事紧张,国民党政府在此期间放松了对新闻业的管制;但从1938年起,国民政府的新闻专制又再次抬头。[3]邹韬奋在抗战中的一系列办刊实践活动,就是在国民党严厉的新闻管制下进行的。
就是在这样一个严苛的政治局势背景下,面对着国民党政府的报刊新闻管制以及反动派暗杀迫害等压力,报人仍旧奔走在新闻第一线,以报道战事、引导抗战舆论为己任,为全面抗战思想动员工作做出巨大贡献。邹韬奋作为民国报人的典型代表,其在抗战中的一系列办刊实践以及个体作为媒体人、文化人的奔走呼号,成为抗战时期媒体及媒体人抗战动员的标志,值得我们回归历史现场并结合当下媒体人的社会担当加以深入探讨和研究。
二、邹韬奋的办刊活动与抗战动员
(一)邹韬奋抗战期间的办刊活动
1.短暂的和平年代:都市文化生活为主题内容(1926~1931)
1926年,邹韬奋接办了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机关刊物——《生活》周刊;1930年,成立“书报代办部”,后逐步发展为生活书店。在这段时间内,邹韬奋仍然是一位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其主编的刊物受众群体以小市民、小职员为主,文字“明显畅快”,内容多为一两千字的有趣文章。
2.“九一八”事变后:疾呼救国政论(1931~1933)
1931年,“九一八”事变,《生活》周刊成为以疾呼救国的争论为主要内容的舆论阵地,奔走呼号团结抗战,大力谴责卖国行为。订户扩大到15万份,远销海内外,创造了当时中国杂志发行的最高纪录。不仅邹韬奋,《生活》周刊的稿费也是许多革命文人在国民党文化“围剿”环境下维持生活的主要来源。
3.流亡期间:吸收马克思主义思想(1933~1935)
1933年,《生活》周刊被国民党政府查封,邹韬奋被迫流亡海外。经过两年的实地学习考察,邹韬奋的思想觉悟有所提高,他逐步将立场、观点和方法转到马克思主义方面来。
4.全民抗战前夕:继续高举抗日救亡旗帜(1935~1937)
1935年,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爆发,邹韬奋在同年创刊的《大众生活》中发表评论称这场学生救亡运动“是大众的急先锋,民族解放前途的曙光”,对该运动始终持支持态度,并对该运动进行真实报道与指导,推动一二·九运动在上海甚至全国的发展。
1936年,《大众生活》被国民党政府查封。邹韬奋出走香港,与金仲华携手创办《生活日报》,在我国西南地区的抗日爱国宣传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同年,《生活日报》由香港搬回上海,邹韬奋考虑到复杂的政治情况,他将《生活日报》的副刊“星期增刊”副刊并扩名为《生活星期刊》,在上海继续振臂高呼宣传抗日。
5.抗战期间:呼吁团结抗战(1937~1941)
1937年,邹韬奋创办《抗战》三日刊宣传八路军抗战事迹以激励青年学生投身革命。为集中力量,1938年《抗战》与柳湜主编的《全民》周刊合并为《全民抗战》三日刊。该刊物秉持了邹韬奋一向坚持的“团结抗战”理念,向外发出反对分裂投降的声音。
1941年,皖南事变后邹韬奋在香港重办《大众生活》周刊。与夏衍、范长江一起号召全国人民坚持抗战,巩固团结统一,方可“抵达最后的胜利”。
(二)邹韬奋的抗战动员方式
1.重视民众力量,以动员民众抗战为己任
邹韬奋在抗战爆发之初就认识到了民众力量的重要性,一直以来,邹韬奋强调的都是民众在救亡斗争中的中心地位和关键作用:他认为,中日两国相比而言,虽然不论在军事或工业中中国不具有竞争力,但由于幅员辽阔人口数量大,因此群众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即“救亡斗争的中心力量不在它方,唯在依靠‘勤苦大众’”。[4]而国民党政府对民众力量却“糊里糊涂”或“熟视无睹”,[5]如此短视会使中国在战争中更加被动:“目前抗战形势的不能好转最大的症结还是在仅有军事上动员,而实在没有做到全民族的整个抗战,也就是说对于民众运动仍然是未有彻底的解放。因为民众运动没有得到彻底的解放,军事上也受到很大的不良的影响。……如武装民众一事,如再不实行,敌人每占一地,即无后顾之忧,不必多消耗他们的军队来防后方,可尽量运用他们军力作更进的侵略,这是多么大的危机!”[6]邹韬奋认为民众是“无量的金矿宝藏”,[7]因此他呼吁“非彻底开放民众运动不可”,“非迅速使军民打成一片,是绝对没有多大把握的”。邹韬奋将民众摆在了极为重要的位置,因此他的一系列抗战动员行动都是以民众为基本点出发的。
