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叶·比诺什 Juliette Binoche我从不曾美丽
2019-01-16甘琳
文/甘琳
对于任何一个女演员来说,最终都要对上天赋予的这张脸负责,观众当然能够理解她们的这种恐惧。但是,只会和年龄抗争,也只是一种徒劳。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美过的朱丽叶·比诺什认为,能够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的地方,永远不只有这张脸。
#电影《蓝色》剧照
嫁给全世界
法国《电影手册》主编米歇尔·付东曾评价比诺什:“她嫁给了全世界。”单独育有一双儿女的比诺什似乎从来都不局限于法国,也不局限于电影,不曾限制自我能量的她将开放的外部世界当成了自己活跃的人生舞台。
抱着对世界文化的极大开放态度,比诺什为了《心灵梦土》与约翰·布尔曼同赴南非,和伊朗导演阿巴斯一拍即合,与其在意大利拍摄的《合法副本》让她斩获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桂冠。近年来与亚洲导演的合作,又让她对东方气韵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她在巴黎与中国台湾导演侯孝贤做了一次《红气球之旅》,在日本与河濑直美导演共度了一次《视觉》的文化冲突。
比诺什是法国当之无愧的国宝级女演员,作为影史上第一位拿到欧洲三大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大满贯,她在电影之外的表现同样让人惊艳。画画、舞蹈、歌剧和诗歌,每一项都不是浅尝辄止,将每一项特长发挥到极致,比诺什才肯罢休。
从小热爱绘画的比诺什开过个人画展,《新桥恋人》中的米歇尔应该是与她最像的角色,她们宣泄情感的方式都是用手中的画笔。浪漫喜剧《文字与言辞》中,比诺什饰演一位罹患类风湿性关节炎的艺术教师,疾病影响了她绘画的能力,但她仍然坚持作画,剧中那些油画都是由她自己创作的。后来比诺什出版了诗画集《眼里的肖像》,里面描绘了她曾参与的34部电影导演及自己所饰演的角色。
44岁时,她开始学习舞蹈,与阿库·汉姆合作现代舞蹈作品《in-i》的世界巡演。
54岁时,她开始学习歌剧,与钢琴家文森特·勒德姆共同创意并演出了纪念法国传奇歌手芭芭拉的音乐戏剧《生如夏花》。
“对我来说,不尝试一下唱歌反而让我有点可耻。”如此繁忙的日程安排对于年轻人来说都很吃力,而一直践行“活到老,学到老”的比诺什却把这种不断向外界汲取养分的行为看成是一种内心的修行:“以前我把别人的需求当作自己的需求,所以当别人向我要求一件事的时候,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但是我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我为什么不去满足一下真正意义上的自己的内心的需求呢?回想起来,这可能是源自我的父亲,孩子的需求得以发现和见证是非常重要的,而我作为一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有获得这份眷顾。”
拒绝好莱坞
“我希望奥斯卡真的能够带来一些变化,但是对于我来说,拿奥斯卡只是一个结果,不是目标。”自西蒙·西涅莱捧回奥斯卡金像奖之后的38年间,比诺什是唯一一位站在奥斯卡领奖台上的法国女星。然而从始至终,好莱坞和奥斯卡都是比诺什的第二甚至最后选择。
为了出演法国导演及恋人卡拉克斯的《新桥恋人》,比诺什拒绝了伊利亚·卡赞的美国邀请。为了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蓝色》,比诺什婉拒了斯皮尔伯格可以载入影史的科幻电影《侏罗纪公园》。《新桥恋人》历时两年半才最终完成拍摄,亲身体验流浪汉生活,切肤感受绝望的痛苦,“那一次我被迫达到了极限,不论在身体上还是情感上都很难”,也许比诺什本可以少受点苦,但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法国前总统密特朗曾向媒体声称,比诺什是他的梦中情人。不过,除了曾经写信给密特朗申请《新桥恋人》的拍摄经费并被拒绝,比诺什并没有因为总统的追星而走过什么“后门”。当2000年比诺什和约翰尼·德普的《浓情巧克力》在美国风靡之时,当时的美国总统克林顿曾邀请她前去白宫,朱丽叶因在百老汇的繁忙演出想婉拒这次邀请,最终克林顿不得不亲赴纽约会面。
