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之名的由来
2019-01-15贾丽
贾丽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对西昌历史的了解停留在距今两千多年前,只因在有据可依的文献里,西昌模糊的样貌最早出现在汉代,那时它叫“邛都”,因境域内活动着一支叫作“邛人”的强大部落而得名。此后千年,从“越嶲(xī)郡”到“建昌府”,再从“建昌路”到“建昌卫军民指挥使司”,每一次名称的变更不单单意味着政权的交替,也体现着一个时代对这片土地的认知与寄望。
而“西昌”之名的第一次出现,须从近三百年前说起。
一、来自西南的几封奏折
雍正六年(1728年)二月,雍正帝眉头紧锁,川陕总督岳钟琪上疏:
“建昌旧设通判,应行裁去,改置一府,设知府一员,经历一员,裁建昌卫、及左中前三所、礼州守御所、改置一县。其宁番、盐井二卫、俱行裁去。改置二县。各设知县一员。典史一员。会川卫、改并会理州。移会川营千总带兵一百名。分防州属之会理、苦竹、者保、三寨。以上一州三县、俱隶新设之府管辖。”
奏折中还写道:“建昌为边境重地,请于越嶲所属之柏香坪添。设守备、千总、把总各一员,驻兵三百名……再拨建昌镇标中营守备一员。带兵八十名。移驻建昌东之木托。拨建昌镇标右营游击一员。千总一员。带兵二百五十名。移驻建昌西北之热水,各与该地之原设弁兵,协同防守。”
这是三年来,有关越嶲、建昌一带的第八封奏折。在先后处理了川陕总督年羹尧《奏川陕事宜》,四川巡抚憲德《题报建昌设防疏》,川陕总督岳钟琪《题凉山普雄安设营汎疏》《题剿抚冕山金格疏》《题平定喇汝窝疏略》《题平阿驴疏》《奏川省苗疆善后事宜》,四川提督黄廷桂《雷波、建昌、宁番、阿都等处善后事宜》之后,雍正帝决定在今天的凉山裁并卫所,设立州县。
《大清世宗宪皇帝实录》记载:“雍正六年戊申二月壬午朔,兵部议覆川陕总督岳钟琪<奏川省苗疆善后事宜>……均应如所请,从之。寻定建昌新设府曰宁远,建昌新设县曰西昌,宁番新设县曰冕宁,盐井新设县曰盐源。”
至此,“西昌”二字正式载入了史册。
二、雍正帝的卫所裁并
卫所制度是明朝的主要军事制度,为明太祖朱元璋借鉴隋唐的府兵制所创立,是一种寓兵于农、守屯结合的建军制度。它曾最大限度地践行了朱元璋“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的构想,但推行至后期逐渐“民化”,亦出现了种种问题。
清初,统治者继承明制,卫所制度也被保留下来。顺治初年开始对明代卫所制度进行改造和调整,此后历代统治者对行政区划内的卫所进行大力裁并,改制府、厅、州、县。至宣统末年,共有817个卫所被裁并,贯穿清朝始终。这些被裁并的卫所主要分布于西南、西北两个区域,在七种改制类型中,改卫为县的数量最多。
顺治、康熙、雍正三朝是卫所裁并的高峰期。顺治年间可供裁并的卫所数量众多,经历了先合并再裁撤的过程;康熙年间除裁撤外,还出现了改卫为县和设置新卫的举措,加之康熙以怜惜百姓著称,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之后便不再撤并。此二朝撤并的卫所已占据整个清朝的大半。
至雍正帝时,卫所总量已剩不多,且大部分处于边地,情况较为复杂。自雍正二年(1724年)至雍正朝结束,被裁并的卫所共计135个,其中四川境内12个。数量上虽只占康熙年间的一半,但雍正年间是卫所改制府、厅、州、县的高峰,同时因为一些现实原因也有增置新的卫所。
仅从雍正初年川陕总督岳钟琪关于卫所裁并的奏折来看,既有考虑地方安定而保留卫所的建议,如保留威茂二州(辖境相当于今四川北川、汶川及茂汶羌族自治县等地);也有出于便民考虑,将裁汰卫所纳入附近州县管理,如将岷州卫(今甘肃岷县)转归附近的河州(今甘肃临夏)与狄道县(今甘肃临洮县)管理。同时,他建议将建昌卫(今四川西昌)纳入裁改范围,并增强建昌一带的军防力量。岳钟琪长期在云贵、川康、甘青边疆生活和驻守,对边远地区深有了解。此前,四川巡抚宪德也曾多次上疏,请求修改四川省的府、州、县行政建制,并指出川内众多民间争讼均源于土地界限不明,奏请清丈田地、平息纠纷。雍正帝询问镇守西南多年的岳钟琪,查明情况属实后,对松茂、建昌、川东、永宁境内诸州县的田地进行了清丈。
