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把攒的安眠药，扔进了美舍河

张松兰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就做好了安排，让当年那个身患癌症、一心求死的我，遇到一位能及时拉我一把、救我性命的好医生，是他的一席话，改变了我的命运。

脚心的痣竟是癌

回想起我刚生病时的情形，那种意外而又揪心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我平时比较注重养生，退休后喜欢看一些健康养生类节目。2015年6月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收看北京卫视的《养生堂》节目。那一期的内容与人体身上的痣相关，专家提醒说位于足底、指甲下、上下唇黏膜这些部位的痣要特别引起注意，因为经常摩擦，痣发生恶变的概率比较大。这些话当时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我的脚底刚好有一个直径六公分的黑痣。它不痛不痒地陪了我好几年，我从未想过它有癌变的可能。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去医院查一查。

由于痣的位置比较特殊，医生检查后建议我尽快将痣切除。我心想，切就切呗，于是在第二天就做了手术。术后，我还跟亲戚朋友们说：“七天拆线，拆完线一起去旅游啊！”万万没有想到，之后的病理结果瞬间就把我打入了地狱——黑色素瘤，恶性！

这简直就是一个晴空霹雳！得知这个结果，我一下就瘫倒在地上，感觉天旋地转，心里像被刀扎了一样难受，看着医院的白墙，感觉已经都变成了晦暗的黄色。我怎么都想不通，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成为癌症患者了呢？无法遏制的不安和焦虑肆意蔓延，让我毫无勇气面对未来的生活。

病急了，乱投医

为抑制癌细胞生长，避免发生转移，医生建议我选择干扰素治疗。结果国产干扰素副作用大，使我产生了抑郁和严重的白血球减少，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严重受损。住院期间，我身边都是患同样疾病的人，一旦发生不好的状况，焦虑情绪就会在病人间迅速“传染”。医院里，医生跟我聊得最多的是检查结果不理想，要积极配合治疗，可对我来说，哪怕只听到一句善意的谎言，也许都要好过一点。

还有我的一些朋友来看望我，都劝我不要太关注病，不要总想着它，越着急越关注它就越容易转移。“你看某某，就是因为太紧张，结果只撑了一个月……”我知道他们只是想安慰我，可这样的安慰只会让我压力倍增。听说别人癌細胞转移，我会不由自主去摸身上哪里会长出不好的东西，我本身就害怕，各种来路的信息更是让我精神崩溃。

干扰素治疗结束后，我就到处打听治疗癌症的偏方，幻想着有哪种方式就能把我的病治好。有朋友推荐说，长沙一位中医治疗肿瘤很有名气，配的中药以毒攻毒效果很好，我就专程去长沙找他开中药吃。70块钱挂号，四五百块一副药，自己拿的药吃完后，我又托人帮我寄了一个月的药，花了好几千块钱。

当时有人劝我，说中药里面有几味药毒性挺大，会对我的肝肾产生影响。当时我没有听进劝，总觉得自己得了那么大的病，医生开的药就吃吧。病急了，真的搞不清楚怎么做才是对的。

攒安眠药，一了百了

虽然我们当地医院确诊了我的病，但我还幻想着有检查结果出错的可能。几个月后，我到北京的哥哥家小住，又去北京协和医院做了一次检查。拿报告单时，我的心怦怦直跳，祈祷着检查结果正常。然而，再次拿到黑色素瘤的诊断结果，我抱着报告单“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就像再次被判了死刑一样。

离开北京后，家人劝我像往年一样跟老伴一起飞往海口过冬。那年海口的冬天，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干扰素副作用产生的抑郁、患病产生的精神负担、老伴中风生活不便需要我照顾的压力，这“三座大山”死死压在我的身上，加上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深受头疼眼花耳鸣的困扰，我一步步走向绝望。

每天，我沿着楼下的美舍河漫无目的地走，不住地唉声叹气，感觉看不到希望。因为睡眠不好，医生偶尔会开给我几片安眠药。我就攒着，想等攒到差不多了，一次吃完，一了百了。想到死，我当然也舍不得孩子，但又怕将来成为他们的负担。我的难过和痛苦无处安放，徘徊在困境中根本走不出去。