首先,以正确的舆论发动群众。进行社会动员的首要条件是须向广大民众讲清动员的目的,广大人民群众只有在了解目的的基础上才能真正被动员起来,并为之付诸行动。抗战爆发后,邹韬奋认为若要摆脱这一中华民族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危机,“须要使抗战奠定在深厚、坚定的民众基础之上。”言论作品是体现报刊舆论导向的载体,邹韬奋认为新闻出版等文化工作在动员国民中起着重要作用:“造成正确的舆论,唤起国民御侮的意识与坚决国民奋斗的意识,文化工作的重要是谁也不能否认的”。[8]而“正确的舆论”就是倡导建立抗日民主统一战线,引领群众团结抗日。
“九一八”事变后,国难当头,邹韬奋在《生活》杂志上号召全国人民“组织起来,扩充起来,共同奋斗,共同制裁已死尽人心的人之行为”。[9]邹韬奋在《新闻记者当前的任务》一文里进一步阐述了自己认为的新闻出版工作在抗战中的重要作用,同时对实现途径作以指导:“就整个抗战建国的前途说来,宣传国策,教育民众,反映民意,督促并帮助政府对于国策的实施,现在都须彻底认识新闻记者所负责任的重大与工作的艰苦。”[6]
第二,秉持为民众服务的基本思想。邹韬奋认为报刊言论必须反映大众的意志和要求,这一点早在邹韬奋初期的办报过程中就有所体现,《生活》周刊的办刊思想就是以“暗示人生修养,唤起服务精神,力谋社会改造”[10]为宗旨。邹韬奋在接手《生活》周刊后,表示杂志“求有裨益于社会上的一般人”。[11]他发表的《我们最近的思想态度》《我们最近的趋向》都清晰、坚定地表达了他的新闻出版理念:“以劳苦大众的出发点”办刊;“要顾到大多数民众的福利,不为少数人所利用来为他们特殊利益说话的工具”。[12]后来在创办《生活日报》时邹韬奋又提到:“我只有一个理想,就是要创办一种为大众所爱读,为大众作喉舌的刊物。”[13]“言论要完全作人民的喉舌,新闻要完全作人民的耳目。”[13]邹韬奋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非常重视读者来信,每一封都要仔细过目以倾听群众呼声,并即时予以反馈。[14]有学者认为:“韬奋从这些大量的不断的读者来信之中,认识了中国社会的状况,了解到劳动人民的悲惨处境和反动派的黑暗统治,看清了中国未来社会的发展道路,真正明白了中国的政治是怎么一回事,进而找到了报刊的方向。”[15]
同时,邹韬奋还极为注重报刊的大众性和服务性,在创办《生活日报》时邹韬奋提出了要将“文字大众化”明确作为办报刊的重要方针:“本报的文字要力求大众化。尽可能用语体文字来写论文和新闻……我们要注意最落后的大众,使一切初识字半通文的妇女们,孩子们,工友们,农夫们,都能看懂《生活日报》,才算达到了我们的目的。”[13]因此他所创办的报刊内容行文都较为大众化,力求人人都能看懂。这一理念贯穿了邹韬奋的整个办刊过程。
邹韬奋主编的报刊文字朴实且亲切自然、贴近生活,又敢于面对现实、伸张正义,因此获得了广大读者的信任和热爱,极大地扩大了报纸刊物的受众群体,为其抗战动员的相关思想传播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2.锋芒直指日寇暴行及国民党独裁统治
首先,保持报纸战斗性。在《文化工作者的责任》一文中邹韬奋就明确指出了文化事业与民族解放事业的关系,他认为文化工作应该和抗战时期的迫切需要密切地联系起来,这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中“把新闻出版工作作为进行革命斗争的有力武器”的观点相契合,充分体现了邹韬奋保持报纸战斗性的新闻出版思想。基于此,抗战期间邹韬奋所发表的政论斗争锋芒,爱憎分明,始终指向日寇的暴行及国民党的反共政策。1938年12月,汪精卫政府投降日寇,邹韬奋接连发表文章痛骂汪精卫,用“鲜廉寡耻,已达极点”来形容汪精卫的卖国行为,并表示必须“继续打击汪逆一派的汉奸理论”,“提高全国同胞对汉奸理论烟幕弹的警觉性,努力禁止它的毒素的传播”。[16]以笔为刃,凭借犀利的笔锋对国民党当局的妥协退让政策及其卖国行径进行猛烈抨击。除此之外,邹韬奋撰写的《抗战以来》以他个人经历为蓝本,将“七七事变”以来国民党反动派的一切不作为行径公之于众,目的在于“唤起国人对于政治改革的认识和努力”。[17]
