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我们
2019-01-15不止是颗菜
不止是颗菜
简介:
岑森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家哥哥,虽然个性有些冷淡,但从小就对她很好。
小时候她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连晚上睡觉都要赖在他床上。后来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她也不好意思再黏着岑森非要和他做连体婴,但两人一直很亲近。
也是奇怪,明明舒扬、江彻也是她的邻家哥哥,她却只依赖岑森。
1
上午十点半,下考铃准时响起,丁零零一连串地响,急促得像在催命。季明舒紧赶慢赶写完作文的最后一段,潦草地在试卷末尾画上一个句号,长长地舒了口气。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指挥着“Z字形”收卷,季明舒靠着椅背,一边望向窗外,一边懒散地揉手。她坐的是靠窗的位置,窗户正对着高三那栋砖红色的教学楼,依稀可见高三十八班空旷的教室。稍顿几秒,她才想起今天高三体测。她眼往下垂,没趣地吹了吹额前的刘海。今天上午只考语文一科,下考后,走廊里来来往往都是互相对答案的同学。季明舒被小姐妹们簇拥着往外走,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说话也是有一句沒一句。
“舒舒,你怎么啦?”小姐妹关切地问道。
季明舒摇头道:“没怎么,就是有点儿饿。”
“没吃早饭?”
季明舒忍不住抱怨:“八点就考试,哪有时间吃早饭。”
“就是!”刚好走到教学楼门口,小姐妹边挽着她下阶梯边附和,“我今天早上差点儿也没来得及吃,好在昨晚买了面包,还能垫垫肚子。哎,要不然我陪你去食堂吃点儿吧?”
小姐妹话音未落,身后就有人喊:“季明舒!”
季明舒疑惑地回头,男生微扬着头,篮球落地拍了拍,又被他利落地收回臂弯。他笑了一下,上前问:“学校外面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你。”这个男生高高大大,长得阳光干净,就是不认识。
“这是这个月第三个了吧?”小姐妹见怪不怪地揶揄了一声,还比了个“三”的手势。
季明舒长得漂亮,愿意和她交朋友的人很多,大胆邀约什么的,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季明舒瞥了她一眼,示意小姐妹闭嘴。正当她想开口拒绝时,身后忽然又有人高声喊:“喂,小舒舒!”
这声音熟,不用看也知道是舒扬那个“人形喇叭”,可季明舒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小姐妹动作快过她,适时在她耳边提醒:“你岑森哥哥也来了。”
刚体测完,一群男生都汗涔涔的,岑森和江彻走在后头,除了额前略湿的黑发有运动过的痕迹,别的看起来倒还算正常。他俩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你一句我一句,最后还是江彻挑了挑下巴,岑森才止了话头,看向季明舒。
骄阳热烈,天光亮得刺眼。明明站在台阶上的是季明舒,可岑森站在下头略略抬眼,就莫名对视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身后向季明舒发出午饭邀请的男生搞不清楚状况,上前嚷嚷道:“那家日料店的主厨是日本人,很正宗的,走吧?”
季明舒没说话,只抿唇看着岑森。
岑森比她大两岁,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哥哥,虽然个性有些冷淡,但从小就对她很好。小时候她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就连晚上睡觉都要赖在他的床上。后来慢慢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了,她也不好意思再黏着岑森非要和他做连体婴,但两人一直很亲近。也是奇怪,明明舒扬、江彻也是她的邻居家哥哥,她却只依赖岑森。
初、高中住宿是岑森帮忙搬行李、整理寝室,周末也是岑森骑单车载她一起回家,就连她第一次来例假,也是岑森帮忙买的卫生棉。她的父母过世得早,很小的时候,两位伯伯就将她接回了南桥西巷的季家老宅,让两位伯母帮忙照顾。两位伯母对她很好,但总归除了工作、家务还有她们自己的孩子要照顾,忙起来也就不会那么仔细地顾全到各种细节。
她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得了怪病,眼泪巴巴地抱着岑森的胳膊交代遗言。岑森好歹比她大两岁,懂事儿一点,搞清状况后安抚好她,硬着头皮去街口的便利店给她买卫生棉。可就是不巧,岑森去买卫生棉的时候刚好被江彻、舒扬他们撞见,好一通嘲笑不说,还嚷嚷着他这无微不至的程度简直就是在照顾自家的亲妹妹。
她偶然听到过他们的调侃,虽然嘴上总嫌他们烦,可心里觉得,给岑森哥哥当妹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前几天她央求着岑森给她考前突击补数学,岑森好不容易答应了,可她因为去参加小姐妹的生日聚会,忘了写复习的试卷,岑森发现后冷冰冰地训了她一通,她觉得岑森说话重,本来还有些理亏心虚,后来却觉得委屈,直接赌气离开了。
这两天,两人也没说话,甚至连面都没碰上。这会儿岑森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见有人约她,面上却波澜不惊。季明舒有点儿气,也没说答不答应一起吃饭,就揪着背包肩带往前走,目不斜视。
那个男生立马跟上,像一只蜜蜂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地吵个不停。她嫌烦,便加快了步伐。可和岑森擦肩而过时,岑森忽然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昨晚回家拿换洗衣服,给你带了红烧排骨。”他身上有好闻的冷杉味道,和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清淡。末了,他还补充一句:“我做的。”
季明舒的身体跟随她不怎么坚定的立场摇摇摆摆转了方向,稍稍抬眼,便对上了岑森清冷墨黑的眼瞳。
2
未至中午,食堂人少安静。
季明舒跟在岑森身后,耷拉着脑袋,像是一条垂头丧气的小尾巴。岑森点了一荤一素两个炒菜,又让阿姨帮忙热了一下保鲜盒里的排骨,回头看向季明舒,问:“喝点儿什么?”
