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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庆屹 Lu Qingyi爱在冬末春初时

2019-01-16张雨虹

东方电影 2019年1期
关键词:相片家庭

文/张雨虹

想到要记录下父母日常生活的那一年,陆庆屹拍了很多视频,恰好都发生在春天,也带有点冬天末尾的气息,“但基本上就是春天的氛围”。冬末春初,最是如诗如画,在异乡漂泊多年的青年以影像的形式,记录下发生在家庭中从微末到宏观的种种。从那些转动着的录像带里流淌出来的,是每个人都汲汲渴求的东西。

影像之书

1999年的时候,陆庆屹位于贵州独山县麻尾镇的家突然起了一场大火,他母亲回家发现后,惊慌之间问的第一句话是:“那些相片呢?”

最终,从那一场火灾中抢救出来的相片只剩下一二成,但就这仅存的相片也够装满满一大箱。在这些被小心翼翼抚摸的相纸上,记录的是陆庆屹出生后每年的变化,不止这些,还有他哥哥和姐姐的完整成长记录。从陆庆屹记事起,他母亲在每年的春天暖和起来时都会去县城,请照相馆的人来给他们一家照相,这种习惯一直传了下来,陆庆屹也习惯了年年春天都要照相。

“他们都很留恋时光,我家每年都会花很多时间去记录家人,你可以想象到他们对时光、对记录自己家庭的过程是藏有多少幸福感和爱在里面,所以他们愿意去记录这些。”

1990年,16岁的陆庆屹刚离家来到北京,之后在任清华大学音乐教师的哥哥的影响下,他开始跟着老师学画,他的第一幅作品是人像油画《王可飞》,1995年他的最后一幅画取名《痛苦》。位于清华大学的住处里,一盏老式台灯,满墙都是自己的绘画作品,桌面被一排又一排的音乐磁带堆满,陆庆屹被朦胧的黄色光线遮罩,22岁的他留起了时下流行的三七分头。

#1996年摄于清华大学2号楼楼下

在整个上世纪90年代,陆庆屹留下了许多相片,漫长的青春年华里他更换了多种工作,巧的是,个人际遇中断断续续却从未间断与影像的联系。社交网络上有他的许多摄影集,父母对时光的留恋潜移默化里影响了小儿子,在这些摄影集里有陆庆屹去往各地时拍摄下的静物、景象,也有他种满植物的小花园。“我只要每天看着你们静静地生长,陪伴着我的光阴就好了。”

陆庆屹是从2012年开始有意识地想要拍摄记录下父母的生活,之后剪辑成纪录片,也就是《四个春天》。起源应该说是无意中触发出来的,也许是因为他远离家乡的时间太长了,长达二十多年。在朋友的鼓励下,陆庆屹写了一些家里的人和故事,写了《我妈》,然后又写了《我爸》。没想到放在社交网络上之后,文章的传播太快了,一夜之间多了七千多个关注。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这样一种状况,文章下面没有一个恶意的评论,全都是善意的祝福。我已经习惯了我父母跟我平时这样的生活状态,我就在想:这些东西就那么动人吗?”《四个春天》记录了四年四个春天里发生的事,大量主观性的镜头让观者时刻处于在场者的视角,劳作、歌唱、出游山野、探亲、丧葬、欢聚离别。

温情的调子一直维持到了第三个春天,陆庆屹的姐姐突然因病辞世,白色布带系在羸弱的枝条上,随风飘荡。纵然哀伤,但陆庆屹依旧举着摄像机记录下了整个葬礼的过程,在场没有人制止他。独山那儿和其他地区的人们思维上有些许区别,他们会用一些仪式和唱歌来寄托哀思,红白喜事都会办得很热闹,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风俗”。“在这个过程里,有很多人让人感动,也有让人感动的事情在发生,有时候在哀伤之余,我会被他们打动,就拍摄了下来。我父母也希望能记录下一家人在一起的片段,不管在什么样的场合里,可以在日后记住这些时刻。”

在经历了第三个春天之后,陆庆屹开始慢慢触碰到死亡,从远亲、朋友到近亲,“我开始意识到这是每一个人都无法回避的事情。但是,生活依然要继续,我们都需要在‘生’里尽量去活得充实,才会在离别时减少一些遗憾。”

不管是怎么样的内容,至少影像可以记录一些流逝的时光,陆庆屹和他的父辈一样,是留恋这些东西的。影像存在的意义,这时候更为彰显出来。

平淡日子里的一味甜蜜素

北京的住处有一个陆庆屹细心照料了四年的小花园,成员慢慢越来越多,茉莉、蓝莓、月季、蔷薇、栀子、牵牛、茑萝、鸭跖草 父亲得知他还种了葫芦,就让儿子给自己寄些种子。前些日子,葫芦结果了,藤蔓在家里环绕了一周,老人兴奋地给儿子发了好多相片,光照相不够,还拍了好些视频。

“你能感受到他那个兴奋的心情,虽然自己在衰老,但是这个世界的美好其实与他的身体情况没太大的关系。对这个世界美好的认知,对家庭的爱,对我父母来说甚至有点像宗教,感觉就是歌颂式的。他和我母亲说过此生足矣,不过他不会和我说这些,因为他比较内向。”

在众多求与不求里,最被世人希冀的不过是家庭美满。《四个春天》在最近一票讲述原生家庭不圆满的电影里,成为独树一帜的那一个,在影院黑暗的环境里,说不定徒增多少悄悄羡慕的心思。

“我从小就在关爱的氛围里,父母并没有特别给我讲太多道理来教育我,大多是言传身教。他们对子女的个人需求比较敏感,会默默地尽力满足我们。我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支持我,他们唯一的担心就是你做的工作对身体好不好,我父母问我最多的还是身体问题。当时你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再回头一想的时候,就会非常感动。我是极其幸运,尤其是我看到很多父母和孩子之间发生冲突,基本上都是观念、控制与反控制上的冲突,我就觉得我们家这样特别幸福。”

陆庆屹没有太多叛逆期孩子多数会有的个人保密意识,除去一些他觉得不需要倾吐的个人感受,许多生活中自己经历的事都会与父母进行交流。被问到“你父母打过你吗”时,陆庆屹笑了起来,他坦诚五年级后的自己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非常淘气,一般是母亲动手,每次挨揍他都知道是自己的错,“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可以说是活该吧,哈哈”。

在成都的一场映后交流里,一位女生说了一句话,让陆庆屹记忆深刻。“她说‘你父亲相信双手的力量’。是的,这句话我一直想了很久,让我更坚定了一些认识。我是一个在意识上比较愚钝的人,需要有人偶然说出的一句话来提点自己,我非常感谢她,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浪漫。除此之外,今年我遇到了很多特别好的人,跟他们相处时感受到的温暖,都在提醒我‘生之珍贵’。”在影片陆续获得一些重要影展的认可之后,陆庆屹原先平静的生活逐渐忙碌了起来,他感慨自己因此得到的最好的改变是接触了许多友善的人,让原先比较孤僻的自己开始对社交不再那么畏惧,不再封闭和拘束。“也许这会重塑我对世界的看法。”

在漂泊不定的日子里,陆庆屹将心底里最柔软的部分留给了家庭,家庭与这个世界回馈给他了四个字 和谐美满。第五个春天马上就要到了,陆庆屹说他肯定是要回家过年的,就和以往的那么多春天一样。过去三年的年夜饭都是他做的,今年他学会了新的菜肴,就等着在除夕的厨房里大显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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