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人类学视角下“於菟”仪式的功能研究*
——以青海省同仁县年都乎村为例
2019-01-15吴桂帆
吴桂帆 石 欢
(西北民族大学,甘肃 兰州 730030)
一、疾病与於菟仪式
疾病作为人类存在的许多状态之一,通常指的是在有机体受到损害原因影响后发生的异常生命活动的过程。“疾病属于某种基本经验它总是以危机的方式让人们感觉到外部自然和内部自然的密切联系。”[1]人们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对疾病经验的积累,总结得出相应的医疗文化体系。但是尽管现代医疗与民族医学都有其完整的医疗体系,但难免存在局限,一定程度上,需要巫术作为补充。由此,巫术在某些民族或地区充当着重要角色。
在青海年都乎土族聚居村,跳“於菟”的风俗落崇虎图腾意识的曲折反映是古代羌族文化,河畔的几个土族村庄中惟有年都乎村有此传统,其它邻近土族村并无“於菟”。“於菟”舞遗存,它是一个极具人文价值又很独特的文化现象。
土族“於菟”舞是一种模仿老虎形体动作的拟兽舞。它是当代土族民俗活动中原始兽族舞蹈的表现,是土族人民在当今社会生活中传统图腾崇拜活动的积累和反映。列维斯特劳斯曾说过:“治疗术的本质在于使某一既定的局面首先从情感方面变得能够被想象,使肉体难以容忍的痛苦变得可以被思想所接受”[2],情感的想象,精神上的安慰。“於菟”在年都乎村的土族疾病治疗等方面起到非常重要。
於菟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可以增强他们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可以使他们用一种极佳的精神去更好的对待“於菟”文化,以这样一种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其传统文化,同样是体现了医学人类学的精神疗化作用。
二、於菟仪式的过程
坦比亚曾提出:“仪式是由于某种文化建构出来的象性交流系统。它由模式化并且有序的各类词语和行动。”[3]“於菟”的一系列仪式过程是微妙的,使村民们心理上得到安慰。“於菟”仪式过程大概可以分为仪式前、仪式进行时、仪式后。
每年的“於菟”活动在农历十一月初八拉开序幕。仪式前由“上贡”、“上秀”、“希拉”、“拉卡”四个部落分别在十一、十二、十三、十九日四天举行活动。
八月二十日清晨,“於菟”活动正式开始,法师及“於菟”舞的表演者到山顶的二郎神庙进行“敬奉二郎神,以煨桑,献猪油等贡品,以祈求神灵保祐。”“於菟”由七名扮演着组成,该村画师用墨汁将表演者面部画成虎头状脸谱和虎皮斑纹;腿部上及上身画成豹皮斑纹;用写成的经文的白纸将头发扎成刷型,似虎状怒发。“於菟”舞由7名男青年表演,舞者双手持约两米的木棍,其上端结有书写镇邪之意经文稿纸。“於菟”表演在中午2时开始,白海螺鸣起,法师击羊皮鼓及铜锣,“於菟”们肃穆蹲在殿前,面对二郎神像,静听法师诵经。然后,法师向“於菟”们敬酒毕,“於菟”以“前端腿跳”动作跳出院门,在山门前围着煨桑台跳舞,待村民鸣枪,“於菟”们闻声惊起地狂奔下山,进入村庄。凡有病之人在村巷小道上等候,舞者则从他们身上跳过,则可以治病,舞者进入人家都要越墙而过,村民以手抓羊肉或青稞迎接;或者把即将烤的馍馍贴在“於菟”身上,人吃了即可治病,表演者则从屋顶上挨家挨户进入家院,主人家热情欢迎,不敢怠慢。
此时,全村老少人等聚集在年都乎村东门中的小巷,等待并欢迎他们出门,“於菟”们从深巷中双手持棍,棍子上挑着村民套的馍馍,边跳边走,向东门去,待从门口的画白线出,鞭炮声响起,众“於菟”惊恐状奔向隆务河,到了河边扔掉木棍和圈馍,用河水洗净身上的涂绘,意味去邪气等。
三、民众对“於菟”医疗模式的选择
(一)“对於菟”医疗模式的选择情况
在年都乎村,普遍存在着三种医疗模式,分别为现代医学、民族医学、巫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民收入逐渐增长,现代医疗为当地人接受。但是,由于文化传统等一些主客观因素的影响,传统巫术并没有消失,在一定空间继续存在。“於菟”文化作为一种原始崇拜,当地人一直沿袭下来。“於菟”成为了村民一年一度不可少的驱邪治病的巫术医疗模式。
(二)案例
案例1:嘎桑,男,52岁,年都乎村“上秀”人,小学文化,画师。他说:每当要接近每年的11月即“於菟”仪式开始的时候,自己身上有疾病就会让“於菟”从身上跨过,认为可以除去疾病。当问及:你愿意选择“於菟”仪式是治疗疾病吗?他说:当然愿意,这是我们特有的文化,我们愿意积极地去传承它,让更多的人认识和了解我们的文化。