季明舒小声说:“可乐。”
“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
“咖啡。”
“下午你还要考试,喝了咖啡你中午没法休息。”
“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岑森果然没再问,径直投币给她选了一瓶柠檬水。
饭菜点好后,两人面对面落座。季明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扭扭捏捏不看岑森,只埋头啃排骨。
岑森倒坦然,照常问:“语文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她仍然埋头,“就是作文有点儿奇怪,写得费劲。题目叫什么君子之交‘谈如水。奇奇怪怪的,不知道老师在想什么。”
岑森稍顿,问:“你确定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吗?”
“吧嗒”刚夹起来的排骨又掉回了碗里。
季明舒抬起脑袋,一脸蒙:“我不知道,我没看清楚。”她顿了顿,越想越觉得岑森说得有道理,恍然大悟般,不停地碎碎念,“我说题目怎么那么奇怪。完了,我作文不会得零分吧,这回考完要开家长会呢……”她下意识依赖岑森,紧张兮兮地道:“岑森,怎么办,怎么办?语文要是不及格,我大伯肯定会被我气死的!”
岑森问:“你叫我什么?”
季明舒一滞,她平时都是叫“岑森哥哥”的,但前几天去参加小姐妹的生日聚会,小姐妹说都上高中了,还叫他“岑森哥哥”的话显得很幼稚,她也觉得小姐妹说得有点儿道理,所以补数学课那天,她跟岑森讲了以后要改口的事儿,她这会儿都不记得岑森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说着说着,两人就因为没写试卷的事情吵了起来。她顿了顿,试探道:“岑……岑森?”
岑森平静地看着她,一言未发。她心里擂着小鼓,又试探道:“岑森哥哥……”
那一瞬间,岑森的眼神恍若冰雪解冻,忽然柔和。他伸手,擦了擦季明舒嘴角沾着的排骨酱汁,说了句:“好好吃饭,我来想办法。”
3
很快便到了发试卷公布成绩的日子。
发试卷前,季明舒原本还心存侥幸,心想:万一老师没有发现她连题目都审错了呢?或者看她绞尽脑汁,写满了八百字愿意酌情给个及格的分数呢?可试卷发下来后,作文卷面上被红笔圈出的一个个“谈”字算是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
上语文课时,语文老师还拿她举例,着重批评了考试时审题不认真这一普遍存在现象,继而还引申拓展,讲了一整节语文课。季明舒百无聊赖地转着笔,一副“请尽情发表你的演讲”的表情,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作“若无其事”和“云淡风轻”。可事实上,季明舒心里愁得不行,这次考试她不止作文失误,其他科目也全面翻车。
她家两位伯伯都是爱面子的人,下周开家长会,她都能脑补出回家上报成绩后,她大伯二伯不愿去家长会上丢人现眼、互相推搪的世纪名场面了。他们如果只是不愿参加家长会互相推搪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他们一定会兄弟齐心将矛头对准她,历数十宗罪并分门别类、逐条展开对她痛批。
季明舒在心里默默愁了大半天,一直愁到了下午最后一节班会课。按照以往的惯例,周五的班会课上班主任会做考试总结,然后发家长会的通知单,让同学们带回去,请家长签回执条。
同学们显然都已经熟悉这一流程,这会儿也都围绕这件事儿在小声讨论。
上课铃响,班主任踩着点进了教室,开口便是考试总结,等总结完,班主任大人忽然又手撑讲台,宣布道:“年级里研究决定,下周的家长会先不开了。”话音刚落,底下便“麻雀齐飞”,扑棱翅膀的同时还不忘叽叽喳喳。
班主任见底下吵闹得厉害,扶了下眼镜,又拍着讲台威严地训诫道:“吵什么吵?”他站直身体,双手背到身后:“先不开不代表永远不开!不开家长会不代表你们考得就不差!一个个嬉皮笑脸的,你们怎么回事儿啊!”
