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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三重人格理论对《血观音》的解读

2019-01-14易慕华

今传媒 2019年12期
关键词:自我

易慕华

摘 要:杨雅喆自编自导的台湾电影《血观音》讲述的是棠家三代女人在复杂的官商关系中生存的故事。影片中的棠真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步一步释放内心深处的欲望,从乖巧听话的“二女儿”成长为棠家最后的贏家。本文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中的三重人格理论,论述棠真人格转变和重塑的心路历程,分析其是如何从最初的乖顺到反叛,最终实现人格重塑,从而对影片有更深层次的认知。

关键词:《血观音》;三重人格理论;本我;自我;超我

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122(2019)12-00104-03

一、引 言

2017年,由杨雅喆编剧导演的《血观音》在台湾上映,斩获了第5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奖。影片讲述了棠夫人、棠宁、棠真三代棠家女人,通过玩弄权术、操控人心和铲除异己达到权力顶峰,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台湾复杂的政商关系中努力生存的故事。棠夫人是整个棋局的背后操盘人,将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中,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便将人置于死地。棠夫人的“女儿”棠真一开场便梳着乖乖的学生头,她看似只是棠夫人局中毫无存在感的棋子,但命运的齿轮毫不留情地将她内心最险恶的本我剥离出来,乖巧面具下的本我与自我进行交替融合,一步步异化自我,侵蚀超我,将棠真卷进宿命的循环中,成为了下一个“棠夫人”。

奥地利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意识结构是一个由浅到深、由下到上的多层次结构,人类意识分为无意识(潜意识)、前意识、意识三部分。意识即自觉,是自己能察觉的心理活动,它属于人心理结构的表层,它感知着外界现实环境和刺激,用语言来反映和概括事物的理性内容。前意识又称下意识,指无意识中可召回的部分,人们能够回忆起来的经验,是无意识和意识之间的中介环节。无意识又称潜意识,是指主体没有意识到的心理现象的总和,是人的心理活动的最深层领域[1]。在1923年出版的《自我与本我》中,弗洛伊德将上述三个层面的心理结构进一步完善为 “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三重人格结构理论。本我是完全潜意识,代表了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是人类一切行动的内在驱动力,不受外在因素的约束。本我处于三重人格结构的最底端,自我与超我依托本我而生存、发展。弗洛伊德认为自我是人格的执行者,即“面对现实世界的我”。本我受到“唯乐原则”的支配,而自我则是依据“唯实原则”开展行动,是被理性和逻辑性控制的意识。超我是本我的对立面,它处于三重人格结构中的最顶端。超我代表“自我监视、良心和理想”,是衡量是非善恶的标准,对人起到惩戒和规范的作用。人格的各个部分并不是彼此独立的,而是相互作用、相互冲突、相互协调的。电影中棠真的人格结构随着故事的发展一步步走向失调,从天真无邪到蜜里藏毒,从旁观者到推波助澜者。当自我的认知被打破;当本我的面具被捏碎;当超我的管制被侵蚀,生存的本能击垮了道德的化身,人格结构失衡又走向协调。棠真亲手毁灭了自己又重塑了自己,从一昧寻求“母亲”认同的乖乖女蜕变成无情无义的棠家继承人,一个残缺又无坚不摧的棠真随之诞生。

二、本我:压抑与欲望

本我是人格结构的根基,它是内在的隐藏驱动力。本我不受逻辑、理性、社会习俗等一切外在因素的约束,仅受自然规律即生理规律的支配,遵循快乐原则行事。用弗洛伊德本人的话说,本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价值,什么是善恶和道德,而无时无刻不与快乐原则携手,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发泄一通[2]。

