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湾区的共建与共享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研讨会纪要
2019-01-15龙扬志整理
文/龙扬志 整理
夏泉(暨南大学党委副书记):粤港澳大湾区文学研讨会在暨南大学举办,是暨南大学接续学术传播、发挥学科优势的体现。20世纪80年代初,暨南大学率先在全国开设了台港文学课程,在相关领域展开学术研究,并发起首届台港文学研讨会,如今已经成为推动台港澳及华文文学学术发展的重要学术机制。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与暨南大学共建的中国文艺评论基地运作三年多以来,开展了很多具有社会影响的学术活动,在学界引起了积极的反响。
粤港澳大湾区不仅仅是经济互融的湾区,也是人心相通,语言、文化、艺术相通的湾区,还是人才共享的湾区,暨南大学愿意扮演桥梁和平台作用,大力支持文学院、中国文艺评论基地、华语传媒与华文文学研究中心持续开展此类极具时代意义和学术价值的交流活动。
蒋述卓(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暨南大学中国文艺评论基地主任):粤港澳大湾区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的概念,大湾区具有天然的文化联系。首先,表现在语言、文化传统相通,创作资源共享,比如电影领域经常涉及李小龙、黄飞鸿、叶问等题材,翻陈出新。其次,大湾区文化底蕴深厚,基础设施建设齐全,各类文艺团体繁多,文学创作、传播、接受的条件相当出色。再次,粤港澳之间文学创作人才流动频繁,借此机会成立粤港澳文学工作坊,也是希望起到推动作用,为粤港澳文学互动发挥示范和领头作用。
朱小燚(中共广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不久前习近平总书记来暨南大学视察,高度肯定暨南大学的办学成绩,勉励暨大擦亮金字招牌,我们深受鼓舞。暨大既是学子心中的精神家园,也是文学领域的一片沃土,一批批走进暨南大学校史的文学大家创造了这片令人肃然起敬的文学空间。正逢改革开放40周年,暨南大学以空前的情怀,积极参与、支持粤港澳大湾区人文湾区建设,我们对此表示敬意和谢意。
粤港澳大湾区人文湾区建设立足于区域平等,由广东、香港、澳门共商、共建、共赢,需要三地文学界人士贡献智慧,共建平台,共享成果。广州作为粤港澳大湾区中具有文化功能的城市,曾经有过文学的辉煌时代,如何在新时代呈现更新的面貌,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在回顾中国历史上那些重要事件,追忆重要人物的时候,也要好好地回顾一下广州这座拥有2230多年历史的城市,同时也要共同思考如何从历史的积淀中,从现实的土壤中,为广州文学注入新的活力。
潘凯雄(中国出版集团副总裁):“大湾区文学”绝不仅因为作家生活在“9+2”的城市区域里面,我注意到深圳搞过,大家比较关注大湾区文学的交流功能,但不完全是我们要研究大湾区文学的核心意图。
湾区经济大概有这么几个特性,比如海洋特征、开放性、包容性、创新性,开放意味着吸纳、聚合、创新。这样一种新的经济形态、新的经济生活特点,聚集起来就不单是“9+2”,而是全球的、世界性的。充满创新的经济生态给文化、文学带来什么变化?包括人与人的关系、思维方式在内,可能是湾区文学最值得关注,最有文章可做、最能出彩的地方。因为它是全新的经验,对作家来说既是一种挑战,无疑也是巨大的机遇,必然为我们的创作提供一片新的天地,对中国文学来说,这是值得期待、也非常有意义的。
朱寿桐(澳门大学中国历史文化中心主任):深圳、广州建构大湾区文学,澳门的吴志良主席也在积极推动,我听到一种意见:现在大湾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怎么建构还没有谱,提倡大湾区文学是不是早了一点?没关系,我们可以探索,不妨在新的命题、新的概念和框架之下去探索、思考其中可能的内涵。