虽然班主任训得没错,但俗话说得更好——船到桥头自然直,能拖一天是一天。
放学后,被吼得丧眉耷眼好一会儿没吭声的“小麻雀们”又故态复萌,开始叽叽喳喳。
“哎,我听说今天高三年级组长来找咱们年级组长的麻烦,你们说会不会和家长会的事情有关?”
听到这条小道消息,季明舒耳朵一竖,收拾书包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找麻烦?”
“校长也一起来了,你们不知道吗?咦,董彦回来了,他知道。”
董彦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还是个百事通。就一小会儿的工夫,他已经窜到别的班打听清楚,又火速窜回来了。他这会儿似乎是想在女生面前显摆自己的神通广大,下颌偏向季明舒的方向,故作不经意地对大家公布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高三实验班的那群人非说我们高一这边太吵,影响他们备战高考。听说周末学校就要给他们装隔音板,而且我们这家长会都不让在高考前开了,说家长们进进出出,影响交通、影响他们学习。”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
其实附中历来的传统都是闲置第一教学楼,因为第一教学楼和第三教学楼的楼间距实在是太近了,两边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对方。但以往实际充当第一教学楼功能的勤思楼今年在修整,所以不得不重新启用第一教学楼。
听说启用之初,高三年级就怨声载道,想来临近高考,这群学长学姐总得找点事儿排解排解压力,大家也能理解,而且说到底还是多亏了他们,家长会才临时取消,大家也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可季明舒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她虽然一直装作在收拾书包,但该听的一句没落,在董彦说到“高三实验班”时,她立马联想到了岑森说的“我來想办法”。
所以,这就是他想的办法?
4
放学,单车棚。
季明舒小嘴嘚啵嘚啵地把这事儿讲了一遍,又板着小脸问岑森这事儿是不是他干的。岑森接过她递来的书包,轻声“嗯”了一下,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回答,季明舒有点儿开心。她双手背在身后,食指勾在一起,岑森推着单车过缓冲带,她的脚尖一颠儿一颠儿地雀跃往前,等到平缓地带,又很自觉地侧着坐上了后座。
岑森脑袋略往后偏,看到一片晃眼的白,忽然不甚明显地皱了皱眉。
季明舒没察觉,还习惯性地抱上了他的腰,岑森道:“松开。”
季明舒蒙了,身体反应倒是快过大脑运转,乖觉地松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一时也不知道该背到身后还是该举至耳侧做投降姿势。
岑森又说了一句:“先下车。”
季明舒听话地下了车。她这会儿莫名有点儿心虚,正当她开始疯狂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岑森或者瞒着岑森做了什么坏事儿被他发现了的时候,岑森也从单车上下来了。
校服拉链一拉到底,他脱下外套,步步走近,然后又将校服外套缓慢地系在了她的腰间。岑森再开口时,声音还带有一些难以分辨的情绪:“裙子太短了。”
季明舒抬眼,有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夏天傍晚的风里偶有一丝从湖畔裹挟而来的清凉,她忽然踮脚,扬着下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不好看吗?”
