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特曼的散文诗
2019-01-21董继平
◎董继平 译
基姆·莫尔特曼(KimMaltman,1950- ),加拿大诗人、物理学家,生于阿尔伯塔省的麦迪辛哈特,并在附近的小镇拉尔斯顿度过了童年时光,青少年时期先后在卡尔加里、温哥华、多伦多和美国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读书,后来在约克大学物理系教授应用数学,也从事核物理学和粒子物理学研究,所著诗集有《地图制作者的国度》(1977)、《帽子的疾病》(1982)、《树枝线条》(1982)、《软化的暴力》(1984)、《十一月的透明/雪》(1985,与鲁·波尔森合著)、《技术/装置》(1990)、《对王维的介绍的介绍》(2000)等多卷。
奥德修斯①
奥德修斯漂浮在一个梦魇上面。外面漆黑,天空依然不可能航行。里面,梦魇起伏、云层密布,直到他的目光再也看不到梦魇的底部。在底部,有许多几乎可以触摸、半被遗忘的旋转的物体,那些从他的生活中被释放出来的东西,沿着希腊的脊骨而蜿蜒的群山、一个个岛屿和他的妻子、死在他身边的男人和穿越他们目光的女人、公园、农场、猎物的味道、荣誉和阴谋以及谎言、伊萨卡②的岩石,而在那里,首要的是时间,岁月毫无意义地脱落,浅薄的荣誉荒废了,岁月就像一条条拖曳的血迹越过特洛伊的平原。梦魇颤动,呈现出特洛伊本身的形态,墙壁、塔楼、在树木年轮中溢洒的血和铁,并且最终崩溃在一片无限辽阔、无休止地狂怒的大海中。梦魇散发出水的气味,就像他那漂浮在上面的梦魇一样可以触摸。梦魇再度转变,呈现出他称为他的船的形态。奥德修斯漂浮在这个梦魇上面,索具绷紧,大风吹起。在他前行之处,大海也前行。无法逃脱。即使是当他进入港口停靠,努力记住他的家的形象、他的名字的时候,大海也歇息下来。他再也没有计划回家的路,不管怎样,所有的方向都丢失了。只是不要停留下来。足以移动,足以继续前进。因为现在大海就是他的船,船就是他的家,他无法放弃,不会对它致意。
注:①希腊神话中的英雄,曾献木马计攻克特洛伊。
②即伊萨卡岛,奥德修斯的故乡。
奇迹的技术
一只狗的身躯在公路边,没有移动,它的脑袋弯折回来,就像某个人在刚刚出门时转身说 “是吗”,并不意味着停下来。仿佛有人专门这样布置,嘴边溢洒出一茶杯的血:玷污了人行道。而且它多么经常地得到修饰!那只狗的皮毛一再闪耀。不是那种在公路上自由奔跑、渴望小车的狗。在某个地方,一个孩子很可能在寻找他们家养的狗。那个孩子问:“你们看见我们的狗了吗?”人们回答:“没看见。到强生商店去找找吧。”我们接近奇迹的奇马约——那里,忏悔者在复活节拿着十字架并鞭笞自己。特蕾莎说:“是的,然而他们会为你生病的孩子祈祷。”痛苦。十字架上的人物。一个女人在北太平洋的蓝色薄雾中哀悼她的丈夫在747客机的过道上,在300个陌生人中间开始大踏步行走。那只狗说:“是吗?你要去哪里?”我说:“再次前往那里,进入天空。”云层巨大、无垠,强烈地闪耀。雷雨云砧正朝着群山而形成。我想哭泣,又没有为之而哭泣的巨大悲痛。
黄色蝴蝶的技术
一轮橘黄色的月亮在高高的沙漠上升起。这是巴斯克菲尔德的东部,太阳的重量整天逼近,将大地焙烤得精疲力竭,因此,接近4点,在四面八方,沙尘的魔鬼从土地中萌发而出。这些黄色蝴蝶冲刺、飘荡,虽然不足以充斥空气,却就像某些树的叶片飘落的季节一样,比如倒下的山杨。然而那是我想对你述说的面庞。在镇子边缘,有着丑陋的工业厂房和破住宅,被肢解了一半的拾荒品堆满了前院,硕大的电视天线。所有东西看起来都被压平——仿佛有人想要将其平整到泥土之中。这就是那些蝴蝶开始之处。那种旋流在土地上迅速跃升,又渐渐寂灭下去,要不然就突然转向跃过道路。那天深夜,在巴斯托与尼德莱斯之间的高高的沙漠上,那巨大的橘黄色的月亮刚刚升起——东边的土地弥漫着那种颜色,因此就像是在秋天,它流过我手臂的方式仅仅灼热得奇异。我开车整整一天。我拥有的一切财物都在卡车上,某个我关爱的人跟我在一起。事实上,无论我是否可以说,我为什么要前行,我都不知道。我有了一份新工作,依然还有千里的路程要走,突然,在美利坚的腹地,我疲倦得要死,且充满对自由观念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