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女子教育的表现、地位及作用
2019-01-20周丽珠
周丽珠
(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000)
东晋时期,随着玄学、佛教思想的发展以及在少数民族风气的影响下,儒学的社会影响力相对减弱;动荡的政局也使得以儒学为主要教育内容的官学萎靡不振,这些因素共同促进了家庭教育的发展。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盖自汉代学校制度废弛,博士传授之风气止息以后,学术中心移于家族,而家族复限于地域,故魏、晋、南北朝之学术、宗教皆与家族、地域两点不可分离。”[1]同时,东晋是世家门阀大族形成的鼎盛时期,门第观念不断强化,为了维护家族的长盛不衰和社会影响力,世家大族更加重视子女的教育问题。世家大族或亲自教学,或邀请名师名儒,或以集聚论义的方式来教育子女。在这样的情况下,东晋女子的教育不再局限于家庭技能教育和四德教育,而是可以接受一些文化知识的教育。那么东晋时期的女子在接受教育后有怎样的表现呢?她们的社会地位是否因为接受了教育而有所提高?这些女子对当时的教育又有着什么样的作用呢?基于上述问题的思考,笔者通过对史料的整理和研究,确定本文论述对象为东晋时期较为著名的几位女子,如谢道韫、张茂妻陆氏、荀崧小女灌、陶侃母湛氏、虞潭母孙氏等;并对她们接受教育后的表现、在教育中的地位和对教育的作用进行分析和探讨。
一、女子接受教育后的表现
(一)知书善文,能言善辩
中国古代,女子一般是在家庭中接受技能教育和四德教育,而不是像男子一样在学校进行文化教育,因为社会上崇尚的是“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2]”选自班昭:《女诫·妇行第四》。东晋时期,在世家大族更加重视子女教育和社会上注重个人品性才学风气的影响下,女子的教育不再局限于技能教育和四德教育,而是可以接受一些文化知识的教育,东晋由此出现不少知书善文,能言善辩的才女。如东晋丞相谢安的侄女谢道韫,在谢氏家族聚会中,男子与女子一起谈论文学作品、赏雪抒情。叔父谢安问:“《毛诗》何句最佳?”谢道韫回答说:“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3]谢道韫把谢安比作忠直辅佐周宣王的尹吉甫、仲山甫,借此称颂谢安胸怀的宽阔和作为宰相的风度,因而得到了谢安对其“有雅人深致”的赞赏。在另外一次下着雪的冬日聚会中,谢安问雪骤下“何所拟也?”,谢朗说“撒盐空中差可擬。”,而谢道韫则回答“未若柳絮因风起。”[4]谢朗和谢道韫的才学立见高下。这成就了谢道韫“咏絮之才”的美称。此外,据史料记载,谢道韫还著有《泰山吟》、《拟嵇中散咏松诗》、《咏雪联句》[5]。
此外,根据史料记载,知书善文,能言善辩的东晋女子还有:刘臻妻陈氏,著有《椒花颂》[6];东阳太守袁宏妻李氏,著有《吊嵇中散文》[7];松阳令钮滔母孙琼,著有《悼坚赋》[8];建威将军、中书令王献之之妾桃叶,著有《答王团扇歌》三首、《团郎扇》一首[9];中书令王珉嫂之婢女谢芳姿,著有《团扇歌》二首[10]。
(二)不让须眉,保家卫国
东晋时期,个人的优劣不仅关乎自己的生存发展,对于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世家大族不仅注重后代的文学素养,对后代的品格教育也尤为重视。同时,在少数民族风气和社会崇尚清谈风气的影响下,人们的思想较为开放,不再把儒家行为准则作为为人处世的绝对标准。东晋时期的女子自然也深受社会环境变化的影响,她们不再只是羸弱的“闺房女子”,也可以是“不让须眉”的女子。
“孙恩之难”堪称使东晋走上灭亡之路的重大事件,东晋门阀士族大多在这个事件中遭到重创。作为门阀贵族代表的王氏,即谢道韫的夫家,自然也不例外。面对敌人无情的杀戮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时,谢道韫没有沉浸在痛苦之中,反而表现出了镇定自若、临危不乱的气质,“命婢肩舆抽刃出门,乱兵稍至,手杀数人。”当敌人又想杀害年幼的外孙刘涛时,谢道韫大义凌然地说:“事在王门,何关他族!必其如此,宁先见杀!”正是谢道韫这种举厝自若的气质,才使得“恩虽毒虐,为之改容,乃不害涛。”[11]
东晋大臣荀崧在担任襄城太守时,曾被杜曾围困,力弱食尽,想要向平南将军石览求救,却没有报信人。当时才十三岁的荀崧小女荀灌主动请缨,“率勇士数千人,逾城突围夜出”、“督厉将士,且战且前”,[12]突破敌人的追击,成功得到石览、周访的救援,并最终解了杜曾对父亲的围困。
东晋初年,吴郡的太守张茂被沈充所害,张茂的妻子陆氏“倾家产,率茂部曲为先登以讨充”[13]。又东晋与前秦对峙之时,朱序的母亲韩氏“登城履行,谓西北角,当先受弊,遂领百余婢并城中女子于其角斜筑城二十余丈”。[14]晋军依靠朱序母韩氏带领的女婢和女丁抵挡住了秦军的进攻,从而保住了襄阳城;军民于是称襄阳城为“夫人城”。此外,还有深明大义的孟昶妻周氏。孟昶妻周氏家中富裕,积蓄颇饶。当时孟昶想要跟随刘裕起事,担心祸及妻子,便劝告妻子说:“卿幸可早尔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也。”周氏并没有听从丈夫的劝告,说“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周氏知道丈夫起兵需要资财,为了帮助丈夫起义,“遂倾资产以给之”且“潜自剔绵,以绛与昶,遂得数十人被服赫然。”[15]
从此段的记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东晋这些“不让须眉”的女子,为了保护家人、保卫国家,她们英勇果敢,在家人面临危险之即、在国家受到外敌的侵略时挺身而出,展现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不仅使她们化险为夷,也使她们名留青史。