岑森垂下眼睫毛,声音一下子低了许多,略微有些沙哑:“好看。”
两人目光对视着,季明舒提醒自己绷住,可没过几秒就没忍住嘴角上翘。她耳根开始泛热,转身站到单车后座旁边,没头没脑地咕哝了一句。
从附中回南桥西巷有好几个下坡。黄昏的余晖铺就一路剪影,季明舒在车后座碎碎念叨,有时念叨的是学校的琐事,有时又念叨自己的小烦恼。每到下坡时,她会抱紧岑森,并顺势靠到岑森的背上。
岑森也任她作怪,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的嘴角往上,牵出了平日少见的弧度。
5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气温越来越高。清晨金色的阳光从树叶间隙一束束落下,带着夏天的热气。季明舒出门时懒得再带校服外套,只穿了浅蓝衣领的白色短袖。
短袖是附中的夏季校服,领口有三颗扣子,季明舒在镜子前一颗颗地系好,可没一会儿又一颗颗解开了,因为这样扣着脖子实在有点儿勒得慌,而且胸前好像也会变得紧绷。
出门时离早自习还剩二十分钟,季明舒和室友边下楼边探究着高中生的每日课题之一——早上吃什么。哪想刚出宿舍楼,便撞见岑森、江彻还有舒扬从男生宿舍大门出来。
通常季明舒这岑森哥哥一露面,其他人就得靠边儿站,室友早就习以为常,这会儿室友拍了拍季明舒的肩膀,又故作可怜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今天只能孤独寂寞地啃个面包了。”说完也不等季明舒应声,潇洒地扬了扬手道别。
江彻和舒扬好像没睡醒,看见季明舒,两人招呼了一声,也十分默契地先走一步。季明舒边看他们远走的背影边上前将书包递给了岑森,又问:“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
高三生起得比鸡还早,通常天不亮就坐在教室里早自习了,而且临近高考,他们越发忙碌,就连季明舒和岑森最近也很少碰面。
岑森接过书包,声音有点儿哑:“通宵了。”
季明舒仰着下巴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念叨了一句:“怎么长的,通宵都没有黑眼圈。”说着,她还伸手在岑森眼睑下方摸了摸。
岑森任由她摸了一会儿,不料她还得寸进尺想拔他的睫毛,他只好捉住那只作乱的手往下拉,可视线顺着手一路下滑,正好瞥见她浅蓝领口里若隐若现的锁骨……
岑森目光变了变,声音凉沁沁的:“扣子扣上!”
“裙子也管,扣子也管,什么都要管!”季明舒小声念叨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还是听话地系上了扣子。
岑森一直盯着她,可他并未想到,随着扣子一颗颗规矩地系紧,少女的曲线会因领口收拢忽然清晰。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又变了变,喉结不甚明显地滚了滚,嗓音随之低哑:“松一颗。”
季明舒抬头,一脸疑惑。
岑森又道:“扣子松一颗。”
季明舒被绕糊涂了:“到底是系还是松?”
岑森的耐心告罄,直接上手给她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可解一颗那曲线仍旧起伏,他顺手,又往下解了一颗。这会儿正是上学的时间,周遭路过的学生频频回头打量他们两个。俊男靓女本就惹眼,光天化日给对方解衣扣也实在是过分亲密。
岑森心态倒好,旁若无人般解完,还说了句:“衣服小了,下课去图书馆买件新校服。”
季明舒迟钝地应了一声,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岑森的指尖在解扣子时碰到了她,他的指腹好像还有薄茧,那触感一直停在领口,半晌都没消散。
岑森本就话少,季明舒又走了神,一路沉默着买完早餐,岑森又将季明舒送到教学楼楼下。告别时,岑森忽然问了句:“买校服的钱够吗?”
季明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没过几秒又摇了摇头。她这会儿也不记得带了多少钱出门,只露出一副“别问我,我仿佛失忆了”的表情。
岑森见她这个样子,也没多说,直接将身上的钱都给她了。
6
因为岑森再三提醒,大课间休息时,季明舒就拉着同桌陪自己去图书馆买了新校服。她还想顺路去小卖部买点儿零食,同桌却归心似箭:“不去了行不行,我的祖宗,少吃点儿东西不会饿死的,我还想回去折玫瑰呢!”
“什么玫瑰,你还会折玫瑰?”季明舒好奇地问。
“我昨天刚学会,”同桌绾了下耳边的碎发,声音吞吞吐吐,神色也带上了点儿扭捏,“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嘛……”
季明舒瞬间明了,长长地“噢”了一声,不知想起什么,又好奇道:“那个玫瑰容易折吗?”
“你也想折?可是你送谁?你岑森哥哥?”同桌不假思索地三连问。
“对啊,他马上就高考了,我也应该表示一下我的美好祝福吧!”季明舒没否认,小脑袋瓜一轉,就给自己找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同桌转头看她,也回敬了一声长长的“噢”,并毫不留情地点破道:“也是,你岑森哥哥考完可不有一堆‘小妖精往上扑吗,早点儿宣示主权也是个好事儿。”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季明舒还想反驳点儿什么,同桌又立马接着自个儿的话补了一句:“不过玫瑰你肯定不行,要不你就叠个星星吧。”
季明舒奓毛了,问:“为什么不行?你看不起谁呢?”