我的想法是能不能更多地关注大湾区的文学生态。对于文学的社会运作、市场运作、文化运作,我们比较习惯优选的运作方式。对于一个地区、一个时代的文学,我们总是关注特定时空里面的代表性人物、代表性的著作,聚焦在这个优选结果的意义上。在这样的运作当中,传统的所谓一本书主义是行得通的,有些重要作家可能就凭一本有代表性的著作立定文坛的地位,然后造成一种时代的甚至是跨时代的影响。这种优选机制是文学史课堂、文学评论、学术会议始终注意谈论的结果。
我们可能忽略文学的生态化运作。在生态化运作当中,也许并不能成功提取出一定时空的代表性作家和作品,更谈不上跨地域、跨时代的影响力。比如说我所生活的澳门,我常常在那儿苦苦寻觅,却没办法就一定时代的澳门文学给中国文学提供标志性的人物和作品。但是并不意味着它不值得聚焦。因为澳门文学的生态非常有意思,由于澳门特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结构,这个地方几乎所有想圆文学梦的人,只要有一定创作水平,他都可以圆梦。澳门没有非常健全和严格的优选机制,而且澳门有足够的社会资源、经济资源支持试图圆梦的文学者。澳门一共有8000多个社团,各个社团都可以向政府或者企业申请出版资助,可以随便出版任何成员的作品。这样一种生态下很难产生代表性的作家和代表性作品,尽管这些作品往往走不出拱北海关,甚至走不出自己的圈子,但是不要小看,它是一片文学的绿荫之地。文学的历史可以为一些文学巨匠准备,但是同时人们的文学生活、文学梦想也是不容忽视的。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大湾区文学既要关注那些走出大湾区、突破大湾区的作家作品,也要关注大湾区可能形成一种属于南方、属于中国南部、属于相对自由和自助文化、领先于全国各地的地区文学生态的可能性。我觉得这样的关注可能非常有意义,等到那一天,整个中国南部的大湾区形成像澳门那样的文学生态,那么这片土地就非常有意思,构成文学的绿色空间。
熊育群(广东省文学院院长):粤港澳大湾区文学随大湾区规划出台,我谈几点感受。第一,如果我们对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事情和文学历史传统缺乏了解,仅仅盯住大湾区改革开放40年历史来谈文学,就太浅表了,梳理传统历史与文化是需要认真做的工作。第二,有效利用外来文化与文学资源。大湾区留下了丰富的殖民文化,如香港的英国、澳门的葡萄牙文学。葡萄牙著名诗人贾梅士,就通过澳门融入湾区里,虽然这是地方的小历史,但也带有全球化性质,而且历史悠久,很早就跟世界文学产生了联系。此外,大湾区历史上形成的海外华侨,也值得深挖。我在写一个华侨题材的长篇小说,包括到美国一些华侨家庭去采访,越深入越觉得这里边的历史非常独特。大湾区高速发展几十年,应该在历史与现实方面进行打通,提炼出一些底蕴深厚的内容。第三,视野要打开,文学不同于政治、经济,不能搞得心浮气躁,徒有形式。既不妄自菲薄,也不要狂妄自大。我们的家底,借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这个东风,我们要坐下来,认真研究一些问题,探讨一些路子。
谢有顺(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这个提法有前瞻性,是一个未来主义的概念。中国文化的强项是向后看,是回忆自身悠久的历史,对比一下美国文化,因为美国历史不长,历史负重也就没那么大,故美国文化不是长于回望,而是充满前瞻和未来主义的特征。
把大湾区文学作为一个概念提出来,要非常重视它身上这个未来和前瞻的特质。岭南文化最大的价值是在于1840年以后的现代文化。近代中国以来的各个时间节点,岭南文化都是领风骚的。如果不强调这种现代文化,就把岭南文化的优势搞没了。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要有新气象,也不妨从岭南的现代文化中找寻资源。好的文学从来是对“今天”的思考,是对“未来”的思考。今天的文学太老气横秋了,所以尤其需要强调一种当代意识,一种面对现在的担当精神。