案例2:玉卓,女,36年都乎村“上贡”人,中专文化,在同仁县上班,举行“於菟”时,她会做圈馍,“於菟”来的时候,把圈馍往“於菟”身上贴,以求家人吃下该馍能祛病。当被问:你认为这种仪式治疗有用吗?你真的相信仪式治疗吗?她回答:我们知道仪式疗法不一定有用,但我们在这里长大,对这种事情有些敬畏,而老人相信它,它也算是心理安慰。而且,这样做没有害处。
案例3:才让,男,72年都乎村“希拉”人,在家务农。曾多次扮演“於菟”,年轻时,曾身患重病,在“於菟”仪式这天从医院回到村里,接受“於菟”的治疗,以求乞能治自己早日康健。“於菟”活动结束后,他又回到了医院继续接受西医治疗。之后,自己的病也俞渐转好。
案例4:卓玛,女,25年都乎村“拉卡”人,初中文化,家庭妇女。“於菟”活动举行时,她会带着孩子给“於菟”圈馍,认为这样能把家里的邪气,恶运以及疾病被带走,随着圈馍被“於菟”吃掉,邪气、恶运、疾病都会消失,以达到祈求家族在新的一年健康平安。她说:但是如果小孩生病,她会首先“於菟”治疗和藏医结合,实在治不好的情况下选择现代医疗。
(三)案例分析
在案列1和2中,村民敬畏这种仪式,把“於菟”当作非常重要的仪式,不仅认为它属于一种仪式活动,更赞同它能给别人带来的精神上的慰藉的必然性和必要性;在案例3中,才让采用“於菟”和现代医学相结合;案例4则采用现代医学、民族医学与巫术的结合,典型的多元医疗选择代表。
在年都乎村,人们在有形中无形中都接受了“於菟”的治疗,他们更多选择“於菟”为基础的治疗模式,在加上与藏医或现代医学相结合。由此可知,年都乎村的医疗模式为现代医学、民族医学、巫术三种相结合,交替重叠使用。
四、於菟的医学人类学解读
(一)从医学人类学的“文化主位”和“文化客位”来理解年都乎村的医疗选择模式
“文化主位”和“文化客位”是人类学的两个重要概念,对文化主位的研究意味着研究者不依赖于自己的主观判断,而是尽可能地了解当地人自己的观点,即从“内部看文化”。对文化客位的研究是着重研究者以文化外来观察者的角度建构理论体系,从外部看文化、理解文化。医学人类学家认为,我们不能就疾病论疾病,而是应该把它放在当地的文化体系中来分析和理解[4]。当我们研究一年中常见的医疗问题时,特别是当我们为居民选择不同的医疗模式时,我们不应该始终站在客户的立场,而尽可能地将当地民族文化视为当地的文化和周围环境。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土族人将培养自己的一套价值观和思维方式,进而形成独特的精神文化和行为文化且土族人民每年都信仰的藏传佛教,这就产生了年都乎土族人民在医学信仰中的多元性即他们既相信现代科学医疗同时又依赖藏医和巫术。
(二)从文化功能论看待“於菟”文化现象
马林诺夫斯基的文化功能理论,分析了人的三种不同需求层次——基本需求(生物)、衍生需求(社会)和综合需求(精神),人对这三种需求的回应构成了复杂的文化体系,即文化的功能就是满足人的这三种需求。对于年都乎的村民来说,他们所选择的治疗模式都是有特定的作用,都是为了他们治愈疾病、驱邪除魔而使用的一种独特方法。
(三)於菟的功能
(1)疾病信仰即认为“於菟”能起到缓解疼痛甚至治愈疾病的效果;(2)宗教信仰即认为“於菟”不仅能治疗疾病,而且是年都乎村人的原始信仰以及对虎的图腾崇拜;(3)仪式治疗即认为通过这种特定的仪式能给人心灵上的慰藉;(4)治疗保健,认为“於菟”能使族人健康长寿,远离疾病;(5)巫蛊作用,通过“於菟”的特定功能起到驱邪除魔的作用,达到娱人娱神的作用。
(四)“於菟”其他功能
“於菟”除了以上功能,它的娱乐功能以及文化传承功能受到人们重视。特别是“於菟”仪式的娱乐功能不断凸显。近年来,随着黄南自治州旅游业的发展,神秘的“於菟”不断吸引越来越多游客。当地政府也大力宣传发扬“於菟”文化,可见“於菟”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娱乐功能。
五、结论
仪式在满足人们心理层面上的需求方面也有着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人类生活中的也不可预料的事情上,比如生病、生活变化等,仪式可以起到化解、转移等作用。[5]“於菟”的特殊属性使之具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由此,从医学人类学的角度看,“於菟”应该不再是地方性知识(如神经内科)和另一个地方性知识(如民族志),不是文化之间的对抗,而是两个文化互为补充和组合。“於菟作为一种仪式治疗方式,不仅起到娱神娱人的效果,更有治病驱邪的效果。即“於菟”可与当地的藏医以及现代医学相结合,不仅丰富了医疗模式的选择,更促进黄南民族医疗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