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与创新:2018 年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综述
2019-01-19黄筱玲湖南大学图书馆
黄筱玲(湖南大学图书馆)
日新月异的技术环境、不断增强的文化软实力在持续给图书馆学注入新生命力的同时,也给其带来了巨大挑战。面对这些“前因素”与“前语境”,2018年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在传承的基础上以“创新”和“转型”为核心,围绕图书馆(学)史研究进展、《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以下简称《公共图书馆法》)落地与完善、阅读推广专业化等主题,呈现出研究领域宽阔、研究问题聚焦、研究视角多元综合等显著特点。
1 图书馆(学)史
近年来,关于中国图书史、图书馆史、图书馆事业史、图书馆学术史等发展的系统研究一直略显薄弱。了解中国图书馆(学)历史,不仅能完善学科体系、丰富学科内容,更在于从历史视角思考学科发展与事业发展的相关问题,对学科史观与方法论产生积极影响。吴稌年等人认为,新中国成立初的17 年,图书馆学术思想发展最早是从对新型的分类法学术思想体系研究开始的。[1]姚乐野等人以清末民国时期图书馆事业档案文献为视角,探讨运用新研究范式重新书写和整理图书馆史。[2]龚蛟腾等人指出,古代图书馆学是“治书之学”“治学之术”与“育人之道”的综合体。[3]肖鹏认为民国时期中美图书馆交流史在回应图书馆领域史学研究“双重困境”上具有其特殊价值。[4]王平等人分析了近代图书馆事业起源的社会推动力量、变革环境、演变路径和存在意义。[5]
修志编史,以启未来。研究方志馆是图书馆学内容体系的适度拓展,是提升图书馆学社会认知与学科价值、推动图书馆界与方志馆交流、建设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需要。[6]王成玥对《常熟图书馆史》和《川沙图书馆发展史》进行比较研究。[7]程焕文对哈佛燕京图书馆在美国中国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给予了高度肯定。[8]陶敏娟对土耳其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进行了回顾,从开展图书馆界合作、推广信息化技术等方面总结了土耳其政府和图书馆界推动图书馆事业发展的举措。[9]
史海茫茫,知人论事。民国时期,我国图书馆事业突飞猛进,涌现了一批杰出的图书馆学者,成为中国近现代图书馆学思想形成的基础和直接源头。基于对各类型史料的梳理,郑锦怀等人考辨分析了杜定友以及曹祖彬的图书馆生涯。[10]李琪对沈祖荣的图书馆学教育思想展开研究。[11]石烈娟等人总结了近年有关“胡适与图书馆”的所有研究。[12]周亚以欧内斯特·理查森为中心,对图书馆学教育的人文主义进行考察。[13]叶兰则另辟蹊径,从图书馆建筑规划、馆藏发展与合作、图书馆管理三方面阐述了美国图书馆学家梅特卡夫的历史贡献及学术思想对当今图书馆管理与服务的启示。[14]
在历史中寻找思想的活力,图书馆(学) 史研究既是对图书馆发展的全面记录,也是对图书馆事业发展成就及经验教训的深刻总结。“数据”密布的新时代新环境下,新服务体验层出不穷,但真正能引发人类变革的永远还是那些最简单而深刻的人文主义思潮。勿忘初心,加强对图书馆(学) 史分析、梳理、归纳与总结,探寻出其理论基础的核心内容,方得始终。
2 图书馆阅读推广理论
近年来,图书馆阅读推广理论与实践研究成为图书馆学领域上升势头最快、最具活力的研究内容之一。阅读推广已从图书馆的延伸服务、创新服务走向常规服务。
阅读推广文化的精髓是中国传统文化。阅读推广理论则是阅读推广向纵深发展的重要基石,其理论体系包括理论历史与现状、阅读与阅读文化、阅读推广基础理论、阅读推广服务和管理5 个方面。[15]杨沉从驱动因子、自我、能力、调节因子角度构建了阅读自我内平衡和阅读生态外平衡。[16]李武等人认为,加强对阅读推广活动评估的实证研究、开展跨学科跨领域合作研究等是未来未成年人阅读推广理论研究的方向。[17]
