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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成为超模?

2019-01-15王臣

看天下 2019年35期
关键词:米尔斯经纪人高端

王臣

23岁这一年,阿什利·米尔斯从模特行业“退休”,开始了自己的学术生活,成为纽约大学社会学研究院的一名研究生。

之后,她把自己5年模特生涯的经历,作为田野调查的样本,融入到了“新事业”——以社会学的角度展示光鲜亮丽的T台秀背后的秘密和意义,写出了这本《美丽的标价——模特行业的规则》。

我和她经历相似,我从大学一年级开始做模特,之后的5年里,我在天津接过时装秀、电视台节目、杂志拍摄的工作,也与北京的模特经纪公司合作,接车展、时装周的工作,全国各地演出。

最开始,这份经历带给我很多前所未有的体验:凝聚的关注、赞美,以及不菲的日薪(足以承担一个普通大学生的全部学费和生活费)。但很快,这份体验中残酷的一面驱散了很多魅力,我把兴奋点调节为短期目标——相对轻松地赚一笔外快。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我在北京彻底结束模特生涯,回归专业,向一家家报社递简历。

“你这个外形不做模特可惜了啊!”每次面对陌生人这样的“夸赞”,我其实都有点手足无措,笑着回答“谢谢”,但心想“你对模特行业肯定是有什么误解”。

我很难解释的感受,米尔斯在《美丽的标价》里以学术视角給出了答案。

负债累累的“超模”

我有一个模特朋友,号称“什么活儿都接”,工作“成果”散落在各种角落里:五六线城镇路边花哨的广告牌、淘宝自营小店铺、在线视频广告一闪而过的镜头……

另外一个与他外形条件相当的朋友,则执着于国内模特行业里最直接的“上升通道”——模特大赛,凭借比赛成绩和头衔,奔波着面试各种大品牌广告、时装秀和车展。

前者赚得盆满钵满,但有人谈论起那些看着有些“俗气”的照片时,多少带点调侃。后者收入甚微,所有努力其实都是时间和金钱的巨大投资,期待有一天“冲击头奖”成为“明星超模”,就可以“赢家通吃”,名利双收。

这两种圈层,在米尔斯研究的国际市场甚至更加割裂。

服务大众市场的被称为“商业模特”,他们为服装店拍目录图、不起眼的广告,他们爱笑,工作量大而持续,佣金高、声誉低。

而服务高端时尚市场的被称为“媒体模特”,他们出席米兰、巴黎、伦敦、纽约时装周,为《VOGUE》杂志免费拍照,他们看起来不太会笑,一年到头没什么工作量,但行业名声高,很可能成为下一个“凯特·摩丝”(世界超模),以补偿他们前期的 “入不敷出”。

书中呈现了一个赤裸裸的账单:在米尔斯合作的经纪公司,大约20%的模特是赤字的,背负着几百美元到15000美元不等的债务。他们欠着公司大笔钱,也是经纪人们在时尚圈下的“赌注”。公司财务追在经纪人后面:“能不能不要再投资这些模特了!”而公司的大部分利润来自那些底层的商业模特,弥补超模预备军的负债深渊。

书中提到,时尚圈遵从的是“反经济的逻辑”:这一经济中,令人渴望的工作酬金却最少,而那些累计有很大收益的工作却处于最低的地位。

回到我那两个朋友。“什么活儿都接的”那个仍然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类似的工作,而那个不断给自己下注的朋友,真的中了头彩。某知名导演在飞机上看到其拍摄的杂志大片,立马选定他为自己新影片的重要角色。

但倒退几年,各自又会做什么选择呢?包括当年的我自己,每个模特都不得不做些取舍。

在这个为美丽标价的世界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逻辑。那个所谓的机遇,就是一场豪赌。

“炮制”一个赢家

T台秀你可能看多了,你可以想象背后有这样一个画面:

数以百计的模特穿着高跟鞋涌入这个城市的地铁,最终集合在某个品牌公司门口。等待的队伍排到了楼梯间,姑娘们在公共场合匆忙地补妆。

等待一个小时后,经纪人把几个人带入面试间,模特们对着客户走台步、转身。

面试全程用不了2分钟,如果客户在一个人身上的眼神多停留5秒,或者多问了一个问题,这个幸运女孩就出现了。

但在座的所有人,谁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是那个“百里挑一”的人。

我曾经试图量化和总结一些规律:身高超过178cm,体重不足106斤,黑长发,鼻子高挺,面部立体,台步稳定,表现得很自信。但眼前的所有人似乎都符合以上标准。

模特生产一个“外形”,经纪人的眼光发掘它,客户品味决定它。最后,这个“外形”被展示在T台,成为下一个时尚风潮。发挥作用的那个关键点无迹可寻,十分模糊,但创造了价值。