电影中棠真的行为一开始处于本我、自我和超我的三重平衡,打破平衡的源头则来自闺蜜林翩翩。关于棠真与林翩翩这对闺蜜真实的相处状态,在电影中有三处得以窥见。第一处是棠真与林翩翩在寻找“姐姐”棠宁时,窥见棠宁与段义、段忠苟且时林翩翩微妙的态度。林翩翩与棠真回到屋内时,率先打开木门,站在门口俯视棠真为她拿更换的鞋子。棠真翻转茶杯时不慎失手,林翩翩脸上是不怀好意的憋笑。第二处是棠夫人和林院长夫妇陪着王夫人在花园里看画展,棠真和林翩翩在偷吃蛋糕、打闹嬉戏,最后却只有棠真被王夫人说“偷吃”蛋糕。第三处是在秘密丛林里,棠真为幽会的林翩翩和Marco望风,她一边用收音机学习日文,一边听着林翩翩与Marco的情话。林翩翩发现后骂棠真是“下流的女人”,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当作谈资与男朋友分享,她的耀武扬威与洋洋得意击碎了棠真仅存的幻想。

扭曲的家庭关系、虚与委蛇的好朋友以及对Marco的占有欲释放了棠真内心深处的野兽,在之后的故事发展中呈现出受本我主导的人格。为满足本能的欲望——对Marco的占有欲,棠真的行为陷入了不顾一切准则的、无道德观念的状态中,一步步远离了“唯实原则”的自我,为了爱情将自我的理性藏匿,释放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罪与恶。

棠真被林翩翩羞辱后,借着去追Momo酱的机会仓皇而逃,在树林中想象着代替林翩翩与心上人Marco在雨中轻歌曼舞。棠真的“白日梦”幻想源自潜意识驱使下的性渴望,强大的本能释放出幻想来满足自己。人性之根本就是由生物能转换而来的心理能的发泄和反发泄。一切用于人格作功的能,都出自本能,本能决定了一切心理活动过程的方向的先天状态[3]。本能主导下的棠真故意将林翩翩与Marco的私情透露给了林母,为了留住Marco又将他的身份证明私藏下来。在林翩翩的病房中,耀武扬威的人变成了棠真,她以最深的恶意读着林翩翩的日记,诉说着往日的诺言已成一纸空文。

棠夫人深知棠真对Marco的情意,暗示棠真“当你听到恐怖的声音,只要你勇敢去面对,它就会消失。”为了彻底打消林翩翩和Marco复合的可能性,将Marco完全变成自己的所属物,棠真内心的恶之花已愈发繁盛,亲手绑上的红绳和上锁的花房都预示着她的决心。在影片的最后,导演通过滚落在地上的苹果,将画面由棠夫人的病房转场至几十年前林翩翩的病房,向我们揭开了人性之恶。成年后的棠真看着儿时的自己在人性与欲望之间挣扎摇摆,最终成为了间接的刽子手。镜头转回棠夫人的病房,棠真看着棠夫人终其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被病痛折磨、救无可救,便献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长命百岁,万年富贵”。

三、自我:扭曲与异化

自我是本我的一部分,它处于三重人格结构的中间层,通常是在后天通过一系列的社会实践具备的社会责任和思想道德品质,是由接触周围环境与自身学习而发展起来的,其功能作用是负责监管本我,调节本我和超我之间的矛盾。自我在一定程度上满足“本我”的要求,但并不会违反“超我”所代表的道德准则,并使得人类遵从现实原则[4]。影片中棠真的本我体现在对爱情罔顾道德、孤注一掷的盲目与冲动,超我体现在对纯粹美好的爱情与自由的追寻,而处在本我与超我之间的棠真是面对现实。

即便对棠宁再不满,为了体面,棠真依然会为她遮羞。棠宁拐走棠真时将林家灭门真相坦白,告诉棠真所有人都是棠夫人手中的棋子,都是扛罪的“人头”。棠真渴望自由却又不得不正视现实——跟着棠宁没有出路,她选择出卖棠宁保全自己。在火车站时,报站声给了棠真跳上火车的勇气,但Marco的暴行撕碎了她对爱情的幻想、对自由的憧憬。日记本是假、男朋友是假、爱情故事也是假,真实的暴行将她的白日梦拉回到现实世界中,自我不断异化扭曲,爱情不再是愛情,而是强暴;友情不再是友情,而是羞辱;亲情也不再是亲情,而是虎毒食子。当一切对与错、是与非、善与恶成为过往,命运将棠真内心的纯粹美好碾碎,她带着世俗的伤痛奔向了死亡,从一个逆来顺受者走向“新生”。