遇见专家，“话聊”救命

直到那一天，我至今清楚地记得，2015年12月26日，是我的重生之日。上午11点，我像往常一样走在美舍河边，脑海中闪过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海南省肿瘤医院开业的消息，就想要不要过去再看一看。其实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我还是火速坐车过去了，挂了中西医结合科，想找专家给我瞧瞧。

当天看病的情景历历在目。那天，我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是一位护士扶着我，把我带到了二楼门诊。坐着的李志刚主任轻言细语地问：“你要看病啊？”我蔫蔫地坐到他面前，说：“我想看看中医。”

“我们的中医暂时回天津了，你要是想看中医呢，就留个电话号码。等他们回来了，我打电话通知你。”听到医生这么说，我心里突然感到特别温暖、亲切。在其他医院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一般都让我回去等着，不会这么好脾气，记下电话通知我的。

“要不我帮你看看吧？我是学微创的，或许我也能帮上忙。”李主任征求我的意见。

临近下班时间了，我想好不容易心血来潮跑一趟，又遇到这么亲切的医生，就让他帮忙看看吧。我点点头，脱了鞋子让他看看脚底。

他边检查边问我都做过哪些治疗，还仔细看了我的检查结果，同时，我也跟他说了目前我精神压力大的现状。他听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起来，然后指着图对我说：“这恶性肿瘤也分好几种类型，你这是浅表的，没有转移，又没有侵润，你这属于很轻的。”

“黑色素瘤的恶性程度不是很高吗？”

“你看，恶性程度高里面还有分类，你这属于慢性的，恶性程度相对较低。”李主任又让我看他画的图。

“这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化验指标就在这里啊，恶性程度不到50%，恶性程度高的能到80%……”李主任从容地说了下去。

这一席话，我一下就听进心里面了。仔细想来，他就那么轻轻对我说了几句话，我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马上放松了下来，心想，我的病并不是那么严重。李主任还告诉我，之前吃的中药确实毒性太大，会对肝肾功能有损害。老家的医生对我说时我没当回事，但是他说的话，我就信了。

不知不觉40分钟了，饭点都过了，他没有因为我耽误他的时间而不耐烦。“浅表，没有转移，没有侵润……”这些话对我来说太受用了。李主任的厉害之处，在于他跟我聊天时能很好地把握我的诉求，根据我的情况进行精准解说，不仅消除了我的疑虑，还及时进行了心灵抚慰，让我快速释放了积攒多时的负面情绪。

小小松菇，表达心意

当天晚上睡觉前，我反复思量着李主任白天说的那些话——“浅表，没有转移，没有侵润……”我很快就睡着了。近半年来，我从来没有这么安心地睡着过。第二天，我把偷偷存放的30片安眠药和那些还没吃完的中草药，一古脑丢进了美舍河，决心今后好好生活。

有时候我还想，如果那天我真的挂上了一个中医，可能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治疗效果。感谢李主任，他用“心药”医好了我的心病，用足够的耐心和智慧为我解开了心结。身为癌症病人，我深刻体验到了病人的脆弱，深知精神抚慰很重要，方式方法更重要。如果方式方法不当，有些病人真有可能被活活吓死。这两三年，我不再四处求药，定期复查，结果也都很好。现在想想之前的种种庸人自扰，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好医生是患者的福音，他们的身体健康也非常重要。听说李主任不是海南本地人，我就特别担心他工作忙、吃不好。在我湖南老家，有一种野生蘑菇叫松菇，不能人工种植，每年11月份之后才能采摘。我就每年都准备一些，到海口过冬就带给李主任尝尝鲜。

去年我准备的是新鲜松菇，怕李主任没时间，就特意搭配好肉片和佐料，交待他直接下锅炒熟就能吃。今年因为我到海口有些迟了，就特意请我女儿帮忙，把松菇洗净拿茶油炒制后，准备寄给李主任，可以存放久一些。每次给李主任送东西，他都推辞不收。但这是我作为患者的一点心意啊，今天又想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文字由张献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