可以看出,邹韬奋所主持刊物登载的一系列文章无不体现了强烈的战斗性,其根本目的在于唤醒普通民众的爱国之情来达到抗敌御侮的最终目标,用正确的舆论引导群众、组织群众为关系民族存亡的事业英勇斗争。
同时,邹韬奋呼吁民主与出版自由。马克思认为新闻出版就是人类自由的实现,[18]“没有新闻出版自由,其他一切自由就是泡影。”[18]他将书报检查制度视为精神创造物的刽子手,而国民党政府的新闻检查制度恰恰与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言论出版自由理念是相悖的。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虽有“党性原则”,但其中也蕴含了对新闻自由的诉求。邹韬奋在欧洲流亡期间吸取了马克思主义精神的理论内涵后,更是对国民党政府的新闻检查制度深恶痛绝。
作为国民参政会的成员,邹韬奋曾针对国民党政府的“新闻检查令”提出“具体规定检查书报标准并统一执行案”,并获通过。然而会后国民党政府翻脸不认账,反而进一步加强新闻管制,发布了《展示图书原告审查办法》和《修正抗战期间图书杂志审查标准》,对战时言论进行控制。邹韬奋再次以笔反抗,发表《审查书报原告的严重性》和《再论审查书报原稿的严重性》等文章称这些制度“使学术的研究与进步受到很大的障碍。”[19]
然而不论报人们如何反对,国民党政府依旧我行我素,对书报原稿进行检查,对即将发表的文章进行删改,导致当时报刊经常被迫“开天窗”,这些行为也使得邹韬奋更加清楚认知了国民党政府的虚伪本质。因此倡导新闻出版自由思想的邹韬奋在抗战期间与这一政策进行舆论斗争,经常发表文章揭露国民党新闻统制制度,撰写大量文章以引领民主和言论自由,在舆论上积极引导群众与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进行斗争,为争取言论自由这一保证抗战胜利的前提条件做出贡献。
3.倡导发展国防经济,以利于真正动员民众投身抗战
邹韬奋认为,大力发展国防经济,有利于把全国民众真正动员起来,投身到抗战事业当中。在《紧张的建设》等文章中他阐述了这一观点:“平常所谓国防经济建设,也许因为环境的松懈,不免有踱方步的姿态;在这万分紧张的抗战时期,应该处于跑快步的姿态。苏联的建设天天以帝国主义的进攻警惕国人,力促五年计划在四年中完成(实际是四年零三个月),我们当前的拼命时代,比当时的苏联更紧张万倍,更应该把抗战做发动机,在几个比较处于后方的身份,加紧国防经济建设。在整个计划之下,动员四万万五千万的国民,努力于重工业及农产品的紧急生产,大规模地建设交通,同时用教育方法,宣传工具,使努力于这些事业的人们,深切地了解多用一分力,即多为抗战增长一分力量,他们的艰苦努力,其劳绩即等于前线冲锋陷阵的展示。这才是真正的动员全国,大量的动员全国。”[6]
在邹韬奋看来,动员民众在参与后方国防建设的过程中会进一步加深其对抗战事业的认知,同时增加了民众的集体归属感,引导民众齐心协力进行抗战,从而实现全民抗战的有利局面。
4.与中国共产党紧密联系
