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为何都想做综艺咖？

张恒

大张伟在《跟着贝尔去冒险》中被逼哭（《跟着贝尔去冒险》 剧照）

这是一个毫不重要的画面，于时代而言，甚至于当事人而言，可能都不会有太大意义。艺人大张伟顶着带摄像头的头盔，穿着蓝色冲锋衣，趴在一条钢丝绳上。下面是湍急的河水。按要求，他要爬过去，但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掉下去了，他没了力气，开始大喊，泪水流了出来。同伴在为他加油，他们也都顶着类似的头盔。

摄像头，是这个时代最具标志性的设备。每个人都置身其中，这些真人秀里的明星们更是如此。每一次拍摄，都有众多机位对准他们，记录着一切，河水、他的叫喊和泪水，以及其他旁观者的表情。

2015年12月的一个周五，数以万计的观众通过屏幕看到了真人秀《跟着贝尔去冒险》的这一幕，有人感动，有人表达对他的喜爱，有人笑他“还像个男人吗”，有人则把自己代入，觉得确实很难爬过去。

“你们真的喜欢看这个吗？”大张伟眼神严肃，盯着镜头说，自己也是电视观众，就不爱看这种节目。“所以说特别不理解观众是怎么了。”

大张伟说出这番话时，已经是一年后了。他早已经从《跟着贝尔去冒险》中脱身，几乎像机关枪一样，表达了自己对真人秀的不满。

明星们很喜欢参加这类节目，“所有人都觉得那个挣钱，那个投资的多，大家都去做那个事情（真人秀）。”大张伟说，中国所有的艺人，都在做真人秀而非自己擅长的音乐、影视，与艺人们在专业领域的才华相比，观众似乎更爱看他会不会做饭。“我觉得这个会毁了中国所有艺人的”。

与开头那段画面相比，人们更多还是记住了后面这段炮轰。他真切说出了艺人们的现实状态，尤其在台湾艺人高以翔去世后，它又被翻了出来，当做控诉真人秀节目如此疯狂的证据。

真人秀似乎已经成了这个时代一个重要娱乐特征，观众对艺人参加真人秀司空见惯。再大的咖位出现在真人秀节目中，做饭、恋爱、秀私生活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谁参加真人秀已经不成新闻，人们更热衷搜集那些仍然拒绝参加真人秀的少数艺人。真人秀节目，用尽一切办法寻找、邀请那些出乎观众意料的明星，甚至像赵雅芝、刘嘉玲这些女神级人物，都没能“幸免”。没有谁能抵挡得住这类节目的诱惑。

“现在没有这种人了”

To be， or not to be，对艺人大张伟来说，这是个问题。即便他曾那么严厉批评真人秀这种节目生态，自己也仍然参加了多档“会毁掉中国所有艺人”的真人秀。

他去《奇葩说》做“男神”，被节目组称为“嘴碎男神”。参加《拜托了，冰箱》，接梗能力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有网友吐槽：“跪求大张伟别再写歌，光上综艺就得了。”他甚至还带着妈妈一起，参加了江苏卫视的《三个院子》。这位歌手对待真人秀的认真程度，一点都不比其他明星差。

明星参与真人秀的风潮最早开始于2006年左右。一位电视研究者在其论文《探析我国明星真人秀节目受众策略》中，将这一年东方卫视的《舞林大会》视为“我国首档明星真人秀节目”。依照这个判断，陈志朋、秦海璐、柯以敏、郑希怡、刘璇、徐锦江等艺人，就成为中国最早一批参加真人秀节目的明星艺人。

曾经神秘的明星，忽然变成了普通人，把残酷竞争的一面展示在观众面前。以《舞林大会》为例，陈志朋会暗讽黄圣依炒作，决赛遭到淘汰后，甚至公开发文，指责节目评委对自己是“不教而诛”。在那篇文章中他提到，很多明星看到节目收视率上升后，“挤破头想参与”。

这档节目确实创造了一个收视奇迹。据有关数据统计，其收视率最高时达到16.8%，不仅创造了上海综艺类节目收视之最，而且和2006年春晚在上海的收视率相差无几。

收视上的巨大成功也吸引了其他电视台跟进，湖南卫视的《名声大震》，江苏卫视的《名师高徒》等，也陆续推出。各路明星开始纷纷闯入这个秀场里。一些明星曾经淡出人们视线很久，这次却借由真人秀重回舞台。对他们来说，无论自己曾经是在影视剧还是音乐舞台，都比不上真人秀这个舞台带来的关注度。