回教室的路上,奓毛的季明舒一直揪着同桌碎碎念,说什么她这么勤劳、这么美丽、这么善良的姑娘为什么不能折玫瑰,这是以貌取人,这是隐形歧视!
同桌真是怕了她,回教室后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叫她乖乖闭了嘴并退而求其次地安安分分叠起了星星。
如果说手残也分境界,很显然,季明舒已经到达了登峰造极这一高处不胜寒的境界,叠个星星她也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成功率,偏偏她还要给自己增加难度,每颗星星里面都要写一句话,于是原本雄心勃勃的“1314”颗在一个上午过后就降到了“999”颗,一个下午过后,数量锐减至“520”颗……
7
岑森这段时间备考,季明舒也不敢去打扰他,一直到儿童节这天她才蹲守在他们楼下等着他们下晚自习。
夜色清朗,湛蓝的夜空中点缀着零碎的星子,风吹过来,略带暑热。
季明舒时不时踮脚往楼上张望,明明晚自习的铃声已经过去很久,却迟迟不见熟悉的人影。她一会儿想要上楼看看什么情况,一会儿又担心自己贸然出现会打扰岑森。她就在楼下徘徊着,徘徊到最后腿都酸了,她靠着墙壁,脑袋往下耷拉,甚至有点儿想要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明舒忽然感觉有人在揉自己的脑袋,她惺忪抬眼,声音都已经有点儿喑哑:“岑森哥哥。”
“在等我?”看到她点头,岑森继续问:“怎么不直接上去?”
季明舒掩唇打了个哈欠,已经清醒不少:“怕打扰你嘛。”
没等岑森问她找自己干什么,她就想起正事儿,献宝似的从身后捧出一个小小的瓶子。这瓶子实在是过于小巧了,和平时一杯酸奶的大小差不多,季明舒鼓捣了一周,目标一降再降,最后折腾出这么寒碜的“99”颗星星,捧出来后,她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岑森接过后打量了一会儿,问:“你叠的?”
季明舒点头,莫名扭捏起来:“祝你高考顺利的。”
“祝我高考顺利的?”岑森不知想到什么,缓慢地点着头,似乎有点儿恍然大悟:“原来叠星星是祝福高考顺利的,看来是我误会了。”
季明舒好奇:“误会什么?”
“没什么,就是最近有很多女生送星星、送玫瑰还有千纸鹤,我以为是有别的意思,所以没有收,如果是祝高考顺利的,回头我还是收下吧。”岑森轻描淡写地说。
季明舒一听急了:“不能收!”
岑森垂眸看她。
“她们别有用心,你不能收!”
“别有用心?”岑森慢条斯理地复述着这四个字,看了会儿她,又看了看手上的星星。
“我……我和她们不一样!”季明舒说这话自个儿都觉得心虚,说完就不争气地脸红了。她的手用力攥着衣角边边,心里不停地默念着“丢死人了,丢死人了”,转身就想跑。
岑森却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手腕。她惯性回身,不巧,刚好撞进了岑森怀里。
岑森身上依然有好闻的冷杉味道,季明舒贴着他温温热热的胸膛,忽然有些不舍得离开。半晌后,她抬头,又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清冷墨黑的眼瞳里。她试探着问了句:“你……你高考后会谈恋爱吗?”
“不会。”岑森的声音低低的,“你成绩本来就不稳定,恋爱影响学习。”
季明舒只听见了前一句,后面的话根本就没认真听,听岑森说“不会”,她还松了口气,自顾自地一本正经道:“这样就对了,虽然高考后就自由了,但你这么好的条件,完全不用急着谈恋爱嘛,而且你这么聪明,应该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无限的学习上……” 说完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季明舒蒙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岑森什么意思,急得抱住岑森的胳膊,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虽然你上大学以后也应该专注学习,但劳逸结合,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
岑森故意板着脸说:“就是不可以。”
季明舒撇嘴扯着他的胳膊撒娇。
江彻和舒扬要打扫卫生,比岑森晚了一刻钟才下楼。走到二楼楼梯口时,他俩不经意撞见楼下黏黏糊糊的一幕,不约而同沉默了。这算不算违反校规?