米尔斯试图挖掘这个“运气”到底是如何发生的,经纪人的“眼光”和客户的“审美”如何相交于一个姑娘?她发现了一个催化剂——炒作。

书中讲到她的亲身经历。

纽约时装周开始前的几周,当地至少12家高端经纪公司,开始筹备推荐自家约50位模特。这意味着,每个客户至少要从600位模特里做初筛。于是,“惯例”开始了,经纪人们开始传播炒作。比如,客户们倾向于了解这个模特“在哪些秀的候选中”,以了解竞争对手的品味。

2006年阿玛尼时装秀的后台(@视觉中国 图)

“Prada选了这个女孩”,经纪人很快在初筛阶段制造、宣传流言。对客户来说,这大大减少了初筛难度——毕竟这600个女孩非常相似——并积极地回应这样的流言,“我能看出来这个女孩有几分不同”。

阿什利·米爾斯

这种小小的炒作带来积极的市场反馈,被称为“马太效应”——成功的人会得到更多成功。换句话说,那个“被Prada选走的女孩”会得到更多机会,Gucci、LV、Chanel......

之后,经验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卖点。客户们关注一个模特曾经的合作对象,为了安全,他们就可以随大流。面对相当大的不确定性、同质化的选择、高风险的决定,客户其实求助于这种被构造和传播的流言炒作。

你是不是秒懂了这个机制?

想一想,你身处的圈子中,一个有威望的人做的决定,很快就能带动大多数群体效仿。这些人不用再靠自己搜集信息,就能做决定。经纪人炒作、客户回应,引发羊群效应。行为经济学作用于“外形”价值。

所以,回到刚刚那个画面,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可能被曾经的我忽视了:在经纪人推门进入面试间的瞬间,在客户旁边低声说了什么?两分钟以后,那个你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女孩被选出来了。

为什么模特要那么瘦,还不太美?

我是不相信模特信息页面的任何数字的。在我做模特的那5年里,我从没超过104斤,也永远都在18-21岁范围内。

这当然不可能,但这些数字就是一个安全而古老的生存标准,你必须符合。对模特来说,符合标准是头等而艰巨的任务。虽然我已经离开模特行业10年了,但关注体重和三围成了惯性,像记日历一样记这些数字。

关于时尚圈最常见的迷思是:为什么模特要这么瘦?真正买衣服的人谁穿得了那些衣服?而且她们长得也没那么美,甚至有点 怪。

如今的互联网公司、消费市场,生产者最关注的是“用户(买家)是谁,在哪儿,画像如何”,精确到年龄、性格、职业、习惯……

但在我浅显的观察和米尔斯深入的研究中,高端时尚客户并不放太多注意力在这里,也不会做市场调研。他们追求的是“前卫”、“引领潮流”。用书中的话说:高端时尚领域的生产者们试图相互敬畏和鼓励,需要有独特个性的精英制作人在微型社会网中互相捧场。在这个基础上,他们需要区别于“大众消费市场”。

比如,商业品牌想找那些笑容甜美、身材性感的模特,是希望让消费者联想到“邻家女孩”、“大学校花”、“优雅职场人”,以唤起主流审美的共鸣。

而“追求前卫”的高端时尚圈则恰恰相反——要与众不同,所以那些秀场模特没那么主流美。但不管怎么不同,她们仍然保持不变的“极瘦、惨白”。

在米尔斯看来,如同那些时髦客户们自娱自乐地追求圈层品味一样,他们追求的其实是一种“阶层”,某一个特定阶层就需要遵从一种“传统”。

极瘦的身材似乎映射了一种“被渴望但难以企及的美丽”,且历史根深蒂固地认定“白人才能象征精致的贵族”。即便奥巴马夫人都入主过白宫,中东和东亚人逐渐成为高端消费品的主流消费者,但“不做市调”、“自我取悦”的高端时尚圈封闭而顽固。即便他们有所变,也十分缓慢、受限。

最终,和绝大多数模特一样,作者在“23岁高龄”离开了模特圈——有些人迫于经济压力,她们还完公司的负债,就与这个行业划清了界限;有些人不再抱有“一夜成名”的幻想,一次次的被拒绝抵消了所有美好的情绪。

对当年的我来说,选择其实毫不纠结。作为一个劳动力市场,模特就是一个按日计酬的临时工,收入不稳定、没有五险一金、现金酬劳到账慢,甚至还有被拖欠工资以及负债的风险。而和绝大多数社会成员一样,我需要一个有保障的稳定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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