阅读推广理念的转型是阅读推广走向专业化、重塑图书馆新时代价值的重要路径。袁伟玲认为,阅读推广要注重跟踪读者的阅读状态,明确大数据应用的功能边界,构建安全稳定的大数据应用环境。[18]高彧军认为,图书馆开展人工智能阅读推广的关键在于阅读推广场景的构建与实现。[19]李东来提出,目前图书馆阅读推广应走法治化和专业化结合的阅读推广之路。[20]李雪花等人从理念、机制、方式三个方面探索社会力量参与全民阅读推广的策略。[21]吉宇宽以大量实例分析图书馆全民阅读服务与著作权保护的对立与统一关系,并提出平衡策略。[22]
当阅读成为民生渴求,其也因此具有了社会性。人们不仅需要自我阅读,更想实现阅读的交流与交锋,阅读推广人正走向职业化和专业化。刘星星期望通过研究生教育、专门培训等途径培养高校阅读推广馆员队伍,促进阅读推广事业发展。[23]张华艳提出,从顶层规划、图书馆内部支持和激励、馆员职业自觉等方面加强对阅读推广馆员的培养。[24]
《公共图书馆法》 对公共图书馆开展阅读推广的内容和方式做出了明确规定,这是变革时代图书馆求生存、求发展的必然。作为实践性强、应用特征明显的研究课题,阅读推广理论研究成果也使图书馆社会地位日益凸显。未来,阅读推广理论研究要立足本学科既有成果,注重群体针对性、系统性、规范化发展研究,切实提高基础理论研究的实践指导意义。同时要加强对阅读推广活动评估的相关研究,提出具有可推广性的评价指标体系等。
3 图书馆立法
作为十九大之后出台的首部文化类法律,2018 年1 月1 日起正式施行的《公共图书馆法》标志着中国图书馆事业迈入新时代,相关研究也成为2018 年学界极为重要且成果最为丰硕的领域之一。学者们纷纷通过专业期刊的征文专栏,对《公共图书馆法》的历史意义、重大问题、基本信息、主要观点、重要内容、不足之处及未来发展各抒己见。吴建中以法为引领、以法为遵循、以法为底线,指出《公共图书馆法》的颁布体现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制度优势。[25-26]申晓娟等人认为,《公共图书馆法》 建立了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基础法制框架,但在推动公共图书馆考核评估制度改革、支持公共图书馆馆藏建设专业化发展等方面还有待进一步完善。[27-28]卢云辉认为,《公共图书馆法》基本回答了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过程中存在的若干重大问题,体现了鲜明的立法特色、明确的问题导向和很强的时代性。[29]金武刚认为,《公共图书馆法》对于促进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充分发挥公共图书馆功能具有重要作用。[30]柯平认为,《公共图书馆法》 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公共图书馆体系化框架的基石。[31]吴钢认为,公共图书馆的生命力在于读者,鼓励更多人走进图书馆是公共图书馆立法的重要作用。[32]肖鹏认为,《公共图书馆法》是处于中国图书馆法律法规体系中心地位的总结性文本,为世界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或欠发达地区建设图书馆事业提供了有力的借鉴模板与指导思想。[33]另外,范并思提出《公共图书馆法》的颁行是儿童阅读立法研究新的开始。[34]王云萍等人就《公共图书馆法》中社会力量参与公共图书馆建设部分条款进行解读。[35]马海群认为,《公共图书馆法》在中国新安全观和总体国家安全观、法治实践的迫切需要和数据安全观方面需要完善。[36]学者们见仁见智,从理论层面、事业层面、业务层面等逐条详析《公共图书馆法》,以期进一步了解其专业性和学术性。
大数据和网络环境下,图书馆面临着保护读者阅读权利、数字资源永久保存等复杂的法律环境。梁灿兴独辟蹊径,从图书馆人的图书馆的立法、为读者的图书馆的立法等4 方面回顾了图书馆立法研究过程中图书馆人的精神历程。[37]吉宇宽提出,图书馆文化记忆和知识传承功能发挥的途径就是数字资源提供商允许图书馆对所购资源进行永久保存。[38]韩萌等人认为,国外数字出版物呈缴法律的立法形式、法律演变、内容要点和应用实践可以间接推动我国数字出版物呈缴立法进程。[39]
从1910 年清政府颁布第一部图书馆法规——《京师及各省图书馆通行章程》 到2018 年《公共图书馆法》的施行,图书馆法制化进程的艰难性可见一斑。对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而言,有法可依是依法而治的前提。尽管受制于时代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社会生活等诸要素,《公共图书馆法》中某些内容尚无法达到社会的期望目标,如图书馆经费投入的比例、图书馆人员配备的数量、职业资格认证等,但却可以理解和值得期待的是图书馆立法研究一直在路上。