本雅明有一种时间观,他认为时间不一定是线性的,时间有可能是并置的,是一种空间结构。这一点在粤港澳这个区域里面尤其突出,好比我们经常读到一些“80后”“90后”写都市时尚生活的作品,但在宝安、东莞这些地方还有大量的“80后”“90后”,过的是另一种流水线、铁皮屋的工厂生活,这就叫时间的并置,这就是结构性的时间。
第二步,采用SPSS22.0软件的因子分析功能进行主成分分析。首先,选取11个指标作为植被生态重建效果评价因子,通过分析→降维→因子分析,建立指标之间的相关系数矩阵,确定参评样方植被指标主成分特征值和特征向量。然后,以各个主成分对应的方差贡献率作为权重,选择关键主成分计算主成分得分,由主成分得分和对应的权重线性加权求和,得到综合评价函数。最后,根据主成分综合得分模型,得出各样方植被重建效果综合分值和排序,这样就达到了对12个样方的植被生态重建效果分级定量综合评价目的。
葛亮的一些小说就写出了这种并置性。他写的多是民国传奇,但我很看重他小说里那种日常生活的传承。写出日常生活的传承,守护一种日常生活,有时比守护老房子、名胜古迹重要得多。文学是活着的历史,如果文学只写一种逝去的历史、符号性历史,而完全无视生活的肉身,文学存在的价值就很可疑了。
如何写出一个时间和空间里那些并置的东西,粤港澳作家大有可为。这种经验是以前没有的。尤其是这么多种文化和这么多人在这个土地上生活、成长、激荡、实现梦想,更是前所未有的,写好这个重要的主题,本身就是对中国文学空间的开创。
粤港澳大湾区是一个地理概念,为什么要把它变成文学概念?说明在技术空间、物理空间和社会空间以外,我们必须假定有一个文学空间、审美空间和艺术空间。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这个提法,就是开创这种审美和艺术的空间,开创想象的空间,这是超越了物理学、社会学意义上的空间概念。粤港澳区域文学需要从艺术、审美空间重新认识写作的目的与意义,容纳复杂的经验,敞开丰富的生活,呈现新的写作可能性。
吴思敬(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副主任):粤港澳大湾区文学概念非常有意义,它的出现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大湾区是中央的重要部署,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构建大湾区文学的政治文化背景。这个地区不仅经济发达,也是文化高度发达的地区,涌现了大量优秀作家,他们既有原来属于岭南体系的,也有近些年来从全国各地涌入这些地区的,超越传统以粤语为基础的文学融合造成大湾区文学空前强大的力量,传达了人们对大湾区文学的期望与期盼。
大湾区文学利用民间、政府机构、作家协会和高校组建的合作平台,能够获得更有效的运转。有非常有利的因素,经济、文化、政治各方面的力量融入其中,通过各种交流、研讨、评奖活动调集资源,容易办大事。但是对于作家来讲,最根本的就是如何写出优秀的作品。如果10年、20年之后,大湾区不能出现全国一流、代表这个时代、改革开放前沿地带的伟大作品,是愧对这个时代的。
越是在经济高度发达的地区,作家越是面临各种各样的诱惑,必须在诱惑面前坚守自己寂寞的心境,真正去思考、承担这个时代应当承担的任务。大湾区文学一定会涌现反映这个地区建设的优秀报告文学,我认为最根本的,还是写出在这样一种重大变化的时代当中人们心灵的变化和作家内心对文艺的追寻。大湾区文学必须把人面对社会变迁时呈现的人性焦灼、搏斗写出来,如果仅仅记录一些建设的变化,或者迎合某些观念而写缺乏深度的报告文学,远远不是我们所要求的伟大作品。近些年来涌现的很多优秀诗人,是在甘肃、云南这样的贫穷地区和边远地区写作,他们贡献了对世界、对人生、对人性的深刻解剖。大湾区的旗帜现在拉起来了,给作家、诗人提出了新的命题,当然也是艰巨的任务。
贺仲明(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化个性是地方文学的底蕴,也是取得更高成就的重要因素。我到广州来的时间不是很长,总感觉广东文学的个性特色表现不是很充分,也许艺术、音乐更成功一些,岭南画派、岭南音乐都有个性,因此,广东的外来作家怎么融入本土,这是一个需要认真面对和思考的问题。