如此强大的内心,和比诺什的童年经历分不开。1964年3月9日出生于法国巴黎的比诺什虽然成长于一个富足的中产家庭,但4岁父母就离异的家庭环境让她不得不一边往返于父母之间,一边在天主教的寄宿学校上学。在亲情里没有得到的满足被比诺什移植到了爱情的幻想中,在现实生活里与男友们轰轰烈烈的爱情,配合着她早期电影里的“情人”形象,让她成为法兰西纯真和欲望相交融的代名词。那时候的她,面孔染有自然的粉红色,眼睛闪耀着光芒,能够虏获所有的观众。《布拉格恋人》里,特蕾莎深爱着自己的恋人,却又会在给恋人的情人拍摄照片时留下嫉妒、复杂而艳羡的眼泪;《烈火情人》里与一对父子发生不伦恋情的安娜既能够在情欲面前毫不掩饰,又能在危险的边界处之泰然。
育有两个孩子之后,比诺什从年轻时“烈火情人”的银幕形象逐渐转化成了更加内敛和复杂的母亲形象。从《蓝色》开始,比诺什找到了一种通向更广阔、更深沉的内心世界的表演方式。基耶斯洛夫斯基在《蓝色》里为比诺什特意设计了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漂浮的体态,那是类似于婴儿在母腹中的漂浮,柔软而无力。《蓝色》里这位痛失丈夫和孩子的中年女人不再有《布拉格之恋》里一跃升水面就俘获男人眼球的轻盈,当她离开水的包绕,起身上岸时,巨大的悲伤便会袭击她。这一刻,比诺什真正完成了作为一个优秀女演员的完美蜕变。
快乐的时候我最美
和同时代其他法国女演员相比,比诺什的样貌并不算出众,她甚至会对媒体自嘲:“如果我真的一旦失去外表的美貌,我就不会再工作。但问题是,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美丽过。”
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美过的比诺什却比其他同时代女演员有着更多的银幕机会,如果一定要她选定自己最美的时候,她一定会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一旦笑起来,比诺什嘴角扬起的样子就非常具有感染力,“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够彻底释放自己内心的恐惧,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当人们彻底忘记了自己的时候,才是他们最美丽的时候。你可以在电影里看上去很丑,但是仍然能够从你的表演里看出你的美。”
爱笑的她将这种身体的感染力用在了表演中,她极其擅长运用身体的各个部分如头发、眼睛、嘴角、肩膀、手指,甚至后背来表现多层次的内心情感,即使这些情感本身具有矛盾与冲突。不仅如此,她还善于在各种剧烈的情绪之间快速转换而不露痕迹。
在与侯孝贤合作的《红气球的旅行》中,比诺什即娴熟展现了一个女人多面而复杂的情绪。她饰演的中年女人因为失去了重要合同而打电话给朋友倾诉,电话一接通,她就忍不住抽泣。紧接着,她又故作镇定嘲笑自己的愚蠢,一会儿摊开双手,一会儿把手放在鼻尖上假装不经意擦拭眼泪,其颓废、焦急但又努力保持镇定的真实心理状态被比诺什表现得非常生动。挂断电话后,比诺什小心翼翼来到儿子身边,马上收住眼泪,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开始询问儿子一天的生活。在这一系列的情感快速转换中,一个被俗事缠身、粗狂又温柔的母亲形象赫然在镜头前。
比诺什一直在用表演回溯自己的成长历程,“你可以在这个过程(表演)中戏谑自己,分享生活中那些对你造成困扰的情感情绪,展现出你走进那些负面情绪所付出的代价。在生活和工作中反复重复的问题是非常突出的,到底有多少工作是允许你成长的呢。”显然,在比诺什看来,作为表演的工作让她得以成长。2019年2月,已完全成熟却也不断学习的比诺什即将担任第69届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委会主席的职务,这一次,她可以成全他人的电影成长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