首先,邹韬奋的办报思想与中国共产党的团结抗战主张一致。1936年,邹韬奋的《大众生活》被国民党政府查封,遂出走香港,与金仲华一起创办了《生活日报》。时任中共中央北方局书记的刘少奇以“莫文华”为笔名给邹韬奋寄去长信,指出:“我觉得贵刊应担负促成解放中国民族的伟业,而目前的中心问题是民族解放的人民阵线之实际的组织。贵刊应将全部精力聚集于此。”“贵刊应成为救国人民阵线的指导者和组织者;成为千千万万各种各色群众的权威的刊物。”[13]邹韬奋在收到来信之后很兴奋,在《生活日报星期增刊》第一卷第一号上将其发表,题名为《民族解放的人民阵线》,并加编者附:“莫先生的这封信对于‘民族解放人民阵线’有着剀切详明的指示,和我们的意思,可谓不谋而合……除开在事实上已显然甘心做汉奸,在事实上已在出卖民族利益的奴才们,我们都要尽心力把他拉到民族联合阵线里面来。”[13]不久后,刘少奇再次写信,表达了对《生活日报》的肯定和希望,邹韬奋又将这封信发表,并在编者附中表示完全接受意见,为了“使人一望而知是以民族解放为本位的联合阵线;是对外的,不是对内的;是中华民族的任何分子,除汉奸外,都可以参加的,都应该参加的,并不限于任何阶级的,并且不该由任何阶级包办的。”[13]提出了用“民族联合阵线”而不再用“人民阵线”这一词的建议。
邹韬奋的团结一致抗战的主张与中国共产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不谋而合,因此共产党人胡愈之帮助起草的《团结御侮的几个基本条件与最低要求》一文由他与其他救国会领导人联名发表在了《生活日报》上,呼吁国民党政府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以便把握“抗日救亡运动的胜利前途”。[13]这一呼吁不仅得到了国内普通民众的支持,在国内外各界人士中也获得了肯定,邹韬奋与中国共产党越走越近。
而该信也对抗日救亡联合阵线的建立起了重要的宣传和推动作用。毛泽东几次给邹韬奋等救国会代表人物写信,表达了对救国会的肯定。经过和中国共产党几位领导干部的书信往来后,邹韬奋不论是办报思想还是政治主张总是同中国共产党的主张保持一致。[20]
同时,邹韬奋也竭力树立共产党正面形象。1937年“八·一三”事变以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第二次国共合作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一建立,邹韬奋就立马撰文介绍中国共产党的全面抗战路线:“中共这次宣言所表示的宗旨是要‘挽救祖国的危亡’,是要巩固‘和平统一团结御侮的基础’,是要‘决心共赴国难’,是要造成‘民族内部的团结’来‘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使‘要把这个民族的光辉前途变为现实的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这个宗旨是全国爱国同胞们所一致拥护的。要达到这个宗旨,‘仍需要全国同胞每一个热血的黄帝子孙坚韧不拔的努力奋斗’,该宣言因此特向全国同胞提出三个奋斗的鹄的:第一是为争取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而抗战;第二是实现民权政治;第三是发展国防经济,解除人民痛苦与改善人民生活。这三个鹄的也是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所一致赞助的。[8]
然而国民党政府仍然利用其党营媒介对共产党的抗战活动进行歪曲宣传,对其抗日救亡主张和政策仍严加封锁,并散布谣言称“八路军和新四军是游而不击,不敢与日军正面交锋,只是借抗战之名保存实力之实”。[21]邹韬奋为了让广大群众尤其是国统区的群众了解真相,在其当时主编的刊物《抗战》《全民抗战》上及时报道抗战进程、国民政府的抗战政策、战绩以及当时的国际局势等;同时积极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政策:《中国共产党对时局宣言》(第32号)等中国共产党的重要文件等被刊登在了《抗战》上,目的在于向群众介绍中国共产党的敌后武装政策,包括建立抗日根据地,教育和发动民众与敌人作艰苦卓绝的斗争等,使得读者对中国共产党的抗日策略有了进一步认识;1937年在《抗战画报》中利用影像传播的有效性和引导力,刊登了八路军的大量照片:《新任第八路军军长朱德现已率部抵晋》《威震晋北之第八路军》《游击战士的英姿》等,共产党领导的军队的威武形象跃然纸上,并且在配图文字中反复强调八路军在抗战中的贡献,向读者介绍八路军的游击战术,详细描述了八路军在山西战局的神勇表现。如此图文并茂双管齐下的形式使得普通民众对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的认知有了改观;1938年刊载于《抗战》第44号的《救亡运动在山西》一文从平型关大捷和牺盟会写起,侧面宣传了中国共产党组织的抗日活动。著名作家沙汀的系列优秀文艺通讯作品也出现在了《全民抗战》中,描写了中国共产党民主根据地的新风貌,宣传了中国共产党全面抗战的革命成果。