大湾区文学是一个非常好的倡议,大湾区立足岭南,如果在生活方式、方言、文化传统加强联系,对于文学创作凸显岭南的地方个性应该是一个难得的契机。粤港澳是现代化发展充裕的地区,如果把现代的思想观念、文学技巧、科技运用起来,也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特色。
郑政恒(香港岭南大学教授):我主要做诗歌方面的研究,就讲讲香港诗歌。最近一两年,香港的诗歌发展有不同的面相。我们谈论香港诗歌或者粤港澳诗歌时,通常是放在城市诗歌、城市文学范畴里,但是慢慢发现香港诗人也有多方面的写作。比如老一辈诗人昆南,就写典型的香港诗歌,体现出独特的城市风格。其中一本诗集是《旺角大变奏》,从诗集名称联系到他的香港城市记忆。而一位叫罗乐敏的“80后”诗人,主要写香港离岛的生活。也有的诗人没有太大的地域特色,主要写自己的抒情诗歌。香港诗歌创作技法丰富,有的诗人写英文诗,比如黄裕邦喜欢从事语言文字实验,有的则题材广泛,像写作多年的钟国强,既写城市诗,也涉猎自然风物。
“70后”诗人叶英杰去年出版了一本诗集,这本诗集值得特别关注,因为诗集里收有7首主诗,很特别,用平白化的散文体写自己的家族故事。他不单单写香港,家族里面有很多广东的本土经验,他跟广东的亲属保持联系,但又不只涉及广东经验、家族记忆和家族经历,其中还有华侨背景,里面有从东南亚出走的华侨,以及夹杂着广东、南洋、香港的生活记录。从诗歌的主题内容来看,可以发现广东和香港广阔的地理、文化、时间、家族记忆,其中所体现的丰富内涵值得读者深入发掘。而且,他的诗歌走的是叙事路线,这在香港文学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以来近半世纪的传统。可见从实际生活出发的叙事诗一直在发展,这个传统不是封闭的。他还使用马来诗歌的盘头诗体,固定的句式,来来回回地处理时间、空间。这是从外国诗歌学回来的,所以是一个活的传统,跟香港、广东的文学、诗歌、文化、思想、艺术等有关,说明香港诗歌是外向的,可以跟世界文学接轨。
唐睿(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大湾区文学的提出,让珠三角地区的文学事业得到正名,将来可以更系统地分配资源。其实珠三角的文学交流一直没有中断,比如广州这边的高校,中山大学、暨南大学、华南师大,就有一批学者在坚持港澳文学研究,取得了蛮好的成绩,花城出版社长期以来推出了不少香港、澳门文学作品,对于内地了解香港文学、澳门文学做出了很大贡献。
香港文学艺术对广东文化的发掘非常多,比如影视作品对岭南文化的利用相当充分,香港无线电视台剧目可分为古装、现代和民初剧。民初剧大部分以广州为背景,我们上学时很想到广州来朝圣,看看沙面、西关,或者去佛山想象黄飞鸿。可惜我们以前没有交流平台,无法利用文化资源推动文学与学术的发展。
最近我在做一个研究,收集一些香港1970年代末、1980年代散文写中国内地的主题游记,发现1954年到1977年从香港到内地的旅客大约有10万,而1979年有200万香港人回内地。当时香港人口600万左右。香港人回内地旅游、探亲,还有一些就是朝圣。香港大学生对香港的身份认同比较强,同时接受华文教育,对中华民族充满强烈的想象。大学生在浪漫想象的刺激下,涌回内地,虽然内地的资讯、交通、物价有诸多不便,但他们在内地一呆就是一个月到三个月,不可思议地投入。
我读过一位当时去内地的老师辈作家的游记,内地批给他的通行证第一站是上海,但是当火车经过杭州时,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因为他迷恋新古典主义、浪漫主义派的诗歌,心中想的是杭州和西湖,于是立马拖着他的太太下车。外侨必须入住华侨宾馆,而且要到公安局登记。他在西湖旅游,沉浸在古典文学塑造的世界里,意犹未尽,于是去看大运河。三轮车司机把他拉到一个小村里,大运河只是一条很小的河,一些没穿衣服的小孩在游泳,一艘简陋的木船载着木材北去。大运河的起点变成这个样子,他比较失望,文章里表达对民族兴衰的唏嘘感慨。
