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70年美满70年

杨兴文

“我们两个上午喝红茶、下午吃咖啡，都要碰碰杯子，叫做举杯齐眉。这个小动作好像是玩意，其实有道理，什么道理呢？就是说夫妇不仅要有爱，还要有敬。”总结与夫人张允和的美满婚姻时，语言学家周有光在回忆录中写，“要敬重对方。这很有用处，可以增加家庭生活的趣味，增加家庭生活的稳定。”

在家中结识以后，周有光喜欢去张允和家，属于随便去游玩，并非特意去拜访，他的心里特别轻松，仿佛在自己的家中。张允和到周有光家游玩，有时在家中聊天，有时出去游山玩水。苏州的虎丘与东山，他们十分喜欢去。天气晴朗的日子，周有光与张允和习惯从阊门骑着毛驴出去游玩，近处到虎丘，远处到东山。他们快乐无比，如同不想凡事的神仙。

在漫长的暑假期间，周有光、张允和差不多每天都要见面。张允和家的风气非常开明，父母不会干涉子女的交往。张武龄、陆英对周有光很好，尤其是熟悉之后，几乎将他当成亲戚。

周有光从上海光华大学毕业，后到光华大学任教。张允和从乐益女子中学毕业，后来到上海考入中国公学，学习历史。周有光去看张允和，希望赢得她的芳心。周有光十分腼腆，张允和想试探他的耐心，不愿和他见面。看见周有光去东宿舍，张允和赶紧进入西宿舍躲避。有时候张允和还吩咐宿舍管理员，如果周有光去寻找她，就说她不在宿舍。每次去看望张允和，周有光都没有得逞，只能失望而归。多次看见张允和成功躲藏，同学开始给她取绰号：温柔的防浪石堤。即使张允和不想见面，周有光也没有轻易放弃，在锲而不舍的追求下，第二年夏天张允和终于与他见面，接受他的邀请去法租界的法国花园躺椅上，躺着听贝多芬的交响乐。

在上海工作几年，周有光来到浙江，在杭州民众教育学院任教。周有光的姐姐在上海教书，在她回江苏的时候，陆英委托她给张允和带东西。姐姐回到上海，周有光写信给张允和，问她是否收到东西。接到周有光的信件，张允和异常激动，赶快向同学征求意见，是否需要回信。同学看完书信，实事求是地对张允和说，周有光的来信很普通，你最好给他回信，否则反而不好。根据同学的建议，张允和开始给周有光写信，告诉他自己已经收到东西。接到张允和的信件，周有光立刻给她回信，两个人开始频繁书信往来。

顶着夏季的高温，张允和从上海回家里过暑假，即将开学的时候，浙江军阀与江苏军阀打仗，阻断苏州到上海的交通，本来她还没有毕业，只是没有办法回到上海，最后到杭州的之江大学借读。周有光在杭州教书，张允和在杭州读书，他们正式进入恋爱阶段。

杭州风景格外优美，是谈恋爱的好地方。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周有光邀请张允和出去游玩，他们从山路步行上去，准备到灵隐寺参观。参观灵隐寺结束，他们来到西湖的石堤上坐着休息。可能是紧张的原因，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周有光从袋子中取出特意携带的莎士比亚撰写的《罗密欧和朱丽叶》，递给张允和翻阅，希望打破沉默不语的气氛。张允和把书接到手里，书的封面是蓝色的，看起来相当漂亮，里面的内容全部是英语。张允和觉得稀奇：“你怎么带谈恋爱的英语书？”周有光趁机解释：“谈恋爱的书，大家都喜欢看。我放书签的那个位置写得很好，是写两个恋人相见的刹那情景。”在周有光的提示下，张允和把书翻到有书签的地方，看见罗密欧对朱丽叶说的话：“我要在你的一吻中洗清我的罪恶。”把书还给周有光时，张允和微笑着对他说：“你真是不怀好意。”不好意思地把书放进袋子，周有光随即鼓足勇气伸出右手，轻轻地抓住张允和的左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当天他们的约会，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

周有光家道中落，张允和家道上升。经过8年交往即将谈婚论嫁时，周有光突然踌躇起来。在慎重考虑后，周有光只能写信给张允和，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家很贫穷，恐怕不能给你幸福。”张允和的思想开明，看到周有光犹豫不决的信件，她迅速写来10页纸的长信，坚定不移地提出，女人应该独立，不能依靠男人，幸福需要凭借自己创造。看见张允和的信件，周有光得到很大的安慰，终于消除心灵深处的顾虑。

周有光与张允和提倡结婚不可乱花钱，他们在上海喜结连理的婚礼新式而简单。当时结婚必须请客，他们去找上海青年会帮忙，请客简单便宜。结婚后张允和向周有光提出要求，不要从政。在张武龄赞助下，周有光和妻子东渡日本，进入东京大学深造。中途放弃日本的学业返回上海，周有光在光华大学教书。后来，周有光到北京出席全国文字改革会议，8天会议结束后调到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任职。

离开工作岗位回到家里，周有光、张允和的生活充满阳光，书房里有两把椅子，一张茶几，两人每天并排坐着，10点喝红茶，有时候也吃点心。古代夫妇举案齐眉，周有光、张允和没有案，只好举杯齐眉。在喝茶的时候，两人举杯齐眉，表达双方互相敬重。到15点，他们喝咖啡，又举杯齐眉。夫妇相敬如宾，对家庭起到和谐作用。

在多年來的日常生活中，虽然周有光、张允和偶尔也会发生争执，可是他们会顾及影响，吵架不会高声谩骂，不会让保姆听见，也不会吵闹几个小时，往往只会争吵片刻就结束。他们吵架通常不是由于两个人的原因，而是源自其他人的问题。“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周有光认可哲学家康德的说法，许多人问他长寿之道，他想不出什么道理，只是觉得最好不要生气。张允和有“三不原则”，不拿别人的过失责备自己，不拿自己的过失得罪人家，不拿自己的过错惩罚自己。对于妻子的“三不原则”，周有光有“三自政策”相呼应，自食其力、自得其乐、自鸣得意。

周有光、张允和的婚姻生活是非常和谐的。记者问婚姻观念时，周有光深有感触地说：“我主张伴侣不仅要有爱，而且还要有敬。许多人之所以离婚，是因为相互之间没有敬重的心。我们喝红茶吃咖啡，都要举杯齐眉，表示彼此敬重。如果既有爱又有敬，婚姻就会相当圆满。我跟老伴结婚70年，美满幸福70年。”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