4 图书馆公共文化服务
20 世纪80 年代,我国公共图书馆职能与定位研究作为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一部分内容而初见端倪。当前在宏观、中观与微观层面清晰界定各级公共图书馆应发挥的作用与价值是公共图书馆职能与定位研究的当务之急。[40]邓银花认为,公共图书馆的发展进程中实现了从单一的教育功能向多元的教育、信息、政治、社会等诸多功能转变,适应了社会需求和时代变化。[41]张晓芳提出,公共图书馆的法律界定特点集中体现在设立与管理主体多元化、以公共文化话语为主导、社会教育以多形式表现等方面。[42]王妍从省级公共图书馆在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中的功能定位、省级公共图书馆自身的功能定位等维度解析省级公共图书馆的功能定位。[43]庆海涛提出,公共文化领域供给侧改革的方向是供给主体社会化、供给结构最优化、供给对象多元化等。[44]陈宏宙从理论上构建并全方位解析了“开放的公共文化综合服务平台”结构。[45]
均等化是未来公共文化服务的着力点,开展公共图书馆权利的探索与实践反映了中国特色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发展的时代特征。张雅琪等人从基础研究、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总结了国内对基本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研究的状况。[46]彭雷霆等人结合2013-2016 年江苏省各地市基本公共文化服务的相关统计数据,就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展开实证研究。[47]傅才武等人基于区域均等和结果均等的原则,构建了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评估指标体系,并利用其对2011-2016 年我国基本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程度进行了实证研究。[48]陈庚等人运用文化权利、政策过程理论对我国公共文化场馆免费开放展开政策检视和反思。[49]马彦飞等人提出,政府主导与社会广泛参与、网络全覆盖与分层推进、重点突破与分类扶持等应成为我国公共数字文化服务精准扶贫的途径。[50]严贝妮等人从参与文化扶贫的主体、文化扶贫对象和文化扶贫活动三个层面总结了省级公共图书馆文化扶贫的现状,并提炼出三种文化扶贫模式。[51]闫小斌等人提出,供给与需求辩证统一是提升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效能的合理选择。[52]
公共图书馆法人治理改革是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的重要一环。常大伟等人认为,要从深化公共图书馆治理认知水平、推动政事关系改革、提升公共图书馆法人自主权等着手破解公共图书馆法人治理结构建设的现实困境。[53]易红等人认为,法人治理缺乏法制保障、理事会独立决策地位尚未落实等是我国公共图书馆法人治理结构建设面临的共同问题。[54]方自金基于公共图书馆理事会成立及制度建设情况,指出要在相关政策配套完善、决策权力放开等方面加强公共图书馆法人治理结构改革。[55]
《文化建设蓝皮书:中国文化发展报告(2018)》指出,图书馆是最受欢迎的公共文化服务设施。[56]公共文化服务建设是公共图书馆发展的长期任务,必然受社会经济、文化、科技等外部因素的影响,但更取决于图书馆整体发展的创新。从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内涵入手,分析公共图书馆的主体构成和职能,继而完善顶层设计、加强均等化和标准化建设、提高服务效能、提高公共图书馆公共文化服务影响力等都是今后值得深究的现实问题。
5 理论基础