以2005年为例——明星们还未加入这场娱乐狂潮前，真人秀的收视份额就已经高达30%，位居第一。

对娱乐明星而言，最重要的一个目标是，人人都得让观众看到自己的存在。以前他们或许要靠专业和作品，进入真人秀时代后，状况发生了改变。真人秀舞台成为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节目形式，对很多艺人来说，站上这个舞台，成了他们最为高光的时刻。明星不得不用尽浑身解数，向观众推销自己，靠着哭笑、插科打诨、做饭的技术、与妻子的关系等最为隐私的生活，换取观众的好评和成就感。

《时尚先生》在一篇报道中，揭示了真人秀对明星工业的改变。有一位女演员总是对经纪人抱怨，通告太密集，她希望做那种不靠露面次数就被人记住的演员。经纪人直接告诉她，“现在没有这种人了”。这位经纪人犀利地说，“真人秀出来之前，一个人了解演员的过程可以很慢，（像过去股市）1000点可以跌一年。现在很快，认识一个演员只需要一个节目。你要是想搏一下就必须做，没有谁能零成本拿到好处。”

越来越短的名单

娱乐工业，是一個最极致的名利场。身处其中的明星，无论男女，都能够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般，打通名利的转换通道。

真人秀出现前，明星更多传递给公众的，是一种光鲜的形象，他们个个衣着华美、光彩夺目，有时出现在时尚媒体封面，或者流连于各种颁奖红毯，很多人把跟拍自己隐私的记者视为大敌。现在，一切都变了，隐私，反而成了明星们最大的筹码，他们带着孩子、妻子、父母上综艺，把家庭里的琐碎一面展示出来。

真人秀《爸爸去哪儿》是一档有标志性意义的节目，参加节目的明星林志颖、吴镇宇、王岳伦等名气大振，他们的孩子也因此成为童星。更重要的是，伴随着明星真人秀节目在市场上受到欢迎，这些明星的酬劳也水涨船高。

王菲和女儿窦靖童在《幻乐之城》中同框（《幻乐之城》 剧照）

《舞林大会》刚推出时，节目总导演对外宣称，每位明星的出场费大概是1万到3万元。当时也很难请到咖位太大的明星，“走好莱坞路线的内地明星最难搞。比如章子怡、巩俐，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五六个人吧，这些掂量着不可能来的，我们都没请。”

现在，章子怡会不时出现在真人秀节目中，有媒体报道，2013年时，其酬劳就已经数以千万计。新浪娱乐2016年的一则报道称，大张伟录制一期节目的价格“差不多有七八十万，站完整季节目将近1000万”。明星真人秀价格极高，以至于2018年，有关部门不得不出手干预，“单期节目单人片酬不超过80万元，常驻嘉宾一季节目总片酬不超过1000万元”。

高酬劳下，很多明星自然愿意参与一些存在风险的节目。在一档真人秀中，鹿晗要扛着迪丽热巴完成水上游戏，结果不慎腰部受伤;主持人尉迟琳嘉2013年参与一档户外真人秀时，高原反应严重，“全程抱了个氧气瓶录制”。王宝强也在录制节目时，在众多摄像头注视下，受傷骨折。高以翔的猝然离世，只是这些真人秀节目中的一个极端案例罢了。

坊间一直流传着一份拒绝参加真人秀的名单，王菲曾经在上面。这个一直给外界以孤傲、自我的印象的歌手，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直到2018年，她亮相真人秀《幻乐之城》后，从这份名单上消失。当时对其酬劳传闻颇多，最多的说法高达数亿元。刘嘉玲与梁朝伟夫妇，也曾在这份名单上，但她最终“抛弃”丈夫，参加真人秀《我们来了》。据说，梁朝伟曾和王家卫打造了一款名为《时空摆渡人》的真人秀，但最终未能面世，勉强保住了名单上的位置。

2001年，真人秀这种节目刚刚引入中国不久，央视曾在400平米的电视演播厅里，举行了一场关于电视真人秀的课题研讨会。原本80个座位的演播厅，最终增加了100个位置仍然未能满足需求，很多编导不得不在自己办公室里同步收看。因此，那几乎可以视为一场讨论真人秀的真人秀。

期间，一位真秀导演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市场问题。他觉得，面对20多年来由电视剧培养起来的观众，真人秀如何吸引他们的兴趣，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到现在，近20年过去了，市场早已经不是问题，问题是，真人秀太多，能带给人意外的明星感觉有点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