二、女子在教育中的地位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社会上便注重女子的三从四德。其中,班昭的《女诫》从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顺七个方面阐述了中国封建社会妇女“三从四德”的道德标准。但是《女诫》全文对女子的文化知识教育却绝口不提,因为班昭认为“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13]。可见,两汉的女子很少有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但在东晋时期,注重家族门第的世家大族更加重视子女的文化教育。与此同时,在玄学和少数民族风气的影响下,人们从过去那种伦理道德和传统思想的束缚里解放出来,更加注重思想的自由。社会上对有才华、有勇气女子的称赞,使得越来越多的女子能够接受文化教育。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东晋女子在教育中的地位较之汉代有所提升。
东晋女子虽然仍要“施青绩步嶂自遮”,但却可以和士人清谈、辩议。有一次,王献之和宾客们在家中谈理,王献之词理将屈。这时,谢道韫勇敢地站了出来,“欲为小郎解围”、“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17]以自身的才智和善辩成功帮助王献之解围。
在遭遇孙恩之乱后,谢道韫逃难来到会稽。谢道韫虽为女子,仍旧引得时任太守的刘柳慕名而来与之清谈。谢道韫“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风韵高迈,叙致清雅,先及家事,慷慨流涟,徐酬问旨,词理无滞。”[18]刘柳对谢道韫的评价是“实顷所未见,瞻察言气,使人心形俱服。”[19]可见,谢道韫在当时的一群崇尚清谈的士人中是有一定地位的。
然而正如朱大渭在《六朝史论》中所说,这一时期妇女虽然几乎表现在各个文化意识领域,但从整体上来说依然处于男人的从属地位……东晋程晓的《女典篇》就从“妇德、妇言、妇工”等几个方面来规范妇女,显然是对儒家“三从四德”观念的继承。[20]但东晋时期仍旧出现不少的才女和个性独特的女子,这不得不说是东晋女子教育的一大进步。
三、女子对教育的作用
东晋女子在接受教育的同时又对教育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她们积极地投身于对子女的教育之中,为子女的成长、成才做出贡献。
东晋名将陶侃年轻的时候做过监管鱼梁的小吏,他曾派遣使者送给母亲一罐腌鱼,湛氏并没有感到欣慰。相反,她把腌鱼封好后交还给来使,并回信责备、教育陶侃说,“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21]虽然家中贫贱,陶侃母湛氏却言传身教,教导陶侃要为官清廉。
虞潭母孙氏是孙权族的孙女,性聪敏,识鉴过人。永嘉末年,虞潭担任南康太守,此时正值杜弢反叛,孙氏劝勉虞潭即使死也一定要打赢这场仗,并“俱倾其资产以馈战士”。在苏峻作乱时,又劝诫虞潭“汝当舍生取义,勿以吾老为累也。”并“尽发其家僮,令随潭助战,贸其所服环珮以为军资”。更难能可贵的是,她主动要求虞潭 “王府君遣兒征,汝何为独不?”[22]让孙子加入军队,为国效力。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孙氏的忧国之心,同时,这也是她教育虞潭为国效忠的具体表现。
韩康伯的母亲殷夫人平时用的旧桌子坏了,外甥卞鞠看见了,就想给殷夫人换一张新的小桌子。但是殷夫人并没有接受卞鞠的好意,她略带讽刺地对生活奢靡的卞鞠说:“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23]殷夫人的回答是对卞鞠的告诫,希望外甥能在生活中有所节约,不要什么东西都力求新异。
东晋才女谢道韫也曾告诫弟弟谢玄 “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24]为的是谢玄能够认真学习、追求上进。
从以上论述中,我们可以看到东晋女子在当时的教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她们都以自己的一言一行影响着自己的子女、弟弟,教导他们要做忠义、清廉、积极上进、勇于奉献的人。这些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女子,不仅培养了许多饱富才学之士,自己也在社会中树立了一种独立且富有创造力的形象。女子不再只是男子的附属,转而成为一些先进文化的载体。她们对传统礼教道德的突破,也促进了整个社会对传统文化的反思和更新,对新鲜文化的吸收和融会。女子的气象为之一新,应和着玄学以及三教兼容合流的社会大趋势,一同开创了魏晋时期多元、变化的文化特质,继而促进了人们思想的解放。[25]
四、结语
东晋时期的女子教育,冲破了两汉独尊的儒家思想,在玄学、佛教思想和少数民族风气的影响下,世家大族为保家族荣誉的长盛不衰,不再把女子的教育内容局限在“三从四德”上,而是给予女子更多的接受文学和品性教育的机会。尽管女子受教育的机会较多的存在于世家大族中,并未普及到社会各个阶层,且与男子相比仍不平等,但是东晋女子在接受教育后,提高了自身的文化素养,她们积极地回馈家庭和社会,在教育子女、保家卫国等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同时,东晋女子在接受文化教育后出色的表现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女子在社会上的地位,促进了女子教育的进一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