同时,协助陕北公学、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进行招生宣传。为了培养革命干部,满足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需要,中共中央相继在延安创办了陕北公学和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以下简称“抗日军政大学)。为了使广大群众知道这一消息,邹韬奋先后在《抗战》上刊登了陕北公学和抗日军政大学的招生广告:《第八路军驻京办事处来信》《陕北公学简章》《第八路军驻京办事处又来信》等“以告有志投考抗大之革命青年”,同时配合以“边区实录”等通讯报道,在国统区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根据当时的报道,大量青年在看到广告后纷纷去延安“接受新知识”,成为抗日战争的中坚力量。我国著名新闻工作者陆灏就是在《抗日》的指引下去了陕北公学进行学习并投身革命,在回忆当年奔赴抗日战场的经过时曾说:“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这一代有许多人投身抗日烽火,是因为韬奋先生传播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的声音,是他的爱国主义思想激励我去了延安,使我得到了新的生命。”[22]
可以看出,邹韬奋是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上分析、报道有关抗战的形势,一方面满足了人民群众了解战争局势的需求;另一方面宣传了共产党的全面抗战主张,抨击了国民党在抗战中的不作为,帮助中国共产党在抗战期间奠定了深厚的群众基础。
三、邹韬奋抗战动员的功绩及启示
(一)为抗日思想在全国推广奠定基础
邹韬奋在抗战期间始终站在民族解放的大局和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角度上,主编发行刊物宣传抗战救国,对抗战形势进行了大量宣传,以争取民主权利为中心内容,其波及范围直至海外,尤其是在广大青年学生中的崇高声望和巨大影响力在当时十分罕见。其刊物的大量发行鼓舞了军民抗击日本法西斯的斗志,激发了民众对受难者的同情,进而提高了民众对抗日战争的热情,有力地推动了爱国民主运动的发展。
(二)成为中国新闻理论与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
新闻出版工作是进行革命斗争的有力武器,邹韬奋抗战期间运用先进的思想引导舆论凝聚力量,并勇于与国民党反动势力作斗争,实现了带领群众为祖国为民族存亡的事业斗争的目的,同时丰富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我们党一直以来注重新闻舆论工作,坚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主张运用新闻媒体传播真理、组织群众、推动工作。邹韬奋同志的系列新闻出版活动生动诠释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在中国的实践应用。
(三)增强了民众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认同
抗战初期,作为执政党国民党在民众中拥有较强的政治认同。同时由于国民党的政治打压以及其在新闻报端中对共产党的歪曲抹黑,民众(尤其是国统区民众)对于中国共产党的评价并不客观。通过邹韬奋对共产党抗战策略、抗战功绩等一系列的宣传,民众愈加认识到中国共产党在抗战过程中的不可取代性,逐渐提升了中国共产党在人民群众中的认同感,奠定了群众基础,中国共产党开始成为推动中国政治力量发展的中坚力量。