对于西南边地来说,集生产、戍守和行政管理于一体的卫所更能稳固统治,既可以守卫边疆、招抚流民,又可以开垦荒芜、屯田生产,正因军事上的合理性,这种前朝遗制才会在清初被保留沿用,也会在雍正、乾隆时期出现在边疆地区新设卫所的“逆流而行”。但在卫所制度发展过程出现的卫所官侵占田地、私役军士,役卒劳苦、逃兵日增,兵权下放、难以掌控,战力衰退、职能减弱等问题,也令统治者思考再三。在历经一系列改革与调整后,清廷决定废除这一旧制。
然而,卫所裁并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还遇到很多阻力,尤其雍正年间的西南地区,因受“改土归流”影响,情况较为复杂,时间跨度亦较大。最终,在填补完一段时期清廷管理的真空,并且建立了府、厅、州、县此类新的行政管理机构后,新旧卫所逐一被裁并。
三、数度变更的古今地名
在西昌得名“西昌”之前,这片土地还承载过多支民族的生息,多种文化的融合。从新石器至先秦,它的名字我们难以确知,仅从考古发现中回溯到诸多零散的过往。
至西汉中,太史公司马迁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首次记载:“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这是从地理与民俗上,对这片土地的第一次文字描述。
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汉武帝恢复郡县制,在今天的凉山一带设置越嶲郡,下辖十五个县,郡治“邛都县”。西昌正式纳入王朝的版图,也有了“官方”的命名。
此后蜀汉、两晋、南北朝和隋朝时期,封建王朝更迭频繁,凉山地区的沿革也十分繁复。除去部分不可考的时期外,西昌的建置未有大的变化,也均被历代王朝视为深入西南的基地。
唐初改“越嶲郡”为“嶲州”,并在境内设置了许多羁縻州,由于缺乏史料记载,这些羁縻州的具体位置难以确定,但绝大多数分布在今天的凉山、西昌一带。唐代中期,随着南诏势力的崛起,控制了大渡河以南与金沙江下游地区,南诏政权在西昌设置“建昌府”,大理政权沿用,直至宋、元两朝仍未改变,仅仅是由“建昌府”更名成为“建昌路”。
明初实行卫所制度,在凉山置四川行都指挥使司,领五卫、八所、五长官司,西昌为“建昌卫军民指挥使司”。清代《西昌县志》记载,“明洪武……建四门,东曰‘安定、南曰‘大通、西曰‘宁远、北曰‘建平”,沿城门左右修筑了十米高的城墙,以御外敌、以固统治。
清雍正年间改“建昌卫”为“宁远府”,以会理来属,并置西昌、冕宁、盐源三县,越嶲一厅以隶之。民国元年,裁西昌县并入宁远府,旋又裁府复置西昌县。
1950年西昌解放,隶属于西康省西昌专区。1955年撤西康省建制,西昌改隶四川省西昌专区。1978年撤西昌地区建制,西昌县改属凉山州,州府由昭觉迁驻西昌。1979年国务院批准设置西昌市,西昌市、县并存。1986年撤西昌县建制,合并为西昌市,直至今日。
地名,这一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历史的载体,也蕴藏着丰富的人文信息。作为安宁河谷中游的平原地带,西昌以肥沃的土地、富庶的资源孕育了一方乐土;作为“南丝路”上的重要门户,西昌以悠久的历史、多元的文化融合出一方文明。在西昌建城的两千余年里,虽经历沧桑,却依旧在安宁与昌盛的道路上笃定前行。一次又一次地名的变迁,记录下了那些永恒的时刻,纵然相距久远,但最终成为我们寻根溯源的一份索引,洞悉过往的一束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