8
十年后。
盛夏夜里暴雨突至,闪电闷雷交织,行人纷纷躲避,来往的车辆也因雨雾过大,被迫停在路边打着双闪。平城油画院却不受影响,内里灯火通明,正在举办一场纪念《零度》杂志创刊十周年的时尚晚宴。
季明舒惯常是各大酒会晚宴的座上宾,今日的身份多添一层,是这场“圆桌派”主题时尚晚宴的设计师。此刻厅中灯光如瀑,油画院的彩色玻璃花窗绮艳靡丽,平添了几分中世纪华丽复古的美感。与主题辉映的相关元素随处可见,就连侍者也做骑士打扮,单手托起圆盘,在一室衣香鬓影间来回穿梭。
季明舒正和时任《零度》杂志副主编的好友谷开阳站在一块儿聊天,影后苏程忽然驾到,门口闪光灯的咔嚓声陡然变得急促,记者闻风而动,争相涌到展板周边,记录影后风采。
季明舒看了一眼,没在意,可忽然从缝隙间瞥见苏程身边那抹身影,愣是半晌没移开眼。像是有感应一样,立在苏程身侧的那抹身影也望向她这边,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和阵阵白光,仿佛沾染了夏日雨夜的丝丝清凉,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谷开阳也认出来了,惊讶到话都有些说不完整:“哎,那……那是不是你老公啊?不是说要去澳洲待半年,怎么就回来了?”
季明舒没空回答,目光直直地看向来人,眼睛一眨不眨。
岑森走至近前时,身上带着一贯清冽的冷杉浅香,季明舒对这味道习惯且依赖,谷开阳却招架不住总裁大人过分强大的气场,打了个招呼便早早退散。
“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岑森帮季明舒绾了绾碎发,温声问道。
季明舒停了几秒才回:“包包太小了,手机放不下,我放在车里了。”
岑森看了一眼她手中闪亮亮的小巧手包,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可季明舒感觉很不真实,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喉结,触感温热,还会动,她这才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你怎么就回来了?”
岑森今年接手了岑氏旗下的君逸酒店集团,为扩宽海外业务,至少要去澳洲坐镇半年,可这才刚过去三个月。
岑森看着她,忽然倾身,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想我们家宝宝了。”
季明舒不争气地红了耳根,手忙脚乱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想起什么,她又问:“对了,你怎么和苏程一起来的?”
岑森轻笑:“苏程都四十多岁了,她的醋,你也吃吗?”
季明舒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
岑森解释道:“今天在飞机上碰到了她和裴董,聊了几句,刚好听说她要来参加晚宴,裴董又不方便出席,所以缺了个男伴。”
这还差不多!
季明舒高考后便和岑森谈起了恋爱,大三订婚,大学毕业火速结婚,婚后两人感情更甚从前,甜甜蜜蜜羡煞旁人。这回岑森去澳洲,本来是要带季明舒一起,可岑森奶奶生病了,季明舒便主动提出留下来陪陪老人。
三个月不见,两人挽着手在宴会厅内穿梭,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主宴过后,杂志方安排了一场小型的慈善拍卖会,留下来参加的宾客移步至另一侧小厅当中。
“‘029號拍品大溪地天然黑珍珠钻石项链,由苏程女士捐赠。”台上的拍卖师正在介绍苏程捐赠的拍品,“起拍价,八十万!”话音甫落,价格刷新,并迅速飙升至三百万,不少人都侧目望向岑森。
季明舒看着岑森气定神闲地频频举牌,小声说了句:“差不多了吧?”不就是给苏程捧捧场吗,至于抬这么高的价?可岑森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什么叫“远远不够”。
“五百万,现在已经五百万了……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五百万三次!”
“咚!”成交槌落下沉闷的声响。
这种时尚杂志举办的小型拍卖会本就是捐个心意、拍个心意,岑森这般抬价,已经是给苏程做足了里子面子,再转手送回给苏程,就算是圆满了。季明舒也是这么想的,拍卖结束拿到项链,岑森却直接将项链递给了她,道:“中间这两颗珠子成色不错,拆下来做对耳环。”
“给我的?”
“不然给谁?”
季明舒沉默了,刚刚那点儿自己老公为别的女人捧场的不爽莫名消散,她绷了绷,没绷住,嘴角往上翘,甜滋滋地亲了他一口:“谢谢老公!”
深夜晚宴结束,油画院外暴雨初歇,夜色浓稠得没有一丝光亮,风吹过来,一半凉,一半带着夏夜里的湿热。路灯映衬着岑森和季明舒一对璧影,时而分开,时而交缠,两人小别胜新婚,连走路都舍不得分开。
有些故事在这里圆满,而有些故事,在这里好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