四、超我:挣扎与丧失

“超我”是本我的对立面,它控制人的行为,使其符合社会规范的要求,是一种超道德的理想境界,它位于人格结构的最高层,既可以抑制本我的冲动,又可以对自我实行监督,使得自身成为道德化的自我。

棠真内心的成长过程便是超我不断挣扎至丧失的过程。在本我与超我的斗争中,在强大本我的压迫下,超我逐渐式微,直至丧失。棠真表面对“姐姐”不屑一顾,为讨好“母亲”将“姐姐”在花房吸毒的事告诉她。对“母亲”言听计从却一次也不肯为“姐姐”买油画颜料,甚至到了店门口也拒绝和她一起进去买油画颜料,直接掉头走掉,对“姐姐”的厌弃显而易见。矛盾的是棠宁在棠真的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她送给棠真的画像和一堆油画颜料。棠真仅存的亲情没能唤醒她善良的人性,在棠宁带她逃跑时,她选择背叛棠宁,抛弃道德正义,甘愿成为棠夫人下一个新的“名牌包包”。

影片中棠真心中最后的净土为Marco而留,当火车站播报:“本列车的停靠站有:......多良、金仑、香兰、三合、太麻里”时,棠真内心对自由与爱情的渴望让她追上列车,献上了少女青涩的吻。为了保护Marco不背上灭门惨案,她罕见地违背了棠夫人的命令,将Marco藏匿在家中。但Marco真的是棠真心中的爱情吗?Marco是棠真对现实世界的美化,是内心欲望的投射。她在林翩翩与Marco的虚构关系中迷失了自我,为了维持和占有理想化的现实世界,她私藏Marco的身份证明又对林翩翩见死不救,就如同电影《血观音》之名,两者矛盾至极。

棠真踏上火车与其说是为爱情,不如说是为自由。当火车从一级符号系统进入二级符号系统时,火车超越了直接的意指层面,进入了意识形态的层面,成为了远方、诗意、希望的象征,也成为一种向往乌托邦的欲望存在[5]。影片中对火车的描述不仅限于林翩翩的日记,在画展上棠真帮林翩翩与男朋友幽会时,背景音乐《纯情青春梦》中的歌词便有:“送你到火车头,越头就做你走。亲像断线风筝,双人放手就来自由飞”,可见棠真与林翩翩的结局早已预示。影片中还多次描述棠真对旅途的向往,不仅是因为火车的终点是Marco的家乡,更是因为火车的终点是自由。Marco最终向棠真揭开了现实的面纱,将她心中象征希望的火车逼停,幻想与自由被打破后,对自我的抗拒让她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血观音》的特别在于导演没有执着于情情爱爱,没有执着于正大光明,有的是对人性底线的一再挑战,对人类本能欲望的挖掘。棠夫人为权势将女儿当做“扛罪人头”、制造灭门惨案,棠真为生存与自由背弃“姐姐”、间接害死林翩翩,所谓的善良仁慈、道德正义不过是过眼云烟,人人都为自己而活,每一次选择都受本能欲望的驱使。棠真的“现实面具”在本我和现实环境驱动下不断进行调节,完成了自我的社会化。个体在本性上具备与生俱来的破坏性,自我服务于本我,超我调节作用的失败,棠真真正的人格在影片的最后被彻底释放。

从本我的主导、自我的异化到超我的丧失,棠真在绝境中不断挣扎求生。随着友情、爱情、亲情的相继阉割,在肉体和心理的双重苦痛下,个体的人格推动着关于人性的每一次选择,人性的底线在影片中被重新书写。从配角到主角,棠真始终无法摆脱悲剧宿命,在本我、自我、超我三者的漩涡中走向罪恶。即便棠真摆脱棠夫人的控制不做傀儡,却依然无法获得自由,心中无爱的她不过是从傀儡变成了傀儡的制作者,这既是社会规则使然,也是命运使然。

参考文献:

[1](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文选[M].呼和浩特:远方出版社,2011.

[2]陆扬.精神分析文论[M].山东: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

[3](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4](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新讲[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87.

[5]穆昊宇.空间的寓言——浅析《血观音》的封闭空间呈现[J].艺苑,2018(5):11.

[责任编辑:杨楚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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