(四)邹韬奋抗战动员的实践为媒体社会动员提供了重要的启示
首先,民众是媒体社会动员的基础:从社会动员的视角来看,抗日战争是一场涵盖社会各阶级、阶层和各团体的一场全面抗战。[5]在这样一种社会各方利益团体纠缠、社会矛盾暴露的语境下,国共两党都有自己的抗战主张和策略,而邹韬奋作为民主人士敏锐地认识到挽救民族危亡的关键基点在于民众,谁拥有更多的群众基础,谁就能更好地发挥民众力量,谁就掌握了国之根本。作为媒体亦是如此,邹韬奋先生一直以来坚持的“真诚为民众服务,永远立足于大众立场”的思想就体现了这一点,而这些思想对于今天的媒体及媒体人仍然具有重要意义。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社会矛盾有日益激化的趋势,作为媒体人,我们应当学习邹韬奋追求正义的办刊思想,始终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立场上,以读者的利益为中心,以改进社会为目的,切实提高新闻舆论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公信力。
其次,社会动员的升华:从“教导”民众到“依靠”民众。1933年,《生活》周刊被国民党政府查封,邹韬奋被迫流亡海外。在这期间,他系统学习了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从此由民主主义者转向共产主义者。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的唯物史观和唯心史观的根本区别之一,就在于它坚持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在比较和分析了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制度下不同的报刊特点后,邹韬奋的新闻出版思想也由“教导”民众转变为“依靠”民众:虽然“为大众服务精神”是贯穿邹韬奋办报实践的指导思想,但早期的他作为爱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办刊思想有着浓郁的启蒙主义及都市文化色彩,直到后期邹韬奋领悟了报刊的阶级性质后,他所主编的刊物才真正地走进群众、深入群众,把“体现党的主张和反映人民心声高度统一”。
从前文的分析中可以看到,邹韬奋在系统学习马克思主义人民报刊思想后,在抗战期间的“服务精神”与以往相比更具有理论自觉性。从《全民抗战》分为可供市民阅读的通俗版与供前方将士阅读的战地版便可见一斑。战地版受到了来自前线的高度评价,而通俗版由于浅显易懂也获得了广泛好评。这种“接底气”的宣传方式与同一时期我党倡导的“文艺大众化”运动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时也为新闻出版工作者如何树立群众意识和群众观点提供了借鉴意义。
第三,社会动员与历史情境的勾连:抗战情境中的动员特点。邹韬奋所处的民国年代,国家战火连天,积贫积弱,境内各种资源都极端匮乏,在此民族危亡之际下的媒体动员与舆论宣传工作也具备了一定的特点:教育资源稀缺,生活在底层的百姓大都是文盲或半文盲,为了让各个阶层的读者群众都能获取信息,真正使报纸为大众所享有,邹韬奋要求报纸内容通俗化、口语文字话,并且倡导能读懂报纸的人读报给这些受众听,以扩大读者的范围;抗战时期信息传递渠道不稳定,因此,邹韬奋采取了三日刊的形式发行《抗战》杂志,放宽了发刊时间,以供给新闻为原则,使《抗战》既有能及时报道战争局势的日报功能,起到信息传递作用;又有系统分析和深度报道,引导社会舆论。
总之,媒体这一社会公器如何能更好地发挥其社会动员的作用,可以说,韬奋先生在特殊的战争时期,以其抗战动员的办刊理念与实践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