有位比较有名的女作家甚至抛夫弃子,独自跑到新疆、西藏,几个月漫游,一路写纪游小品。她在货车上遇到一个尼姑,原来是要去山西朝圣,让她受到强烈的震撼。《素叶文学》的一批作家组织旅行团去东北,写到在火车站中转时用脸盆洗脸、找招待所的经历,很不习惯,文化差异和心理落差极大。这些游记呈现了改革开放时期的状况,内地作家不一定有类似的兴趣和视角。因此,大湾区文学其实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新反思粤港澳文学的机会,互相补充、互相参照。
李俏梅(广州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我大概梳理了现代以来小说粤港澳大湾区空间经验跨域的书写,发现三个有意思的文本。一个是黄谷柳的《虾球传》,写于1947年左右。它说明直到20世纪40年代后期,粤港澳之间的空间联系非常方便,没有因为港澳受殖民统治而中断。小说里边写到的鳄鱼头在香港犯了事,飞快跑到广州;在香港犯了事的往广州跑,借助不一样的制度来逃避。粤港澳从来就是生活、文化、经济没有隔离的地方。
第二个比较有意思的文本是广东作家陈残云写于1957年,在20世纪80年代发表的《深圳河畔》。写的是一个边防家庭,这个时候去香港当然也有办法,但比以前困难得多,要办通行证。女主人公跟她的丈夫已经隔离10年,她丈夫在香港的英国船上做水手,为了去见她的丈夫,最后她以逃港的形式过去。陈残云具有人道主义的观念,虽然写于1957年,并没有对这样的行为表示谴责,最后是一个大团圆式的结局。我们这边是社会主义新社会,很多新气象吸引香港船上的工人、水手,他们跟着老婆回到了社会主义新中国。而香港被描写为混乱的黑社会,随着时间推移,政治环境的变化,粤港澳之间经历了关系的转换,这种互相观看的视角有很深的意味。
还有一个文本是我的同事崔干行写的,题目叫《离当年梦想有多远》。崔干行老师的弟弟20世纪六七十年代逃到香港,一个班有三个女同学出逃。然后讲到逃港不成功会有严重后果,其中一个逃港失败时死了,批判大会为她扎了一个稻草人,以叛国逃敌的罪名对她进行批斗。
粤港澳大湾区虽然历史并不太久,但是这个空间内产生的跨域经验相当丰富。研究这些小说里边的经验,可以提炼出很多有趣的问题。
葛亮(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我是千禧年到达香港,我的写作过程从一个角度上说也是一个游走的过程,从我的家乡南京,然后到香港,有一些短暂的海外生活的经验。这个过程对我自己的生命体认和写作轨迹是双重的作用,二者之间是互相呼应的。我的一个前辈作家朋友,是非常让我崇敬的海外华文作家讲过一句话,一个人从母土移居到另外一座城市,就像被连根拔起,但是根须会变得特别敏感,甚至于疼痛。我倒觉得是挺幸运的一件事情,因为我来到香港,接触一系列异文化的撞击,香港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一样的生活环境,母土南京离我也并不遥远,可以在一个相应的距离回望南京,体会着它作为六朝古都的历史积淀,以及对早期写作经验的促成,这种距离感非常有意义。
大湾区文学意味着不同的地域文学之间某种意义上的交流,在我看来它更像一种关于文学和文化的整合。它代表了一种同宗同源的文化重新建立一个完整的结构,甚至于文化的版图。粤港澳的语言、文化的审美有着共同的渊源和历史底蕴。我作为一个写作者,它给我带来的不仅仅是一种交流的机遇,更是一种视野,我希望在我的未来可以进入这样一种视野,思考写作的可能性。
比方说广州,它是一个深具历史韵味的城市,也在不断接受新时代的挑战和撞击,从这种意义上说,大湾区不仅仅代表所谓的岭南文化,也代表中国南方一种一如既往的品性。中国南北文化之间的差异,北方文化更多像一种“土”的文化,南方文化像一种“水”的文化。我们有儒家一脉的中土文化传统,经常讲北望家国,派生出安土重迁、落叶归根等一系列观念,它是相对比较稳固、甚至封闭的文化形态。但是南方呈现出来的文化品性更为多元,更为丰富,岭南文化有开放、多元、瑰丽的色彩,它是流动性的,是海洋性文化的积淀。大湾区概念的确立,为写作者在写作观念和心理上带来一种介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