21 世纪以来,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活跃,丰硕的研究成果使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体系框架不断扩展和深化。既有对基础理论研究的复归与拓宽,也有不少新锐探索。吴稌年阐述了图书馆界对“什么是图书馆”认识经历的四个阶段及其特点,指出1934 年以刘国钧为核心创建的图书馆要素说是我国图书馆学体系初步形成的标志。[57-58]刘春云等人指出,新文化运动奠定了西式图书馆学的基础,整理国故运动则敦促学界批判、继承传统校雠学说,“中国的图书馆学”经此酝酿喷薄而出。[59]蒋永福的《中国古代图书馆学三题》研究了中国古代是否存在图书馆、中国古代图书馆的使命和理论形态各是什么等问题。龚蛟腾团队的《图书馆学该往何处去》《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去职业化”》《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去碎片化”》《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去虚无化”》 系列文章提出,现代图书馆学理论研究应当打破机构藩篱、信息泛化、技术误区的禁锢,从社会维度、组织维度、学者维度与大众维度等视角入手,坚持不懈地进行“去职业化”“去碎片化”“去虚无化”的深入研究,进而完成科学化、体系化、实质化的变革与转型。储流杰对百年来中国图书馆学研究三次高潮进行了历史检视,对影响图书馆学创新发展的突出问题进行了理性反思。[60]
面对数字时代图书馆话语体系构建的诸多不确定性,陈业奎指出,图书馆学应从热衷于基础理论研究这一传统升华到话语体系构建,它具有思想创新、理论创新、方法论进步、社会层面的意义。[61]蔡迎春等人则从社会科学视野、自然科学视野与人文科学视野三个领域思考,提出我国当前图书馆学研究领域存在着学科边界泛化现象。[62]韩洁分析我国图书馆学应用后现代主义的目的与意义、理论话语的关联和后现代话语存在,指出其有助于消除我国图书馆学理论话语批评的生硬状态,构建当代文化思想有机体系。[63]
哲学视角下的基础理论研究是对实践领域活动过程本质与规律认识的反思活动。翟羽佳论述了哲学对图书馆学当代发展的治疗,指出图书馆学应在与当代哲学的对话中把握哲学的转向,实现学科超越。[64]梁灿兴探讨了哲学观点和方法对图书馆学理论研究的影响、图书馆学中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等问题。[65]陈立华重点探讨了后现代图书馆学哲学研究的渠道、方法论、可能性。[66]徐红玉等人依据知识论的“信息——知识——智能转换”规律和三个背景框架理论,科学化地探索图书馆学原理。[67]苏全有指出,范式制约、理论与实践脱节、研究方法缺失、水平低下是我国图书馆学界存在的理论问题。[68]董丽从图书馆学有无范式、图书馆学范式内容以及图书馆学范式转换等方面分析了2010 年以来我国图书馆学范式研究的现状,提出数字人文范式作为新的研究范式的可能性。[69]可见,基于新自由主义、实用主义等哲学视角展开的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对图书馆学科性质有了更明确的界定。
相对于技术与情报研究,图书馆基础理论研究一直有点高冷。特别是“服务”“智慧”“数字化”成为目前图书馆界研究的热点,“理论是灰色的,实践之树常青”之说似乎又回到现实。但我们始终不会忽略基础理论研究永远是学科发展与变革的基础和源动力这一根本原理。展望图书馆事业,保持对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创新研究始终至关重要。图书馆转型背景下基础理论的结构层次和模型是怎样的,其“理论内核”该如何体现……立足实践,去经验化、理论化、体系化的理论基础和学科构建任重道远。
2018 年正值改革开放40 周年。展开波澜壮阔的中国图书馆事业改革发展长卷,筚路蓝缕,玉汝于成。站立于新的历史节点上,身处转型巨浪中的学者们,必须关注图书馆转型与创新中的前沿性、前瞻性问题以及协同发展等问题,在注重基础理论研究的整体性、强化基础理论研究的问题意识、加强基础理论研究的规范性等基础之上,更要关注对当前多元理论核心价值的提炼,以此回应新时代、新技术、新需求对当下中国图书馆学提出的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